大女主脑洞

小太后拽霸后宫

我刚出生就被封了皇后,原是为了给老皇帝冲喜,没想到他直接被冲走了。
于是,我又成了太后。
帝后每天抱着我哄:「太后乖,不哭。」
太子老是抢我的糖葫芦,我一哭,他便被皇帝拎到我面前认罪。
作为后宫老大,我几乎都是横着走,看热闹撞上了个秀女。
她横眉冷对:「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
1
我生来便是皇后。
只因先帝的遗诏,大祈朝的后位,只能出身永安翟氏。
而翟氏数十年来,都没有女子降生。
因此,老皇帝已经年过四十,都没有立后。
听说我娘怀我的时候,大家又期待又慌乱,生怕又是个儿子。
大约是幸运的,生下了个女儿,落地的一瞬间,早已等着宣旨的公公眉开眼笑,隔着帘子在床前宣读了圣旨。
这一天,我刚刚出生,就被封做了皇后。
听说刚宣了圣旨,宫里就传来消息,说老皇帝驾崩了。
于是,我转而又成了太后,大祈朝最尊贵的女子,哦,不,是女婴。
满了百天后,我正式入了慈康宫。
皇帝和皇后每天都来向我请安。
他们请安的方式便是轮流抱着我哄,有时候会拿一个拨浪鼓,有时候是一串金铃铛。
这些事我自然没有印象,都是后来听伺候我的宫人们闲暇时说起的。
皇后李青瑶有一个儿子,比我还要大上一岁。
整个皇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后娘娘最讨厌的就是太子萧梧。
自我记事以来,这个小破孩时常跑来和我玩闹,就喜欢扮鬼脸吓得我哇哇大哭。
后来皇帝将他送去了皇子所,上午跟着师傅念书,下午又去练习骑射。
我抬头问姑姑:「我也要跟阿梧一样吗?」
姑姑摇头笑道:「阿樱是太后,自是不用的,不过臣会在慈康宫好好教导太后的。」
姑姑生的眉清目秀,是我在宫里见过最独一无二的女子。
她是我五岁那年来到慈康的,听说是我的娘送来的,虽然只是个足不出户的教引姑姑,却好像知道这天下所有的事。
我问她什么她都知道,朝堂民间的故事,许多都是她说给我听的。
那天起,她开始教我念书写字,却不教我绣花女工。
我听下面的小宫女说,这些东西才是女子要学的,问姑姑时,她却反问我。
「那阿樱喜欢读书还是绣花呢?」
我沉思片刻,摇摇头:「我都不喜欢,阿樱喜欢糖葫芦。」
她噗嗤的笑出了声,玉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撇撇嘴,上次难得姑姑出宫办事,给我带了串糖葫芦回来。
那可是我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刚咬了一个含在嘴里,就被从外面窜进来的萧梧抢了过去。
他大概是刚下了学,身后的小侍从还背着书袋。
萧梧好奇的抢过去,一口气吃了好几个,美滋滋的舔着嘴角的糖,还得意的冲着我晃。
「嘿嘿,现在是我的喽,笨蛋阿樱。」
我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咽下去,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张了张口,糖葫芦就掉到了地上。
我咬了咬嘴唇,下一刻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彻整个慈康宫。
宫人们都传遍了,说太子殿下闯了大祸,居然抢了太后娘娘的糖葫芦。
皇帝知道了,晚上就拎着萧梧来我面前赔罪。
我坐在塌上晃着腿,抽抽搭搭的瞪着地上的萧梧。
他跪着还不老实,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幽怨的盯着我,在皇帝的威逼下,才咬牙开口。
「孙儿知错了,以后一定给皇祖母赔上十倍。」
皇帝也躬着身子对着我行礼:「儿子教导不严,请母后息怒。」
虽然不大清楚息怒是什么意思,但看见萧梧一脸幽怨挫败,我就高兴的拍手。
这一年,我五岁,眼泪还滑在眼角,流着鼻涕咯咯地笑。
2
慈康宫的日子惬意快乐,有姑姑教我读书,弹琴,下棋,那些小宫女都喜欢围着我,叽叽喳喳的陪我玩。
某个艳阳天,姑姑还兴致勃发,在院子里为大家表演舞剑。
她一身红衣,在阳光下挥舞剑影,发丝在她耳边随意飘动,是那样肆意张扬,仿佛这小小天地,根本容不下她。
我激动的跳起来拍手,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众人都吓得大惊失色,我也傻了眼。
没想到姑姑一个腾空纵跃,转瞬便来到我面前,将我揽入了怀中,稳稳落地。
我从不知道姑姑的武功这样好,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过,若不是为了救我,怕是她会藏一辈子。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前朝有位叫做陆一叶的女官,武功高强,才华斐然,只是大祈女子无法名正言顺的做官,历朝都有影卫,直属皇家,最受皇上倚重。
「这陆一叶就是影卫首领,还是唯一一位女首领呢,太后娘娘,宫里没几个人知道,您可不能往外说。」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我想若是女子可以当官儿,那姑姑也一定是最厉害的女官。
那嬷嬷仔细叮嘱我,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拍拍胸脯,然后转头就去问了姑姑。
「姑姑,什么是影卫,陆一叶是谁?」
姑姑难得的蹙起眉头,她并没有问我是谁说的,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第二日,那个老嬷嬷就不见了,我私下去问,宫女们都低着头不敢看我,统一口径说嬷嬷出宫养老了。
我自是不傻,姑姑不愿意我打听这些事。
她是除了皇帝皇后外,我最亲的人,翟家的爹娘亲人,我只在宴会上见过几次,并不太熟,他们很激动的叫我太后,一脸骄傲。
那个爹爹胡子拉碴,穿的金贵,还叮嘱我:「翟樱啊,你要好好坐稳这个太后的宝座,维护好翟氏的百年荣耀,就靠你了。」
我听不懂,每每如此,也只是打个大大的哈气,困的要死。
我只知道,这世上,皇帝皇后对我好,姑姑也是我最最喜欢的人。
影卫的事,她不说,也是为了我好。
我是小孩子,没两日,这事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御膳房最近新来了个西域的厨子,做的酥饼一绝,我和太子争了好久,我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他被迫孝顺,将厨子送来了慈康宫。
近来姑姑很忙,总是不见人影,皇帝皇后也好像很忙,听说是前朝有个什么王,总是惹皇帝生气,我便也跟着生气。
为了哄皇帝高兴,我特意给他送去țû⁾了心爱的布娃娃,那是八岁生辰时,青瑶送我的。
我抱着那娃娃睡觉,总是睡的格外香。
抛去安慰皇帝,小宫女们教我玩起了翻花绳,坐在长廊下,外面的雨丝时而飘落到我的脸上,凉飕飕的。
除了总是偷偷捉弄我的萧梧,宫里的日子每日都很开心。
萧梧总是没大没小,叫我的名字,大多时候叫我:「阿樱,」生气了便叫我:「翟樱!」
他捉弄我,我也有了招数,在他又一次揪我的辫子时,我跑去皇后宫里,一把抱住她的腿,哇哇哭着告状。
「青瑶,你儿子欺负我!」
满屋子都是轻轻的笑声,皇后一脸无奈的将我抱起来,命宫女给我擦去鼻涕和眼泪,这才摸着我的脸蛋笑。
「太后乖,不哭了。」
3
入了秋,我便缠着姑姑教我武功。
记得她以前告诉过我,她是有过一个徒弟的,武学造诣很高,称得上是个天才,我问她去哪了,姑姑也不说。
我也想做姑姑的徒弟,比那个人还要厉害。
她问我为何习武,我咬牙切齿:「我要去揍得萧梧满地找牙。」
姑姑点了点我的脑门,笑道:「阿樱,你不明白,学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以及身边的人,维护心中正道,而不是欺辱他人。」
她的话我听不懂,不过随着姑姑学了不到半个月,我就哭着喊停了。
拉筋炼骨疼的我发颤,姑姑教习严厉,每日要举着水盆在院子里扎马步,经常一个站不稳,摔倒地上,一盆水都浇到我头上。
几天下来,我的腿乌青一片,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姑姑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一边为我上药,一边道:「太后,这下认栽了?」
我认命的垂下小脑袋叹道:「可是我想成为和姑姑一样厉害的人。」
姑姑看着我,眼神沉稳。
「阿樱,你要明白,不是只有习武才能被称为厉害,只要你认真坚定的去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无论做好,或者做不好,都是最厉害的人。」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过了年,我就满十岁了。
皇帝和青瑶并不拘束着我,姑姑教我基本的礼仪,她的姿态优雅,气质清冷,走过来时行礼往往是如行云流水一般。
今年阖宫家宴上,我坐在皇帝的身边,尽量在王公大臣面前维持着端庄的形象,但腿够不着地,便随意在下面晃。
下面乌央央坐了一堆人,依次向我,以及皇帝问安。
我听到下面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在议论。
「那不是个小孩吗?怎么坐在那个位子上。」
有人向她解释:「林小姐,那是当朝太后,莫要失了分寸。」
那被叫做林小姐的女子好奇的长大嘴巴,又立即捂住,偷偷打量着我。
姑姑不在我身边,每年阖宫家宴她都不来。
我身边没人管着,又见那位林小姐看我,觉得很有趣,就突然冲她做了个鬼脸,白眼翻上天,像极了画本子里的鬼。
那林小姐噗嗤一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贵妇狠狠掐了一把,立刻低下头,不敢吭声。
我闷闷的晃着腿,却瞥见萧梧对面的一个少年正静静地注视着我。
那好像就是那个什么王,听说军功赫赫,近年来在朝堂上很冒尖,整日惹皇帝生气,嚣张的很。
什么王来着,好像叫昭王。
那少年生的俊美,明明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如潭水般深不见底,浑身散发着阴沉冰冷的气息。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没在看我。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我便转头夹了一块炭烤羊肉,简直是一绝,我吃完了面前的,又想去夹皇帝桌上的。
「咳!」
一旁的公公吓了一跳,嗓子都要咳冒烟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皇帝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动静,温和开口道:「太后可是有何吩咐?」
我轻咳了一声,眼珠转来转去,落到了太子萧梧身上。
他正在和身边的世家公子说笑,讨论着上次去狩猎的事。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初学骑马,他故意跑到我前面,骑在马上得意洋洋,提着刚打中的野兔,嘲讽我慢的像乌龟。
他继承了青瑶的美貌,生了一副好皮囊,偏偏在我面前总是摆着欠揍的姿态。
我一心追上他,还不小心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十几天。
萧梧还故意烤了野兔,来我床前晃了一圈,满屋子都是肉香味。
「啧啧,好香,阿樱,想吃吗?」
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很有骨气的偏头:「不吃。」
他倒好,直接叫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床边,一口一个来尽孝,然后捧着烤兔,一口咬下。
我最记仇,萧梧的账,我能记一辈子。
这回年宴,场子我可得找回来。
于是皇帝问我,我便看着萧梧嘿嘿一笑。
「哀家瞧见阿梧桌上那道炭烤羊肉似乎不错。」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尴尬,萧梧的笑容更是僵在脸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立刻叫宫人将肉给我端过来,他刚刚光顾着说话,炭烤羊肉也是刚端上去的,压根没动,满满一盘子。
都是我的。
我心满意足的合上了手,冲萧梧挑眉一笑,眼里都是嘚瑟。
「阿梧真是孝顺的好孙子。」ťųⁱ
他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瞪着我,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4
生辰这日,姑姑为我梳头。
她最近很忙,我竟有两天都没有看见她了。
一旁的贴身宫女红莲一边挑选着我的首饰,一边笑道:
「许是同姑姑在一起久了,太后娘娘的眉眼竟都有些像姑姑了呢。」
我立刻趴到铜镜前仔细看,镜子里的人儿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从前没觉得,许是如今长开了,发现真的有些像姑姑。
只是姑姑的气质清冷,神情总是淡淡的,我爱笑,眼睛总是弯弯的。
「好像是哎!」我扭头欣喜的去看姑姑,她无奈的将我脑袋扳正,专心梳头。
等梳完了,她便将人都缱了出去,半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我。
「你呀,这样贪玩没正形,哪里跟我像啦!阿樱,你长大了,以后不能再使孩子心性了,这宫里看着平静,但人心复杂。」
「阿樱,姑姑不能护你一辈子,你得自己明白,要记得姑姑说的话,保护好自己,你心思单纯,不要总是傻傻的相信别人……」
姑姑近来奇怪,这样的话她常常说。
这一回,她将我揽在怀中,说了许多,我总觉得,她似乎在交代事情,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不舍。 
事实上我的感觉并没有错,因为第二日醒来,姑姑就不见了。
她只留了一封字条给我。
「阿樱,你要记得,这世上,唯有你自己是最珍贵的,切记保重。」
她从前说过,最想要的就是快意江湖,平天下不公之事,潇洒一生。
我心底难过,又觉得,姑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被困于这小小的宫苑里,于是哭了几天,便渐渐消停了。
萧梧知道姑姑走了我伤心,竟然好心的给我送了一只鹦鹉,说是邦国进贡的,还会说话呢。
他拎着这只鸟给我展示,没想到鹦鹉真的说话了。
「阿樱,笨蛋,阿樱,笨蛋。」
我满脸黑线,而萧梧却笑得停不下来,怕是嘴巴都要笑抽筋了。
「萧梧!」
殿内传出一声暴怒,响彻整个慈康宫。
5
姑姑不在的日子里,日子过的很快,我终于快及笄了,听红莲说,女子的及笄之礼很隆重,更何况我是祈朝太后。
我心里总期待着,能收到什么礼物。
宫里要大选了,嬷嬷非说我要准备及笄之礼,不能去。
我不喜欢这个嬷嬷,自姑姑走了以后,她老是教训我,张口闭口女子典范,礼仪章程,我听得快烦死了。
好不容易偷偷溜出来,没想到刚好和一个秀女撞了个满怀。
我刚想道歉,那女子就推开我,横眉冷对。
「你是谁家的?这么不懂规矩,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也来了劲儿,鼻子一哼道:「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
她大概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圈我,见我个头不大,又穿着个宫女衣服,差点笑出声来,随即对我翻了一个白眼。
「哪来的贱婢,冲撞了我,居然还敢在这儿发疯,你要是现在跪下给我磕头,本小姐说不定会给你个全尸。」
许多秀女听见动静,都纷纷围过来。
这也算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宫外来的人,心里都有些激动。
我挑眉冲面前的这个女子一笑,看见不远处的萧梧和皇帝,便昂首挺胸的走了过去,压根不理他。
「你找死!」
身后传来咒骂的声音,人已经乌压压跪倒了一片,都在高呼:「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而我从一片跪倒在地的人群中,径直穿过去,走到皇上面前。
于是所有秀女都看到了一个震惊无比的场景。
年过三十的青年帝王,以及他身后的少年居然向我这个小丫头行了礼。
「太后金安。」
我随手一抬,眉眼笑笑的:「免礼。」
刚刚还嚣张到天上的秀女此时目瞪口呆,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只喃喃了一声:「太后……」
皇帝刚让大家起身,她就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我大摇大摆的走到她面前,叹道:「这下,你知道我儿子是谁了吧?对了,你还没说呢,你爹是谁啊?」
「我,我爹,臣女……」
她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话。
我扬起下巴笑了开怀,手上玩着头发,偏头一甩转过身,蹦蹦跳跳的便离开了。
嬷嬷听说了此时,回去又是一顿说教。
「太后娘娘,您如今也该稳重些了……」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得红莲打听的,那个蛮横的秀女当日便被打发了回去,哭的可伤心了。
一想起来,我便笑的开心。
6
这几年大祈一直在和隔壁的永国打仗,其他两国也都乱糟糟的,不消停。
听红莲说,朝堂上昭王萧定权风头正盛,群臣唯他马首是瞻,将陛下都压得没了威势。
也不知道姑姑如今在哪,会不会被战火殃及。
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我的及笄礼来了。
可不知为何,却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倒是盛大,宫里宫外来了不少王公贵戚,连我翟家的爹都来了,我娘缠绵病榻许多年,便没有来。
昭王萧定权也没来,说是在边关镇守,这几年他一直在打仗,我一直没再见过。
宴席上还有一位客人,是永国的七皇子。
他年纪约莫三十多岁,比皇帝还要大上些,长长的胡须,眼神精明,盯着我看,这感觉比曾经昭王盯着我看,更加让人不舒服。
「祈朝太后着实不凡,本王代安国恭祝太后娘娘,千秋万岁,为皇家血脉开枝散叶。」
我眉头一蹙,不明所以。
我生来就是太后,姑姑也说,我此生是没有夫婿的,又何来什么开枝散叶?生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和皇后居然都在淡淡笑着,并未多说什么。
我期待了许久的及笄礼物,好像大家都ţű̂⁺不约而同忘记了似的,只有萧梧,在宴席后,来慈康宫丢了一个盒子给我。
那里面是一支金簪,吊坠是只兔子,精致可爱,触手冰冷。
宫里华丽首饰不少,但大都是凤凰,祥云等尊贵样式,没见过哪个簪子上挂着兔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兔子长得,有些丑。
也不知道是哪个工匠雕刻的。
晚饭时候,皇后李青瑶来了慈康宫,她近来很少出宫门,也很少来看我。
原以为她是来祝贺我及笄的,没想到她却红着眼睛,好像刚刚哭过似的。
青瑶是我的亲人,她这一哭,我一下子就慌了,也不知道发生Ŧüₘ什么事了,只想着如何才能安慰她。
李青瑶却握住我的手,一道清泪划过脸颊,柔弱美丽。
「太后,你知道的,永国和大祈在打仗,如今正在议和,永国七皇子到来,正是好机会,但议和使团,不能没有皇室坐镇,本应是阿梧去的,可陛下如今无力掌控朝堂,若是阿梧离开,说不定……」
「说不定昭王会直接兵变,谋朝篡位啊,阿樱。」
李青瑶的眼泪落在我的手心,我有些无措,毕竟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后宫之外的政事。
祈朝只有萧梧一个皇子,昭王势大,青瑶说的没有错,如果阿梧去出使永国,朝堂或许真的会动荡不安。
青瑶和皇帝从小呵护我长大,而我身为太后,却不曾为大祈做过任何事情。
姑姑也说,人活着,一定要去做有意义的事。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得保护身边的人。
看着李青瑶含满泪水的眼神,我忽然开口:「我去。」
7
我随使团前往永国的那天,帝后在城门上送我,都红了眼眶。
我也舍不得他们,驻足了许久,才戴上苇帽,进了车驾中。
萧梧没来,说是去了西边巡查,我也奇怪,打小就讨厌他,如今走的时候他没来送我,我心里觉得气恼,暗暗下了决心。
等回来以后,我定一个月都不跟他说话。
使团就这样浩浩荡荡出发了,带着许多黄金珍宝,作为访问的资本。
我第一次出宫门,高兴的不得了,红莲陪我坐在车里,也跟我一块探出头去看。
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百姓来来往往,还有几个小孩在追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姑姑出宫给我买的那串糖葫芦,还被萧梧抢了过去。
我想叫人停下来去买,但使团的仪仗严肃,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行路,周边的百姓侧目关注,我也只得作罢,想着回来定要买一串。
可惜,我想错了。
使团到达边关休整时,居然被直接扣下了。
拦路的是镇守边关的昭王,萧定权。
扣人的理由荒谬离谱,居然是要为太后更衣打扮。
自始至终,萧定权都没有露过面,都懒得理我,直接让手下带了侍女,将我关进房间里换衣。
我不明所以,直到侍女从使团行礼中拿出成套的大红色婚服,我当场就傻眼,呆在了原地。
这时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议和使团,而是和亲使团。
我觉得那一瞬间仿佛五雷轰顶,整个身躯都是麻木的。
那些丫鬟婆子控制着我,扒去了我原来的衣服,红莲哭着扑过来想要护我,却被一个力气大的嬷嬷推到了一边,还磕到了脑袋。
我吓得浑身发冷,眼泪一串串的掉,撕心裂肺的挣扎,却在推搡中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这是我十几年以后第一次被打,也是生平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
有个嬷嬷冷笑道:「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呢?不妨告诉你,皇上就是要把你送给永国那个五十岁的老头子,你就等着老死永国吧太后。」
我嘴里被塞了棉布,脸被按在桌子上,硌得生疼,呜咽的哭着。
皇后临走时的眼泪,皇帝的许诺,这么多年的呵护,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骗我!
我忽然想起姑姑说的话。
「阿樱,姑姑不能护你一辈子,你得自己明白,要记得姑姑说的话,保护好自己。」
可她不在这里,没有人能护着我。
我心下一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正刺中那个嬷嬷的肩膀,她嚎叫着松开我。
我立刻退到角落,将胆怯深深藏下,冷冷的注视着周围的几人,双手举着金簪,时刻警惕着危险。
一时间人都吓得退开,那嬷嬷龇牙咧嘴的捂着流血的伤口,不可思议的瞪着我:「太后,你疯了!」
我也顾不得害怕了,一边举着金簪,一边退到门口,为自己找退路。
然而刚打开门,却有一只大手紧紧的掐住我的脖子。
身后的人跪倒在地:「参见昭王殿下。」
我抬起头,正对上一张冷淡如冰的脸,带着战场中人的杀伐之气。
他原本神情是厌恶的,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忽然眼睛一亮,阴翳似乎被一扫而空。
「师傅。」
他轻声开口,而我僵在了原地。
8
萧定权跪在地上,拿着毛巾小心翼翼为我擦拭着脸上的,以及手上的血。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神情温柔的有些诡异,让我心底有些发毛,好像刚刚冷漠下令处死房间内所有人的不是他。
他认错人了。
某一刻我忽然就想起了姑姑说过的那个徒弟,似乎是叫做定儿,而我的眉眼,很像姑姑。
我心中燃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是这样,那么此时此刻,也只有萧定权能救我。
「定儿。」我试探着叫出了声,跪着的人身躯忽的一僵,一股欣喜激动从他的眼里浮现。
他忽然抱住了我的腿,将头靠在我的膝盖边,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师傅,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不会抛下定儿不管的……」
他的语气高兴的像个孩子。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外急促敲门:「王爷,太子殿下闯进来了!」
我心中一惊,萧梧怎么会出现在边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萧定权忽的站起了身,似乎又恢复了冰冷,他径直走到门口,还没等那侍卫再开口,竟然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你该死。」
而萧梧也在这个时候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满头大汗,见到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双眼泛红,眼底也是乌青一片,显然好几晚都没有睡好。
使团出发已经一个月,他却能这么快追上来,定是日夜兼程的赶路。
「阿樱,你没事吧!」Ţü₋
少年熟悉的身影,让我鼻尖一酸。
我后来才知道萧梧用刀抵着脖子,才逼迫守城将领开了城门,奔赴边关。
萧定权冷冷的在高位上坐下,睥睨着萧梧,完全没有给太子行礼的意思。
我知道近年来萧定权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连陛下他都不在意,更何况是一个仅仅十五岁的太子。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萧梧将我拽到身后,抬头坚定的对上萧定权冰冷的眼神。
「太后千金之尊,若是为了和平,将我大祈太后送去和亲,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萧定权随意的捏着茶盏,在手中把玩。
「只要两国和平,本王倒是不在意什么名声。」
萧梧轻笑道:「昭王叔,若是为了和平,法子多的是,何须一国太后屈尊?」
「本宫愿自赴永国,促成两国议和。」
我心中大惊,急切的扯了扯萧梧的袖子:「这怎么行?」
萧梧转过头,冲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安心。
萧定权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萧梧,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良久,吐出几个字:「自然可以。」
「我不同意!」我从萧梧的身后走出来,直直的看向萧定权,再一次强调。
「哀家不同意,哀家要同太子一起去永国,为两国议和。」
我很少用这样的自称,但如今情势,我的身份无用,但也是我唯一的用处。
萧梧脸色一沉:「阿樱,你不要胡闹,永国……」
「放肆!」我冷声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萧梧,哀家是你的长辈,使团上下由我做主,和亲与否,也由哀家说了算。」
萧定权没说话,只是眸色深深的看着我,仿佛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最终点了头。
我猜他应该会答应的,不为别的,只为我和姑姑相似的容貌。
使团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萧梧骑马走在最前头,沉着一张冷脸,不愿同我讲话。
他总是和小时候一样,脾气倔强,别扭的很。
记得几年前的七夕,我抢了他身上的荷包,后来又不小心丢进了池塘,他气得一个月没理我。
就是那样的坏脾气,也亏得他遇见我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皇祖母。
几日后驿馆整休,我找遍整个使团都不见萧梧的踪影,最后在湖边找到了他。
少年玉冠束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正在扔小石子。
微风轻轻吹动他的发丝,湖水泛着ťŭ̀₌一圈圈涟漪。
我走近,故作吓唬的要推他一把,结果他好像早就听到了,一个躲闪,我便扑了个空,一头向水里栽去。
「啊!」
就在离水面不到一尺的时候,身后的衣领猛地被人揪住,将我提了起来。
我长呼一口气,我就知道他就是故意捉弄我,也知道他不会真的看我摔下去。
「不愧是我的好孙儿。」我拍了拍手上的水,故作轻松的笑道。
萧梧看了一眼笑的没心没肺的我,垂下眼睛:「阿樱,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我将手上的水在萧梧的衣服上抹干净,在他身边坐下。
天上的星子闪烁,每一颗都仿佛照亮了地上的路。
「阿梧,天上的星星照着天上的路,而地上的人,也能走好地上的路。我生下来便注定了结局,享受着常人没有的荣华富贵,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我姑姑说,上位者的享乐,亦是责任,我不怪你的父皇母后了,因为这是命,但是,阿梧,有些事,需要我自己来担着,而不是一直被你们护在身后,扛不住风浪。」
我说完,从他的掌心扒拉开一颗石子,然后用力抛了出去。
远远的,湖面扑通一声,接着便是涟漪不断。
萧梧抬起头看着我,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沉稳,眼里露出些许吃惊。
我牵住他的手,他整个人待在了原地。
「相信我,阿梧。」
9
使团在第九日到达了永国皇都,正赶上他们的老皇帝头风发作,下不了床。
我不知道这是故意下马威,还是真的头风发作。
总之,永国派了七皇子来迎接。
之前的及笄礼上,我曾见过这个人,长得一脸精明,高大强壮。
他盯着我
来时路上,听说这位七皇子是永国最强有力的皇位竞争者,老皇帝时常头风发作,朝政几乎都是他一手做主。
更有一件荒谬的事,就是永国的习俗。
先帝的妻妾,将由新任皇帝承袭。
所以那天宴会,这个七皇子才会用那样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我看,原来是这样。
如今见了他,我的不适感从心底滋生,强压下去,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端庄持礼的一国太后形象。
萧梧在我身侧搀扶着,器宇轩昂。
「祈朝太子竟然也来了,只是我永国没有公主给太子,如今礼物送到,太子也可回去了。」
七皇子言辞粗鄙,坐在高位之上,语气傲慢。
萧梧冷笑了一声:「我大祈并无和亲打算,七皇子怕是会错了意。」
那七皇子挑眉,眼睛一眯:「哦?莫不是祈朝太后已并非处子之身,脏了身子,自觉不配入我永国和亲?」
他这话一出,殿上的气氛几乎瞬间冷了下来,奏乐声戛然而止。
我的指甲紧紧扣进肉里,面上一切如常。
「你放肆!」
萧梧的脸色也瞬间阴冷,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看他就要上前去回怼,我一把拉住他。
那七皇子明摆着就是故意挑衅,两国实力相当,他无非就是想利用祈朝主和,而永国主战的心态罢了。
我抬起头,轻笑出声。
「七皇子,哀家美貌天下皆知,一些宵小杂种觊觎,也是常有的,哀家自是不会在意,但若是今日这些话传了出去,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两国如今议和,并不是我大祈怯懦,是百姓祈求,民心所顺。」
七皇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沉,他看着我,多了些打量的姿态。
我继续道:「民心所向,七皇子不会不知道,不妨好好斟酌言语,那我们,便能接着好好谈。」
说着,我举起酒杯,向他微笑示意。
七皇子深思片刻,最终也举起了酒杯:「太后娘娘,太子殿下,请。」
我的手心出了许多冷汗,心底都在发抖,但在敌国境内,我只能从头到尾强装着镇定。
萧梧看出了我的不安,等宴席结束,回到驿馆,他立刻遣走了所有的下人,看守的都是自己人。
我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紧紧的抱住萧梧,哭的泣不成声,又不敢放出太大的声音,怕被人听到。
那样的羞辱,那样的时局ťũ⁻,那样居心叵测的敌国人。
我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镇定自若的说出那番话,明明心中怕得要死,明明……
萧梧拍了拍我的脑袋,轻笑道:「换做以前,你早就哇哇大哭了,就跟我抢你糖葫芦那次一样。」
这一次我没有跟他互怼,只是静静的被他抱着,感受着最后的安心。
我是害怕,但我不想拖累阿梧,拖累大祈。
永国的人并非善茬,阿梧是太子,是未来的祈朝皇帝,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这样想着,我的心里暗暗下定了主意。
当天夜里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大事——永国皇帝驾崩。
祈朝在永国也是有探子的,所以尽管皇宫消息言锁,我们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只得叫了萧梧前来商议。
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将茶递过去,安慰道:「别担心,先喝口茶,虽然事情突然,但对我们来说,也许并不是坏事。」
我的话说的有些违心,如今永国混乱,敌国使团在这里,是最不安全的。
萧梧看了我一眼,静静接过茶,一口喝尽。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萧梧静静的望着我,烛火忽明忽暗,照在他那双琥珀眸子上,显得格外透亮。
「阿樱,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我忽的一愣,发现他的神志清醒,下意识的去看茶杯。
就在这时,我感觉肩后忽然被人用力打了一下,接着便是两眼一黑,晕倒在了谁的怀抱中。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一个大箱子中,外面是仓促混乱的脚步声,我想拍打箱子,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阿樱,你要好好保重,昭王叔已经接到我的消息,在边关等候,阿樱……」
他顿了一下,却止住了话头。
此时我醒过神来,直到他是要把我送走,心底急得不行,拼命的去推箱子,所幸,箱子有缝隙,能让我看清外面。
我看到萧梧翻身上了马,重重的的抽动了一下缰绳,便头也不回的向前去,而我在箱子里,借着那条细小的缝隙,看着马蹄扬起的滚滚尘烟。
我立刻嘶哑着声音喊道:「萧梧!你要早些回来!」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他回过头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说了声:「好。」
他的身影映着一点点落下的夕阳,化作一个小黑点,最后渐渐消失,好像消散的云雾一般。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别,竟是许多年。
10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祈朝。
回宫不久,我便被关在了慈康宫。
美其名曰,太后病重,需要静养。
我并没有质问皇帝和皇后,虽然回来一路上都在想象,见到他们会多么愤怒,又会如何质问,问他们为何要送我去死。
可是真的见到了,我也是只是垂下眼睛,沉默无言。
既然清楚,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定权护送我回来,一路上都在盯着我的眼睛看,时而充满希望,时而又变得落寞冰冷。
他问我姑姑的事,也问我为什么会叫他定儿,我一概不答。
姑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向,她有她的天地,我便会好好守着。
我的无声抵抗大约是惹恼了萧定权,他好几次都想掐死我,眼神跟一条毒蛇没有两样,但终究没有下去手。
永国和大祈最终归于和平,却不是因为谈判。
而是因为,大祈太子在永国做了质子。
红莲打探消息回来,我的心几乎掉入冰窖,指甲将手指扣出血来。
我忽然想起,阿梧临走时的那声阿樱,他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我喊着要他早些回来,他也只说了一声。
「好。」
原来他早就知道。
大约从他不顾君命,追出都城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想好了。
我只恨自己蠢,若是姑姑在,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从前我是宫里最天真烂漫的太后,似乎在整个皇宫都可以横着走,总想着今日吃什么,明日如何跟阿梧作对,以及和小宫女们一块裁花纸,捉迷藏。
如今才明白,我只不过被身边人护着,遮住了双眼。
萧定权经常来慈康宫,没人敢拦。
如今他从边关回来,朝堂上几乎是为他独尊,皇帝成了个摆设。
这些年,人人都知祈朝摄政王萧定权,而不知天子。
所有违背他的人,第二天便会横尸街头。
听说上个月吏部尚书的女眷在宴会上议论,说摄政王出身低贱,母亲不过是个花船歌女,被先帝意外宠幸。
他母亲生下他就被赐死了,一生无名无分。
当天夜里,吏部尚书家里所有的女眷,包括做杂役的老妈子,全都被杀了。
传言是家里遭了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就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竟然会虔诚的跪在我的脚下,将头伏在我的膝盖上,轻轻诉说。
「师傅,您说过以后想云游各国,快意江湖,如今四国和平,您可以安稳的去实现愿望了,定儿做到了,您高兴吗?」
萧定权杀人如麻,他不择手段的促使各国和平,却视人命为草芥。
这看起来很矛盾,但我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过程他并不在意。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我僵着身子,最终嗯了一声。
以前反抗过,反而险些被他掐死。
去年除夕,我意外收到了来自安国的信,夹在安国送于祈朝太后的礼物中。
他笔迹依旧,信中也说一切安好,我握着红莲的手,开心的笑。
就是这个时候,萧定权出现了。
他犹如一个鬼魅般出现,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紧紧捏着我的下巴,我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动,下巴已经痛的麻木了。
「不要再露出这种傻笑,不像她。」
黑暗中,他冷冷的警告。
次日,红莲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慈康宫。
她一直忠心,我被困在慈康宫,她便一心替我打探阿梧的消息,给我灰暗的生活添着不多的光亮。
自此的十一年里,我没再笑过一次。
我开始学着姑姑的样子,冷静沉着的待人待事,并且在萧定权又一次来犯病时,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要学医。」
他几乎怔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睛,眼底泛红。
他二话不说,直接找了大祈最好的女医,日日来慈康宫教我。
姑姑曾说,要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厉害的人。
我想,我找到了。
萧定权再来犯病,我就拿那个法子对付他,用命令的态度,眼神清冷。
他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狗,在我脚下摇尾乞怜,叙述往事。
我不知道他对姑姑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只能说,他可怜,又可恨。
11
祈元二十五年,我二十五岁。
这一年,太子萧梧回国。
时隔十一年,我终于重新见到了萧梧。
他站在慈康宫外的梨花树下,披了一件白狐大氅,玉冠束发。
一阵风吹过,梨花洋洋洒洒的落下,他转过身,轻轻的笑了笑。
他的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眉眼清亮,与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些岁月沧桑的沉稳气质。
「阿樱。」
他笑着,从身后拿了一串糖葫芦递到我眼前。
这些年我始终孤身一人,纵使一直坐着这太后的宝座,但如同牢笼。
哪怕病重时,萧定权将我爹放进宫看我,那个我至亲的爹也只说,让我忍忍。
「摄政王位高权重,他若肯垂怜,可保翟家全族荣光,如今他看中你,是你的福气。」
而阿梧因为我去敌国为质十一年,如今回来却始终念着少时答应我的糖葫芦。
我一下子红了眼睛,多年来的情绪从心底爆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拍着我的脑袋,淡淡笑道:「好了,我回来了。」
萧定权做了十一年的摄政王,皇帝架空,如今太子回来了,自然也有不少耿直的老臣拥护正统。
我小心翼翼藏在帘子后面,看他气定神闲的处理政务,与大臣们谈论国事时,总是一针见血。
他归来后一直是一副忧国忧民,礼贤下士的姿态,打消了不少朝臣的猜疑。
私下里,他挑灯到深夜,也会用雷霆手段威逼利诱,他变了很多,我每每看到,总是很心疼。
而萧定权这些年的嚣张狂妄,也有许多人不满。
我想,时候大约是到了。
我主动去派人找了萧定权,只给了一张纸条,写着:「定儿,来见我。」
我的字是姑姑手把手教的,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萧定权果然来了。
我穿着一身青蓝色的裙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他几乎是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师傅。」
我没有说好,看了一眼香炉中清幽的烟雾,然后对着他招了招手。
我的寝殿内已经许久没有点过香了。
如今这个,叫人闻着安心。
萧定权像平时一样走过来,靠着我的膝盖,闭上眼睛。
这时我第一次主动叫他来。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师傅,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他的声音渐渐淡去,随即整个人沉沉睡去。
而我拿出藏在袖中的银针,找准穴位扎了下去,腿边的人闷哼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是黑色的。
他背对着我,始终将头伏在我的膝盖上。
「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他忽然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我心中一惊,他居然是醒着的。
萧定权没再说话,身子渐渐沉了下去。
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这些年学习药理,每次萧定权将我当做姑姑时,我都会点香。
那是慢性毒药,积年成疾,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差,我今日刺了穴位,毒素迅速蔓延。
看来他知道。
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梦里,糊里糊涂不愿醒来罢了。
12
摄政王暴毙,紧接着皇帝病重,太子监国。
不到半年,皇帝便驾崩,萧梧继位,成为了新一任的祈朝皇帝。
而我,成了太皇太后。
李青瑶变成了太后,她来找过我,一脸愧疚的向我解释,当年多么不得已。
但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求我,远离萧梧。
只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向萧梧请求,传我假死,ťŭₘ自行出宫。
他呆在原地,伸手想要拉我,我静静往后退了两步。
其实我心里清楚,他也清楚。
我是祈朝的太皇太后,而他是皇帝,身份永远都更改不了,永远。
姑姑曾说,这世间最重要的并非只有情爱二字,还有更加值得去做的事。
我既然精通医术,何不像姑姑一样,游走天下。
「我喜欢阿梧,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明白吗?」
萧梧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中似乎惊叹于我的变化,混杂着许多不同的情绪。
最终他说:「好。」
阿梧少时的梦想是成立四国盟,致力于维护天下公正,约束四国, 让大家不再有敌对之分, 百姓安居乐业,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这个想法大胆,但我一直坚信, 他能做到。
新政一年,太皇太后殁。
而我更名陆樱, 背着药箱开始游走乡村, 抛去了富丽堂皇的城镇,而选择了在各个贫穷村落游行,为穷苦人家看病。
见到许多人家的女子被卖被打, 女子的生存艰难,穷人家的女儿更难, 似乎生来就是在苦难中挣扎。
我想, 医者, 不仅要医身,更要医心。
我开始在治病救人之余, 为那些穷苦女子讲理, 她们很少有识字的, 我讲着,便会有人憨笑。
「陆姑娘, 啥是自食其力?」
一群人嗤笑。
我毫不生气, 耐心的解释道:「就是说,女子立世, 可以念书,可以从商,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依靠自己而活。」
她们不懂,我也不恼。
四年后,游走到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时, 发现这里竟然在开办女学,听说讲书的女先生姓陆。
我好奇的去看,那一袭白衣,气质清冷的女子, 可不就是师傅。
她捧着书, 正在为一群小姑娘讲文,就如当年教我一样。
我并未打扰她, 只是默默去了下一个目的地, 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很高兴, 自己有一天真的像师傅一样厉害了。
又过了几年,四国盟建立,贸易往来,政策交流,甚至还有各国抽出的精锐军士, 组成护卫队, 在各国驻扎巡视, 保一方百姓安定。
百姓们都歌颂大祈皇帝英明神武,我隔着万千山水,遥遥相望, 心底抑制不住的喜悦。
真好,阿梧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我背起行囊,朝着下一个村落逐步前行。
(全文完)
作者:苏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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