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警犬基地当食堂阿姨

我在警犬基地当食堂阿姨的第一天，同事们就以千奇百怪的姿势上了热搜。
警犬咖啡：天天尿床，但只尿同事的床。
警犬将军：超爱干架，敌我不分，殴打同事，导致同事无法上班。
警犬莉莉：不爱干净不洗澡，带去洗澡抓伤了洗护师。
警犬追风：上班死气沉沉，下班魅力四射。
我：「……6。」
门外忽然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声音：【她说 6 诶，我们是不是可以干饭了？】
1
入职警犬基地的第一天，很忙。
基地里大大小小的警犬同事们有上百只，我的工作，就是依据自己的营养学知识，给同事们配制营养又可口的三餐。
同事们的胃口很大。
当我端出一盆盆可口的狗饭，它们看向我的目光从十分冷漠变成了十分炙热。
作为没有工作经验的应届大学生，我的压力和同事们的胃口一样大。
当晚，我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门口好像有叮叮当当的声音Ŧũ̂₊。
几个小孩嘀嘀咕咕地在外面说话：【是这儿吗？】
【包的，我嗅东西什么时候出错过？】
【她有饭？】
【包的。】
【我想尿尿……】
我被吵得睡不着，干脆披上睡衣，推开了宿舍大门。
外面月亮很圆，三个有点眼熟的同事正叼着饭盆，排成一排，脚脚并拢，乖乖坐在我房门口。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要干嘛？」
最左边的 1 号小狗摇起尾巴嘤嘤叫，咣啷一声把盆扔在我脚边：【咖啡饿了，想干饭。】
我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更难懂的：「咖啡？你怎么跑出来了？今天闯祸了？」
咖啡抬起前爪捂住耳朵，装没听见。
中间的 2 号小狗也把盆放在地上，咧着嘴，微微仰头 45°，露出一个帅气而鄙夷的笑：
【报告！它尿了莉莉的床！莉莉的主人正在训练场抓它去洗澡呢。】
我头皮发麻。
坏了，真出现幻听了。
这能算工伤吗？
我双眼失神，打算关上房门，先让训导员们来抓狗，再查查治幻听要多少钱。
3 号小狗把一只前爪伸过来，挡住了我的门，言简意赅：【人，饭。】
2 号小狗依旧保持着 45°望天的姿势，嘴角上扬：【姐姐，你也很为我着迷吧？】
1 号咖啡直直盯着我的床：【我想尿尿……】
我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今天有人提起过，基地里某些同事因为特立独行上了热搜——
翻开手机，热榜上还明晃晃地挂着词条。
【警犬咖啡：天天ẗüₖ尿床，但只尿同事的床。
【警犬将军：超爱干架，敌我不分，殴打同事，导致同事无法上班。
【警犬莉莉：不爱干净不洗澡，带去洗澡抓伤了洗护师。
【警犬追风：上班死气沉沉，下班魅力四射。】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莉莉训导员带着哭腔的喊声：「莉莉——！你给我站住！不洗澡，今天不洗澡行了吧？！」
我合上手机，由衷感叹：「……6。」
咖啡竖起耳朵，眼睛晶亮：【6？我能干饭了？饭呢？饭在哪？】
2
我严厉拒绝了三位同事的要求，并联系了训导员。
咖啡很生气，临走之前在我门口尿了一泡。
它的训导员点头哈腰，像个苦瓜：「对不住了妹子，我明天来给你刷地，保证一点味道都不会留下，我工具很全的。」
将军也很生气，把垮着批脸死气沉沉的追风揍了一顿，拉都拉不住。
莉莉还在满训练场狂奔，训导员躺在地上，已疯。
入职的第一天，就这样圆满落下了帷幕。
而我，自从确认自己不是幻听后，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干起活来都变得格外有劲儿。
每天早上，我都抡起大勺，中气十足：「放饭了放饭了喂——！爱吃胡萝卜的小朋友先过来喔！」
等同事们都到齐之后，我眼疾手快，给落在最后，磨磨蹭蹭不愿意来吃蔬菜的同事碗里放了两根超大胡萝卜。
同事抬头，一脸懵逼。
我摸着它的狗头，笑出大牙：「乖，你不是最爱吃胡萝卜了吗？」
它的训导员二脸懵逼：「峰峰爱吃胡萝卜？」
「没错！」
峰峰汪汪大叫：【我不爱吃！最讨厌胡萝卜！气鼠我了汪！】
我趁机又往它嘴里塞了一根，悄悄威胁：「今天不吃，明天加倍！」
峰峰含泪炫掉了三根胡萝卜。
在我的努力下，基地里所有的同事都吃得营养均衡，十分健康。
关于我能听懂狗语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基地里慢慢传开了。
体制里最怕出名，我名声在外没几天，领导就找上了门：
「小羽啊，听说你能和警犬沟通？
「今天咱们基地新来了一只退役警犬，你去帮忙问问，它在想什么？」
3
下午，我带着适合退役病犬吃的狗饭，去看望了这位退休返聘的前辈黑虎。
和上热搜那些活泼过头的同事不太一样，黑虎静静趴在主人旁边，歪头看着训练场一侧，一动不动。
它的主人忧心忡忡：「黑虎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医生说它可能是抑郁了，建议我带它回以前的生活环境看看。」
我把饭碗放在黑虎前面，摸了摸它的头。
黑虎没吃，它转过来，我看见它的眼中有泪光闪闪。
我试探着问：「黑虎，我能听懂你说话，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黑虎面无表情：【你手上酸酸的，熏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
刚才做完狗饭，我给自己也做了一碗面，不小心把醋弄在手上了。
黑虎矜持地点了下头。
主人在旁边补充：「医生说，黑虎ţű̂₇可能是习惯了工作状态，一下子退休了就很焦虑。
「要不，让黑虎在这儿再适应几天？」
黑虎就这么留下了。
鉴于这是个很高冷的前辈，我决定先和它熟悉熟悉再深入交流。
为此，我召唤来了四大天王，一一许诺：
「咖啡，莉莉，你们要是能把黑虎哥哄好，我让主人一个月不揍你们，莉莉你也不用洗澡。
「追风，你也是，你把黑虎哥哄好，我让你去地铁执勤，让别人都看看你多帅！
「还有将军，你不许揍前辈，听到没有？」
咖啡摇着尾巴汪汪叫，眼神清澈：【我要是在前辈这里尿尿，它会打我吗？】
莉莉退后两步：【这里有好多水，莉莉讨厌！最讨厌水！】
追风笑成一朵花：【天呀，我要是把他们都迷晕了怎么办？好烦恼好烦恼好烦恼……】
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地霸气十足，它一头拱在黑虎身上：【起来，跟我干一架！】
冷漠黑虎：【？】
4
将军被黑虎狠狠揍了一顿。
姜还是老的辣，曾经是缉毒犬的黑虎虽然已经退休，但揍起没毕业的将军还是绰绰有余。
黑虎很快丝滑融入了警犬大队的日常，并镇压了四大天王。
莉莉打不过黑虎，被抓去洗了澡。
它愤愤不平，以我说话不算数为由，敲诈了三根磨牙棒。
咖啡也挨了揍，气得它又在我这尿了两次，我眼见着它训导员刷地的工具又升级了一套，看着比保洁阿姨还专业。
基地里每天井井有条又鸡飞狗跳，很快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我休假回家，路上意外捡到一只流浪了很久的柯基。
几个熊孩子拿走了好心人喂给它的火腿肠，举起来逗它。
柯基倒腾着小短腿，怎么也够不到，气得它龇着牙准备攻击。
【仔仔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实在是欺狗太甚，太过分了！】
那几个熊孩子浑然不觉危险，还笑嘻嘻地把火腿肠扔进了高高的垃圾桶。
「仔仔，过来。」我冷着脸叫狗。
柯基没理我，但停住了前扑的动作。
我又加大了音量：「仔仔，给我过来！
「还有你们几个小崽子，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打一架！」
我撸起袖子挑衅。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翻了个白眼：「切，我们才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说完转身跑掉了。
柯基仍然坐在地上生胖气。
我蹲下给它喂了几块面包，等它狼吞虎咽地吃完，我问它：「你主人在哪？我送你回家。」
柯基摇摇头：【主人说仔仔凶，不要狗了，仔仔现在是没家的狗。】
于是周一上班的时候，我身后跟了一个小短腿。
同事们迅速前来围观。
【天啊，它腿好短！】
【它怎么这么可爱，我一口一个，一口一个！】
【它也和八万一样，天生残疾吗？】
仔仔汪汪叫：【我是柯基，柯基就长这样！腿短怎么啦，腿短也能和你们打架！汪汪汪！】
这一天，仔仔和咖啡打成了平手，一战成名。
我抱着仔仔和领导据理力争：「没有柯基做警犬，那就让仔仔做第一只嘛！
「万一呢？万一仔仔可以呢？」
领导勉强同意了。
下午，给仔仔分配的训导员对它做了个测试。
仔仔满分通过，成了基地里第一只柯基警犬。
尽管因为先天条件限制，很多任务仔仔无法胜任，但它在搜爆方面天赋满分。
最主要的是，仔仔很快凭借着萌萌的外表，和魅力四射的追风一样，成了基地的小明星。
我们的官方号每次发视频，都能获取哇声一片。
不只是云养仔的姨姨们喜欢，黑虎也很喜欢仔仔。
每次仔仔训练，黑虎都会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偶尔还会做个示范。
很快，仔仔成了可以出任务的优秀警犬。
而黑虎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整个狗肉眼可见地又变得忧郁。
它一天比一天沉默。
我有一次给黑虎送加餐，看ťū₋见它一个狗趴在角落默默流泪。
小狗不会说话，但小狗也有自己的心事。
深夜，我捧着书，研究明天怎么再给黑虎加个餐，忽然有人焦急拍门：
「小羽，不好了，黑虎不见了！」
5
「黑虎——黑虎！」
大家拿着手电到处搜寻。
基地的监控只能看到黑虎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往东边走了。
那边是一片荒地，出了基地之后，黑虎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在了黑夜中。
我灵光一闪：「黑虎会不会是去找主人了？」
大家面面相觑，领导拍板：「走，去看看。」
半夜一点，我们驱车 20 公里来到了烈士陵园。
黑虎叼着一朵花，趴在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面，字迹已经微微褪色，唯有照片上的笑脸依旧年轻。
我蹲在黑虎的面前。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它已经不再对我的交流那么抗拒。
「黑虎，你想他了是吗？」
一直坚强勇猛的黑虎泪流不止，它把脸凑到墓碑旁边蹭了蹭：【嗯，黑虎来看主人，没有小狗，主人会很孤单的。】
我喉头有些梗塞。
黑虎是一只非常优秀的缉毒犬，它的主人，也是一个非常英勇的战士。
在一次缉毒行动中，他们被人暗算。
它的主人牺牲在了那次行动中。
黑虎活下来了，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郑重承诺：
「黑虎，你去汪星之后，我们一定会把你和主人葬在一起的，这样你就能找到他了。
「但是现在，你要乖乖和我们回去治疗，可以吗？」
【……好。
【谢谢，谢谢姐姐。】
黑虎把脑袋扎进我的怀里。
暖洋洋的小狗，伤心的小狗。
我抱着它哭了。
6
基地为了黑虎，特批了一笔基金，把它在烈士陵园附近安置下来。
每天早上，黑虎都会从旁边的野地里摘几朵花叼去墓碑前。
再静静趴在那陪主人一天。
我和一名兽医同事陪着黑虎，照顾它的饮食起居。
有一天早上，黑虎突然变得格外精神。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黑虎今天说了很多话，给我讲它和主人的过往。
它的领养人对它很好，基地对它也很好，可小狗的忠诚，永远只会给最爱的那个人。
清风拂过山岗，像是主人温柔的手。
快结束了，黑虎疼得汪汪叫。
兽医回去拿药剂，我抱着它，试图转移黑虎的注意力：「黑虎啊，你为什么喜欢仔仔啊？」
【呜——因为，因为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战友，它叫八万，出生时只有三条腿，所以被大家放弃了。
【可是八万并没有放弃，八万比别的战友都要努力，它真的很厉害，和我差不多厉害！】
黑虎痛得仰着头，我轻轻拍着它：「是啊，黑虎真的是很厉害。」
【看到仔仔，我就想起八万。
【努力训练、努力战斗的狗狗，都是黑虎的好朋狗，黑虎愿意帮帮忙……】
兽医回来了。
基地的大家也都来了。
仔仔，咖啡，莉莉，将军，追风，峰峰……每一只警犬都靠着自己的训导员，看着黑虎。
小狗不懂，它们七嘴八舌：
【黑虎哥怎么啦？它怎么不凶了？】
【汪——！它要去汪星了。】
【汪星是哪里？】
【不知道啊汪！】
【来打架，来打一架！】
训导员们各自拉住自己的狗，警犬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周围慢慢变得安静。
我攥住了黑虎的爪：「乖，马上就不会再疼了。」
兽医开始打药，黑虎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它终于能去陪它的主人了。
「敬礼——！」
我放下渐渐变得僵硬的黑虎，和同事们站在一起，面对着这小小的坟茔。
然后举起右手，向无言的战士ţű₃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黑虎，再见。
7
功勋犬的照片墙上，又多了一张照片。
仔仔难过了好长时间，以至于出任务的时候经常垮着脸。
这一幕被网友拍下来发在网上，大家嘻嘻哈哈，说小狗上班都会有班味儿。
可我知道不是的。
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的小狗，我们会永远记得。
它的好朋狗们，也会永远记得。
基地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我依旧轮着大勺，骗挑食的同事们好好吃饭。
两个月后，将军和莉莉通过了考试，顺利毕业。
我给它们一人做了一个小蛋糕。
吃饭到一半，我忽然感觉脚下有轻微的晃动。
同事们狂吠不止。
「地震了？」
我牵住将军和莉莉的狗绳，迅速带它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当天夜里，上面下来了指令。
离我们几百公里的 A 市发生了大地震，上百人失踪，急需搜救犬前往支援。
刚毕业的将军和莉莉临危受命，它们的训导员连夜带着警犬飞往震区。
走了两个活宝，总觉得基地里冷清了些。
我脑子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咖啡就摇着尾巴，叼着盆凑到我面前：
【姐姐，将军不在了，我可以在你这尿尿吗？你会打我吗？】
追风小跑着跟在后面，转了个圈圈展示自己今天的穿搭。
【姐姐，我的新背带好看吗？这个基地还有比我更帅的小狗吗？】
仔仔在旁边冷笑：【傻狗！】
【汪汪汪，你说谁？！】
三个同事打成一团。
我只好答应给它们一人一个小零食来阻止这场战争。
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我在雪地里按了个手印。
咖啡、追风和仔仔也相继按下爪印，小小的梅花在雪地上次第开放。
「看镜头！」身后忽然有人喊。
我回头，见是追风的训导员举起手机要给我们拍照。
——因为追风过于骚包，训导员的摄影技术突飞猛进，听说还因此拥有了女朋友。
照片里，我蹲下抱住仔仔，咖啡咧着嘴笑，趴在我的旁边，追风前脚踩在我的膝盖上，站起半个身子，威风凛凛。
我把照片打印下来，挂在了宿舍墙上。
要是将军和莉莉也在就好了。
临睡前，我这么想着。
我的愿望成真了，第二天，将军和莉莉回到了基地。
8
将军的训导员像是一下老了十岁。
它红着眼睛，跟在其他两位同事身侧。
那两位同事，抬着一个小小棺木。
将军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盖着厚厚的被子，上面放着闪闪发亮的勋章和它最爱的小玩具。
它回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领导在台上念叨着将军的功绩：「……14 天参与搜救行动数十次，救出 15 名被困群众，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因为二次塌方，将军英勇牺牲，死前还向训导员示警，救出一名孕妇……」
我呆呆看着将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咖啡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疑惑地闻了闻将军的尸体：【将军，你怎么不动了？
【我昨晚偷偷去你房间撒尿了，你不会揍我吧？】
将军安安静静。
它再也不会大叫着把咖啡和莉莉揍得满场乱跑，再也不会用爪按住我的手，一脸严肃地问我要小零食。
它不可爱，很调皮，爱打架。
它叫将军，它是我们的英雄。
好多人和我一样，背过身去默默啜泣。
泪眼蒙眬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两只狗狗的身影。
黑虎紧紧倚靠在一个模糊的人影旁边，冲着将军汪汪叫：【来呀，上次你不是说不服气吗？黑虎在这等着你！】
将军挺起了胸膛，第一次没有急着龇牙冲上去干架。
它回头看着训导员，焦急地跺着脚脚。
【主人，别哭了，狗要走了汪。】
我擦擦眼泪，抬头问它：「将军，你想说什么，可以告诉我。」
将军摇了摇尾巴：【姐姐，帮我告诉主人，让他再养一只小狗吧，将军不能陪他了。
【我要去汪星啦。】
我如实转告。
将军的训导员崩溃大哭：「傻狗，我都让你不要去了，爪子都磨破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知道找人！
「我……我……」
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这狗是有点犟，不怪你。」
将军冲着领导汪汪叫，又跑到训导员旁边，扑在他身上，舔了舔他的眼泪。
训导员摸着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虚空，好像与那只虚幻的小狗四目相对。
【再见了，主人。】
将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跟在黑虎后面，越跑越远，直至化作了一颗闪亮的星。
我们功勋犬的照片墙上，又多了两张照片。
一个是将军，一个是莉莉。
莉莉在地震中也救出了十余个幸存者。
最主要的是，在一场营救行动中，桥梁塌方，莉莉毫不犹豫游过汹涌的河水，完成了救援任务。
它明明是一只最怕水的小狗。
基地给将军塑了雕像，摆在广场中间。
可对莉莉却不知道该如何奖赏。
小狗什么都不需要，它们只是全心全意地保护着需要保护的人，从不求任何回报。
我偷偷给莉莉加了好几个鸡腿补身体。
她鼻梁上受了伤，留下了一小块疤，但万幸的是没有留下其他暗伤。
我摸着她的小鼻头：「莉莉可真是太厉害了，要不要我跟你的训导员说一说，下次洗澡先征求你的同意？」
莉莉哐哐干完饭，舔了舔嘴：【姐姐，能不能再来一碗。】
「不能，你这一顿已经干了两碗了。」
【好吧。】
莉莉摇摇尾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其实莉莉现在觉得，水也没那么可怕啦。】
我笑了。
基地又给将军的训导员配了一只小狗。
是繁育基地那边精挑细选送来的狗崽，听说和将军是同一对爹妈。
当晚，我的房门又被敲响。
推开门，三只狗——不，是四只。
还有一只胖胖的小德牧蹲在旁边，挺直胸膛也没有咖啡的腿高。
它和将军长得很像，叼着小盆，伸爪拦住我的脚，奶声奶气：【姨姨，狗饿了，想干饭。】
我递给它一块肉。
咖啡笑得弯了眼：【看，我就说这里有饭吃吧？
【包有的！】
9
冬去春来，基地里又多了很多新的小同事。
我的威逼利诱逐渐失去了效果。
可能是将军的遗风尚在，这批新的小同事里有很多犟种，不爱吃的东西就是不吃。
为了更好地喂养同事们，我开通了狗语翻译业务——一只小狗如果连续一周都好好吃饭，我可以帮它给它的训导员传话。
没多久，叽叽喳喳的狗语就挤爆了我的通讯录。
【咖啡：主人，你今天撅屁股擦地的样子好搞笑，笑死狗了哈哈哈哈哈。】
【峰峰：我真的不爱吃胡萝卜汪！！】
【莉莉：虽然狗不讨厌水了，但能不能不要每天都洗澡？】
【追风：你今天拍的照片我很满意，记得把我和小姐姐的合照打印出来，放在我的窝里。】
【仔仔：出任务的时候不要抱着我了，仔想自己走。】
【小小：主人，我就不就不就不！汪汪汪汪汪汪！】
引起了几场骚动之后，我贴出了告示：
本人只负责传话，由此酿成的惨案，概不负责。
每天就这样和同事们嘻嘻哈哈，日子过得飞快。
一个下午，仔仔和追风如常去地铁口出任务。
我没什么事，干脆一起出去，陪在旁边打发时间。
这是春节后平常的一天。
春运返潮大军刚回到城里，地铁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追风和仔仔都立着耳朵，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人群。
突然，仔仔冲着一对夫妇狂吠：【汪汪！有问题，有问题！】
「停下，我们要检查一下！」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过安检时无事发生，可仔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叫。
女人明显慌了神，在几名警察上前要检查时连连后退，护着那个包裹。
她身侧的男人则突然暴起，横冲直撞，从警察中间冲了出去。
仔仔狂吠不止，死死盯着那个包裹。
而追风在那个ƭûₛ男人跑出去的下一秒，就飞一样地冲了出去。
我立刻跟几个同事一起追在后面。
那人对这片地形很熟悉，常常跑进我们看不见的死角。
但有追风在，很快他又会被我们追上。
路过一片城中区时，他终于无路可退。
追风一个飞跃，凶狠地咬住了男人的小腿。
那人明显急了，大吼一声：
「死畜生，坏我的事，我他妈的要弄死你！」
「不——！」
我眼睁睁看着男人从旁边人家门口抄起一把铁铲，狠țüⁿ狠铲在了追风的头上。
一片血肉模糊。
追风忍着剧痛，死死咬住人不撒口。
它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好痛好痛，主人，追风好痛呜呜……】
男人很快被制服。
追风终于松了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追风！追风——！」训导员扑在追风旁边，看着身下的血泊，慌得手足无措。
追风被送往了最好的医院。
医生一脸为难：「那一铲子把它的耳朵和眼睛都铲掉了，脑部也受了很重的伤，我们没有这个技术……」
领导立刻下了决定：「送去德国，治，必须治，无论花多少钱，只要能保住追风的命！」
他申请了特批，还没等许可下来，狗已经在去往德国的专机上了。
「我这次挪了咱们基地的年终绩效，先救追风，大家有没有意见？」
基地全票通过这个提议。
我们每天和陪同前往的训导Ţū́⁼员通电话。
追风动了几场大手术，总算是保住了命。
训导员和我们打视频，摄像头对准了笼子里的追风：「它最近整宿整宿地叫，也不知道是咋了。
「不应该啊，医生上了止痛泵，不会这么疼的啊。」
我仔细听。
追风：【嗷嗷嗷嗷嗷嗷嗷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不帅了，我那么帅一张脸脸没了一半呜呜呜……
【怎么办啊以后大家看到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吓人？
【狗伤心了，狗真的伤心了。】
我忍俊不禁，凑到镜头前安慰它：「追风，没事的，你怎么会不帅呢，你现在是我们基地最帅的小狗。」
追风半边脑袋裹着厚厚的纱布，抬头委屈巴巴地看我：【真的吗？你不要骗狗。】
「真的，你想，别的小狗都有两只眼睛，两个耳朵，只有我们追风是一只眼睛一个耳朵。
「是不是很特别很威风啊？别人一看追风，就知道这是只特别英勇的警犬！」
追风剩下的那只耳朵慢慢立起来。
第二天，训导员发来了微信：「太谢谢你了小羽，这段时间我第一次睡了个整觉。
「这段时间天天守着追风，生怕一闭眼它就没了。」
我鼻子酸酸的，回复他：「追风是有福气的小狗，怎么会死呢？我们都等你们，早点回家……」
10
追风回来的那天，基地里举办了它和仔仔的庆功仪式。
那天那个女人怀里抱着的是自制的土炸弹。
他们是外省逃亡到这里的人贩子，省外的警察已经追在他们身后一个月，他们自觉逃不过，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多亏了仔仔把炸弹嗅了出来，也多亏了追风帮我们抓到了男人。
有了这两个人的口供，警察端了他们的窝点，救出了 12 个刚被拐来，还没来得及转手卖出的孩子。
十二个即将破碎的家庭，十二对伤心欲绝的父母，被两只狗狗力挽狂澜，救了回来。
庆功宴上，不请自来的几对父母拉着孩子拼命感谢，还送来了几面锦旗。
「太谢谢了，要不是你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
有位妈妈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得停不下来。
她三岁的女儿眼睛晶亮，看着追风大大地哇了一声：「好帅的狗哥哥！」
追风立刻来了精神，坐得端端正正。
我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辫子：「你可以摸摸它哦，它叫追风，最喜欢别人夸它帅了。」
追风把头凑过去，尾巴摇出残影。
小小的手摸住了追风剩余的耳朵。
孩子的眼中没有美丑，只有一片真挚和赞叹：「谢谢你救我，你是最帅的小狗！」
咔嚓——
这一幕被训导员拍下，成为今天官方号发布视频的封面。
视频的标题叫作《再见，英雄追风。》
是的，今天是追风的庆功宴，也是它正式退役的日子。
受了这样重的伤，追风的身体已经无法再适应高强度的训练和工作。
从今天起，追风再也不能穿上帅气的制服，在地铁口魅力四射了。
而我，也将正式拥有自己的小狗。
追风的训导员恋恋不舍地将狗绳递给我：「你以后要每周都带追风来玩啊。」
「一定，一定。」
庆功宴的最后，是两位功勋犬的训导员，将它们的照片正式挂在了墙上。
长长的墙面上，是一张又一张照片。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只只小狗前仆后继的身影。
小狗的生命只有短短十几年，而警犬的生命更是只有十年左右。
它们有的服役很久，有的职业生涯只有短短几年。
它们是无言的战士。
也是人类最可靠的伙伴。
（完）
番外：
追风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大早上把我叫起来带它去散步。
它不是想上厕所，而是想让我带着它去公园。
那里，晨练的老头和老太太们全都被迫听过它的事迹。
今天也是一样。
追风保持着昂扬的步伐，搜寻着目标。
很快，它眼睛一亮，扑到一个陌生老人脚边汪汪叫：【姐姐姐姐，快来！】
老爷爷吓了一跳：「哪来的狗……怎么没了半个脑袋，吓死人了。」
我连忙跑过去赔礼道歉：「对不起，没吓到您吧？
「这是我领养的退役警犬。」
老人一下放松下来，目光也变得和蔼：「退役警犬啊，这是受伤了？」
「是啊，您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
我又开始了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讲述。
追风仍旧听得津津有味，剩下的一只眼睛笑眯眯。
它吐着舌头趴在我脚边喘气。
公园里人来人往，大家都认识它。
「追风，今天也好帅啊。」
「哟, 我们的小帅哥又来了啊！」
「你好啊，小狗。」
例行吹嘘完追风之后, 这家伙终于肯跟在我身边离开公园。
又是一年春天, 路边绿意盎然, 草长莺飞。
追风跟我来到基地。
我围上围裙, 开始做今天的狗饭。
外面的训练场上，新一天的训练已经开始了。
同事们会在这里训练听指令、爬坡、钻洞、跳火圈……直到精疲力尽, 再排着队来我这里领狗饭。
我认认真真做好每一餐。
追风在我脚边趴着，眼巴巴地看着训练场的方向。
「你又想去训练啦？」我问它。
【有一点点。】追风似乎有点苦恼：【不训练不工作，狗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姐姐, 为什么啊？】
我把最后一盆饭做好，洗了洗手, 用追风的狗头擦干手上的水。
很多退役的警犬都因为不能再服役而陷入抑郁。
有许多功勋犬都是这样郁郁而终。
我不想追风也这样，于是问它：「那姐姐再给你找个工作可以吗？」
【好呀, 小狗做什么都可以！】
我去跟领导申请。
「别的基地都在搞直播，科普警犬的知识, 咱们要不要也做一个直播号？」
领导撮了一口茶水，笑了：「你是为了你家追风吧。」
「这都被您发现了。」
领导狡黠地眨眨眼：「其实这事儿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功勋犬咱们基地有，别的基地也有，但咱们基地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
「就是能和警犬交流的你啊！
「小羽啊，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做！」
当晚, 我一脸懵逼，坐在了直播间。
设备和道具早就已经准备齐全。
原来这老头就等着我自己上钩呢。
我暗骂了一声，只好陪着追风一起直播，当然，我是那个旁白主持人，追风才是主角。
因为独特的长相，追风很快吸引来了大批粉丝。
每天一开播, 我就开始给追风读弹幕：「追风，这个 ID 叫知了了的小姐姐问你，你会不会跳火圈啊？」
【汪汪！】
「它说它当然会, 要给你表演一个。」
追风帅气地点了下头, 转身来到训练场。
它一个助跑, 干净利落地越过狭窄的火圈。
我趁机讲解：「跳火圈主要是为了训练警犬的胆量, 克服它们对火天然的恐惧……」
又有 ID 发言，我没过脑子读了出来：「ID 汤圆问, 能不能和追风结婚……？」
我弹射而起, 盖住屏幕：「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这怎么还有老婆粉呢？！」
追风笑嘻嘻地凑过来, 把我挤到一边，看着那些对小狗来说很复杂的文字。
【姐姐，他们是不是在夸我帅啊。】
「是啊, 都在夸你呢。
「这回你再也不用担心被通报上班死气沉沉啦, 这么多小粉丝都看着你呢！」
追风笑得很开心。
夜幕降临，我回宿舍睡觉。
门外叽叽喳喳，有小孩的声音。
【这里有饭吃吗？】
【包的！】
【傻狗。】
我无奈地打开房门。
咖啡、莉莉和仔仔带着几个新来的小同事，脚脚并拢, 乖乖坐在我房门前。
月亮圆圆亮亮，小狗的鼻头圆圆润润。
我挨个抱起它们，狠狠吸了一番。
有这么可爱的同事。
上班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