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山匪掳走后,我被调教成了一个荡妇。
只要有男子靠近,我便会襦裙尽湿,裙摆轻舞间,散发出阵阵迷人异香。
我从人人称赞的上京第一才女,顷刻便沦落为踩入泥里的玫瑰,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弃。
为了家族百年清誉,一向疼我的娘亲抹着泪递与我三尺白绫,劝我要为家中姊妹着想。
我不从,一向称我为明珠的爹爹就强行要将我摁入池中溺死。
可我又有什么错?
该死的并不是我!
01
早听人传,李县城外三十里,有一伙神出鬼没的山匪。
他们个个魁梧壮硕、青面獠牙。
最重要的是,他们中有一位从药王谷叛出的毒师,最爱用女子的身子做研究,让这些女子来满足男人们藏匿于心底的各种性癖。
初听人言,我和姊妹们都被吓了好大一跳,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恰逢年后省亲,李县是前往外祖家的必经之路,妹妹们胆子小,纷纷哭喊着绕路走。
娘亲绞着帕子,也是满脸的惧意,最后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去找了爹爹。
不知娘亲是怎么劝说的,一向儒雅的爹爹那天发了好大的脾气。
书房里先是传来杯子落地后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
后又传来爹爹怒不可遏的声音:「怎会护不住?本相从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年轻时,君子六艺成绩年年在世家子弟中名列ťũ⁻前茅。」
「区区捕风捉影的山匪,是不是真的还难说,若真是遇到了,本相便替百姓除害,收了这群乌合之众。」
「若这伙人真有传言中这般骇人,官府又怎会任他们逍遥法外?谣言止于智者,你身为丞相夫人,怎能这般无脑,以讹传讹!」
因为爹爹的一意孤行,我们最终还是踏上了这条通往深渊的道路。
确切地说——
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深渊。
爹爹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身手确实不凡。
可是他老了,比不得那群恶匪灵活,府中家丁也比不得战场上的士兵,护不住那么一大家子。
好在官府的援军来得及时,救下了大家。
只有我,混乱中跌下了马,被恶徒挟在腋下带进了山林。
02
我不敢回忆起那无间炼狱般的三个月。
只记得自己曲意逢合,忍着恶心去讨好那些男人,终于找了机会逃出来。
深山老林中,我不敢走有痕迹的小路,只能远远地跟着溪流走,昼伏夜出,最后晕倒在了官道上,被路过的长庆侯救了回去。
原以为回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是船到桥头自然沉。
那三个月里,匪人中的毒医给我用了好些药。
导致只要有男子靠近,我便会襦裙尽湿。
裙摆轻舞间,还会散发出阵阵迷人异香。
爹爹娘亲从最初的怜惜心疼,到后来的异样嫌弃,也不过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
接下来的这两年,我在府中受尽白眼与苛待。
即使是最热的三伏夏天,我也穿着六层厚厚的裙裳。
为了捂死这个消息,我一个堂堂右相嫡小姐,身边连个端茶倒水侍候的人都没有,吃食也是让人送到院门口。
娘亲将我的院子封为禁地,让所有人像避瘟疫一般避着我。
直到三妹妹成亲时,我才被允许悄悄在阁楼上观礼。
看着花容月貌、笑逐颜开的三妹妹,我也不自觉地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可随即心中便涌起无限荒凉。
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永远是家人讳忌莫深的禁忌,永远是这般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永远见不得光。
还有三年前将我从那无边地狱救上来的少年,或许我再也ťüₖ没机会与他见上一面,亲口说上一句谢谢……
没等我伤春悲秋结束,一个更大的惊雷便炸在了我的头上。
「右相,就是那个陆丞相,他的大女儿陆迢迢三年前被那群土匪破了身子,据说现在看见男人就走不动道,活脱脱的一个荡妇……」
「听说她身上经常擦着发情的香,专门勾男人呐。」
「前两天成亲的是她妹妹吧,也不知道那么多勾人的手段,她妹妹有没有学上几招嘻嘻嘻……」
谣言不知从何而起,蜚短流长。
十三岁以前,我是人人皆赞的上京第一才女,销声匿迹三年后,我成了踩入烂泥里的玫瑰,众人口中的上京第一荡妇。
爹娘看着跪在堂下的我,眼中满是疲惫,仿佛在看一件难以处理的旧物——留之无尽麻烦,弃之心中可惜。
03
我不知他们相继出去讨论了什么。 
再见面时,娘亲吩咐下人在我房中挂好了白绫。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疼了我十多年的女人。
虽然已经三十来岁了,但岁月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肤白貌美。
那双与我一般无二的多情凤眼此时肿成了核桃,眼眶中还时不时地冒出泪花。
她紧握住我的手,泣不成声。
「宝儿,很快的,不会很痛苦,你别怕,娘亲会一直陪着你。」
即使是被那些恶心的男人压在身下、腥臭的鼻息喷洒在我颈肩时,我都没有此时此刻那么绝望。
我忍着哭腔:「为什么?」
娘亲哭得更凶了:「宝儿,你总要为家中姊妹着想啊!」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上牙死死咬住颤抖的唇,却更是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更糟糕的的是,随着我的情绪波动,两腿间渐渐潮湿黏腻,空气中再次弥漫出那股厌人的异香。
娘亲也闻到了,哭声一顿,蹙着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随后松开了我的手,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离我远了一些,眸中闪过一丝嫌弃。
我冷笑看着她的动作,薄唇轻启:「嫌我脏?」
「别忘了,那天若不是我去拉你,今天处于这般境地的就是你了。」
03
原本摔下马车的是娘亲。
为了救她,我跳上旁边的马,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不等我坐稳,马儿便被冲过来的山匪刺了一刀。
我被颠了下来,娘亲则死死抓住缰绳,尖叫着被马儿带走了。
或许是我的笑容刺激到了娘亲,她红着脸,愤愤地扇了我一巴掌。
「你在怪我?」
「若那天被抓走的是我,我当晚便死在那个林子里,即使是死,我也要保全我的贞洁!」
「你说你还回来干什么?白白污了相府的名声!」
我心中一片寒凉,这便是生我、养我的娘亲,这便是我从马蹄下救上来的娘亲。
大喊叫骂结束后,娘亲脸上再次浮出愧疚,捉着我的手又开始哭。
「宝儿,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我们得认命。」
「女人命苦,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贞洁名声,下辈子娘亲一定保护好你……」
我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咬着牙犟道:「错的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去死!」
「我偏不!」
我话音刚落,门便被一股大力推开。
爹爹愤怒的脸赫然出现在门口。
「我怎么养出了你那么个自私又不自尊自爱的孽障!」
「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被掳走是我的错吗?难道不是您一意孤行的结果吗?你种下的因,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这苦果!」
爹爹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三两步上前揪住我的胳膊往外面扯。
「从小学到大的《女训》《女戒》都学到哪儿去了?书上就是教你这般和爹娘顶嘴、知错不改的吗!」
爹爹师从清河崔氏太公,哪怕在兵痞子堆里打了一圈滚,也依旧最是儒雅讲礼。
三年前,他还在各种宴上骄傲地将我介绍给其他叔伯,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大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宝珠。
但现在,他面目狰狞,一心只想除掉我这个丞相府的污点。
我咬着牙挣扎:「我、没、错!」
「错的是你们,那群山匪坏事做尽,却至今逍遥法外,你们不去抓了他们来杀,反而来为难我!」
「你一个不知朝堂事的蠢笨女子懂什么!三从四德没学过吗?在家从父都不知道吗?」
我挣扎得浑身冒出了汗,那股异香弥漫到整个院子里。
爹爹的脸色越发黑沉,狠心将我拖到池边,将我的头摁向水中。
耳边只剩女人的哭泣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池水争前恐后地涌进我的嘴巴、鼻子、耳朵……
我的脑子因为呼吸不过来而被憋得昏沉起来,四肢渐渐脱力,身边的声音也渐渐变远。
就在我满心绝望、只以为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时。
一声「住手」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我获救了。
没等我意识完全恢复,便彻底晕了过去。
04
再次醒来时,我已身在一ťüₐ个陌生的地方。
喉中干涩酸苦,我本想撑着去够床头小桌上的杯子,却不想身子才稍稍一动,后颈连着脊背、小腹都刺痛无比。
我挣扎了半天,也就堪堪移动了一点点,还出了一身的汗。
闻着渐渐浓郁的异香,我逐渐自暴自弃,泪流满面地瘫软在床上。
身旁传来声响。
一个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的男子入了我的眼帘。
是多年前救我一命的长庆候——沈修尧。
他又救了我?
沈修尧左手拿着刚才我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水杯,右手插进我的脊背下将我上半身抬了起来。
被灌下两杯水后,我终于有了一些力气,自己用手撑着床铺立住,男人也顺势收了扶住我脊背的大手。
温暖干燥的气息萦绕在我的鼻尖,腿间早已黏腻潮湿,周围也渐渐生出丝丝缕缕的异香。
更加难堪的是,感觉到后背的那一片温热消失后,我竟抑制不住地想要朝他那边靠去,身子也越发娇软无力起来。
看着这张时时会出现在我梦中的俊秀容颜,我生怕自己露出不雅的动作,或是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暗自掐了一把手心,急道:「你出去!」
沈修尧刚刚想要坐下的动作一愣,如墨的眉头蹙在了一起,却依旧好脾气地解释道:「抱歉,刚刚我在外面听到声响,怕你有什么意外,便不顾礼节地进来了。」
「我常年在边疆,所以侯府也没有丫鬟侍候,你暂且忍耐一下。」
看我紧紧咬着下唇,他或许是误以为我在难堪,毕竟他刚刚撞破了一场荒诞的家丑。
斟酌片刻,他谨慎开口:「原本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出手,但陆大人仿佛对你的误Ŧů₅会有点深。」
想到那冷漠的爹娘,我心中一片荒凉,哪里是误会有点深,是不死不休。
他又道:「在下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暂时保下陆姑娘。」
我收回毫无神采的目光,直愣愣地看向他。
只见他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嫁给我。」
05
我的眼皮顿时彻底撑开,一双凤眸都快撑成了杏眼。
控制住自己残存的理智,我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字节。
「为什么,要帮我?」
「你可知旁人是如何说我的?说我是、我是……」
是了半天,我也没能将那等污言秽语讲出来,反而涨红了脸颊。
只见眼前这个传闻中手段狠辣,冷酷无情的男人,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我仿佛看见漫天的乌云都散开了,太阳初露头角,阳光倾泻而下,雪山渐渐消融。
在我怔愣中,温润好听的男声穿透耳膜,传到我的脑海中,传到了我的心里。
「不知外人如何评价,但前几日在贵府二小姐出阁礼上我曾远远地见过陆姑娘一面。」
「一见知君即断肠。」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说完孟浪的话,他又恢复了一脸正经的模样。
「你愿意嫁我吗?」
我心脏狠跳了两下,早已不敢对上他炙热的目光,强撑着浆糊般的脑子思考,最后咬牙应道:「我想活着。」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的顺利。
我原本还怕父亲会阻拦,却不想沈修尧直接进宫请了旨。
有着赐婚圣旨的庇佑,爹娘只能忍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帮我操办婚事。
该有的嫁妆丝毫不少,皇帝还添了一些,真真构成了十里红妆。
明明是喜事,但阖府上下毫无喜色,人人都是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娘亲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在镜前描妆,拿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的长发。
「宝儿,这沈家大郎怕不是个好归宿。」
「听说他八字硬,生生将他爹娘舅舅都给克死了,长得也是一副冷心冷清地模样,哪儿会疼我娇滴滴的宝儿呢?」
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哪里有我的好归宿?阴曹地府吗?」
娘亲手上动作一顿,与铜镜中的我视线交汇。
那双凤眸霎时间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恨我。」
「可是怎么会有当娘的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呢?这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娘也是怕你遭受世人的异样眼光和闲言碎语,怕那些人直直地戳你心窝子!」
「那样痛苦的生活,还不如早早死了落得干净!」
我听得烦躁,也不想一遍遍地去强调「错的不是我」「我一点都不想死」,犹自取了盖头盖上,让丫鬟扶着出了门。
我不懂,我明明是受害者,可世人却将尖刀都对准了我。
就连亲生爹娘也觉得我有错。
错在不该活着。
凭什么?
06
送亲队伍锣鼓喧嚣,唢呐声响彻云霄。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只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够真实。
沈修尧真的喜欢我吗?
他那天的话模棱两可,到最后我也不知他清不清楚我的事。
今晚还是要与他说清楚!
若是他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以我这破败的身子,能在这世俗的压迫下艰难活着就行,怎么还敢奢求爱情?
到时候能有一个偏僻院落够我容身就行。
许是沈修尧的吩咐,这场婚礼的步骤被简化了许多。
天还未完全暗下,沈修尧便进了喜房。
我透过盖头下面,看着那双黑色靴子一步步向我靠近。
温暖如阳光晒过稻草般的气息将我笼罩,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娇软起来,脑子也渐渐迷蒙。
沈修尧仿佛没闻到那股子弥漫在空气中的异香,抬手挑起了盖头。
我下意识地掀起眼帘,对上那双淡漠的眸子。
几乎是瞬间,那眸中的淡漠便尽数散去,换上了惊艳之色。
正当我心中尴尬时,他却已经勾起我的下巴吻了下来。
那双常年舞刀弄枪的大手上布满老茧,扶过我肌肤时带起阵阵颤栗。
两腿间似有暗流涌动,臀下早已一片冰凉,鼻尖嗅到那股馥郁芬香时,将将情动的我仿佛被浇下一盆凉水,脑子瞬间清醒。
我推了推正在我胸前动作的男人,破罐破摔般地开口:「三年前,我,我的贞洁就已经没有了,这具身子脏透了……」
这一开口才发现,原本温婉的嗓音早已变调,每一个字都仿佛饱含委屈,又带有几分引人深入安慰的娇气。
男人猛地捏紧我的手腕,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耳边:「别怕,我会疼你……」
身下是满床的「枣生桂子」,身上是诱人沉沦的身体。
我终于放下心中最后一点纠结,彻底沉溺于他的怀中。
07
成亲后的生活恬静而平淡。
偌大的侯府只有我和沈修尧两个主子,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与勾心斗角。
为了避免外人对我的恶意,沈修尧总是不胜其烦地叮嘱我不要私自出门。
想到沈修尧,我心中总会涌起无限柔情蜜意。
只觉这人哪儿都好,就是精力太好,不仅晚上要,每天早上上朝前还要胡闹一番。
正胡乱想着,便被一具温热的身子拢进怀里,男人温润的嗓音响起:「在想什么?」
潮湿的气息扑洒在我耳边,双腿瞬间失了力,瘫倒在男人怀中。
「没,没想什么……」
他把玩着我的手指,随意地问道:「汤喝了吗?」
成亲第二天,他便找了府医帮我调养身子,每晚都要喝一碗又腥又苦的汤药。
好在药效不错,那十分敏感的身子起码改善了五分。
可惜今晚放在窗边晾凉的汤药被我一不小心打翻了,而侯府侍候的下人又实在太少,我没能找到人重新熬一碗。
但,一顿不喝应该也没关系吧。
于是我点了点头,撒了一个小谎。
沈修尧轻笑一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目的性极强地向床榻走去。
我撑着他的胸膛拒绝:「你都还没吃饭吧,小厨房里给你留了饭……」
他却早已吻了下来,胡乱回道:「吃你就够了……」
一夜荒唐。
或许是因为激烈的情事,我今夜睡得不太好,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得我不舒服。
一片黑暗中,我模模糊糊地听到外面有打更人敲锣的声音。
身后男人突然有了动作,带起一阵凉意,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悄悄向我两腿间探去。
我脸上一红,这人怎么总想着这事儿!
没等我反应完,就发现他从我身体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我心如擂鼓,莫名觉得自己此时不该「醒」。
08
只听沈修尧起身,在床边柜子里摸索了两下,约莫是将那东西放进了一个盒子里。
然后摸着黑打开了房门。
一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猥琐男音出现在门口。
「哟,就拿颗枣的功夫,也能散出那么浓郁的香味,不愧是我唯一成功的作品,天生的淫妇,都这样了还能忍住,不愧是长庆候。」
是那个毒医的声音!
我死死咬紧牙关,将自己滔天的恨意埋在肚子里。
「别东张西望,拿了东西快走,陛下明早还等着用。」
「怎么还护上了?你不会喜欢上这个千人骑过万人踏过的淫荡玩意儿了吧?」
「不过也是,那小妮子三年前就够勾人的了,特别是那双水灵灵、娇滴滴的眼睛,看得我心痒痒,啊!沈修尧你想干什么!这药可还得经我的手处理,耽误了皇上的病你担待的起吗?」
沈修尧沉着声音警告:「快滚!」
毒医估计是被扔了出去,爬起来后三两步飞到了屋子的另一边,气急败坏地骂着。
「装什么装!不就是为了利用这贱人养阴枣给那老皇帝治病吗?若不是这三年陆家将她藏的太好,至于被你抢了先?现在兵权也保下了,还当自己是普度众生的圣子呢?还玩什么救赎那一套……」
「等二皇子登基,我定要将今日屈辱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随着骂声渐渐远去,沈修尧的脚步声也渐渐传来。
我只觉一道炙热的视线紧紧地黏在我的后背,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还好他只是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出了门。
黑暗中,我猛地睁开了眼,心中早已惊起了千层浪花。
09
待第二日一早,我便草草地收拾了一些银两揣进兜里。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但我知道,我一定要逃!
不料刚走到大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夫人,候爷说过,您不能出去。」
我强装镇定:「放肆!不过是个狗奴才,你竟然敢拦我!」
侍卫被骂后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板板正正地对我行了一个礼。
「侯爷吩咐过,除非他允许,否则夫人不能出去!」
这不是家丁,是侍卫,只有军队里的人行礼才会这般板正。
我甩袖转身,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圈侯府。
前两年我被圈禁在闺阁小院里,后来遇见了沈修尧,以为自己遇见了心软的神,二次救我于火海。
却不想只是从一个小小的牢房换成了一个大一点的牢房。
我依旧是那个见不光的污点。
如今甚至还被Ŧů⁵别人哄骗着、利用着。
这几年我一直呆在那小小的四方院落中,唯一消磨时间的法子便是读书,大到策论史书,小到四方游记、奇闻异志,甚至连医书我都有涉猎。
阴枣是什么,我自然知道。
阴枣又称牝甘,以女子阴户滋养的红枣,据说可延年益寿。
想到用自己那处滋养的枣子,最终会被他人吞入口中,我的胃部便开始痉挛。
真是,太恶心了。
沈修尧应该是从侍卫那里知道了今日的事,竟破天荒的陪我吃了个午饭。
看着眼前吃相斯文的男人,我心中一片酸涩。
我早该发现不对的,怎么会有只有晚上见面的夫妻呢?
我们甚至没一起吃过几顿饭!
「快吃吧,一会儿晚上宫中有琼林宴,你不是想出去吗?我带你去。」
我瞬间坐正了身子,能出去就有机会!
10
我还是小看了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
直到沈修尧将我带上琼林宴,我才真正明白了娘亲所说的那些如刀子般的眼神。
所有女人都像避蛇蝎一般避着我,所谓的正经男人坚决不看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们正直心灵的亵渎。
当然,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若有若无的猥琐打量。
爹娘走进宴厅时,远远地瞧见我便立刻脸色大变,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但我的心却没有太多的失落,我早知道他们靠不住。
在他们决定杀死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沈修尧淡漠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我早就告诉过你,外面的恶意太多,还是家里最安全。」
「知道错了,以后便乖乖待在家里,我自会保护好你。」
我埋着头不搭话,看起来就是顺从默认的意思。
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将我送到女席那边就转身走了。
我一进门,原本热热闹闹的厅里瞬间便鸦雀无声。
有不谙世事的童音打破了静谧:「娘亲,什么是荡妇啊?」
我抬起眼皮朝那边看去,小孩身边的妇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一脸尴尬。
「莲生污泥中,其叶何青青。人生有恒性,云胡荡於情。」
如黄莺鸟一般清脆的声音在这尴尬静谧的空间中响起,仿佛老和尚的木鱼、寺庙里的钟,让人如梦初醒,豁然开朗。
长公主周楚瑶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走到我身边。
她笑眼盈盈地拉过我的手,对着那小女孩道:「这首诗就是这个姐姐十二岁的时候写的喔,意思是无论环境如何,都要保持自己本质和坚韧。」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姐姐好厉害!」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又变,不知道是在想三年前那个名满京城的陆迢迢,还是在想如今这个丧家之犬陆迢迢。
11
周楚瑶拉着我的手进了内院。
外面丝竹悦耳,觥筹交错,却丝毫不会影响我们。
「迢迢谢过公主解围。」
我并不知道她今天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帮我,年少时虽然见过两面,但都没有过深的交往。
她笑着扶过我行礼的身子,带我到桌边坐下。
「不必多疑,本宫也是女子,更能体会你如今的不易。」
像是看懂了我的不安,她继续道:「你可能对本宫没什么印象,但本宫对你可熟了。」
从何而熟?我抬眼看她,眼中满是疑惑。
「说来好笑,年少时本宫还讨厌过你,明明本宫才是大周唯一的公主,金枝玉叶,但满上京的人都『只知陆迢迢,不识周楚瑶』,于是我单方面的冷落了你许久……」
她一边说一边笑,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应,笑着笑着,眼中又突然涌上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后来我心中憋着一口气,悄悄去看你的诗词著作,却渐渐在文章中了解你,我知道你的高傲,知道你的柔情,知道你对这个世道的好奇与探索,就在我想要认识你时,你却消失了。」
我渐渐湿了眼眶,泪眼迷蒙中,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
没等我做出感想,便有一个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傅太医来了。」
周楚瑶朝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然后起身向屋外走去。
虽隔着一道门,但院中的声音依旧能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怎么又没怀上?每日的助孕汤殿下都在喝呀,殿下,您不会偷偷吐了吧?」
「崔嬷嬷不是日日都守着本宫吗?吐没吐你不该最是清楚?」
「但老奴也不能时时都守着您呀,万一您趁出恭时悄悄吐了,那老奴也不知道呀。」
「你」
虽然只吐出了一个字,但我也能清楚地听出周楚瑶的气恼。
「您也别怪老奴多事,您身上承担着楚家未来,若是让那个宫女生的二殿下上位,到时候您与皇后娘娘,乃至整个楚家都不会好过了,唯有早日诞下子嗣,才能保证楚家昌盛不衰,您可要争气呀……」
我的心情越发沉重。
怪不得,怪不得她说她能与我感同身受。
12
是夜,沈修尧亲自将那碗又腥又苦的药汤端了上来。
我目光迟疑,但还是接过来一口喝了。
这里面估计有安神的成分。
这也是之前我为什么没发现他在利用我身体养枣的原因。
见我顺从,沈修尧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来,将我拢进怀里,摸着我的发顶安抚。
「今天是不是难过Ṱù⁰了?」
「别怕,以后你不会再看到他们了,那些都是坏人,只要你乖乖的,我会保护好你。」
「这世上只有我爱你,你可以完全放心地将自己交给我……」
眼泪早已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他轻吻下去,将我被他撞得破碎的呜咽全都吞进肚子里。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周梦瑶那破碎的眼泪却一直在我心间盘旋。
分别时她惆怅问我:「迢迢,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我们的日子过的尤为艰难?」
「你那么聪明,不可能没想过。」
「为什么男子便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将贞洁置于生命之上?」
「为何男子能够继承家业,女子却进不了学堂?」
「使我们举步维艰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他们用相对强壮的身体来禁锢住我们的行动,却还不满足于此。」
「他们颠倒黑白,创造出《女训》《女戒》等一系列的规矩来禁锢住我们的思想,企图将所有女子彻底驯化为宠物,不会思考,不会反抗,只会摇尾乞怜,任由他们掌控生杀大权。」
「迢迢,你定是想过的,都是赤条条的肉体,凭什么男人就比女人的高贵?都是上床,脏的为什么只有女子?明明你是受害者,凭什么你就该死!」
是呀,凭什么呢?
我看着身旁熟睡的男子,心中有一座思想的大山拔地而起,轰隆隆地叫嚣着一种名为「反抗」的情绪。
13
四月的天尤为喜人,不热不冷,万物新出。
周楚瑶心情颇好地拉着我在池子边喂鱼。
「迢迢,你可知道边家?」
「可是守关百年、满门忠烈的边家?」
「没错,十年前的玉门关战役中,忠武侯边将军一家十口,除了幼女边长岚,其余全部战死。」
我叹了一口气,听说那年边长岚才十六岁,处理完家人丧事后便消失了。
不料周楚瑶轻笑一声,继续道:「别叹气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玉门关战役结束后,边长岚便女扮男装参了军,十年,她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现在已经坐上了主将的位置。」
我瞬间瞪大了双眼,在军队中隐藏身份如何容易?更别说身居高位!
但对上周楚瑶那双笑眼,我顿时明了,这是「有人」在上京帮她打点遮掩。
自从琼林宴上相识后,周楚瑶便时不时地给侯府递上拜帖。
沈修尧不让我出门,却也阻止不了大周唯一的公主上门拜访。
但他仍是不满意,每次周梦瑶来过后,他都会在床上想尽法子地折磨我,勾着我求他。
周楚瑶将手中的鱼饵一把扔进湖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天边的乌云。
「迢迢,这上京的天,该变一变了。」
14
接下来的几天,沈修尧开始显而易见地急躁起来。
情事上连前戏都省略了,甚至连我喝没喝汤药也不确认。
我总能清醒地感受到他将那颗颗干涩的枣子塞入我体内,夜半三更再拿出来交给门外的毒医。
「陛下最近病得越来越严重了,你到底能不能行!」
毒医咬牙切齿道:「我还没说是你不行呢,要是不行就换我们兄弟来,白白浪费我那么好的作品。」
「我可是查到了,三年前就是你把这个小妮子救走的,导致陛下的病拖了三年,你说若是陛下或者二皇子殿下知道了这件事,你那峰榆关的兵权还能不能保住?」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沈修尧,最多三日,陛下的病若还是没有好转,你就得乖乖把这小妮子交给我们。」
沈修尧冷笑一声:「想要拿去便是,那药效不行,说不定就是你制作的药人不成功。」
「放屁!不成功的早死了,陆迢迢既然能活下来,就证明她是成功的药人,她的身子就是天生的极阴体质。」
感受到两人都已远去的脚步,我将身子躺平,彻底放松下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不用等三日了,老皇帝今晚就得死!
谁都别想拿我当物件一样送来抢去。
15
我瞪大双眼盯着房梁发呆,外面的天色渐渐亮白。
悲壮肃穆的钟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我闭上干涩的眼眶,在心中默数:「一、二、三……二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二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三万。」
街道上持续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打斗声,府中却一如既往地安静,连往常坚守在门口的侍卫都不见了。
诺大的侯府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人。
动乱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
一个身穿红衣黑甲、高束长发、手执长枪的「男人」破开了侯府大门。
「你就是陆迢迢?」
她眉眼清秀,五官俊美,声音不似男子那般粗犷,又不似女子那般温婉秀气,但洪亮清Ṭųₖ晰,让人莫名信服。
我行了个礼:「陆迢迢见过边将军。」
边长岚微微点了下头:「陛下让我来接你。」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这上京的天,终于是变了。
16
街道上依旧安静无行人,皇宫里却已经渐渐恢复秩序,宫人们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修缮和打扫的工作。
周楚瑶见到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迢迢,你可算是来了。」
看着她那不是很合身的黄袍,我赶紧行了个大礼。
「臣女陆迢迢,参见皇帝陛下。」
周楚瑶将我扶了起来,嘴上说着「不用不用」,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我拉过她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问道:「还好吗?」
她瞬间苦了脸:「太医已经看了,可能需要养上几个月。」
看来这场动乱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她勾着我的手臂到桌前坐下,目光炯炯。
「迢迢,朕需要你!」
「朕的手最近几个月都提不起笔,长岚又得忙武将那些事,所以文官这边的很多东西,就需要你来帮我了。」
我心中早已翻起千层浪,僵硬地起身,对着周楚瑶行了一个君臣之礼,亦是目光坚定地望向她:「迢迢定当不辱使命!」
周楚瑶依旧是那幅笑眼盈盈地模样:「对了,我在天牢里给你留了几个人, 随你处置。」
于是我又跟着边长岚去了天牢。
沈修尧见我来,布满血迹与脏污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
「没想到,竟然是你。」
「没错,是我。」
17
老皇帝早年间喜爱吸食幻药, 伤了根本,导致子嗣缘稀薄。
终其一生也只有皇后所出的长公主、以及宫女所出的二皇子。
皇后父亲是右相, 由周楚瑶的名字便可以看出,皇后的母族楚家在朝堂上拥有多大的权利。
而二皇子却毫无母家支持。
老皇帝昏庸了一辈子,终于在快死的时候看清了朝堂局势。
他怕周家的江山会毁在自己的手上, 彻底姓了楚。
于是这几年他一直在暗中为二皇子拉拢权势。
当ƭŭ̀²初召唤沈修尧回京,也是为了收走沈修尧手中的兵权。
沈修尧自然不肯给,又听闻老皇帝身体不好, 突然就想起了早年间随手救下的我。
山匪和毒医是二皇子的人, 得了命令寻找可以炼制成「药人」给皇帝弥补元气的女子。
所以他们才能在皇城之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
只要有能力,这些都不难打听出来。
于是沈修尧回上京后立即策划了一系列的事情, 包括传出我的谣言,毁了我的名声, 逼得爹娘要杀了我。
最后再以英雄的身份出场,「救」我于水火之中。
但其实是为了利用我这个药人来养阴枣, 用阴枣来与老皇帝谈下合作, 保下了自己的兵权。
于是我在那枣里下了毒。
二皇子亲自供上的药, 毒死了皇帝。
楚相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打着正当的旗号向二皇子讨伐。
二皇子则带着沈修尧等人开始反抗。
可惜——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谁都没想到,一个处于深闺之中、被压着像狗一样配种要生下楚家继承人的公主, 竟然成了最终得利的渔翁。
18
隔着牢房, 沈修尧突然垂下眸子,一脸落寞。
「迢迢, 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别忘了, 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轻笑一声:「要不你跟了我吧。」
「就像从前那样,以后你就是我陆迢迢的妻, 你在家中岁月静好, 我在外面帮你挡下那些风风雨雨。」
「若是你同意, 我便求陛下留你一命。」
「毕竟你活儿好技术硬,若是伺候好了,我以后也不用找别人。」
沈修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是女子,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荒诞想法,果真是淫妇!」
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嫌恶,我心中毫无波澜。
后面的人也无需再看,无非就是毒医和山匪。
我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对身后的边长岚道:「迢迢对处置罪犯一事上并无特殊想法, 还麻烦边将军按照律法处置。」
边长岚向我行了一礼,将我送出了天牢大门。
19
巾治元年。
左相陆丰年为对抗女帝下发的「女子可参加科举」决定, 死谏于金銮殿上。
为体恤左相兢兢业业为周朝奉献的一生, 女帝亲自下旨,让陆丰年之女陆迢迢接任左相之位。
朝代更迭, 百废待兴,陆相与女帝一起,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更新了律法。
期间多处更改皆为女子权益。
巾治三年。
在忠武侯边长岚将军的带领下,玉门关出现了第一支由女子整编的队伍,人数超过一万人。
巾治十年。
周朝出现了史上第一位女状元。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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