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無情道翻身

裴焰死前，留給我一句遺言：「若你愛我，就為我報仇！」
我為了替他復仇，放棄神女命格，大開殺戒，墮入魔道。
就在我一劍殺了仇人後，裴焰忽然從天而降——原來他是下凡歷劫的仙君。
我替他手刃仇人，他卻高高在上地斥責我：「你被仇恨蒙蔽雙眼，滿手血腥，歹毒殘忍！」
我含淚質問：「是你說的，要我為你報仇！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安息！」
裴焰冷嗤：「那不過是本座歷劫死前的一句戲言，你這個凡女竟然當真？愚蠢！」
那一日，裴焰以正義之名誅滅我。
我魂飛魄散時，看到他在金光中飛升正神。
原來他騙我復仇，誘我入魔，只為了今日這一出殺妻證道。
再睜眼，我回到裴焰慘死的這一晚。
這一次，他前腳死，我後腳就爬了害他的仇人床。
後來，飛升不順的裴焰想在夜裡托夢，催我為他復仇。
可每一晚，都被他撞見我被他的仇人抵在床上，折騰得夜不能寐。
1
「若你愛我，替我殺了暴君，為我報仇！」
我重生回來時，裴焰已經身中數箭，倒在我懷裡奄奄一息。
今夜，裴焰起兵謀反，聲稱要推翻皇帝顧齊野的皇權。
「顧齊野是荼毒百姓的暴君，我起兵造反，為的是拯救蒼生！」
他扯著蒼生的大旗，帶兵攻入皇城。
可惜他急於求成，很快就被顧齊野困在皇城圍殺。
混亂中，裴焰擋在我的身前，被萬箭穿心。
前世，他中箭垂死時，摸著我的臉深情地說：「幸好你沒事，我愛你，所以甘願為你赴死。」
他只留下一句遺言：「宋虞，若你也愛我，就替我復仇……殺了狗皇帝！
「仇人不死，我永不安息！」
他死後，我為了他的一句遺言，不惜放棄修行多年的神女命格。
我自碎道心，墮入魔道，燃盡修為，隻身一人殺進皇宮，一劍穿了暴君顧齊野的命門。
就在我手刃仇人後，天邊忽然金光乍現。
死去的裴焰一身仙袍從天而降——原來他是天上的天恒仙君，裴焰這一生只是他在凡間曆的劫。
我仰頭望他，滿眼是欣喜的淚水：「夫君，原來你已成ṭů⁴仙，我……」
「宋虞，你被仇恨蒙蔽雙眼，竟墮入魔道，殺了人間天子，你滿手血腥，歹毒殘忍，不配成仙！」
他高高在上地指責我，仿佛在審判一個罪無可赦的惡人。
我不明白：「我所殺之人，皆是仇敵！並未傷及無辜！
「是你說的，要我為你報仇，我為你誅殺仇人，只想讓你安息！」
「那不過是本座歷劫死前的一句戲言，你居然當真？果然是愚蠢的凡女！竟然還敢用這句話來給自己的罪孽當遮羞布！」
裴焰掌中蓄起紫雷，毫不留情地劈向我的天靈蓋。
那一日，裴焰以正義之名，用五道天雷劈得我魂飛魄散。
我身死魂滅之際，看到裴焰周身神輝大盛，他踩著我的屍骨，竟然——飛升成正神了！
我一直知道，修仙界有殺妻證道之說。
即使是下凡歷劫的仙君，若想升入正神境，也可能遇上殺妻證道的劫。
我絕沒有想到，在凡間與我志同道合、恩愛多年的裴焰，從一開始就打著犧牲我來成全仙途的主意。
原來我這一生的真情，只是裴焰這個仙君飛升正神的墊腳石而已！
我自小被國師批中神女命格，後進衡陽仙宗修煉十年。
下山後一路行善事、救蒼生，衡陽仙尊說過，只要我道心不移，一路修行，將來必能得道成仙。
可這大好仙途，竟然毀在了一個虛偽仙君的算計中！
裴焰，我恨你！！
2
許是老天都覺得可惜，竟讓我再活一次。
我重生回裴焰死的這一晚。
裴焰正抓著我的手，再三強調：
「宋虞，若你愛我，就替我報仇，否則我死不瞑目！
「報仇！報仇！！」
他現在是凡人之軀，數支利箭全中他的要害。
此刻他也是真的陷入彌留之際，嘴上卻還在不斷重複：
「報仇，否則我死不瞑目！」
他見我始終不回應，喋喋不休地強調：
「宋虞，替我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啪的一聲，我一掌抽歪了他的嘴：
「你囉唆了！」
裴焰被我打偏了頭，震驚地看向我。
這時我已換上一副傷心的神情，我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懷裡：
「夫君，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傾盡一切為你復仇，把害死你的人都送入地獄，所以你安心地去吧，不必囉唆！」
裴焰好像松了一口氣，用虛弱的氣音說：「自己嚇自己~」
他在我懷裡安心地斷了氣。
可他前腳剛斷氣，我立刻撿起地上的刀，手起刀落，割了他的頭！
人在死後五感並不會立刻消失，而是漸漸歸於寂滅。
我的刀極快，因此裴焰人頭落地時，眼睛猛地因為痛覺而睜開。
眼珠子軲轆轉了轉，瞪向我。
一個人死後，如果身首異處，屍身不完整，那麼他的靈魂，就會淪為天不要、地不收的遊魂。
就算這個人是歷劫的仙君，也受著天地間的規則約束。
前世裴焰一死透就回歸仙位。
所以這一世，在他死透前，我立刻斬了他的首級，讓他的魂魄回不了天庭，也下不了地府。
他瞪向我的那雙眼漸漸灰敗下來。
他死透了，在我的刀下死不瞑目。
戰事已休，敗局已定。
我捧著熱乎的頭，朝城樓上觀戰的暴君顧齊野道：
「陛下，叛賊裴焰首級獻上！」
3
戰場上所有人都驚住了。
連泰然觀戰的顧齊野都愣了愣。
人人都知道，神女宋虞是為了大將軍裴焰才入了紅塵、成了婚事。
所有人都認定我深愛裴焰。
我割頭的動作太快、太俐落，讓圍觀者毛骨悚然。
顧齊野起了疑心：「你不會是想借著上供裴焰人頭的機會，趁機行刺朕吧？」
我笑了，故意挑釁道：「陛下這是怕了？」
顧齊野隱在夜色中的雙眸興奮地亮了亮。
他的確是個暴君，這一點，裴焰沒有冤枉他。
正因為他是個暴君，所以前世，裴焰起兵要推翻顧齊野的皇權，我才會鼎力支持。
我更清楚，顧齊野還是個變態。
他對我另有心思。
前世死在我手裡，他明顯還爽到了。
見色起意是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我是世人公認的神女，神女選誰，誰就是明主。
裴焰因為有我，他的造反才得到許多武將的支持。
名聲差的暴君更需要神女的歸順來樹立明君形象。
果然，小暴君興味盎然地說：
「捧著你夫君的人頭，上來面聖。」
4
其實我也是這場宮變的主謀之一。
按理說，我本該被打成叛賊。
顧齊野顯然是想看看，我到底是要謀反到底，還是棄暗投他這個「明」。
城樓上，顧齊野一身金絲玄色龍袍，年輕的肉體，英俊的臉龐，眉宇間狠戾與君威並存。
我走近他時，他身邊的侍衛紛紛把手放在了刀鞘上——他們防著我行刺。
我乖順地跪地，在暴君面前做出一副弱勢的、臣服的、無害的姿態，再將裴焰的人頭遞上去：「陛下知道，如何讓一個人死後不得安息嗎？」
顧齊野好奇地問：「如何啊？」
「把他的肉身埋去亂葬崗，把他的人頭扔進宮中地牢，身首分離百里，如此，他將永世不得超生。」
顧齊野抬手讓侍衛拿走裴焰已經有些難聞的頭，他伸手掐住我的下巴：
「朕以為，你深愛裴焰。」
「神女不會深愛一個反賊，何況那個反賊，現在死無全屍，也配讓我守寡嗎？」
我的答案讓顧齊野很滿意，他大笑起來。
忽然，他問我：「你為何一直盯著朕的喉結看？」
當然是因為，前世我殺顧齊野時——一劍捅穿了他的脖頸啊！
顧齊野是我墮魔後，造的唯一殺孽。
前世他死在我劍下時，竟勾唇笑起來，說了一句：
「好劍法。」
我忍不住盯著他的喉結，回味前世墮魔殺他的滋味。
我伸出手，描摹著顧齊野的喉結：「當然是欣賞陛下的男子氣概。」
我在他耳邊輕聲道：
「妾聽人說，喉結越是精緻的男人，在床上越是厲害，是不是真的啊？」
顧齊野笑著輕掐我的下巴：
「你可以親身Ŧṻₒ體驗一下朕厲不厲害。」
他一把將我抱起，箭步往寢宮走去。
5
更深露重，我在顧齊野懷中累得昏睡過去。
一閉眼，裴焰就入了我的夢。
他一副死前的慘狀，脖子上還掛著一條血痕，他一入夢就抓著我問：
「為什麼砍我首級！你讓我死無全屍啊！」
其實上一世，我復仇的執念並不足以動搖我的道心。
但是裴焰夜夜入夢，他那時已經回歸仙位，一個仙君想誘導一個凡人誤入歧途，總有數不盡的țűₓ手段。
他總托夢提醒我他的深仇大恨，提醒我他是為救我而死。
導致我愧疚深重，執念過深，最終道心動搖而墮魔。
前世他在夢境裡，已經是一身仙風道骨。
可現在。
我看著眼前渾身是血狼狽至極的他——看來他的魂魄確實被我一刀困成不能回歸仙位的遊魂了。
我無辜地辯解：「我取你人頭，是為了取得顧齊野的信任。
「顧齊野是實權在握的皇帝，很難殺。
「取夫君的人頭，只是障眼法，更是復仇的第一步啊！」
「那我的頭和身體現在在哪？！」
我佯裝不知：「被顧齊野的人拿去處理了，我也不知道Ŧũ̂⁰。」
裴焰急得聲音變調：「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我大事！」
「壞夫君什麼大事了？還有什麼大事，比復仇讓夫君安息更重要呢？」
裴焰果然心虛，他又質問：「那你為什麼爬了暴君的床？！我才剛死，你就那麼迫不及待？！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仇恨？」
「爬上他的床也是為了要他的命，夫君，我記著你的仇，你少安毋躁啊！」
裴焰疑心重，他盯著我的眼睛：「你是神女，還有修為在身，你要想為我復仇，直接殺進皇宮要了狗皇帝命不就好了！」
神女修的是功德，並不能隨意施展術法，要刺殺顧齊野，只能墮魔。
裴焰知道這個道理，他在暗示我自碎道心，墮入魔道，既能殺了他的宿敵，也好讓他殺妻證道。
我假裝聽不懂，裴焰急得都快要明示我去入魔時，夢境忽然搖晃了起來。
搖晃的幅度十分詭異——且有節奏。
裴焰問：「什麼情況？」
我推開他：「今日是我與小暴君的圓房之夜，夫君，你入夢也看看是什麼夢啊！」
裴焰臉上的神情陡然精彩難堪起來。
夢境搖晃得越來越厲害，裴焰抓著我的肩膀急聲叮囑：
「你記住，找到我的身體和頭顱，埋在城西那座廢棄的天恒仙君廟下，否則就算你報了仇，我也永不能安息！」
我明知故問：「天恒仙君廟？這廟很靈嗎？天恒仙君的廟宇不是荒廢多年無人問津了嗎？」
民間的信徒只供奉有求必應的真神，裴焰原身天恒仙君顯然不是這種辦實事的真神。
民間傳說天恒仙君癡戀玉河公主，兩人談情說愛驚天動地，全然不顧蒼生死活，久而久之，自然就沒有信徒願意跟隨。
廟宇自然也跟著荒廢。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是想借廟裡殘餘的靈氣修補屍身。
「你照做就是！」
夢境坍塌前，裴焰再三叮囑：
「一定要把我的屍身找回來！完整地拼在一起！！」
忽然，顧齊野沖進夢裡，一腳踹飛裴焰：「什麼野男人，敢進朕愛妃的春夜夢！」
我驚醒過來，顧齊野果然在我身上胡鬧。
他一下一下地衝撞，把裴焰托的夢都撞得七零八碎了！
6
三天三夜，顧齊野才放過我。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饜足地說：「虞兒，朕要封你為貴妃，給你最盛大的封妃典禮。」
他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昔日桀驁不遜的神女，如今成了雌伏他身下的寵妃。
更重要的是，我是裴焰明媒正娶的髮妻。
他從我身上，獲得了羞辱宿敵的快感。
他為征服我而驕傲。
我突然垂下一滴淚，顧齊野立刻關心：「怎麼突然哭了？」
「臣妾仰慕陛下，但臣妾畢竟曾是他人妻子，不知外面的人如何看我。」
顧齊野替我擦拭眼淚：「朕為你辦賞花宴，讓京城的達官顯貴都知道，神女宋虞，如今是朕的寵妃，與叛賊裴焰無關。」
我這才有了笑顏。
封妃還要等吉日。
可有些賬，我實在等不及要清算了！
裴焰死後，跟著他一起造反的黨羽盡數遭殃。
裴家更是全族入獄。
只有裴老太君，因為年事已高，又倚仗著丈夫昔年的功勞和一枚免死金牌，不僅沒有入獄，還在賞花宴時，被准許進宮。
宴會設在御花園，出席者都是這次宮變後被大洗牌的重臣之女。
裴老太君出現時，在場的世家小姐待她十分恭敬，並沒有因為裴焰造反而對一個老人落井下石。
因為裴家祖上的家底十分雄厚，往上數三代，每一代都出過配享太廟的大功臣。
裴焰畢竟是天恒仙君，他下凡歷劫，選的自然也是這種鐘鳴鼎食之家。
可惜啊，裴家到了仙君歷劫這一代，就成了反賊。
一次造反，足可以磨滅祖上三代大功。
裴老太君今日入宮，身邊只有兩個隨身的侍女，她身上的一品誥命早被剝去。
昔日風光全無，但她見我，非但不跪，開口便是痛斥：
「宋氏，你好無恥！裴焰屍骨未寒，你竟然捧著他的人頭去皇帝面前獻媚！
「裴焰是為了保護你才死在箭下的！你但凡有點良心，就該為他殉情，而不是賣身求榮！！
「你這樣的水性楊花、薄情寡性之人，也配稱作神女？！」
7
她罵得字字屬實，如果不是知道前世守節忠貞的下場，我還真要被她罵得羞愧下跪了。
上一世，我墮魔復仇前，費盡心血將裴家眾人送去南方避難，逃開被誅九族的下場。
後來，顧齊野死在我劍下，裴焰以仙君身份顯靈。
我那時倒是對他忠貞不貳，卻換來五道天雷魂飛魄散。
很快新帝登基，已成正神的裴焰降下神示，要新帝善待裴氏一族。
從前民間不信天恒仙君，但親眼看到天恒仙君顯靈，信徒一下就多了起來。
繼位的新帝是五皇子，他不僅給裴氏年輕子弟加官晉爵，還為裴焰在大越境內建造天恒神君廟。
那時，我名義上還是天恒神君在凡間的髮妻，新帝就將我的屍身送去裴家。
我只餘下一縷隨時會消散的殘魂遊蕩在屍身附近。
我本以為裴家人至少會讓我入土為安。
畢竟裴家眾人都曾受我恩惠。
三年前裴家二郎剿匪途中被困山谷瘴氣迷霧，是我焚燒壽命為他擺開路陣，驅散迷霧，裴二郎才帶著兵馬順利剿匪凱旋，之後功成名就。
裴家三妹因臉上胎記被侯府退婚時，是我帶著她去侯府討回公道，保全她的名聲，又為她調製養顏丸，化去那塊胎記，之後她才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名，更得到了王府的好姻緣。
裴老太君年老多病，是我耗費心血為她調製長生丸，保她晚年安穩。
我為裴家付出的一切，都建立在我對裴焰的忠貞愛情之上。
仙人無情，我本以為，裴家人總該念著過往的恩情，給我一個體面的善終。
可我的屍身剛被抬進裴府，就被裴三姑娘擋了出去：
「趕緊把這髒東西抬出去！誰讓你們抬個死人來我裴家的？晦氣！」
「皇兄說，神女宋虞生前是裴家的媳婦，她的屍身由裴家做主處理。」
我這才認出，護送我屍身的是七皇子顧齊玉。
這種事皇室子弟本該避之不及，縱情山水的七皇子卻特地為此事趕回國都。
在眾人都唾棄我是妖女時，他竟親自為我扶棺，送我回家。
遊魂只有一竅，我實在想不起來，我生時與這位七皇子有過什麼交集。
裴三姑娘顯然不把這位七皇子放在眼裡。
「什麼神女！她明明是個妖女！我大哥當日造反都是這個妖女攛掇的！她自己闖下大禍，我大哥心善替她擋箭而死，幸好我大哥已經飛升成仙了！」
裴焰造反，造了不少殺孽，這一點就算他成仙後也是個洗不去的污點。
裴家人見洗不去，便將起兵造反全推在我頭上。
裴三妹高傲地指了指天：「現在的天恒仙君就是我大哥！我裴家頭上有人！是神明罩著呢！」
七皇子說：「這畢竟是你的嫂子。」
「嫂子？她也配當我的嫂子，配當我大哥的妻子嗎！
「當初謀反，我大哥都是受這個妖女挑撥利用，那些枉死在宮變裡的人都該找這個妖女討債！
「呸！！」
裴三姑娘往我臉上啐了一口：
「這種妖女作惡多端，活該被我大哥用天雷劈死，她也別想入土為安！」
8
門口的動靜引來了裴老太君和裴二郎。
老太君看著我的屍體，冷聲說：「她死前畢竟還是裴家的媳婦，既然聖上把她的屍身送回來了，我裴家自然會處理。」
「祖母！你處置這種妖女的屍身也不嫌髒嗎？」
裴三姑娘如今的臉蛋十分美麗，就算說出這等刻薄言語，她那張臉依舊嬌嗔可愛，
她顯然忘了，是誰給了她這等美貌。
老太君謝過七皇子，七皇子歎息一聲，他拿出手帕，小心擦拭裴三姑娘啐在我臉上的那口痰。
他無法干預太多，只義憤填膺地說：「神女一生行善，本不該是這個下場！」
七皇子走後，老太君一直盯著我的屍身看。
我本以為老太君待我總有幾分真心，卻聽她說：
「焰兒在仙界給我托了夢，說宋虞本有仙緣，只怕會死灰復燃，所以她的肉身斷不能留，要斬草除根。二郎，你過來。」
裴二郎湊上去：「祖母請說。」
「聖上不是讓你督造你大哥的天恒神君廟嗎？」
她指著我的屍身：
「你派人將這個妖女的屍體燒成齏粉。
「再將她的骨灰摻進石灰漿中。
「用這些石灰漿造你大哥神廟前的臺階。
「如此一來，你大哥的信徒來廟裡上香，都會踩著這個妖女的骨灰進廟。」
老太君朝天做了個雙手合十的虔誠模樣：
「宋虞這個妖女就會永遠被鎮在天恒神君腳下。
「還會被無數信徒踐踏。
「宋虞將永不超生，就算入得了輪回，也會墮入畜生道。
「如此，可保我裴氏一族百年昌盛，你大哥在天上也會仙途坦蕩。」
裴二郎眼冒精光：「全聽天恒仙君的。」
於是我的肉身被燒為齏粉，砌入石灰漿中。
天恒神君廟遍佈大越國境。
一捧骨灰被分隔千里，砌做南北各地天恒神君廟的臺階。
受神君腳下羞辱，受世人日夜踐踏。
我最後一縷殘魂，也在極度的憤恨和孽力中震盪不安。
我本以為我會就此永不超生，但老天給了我重活一次的機會。
所以這次，我看著站在我面前耍威風、滿口仁義道德的裴老太君，輕笑了一聲：
「你說本宮是妖妃？
「本宮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妖妃！」
9
我懶懶一抬手，御林軍便押了十幾人進來，跪在我面前。
那些人一身囚服，裴老太君一下就認出來，那都是裴家人。
為首的，是功成名就的裴二郎和貌美如花的裴三姑娘。
「嫂子，嫂子，我是二郎啊！你從前最疼我了！」
裴二郎一見到我，便跪著膝行到我面前：
「當初剿匪，全靠嫂子在背後相助，二郎一直記著這份恩情！
「嫂子當日親口說過，我會有大好仕途。
「嫂子是神女，應該、應該不會騙我的吧？」
瞧他這副搖尾乞憐的狗樣，和前世在神廟前一腳踩上骨灰臺階時的威風高傲倒是截然不同。
我看著裴二郎，笑了笑：
「本宮當然記得，本宮最看好你這個二弟，所以，今日本宮會給你一個體面。」
裴二郎雙眼一亮：「謝謝嫂子！謝謝嫂子！謝謝……」
他磕頭道謝時，脖子就展露在御前侍衛的刀下。
我淡聲下令：「殺了他。」
裴二郎的頭還來不及抬起來，就被御前侍衛一刀砍下！
他的頭滾到我腳邊時，還沒反應過來已被斬首。
嘴上還開合著：
「謝謝……嫂子……！」
10
「啊啊啊啊啊啊！！！」
賞花宴上眾人大驚失色。
叫得最慘的當然是裴老太君和裴三姑娘了。
「二郎！！！」
裴老太君指著我，蒼老的臉顯得猙獰恐怖：「你……你這個妖女、毒婦……！」
「這就毒婦了？」
我拖著金絲披帛走到裴三姑娘面前。
貌美如花的三姑娘已經嚇得渾身發抖，身下的囚服都濕了。
「嫂、嫂子……你是、神女，你要悲憫蒼生的，對吧？」
「悲憫蒼生，也得分人。」
水蔥似的指甲掐上三姑娘的俏臉蛋：「知道本宮剛剛為何說給你二哥一個體面嗎？」
我左手掐著她的下巴，右手拔下頭上一隻金鳳釵。
鳳釵最尖銳的一端，抵在了裴三姑娘那張美麗的臉皮上：
「你的美貌拜本宮所賜，帶著本宮賜你的臉皮死，本宮嫌晦氣。」
我一釵子劃爛三姑娘的臉蛋，在她的慘叫中，我的簪子一下一下戳破她的血肉，直到她滿臉是血，面目全非，醜如惡鬼！
她本就是個骯髒的靈魂，是我給了她美貌，讓她有了一層人皮。
裴三姑娘捂著臉倒在地上驚恐尖叫。
宮女往她那個位置放了一面鏡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中，美貌冠絕京城的裴三姑娘，被自己那張毀了容的臉——活生生嚇死了！
本宮覺得，真是、真是有趣極了！
我緩緩轉頭，看向裴老太君：
「輪到你了。」
她已嚇得跌坐在地上，手上的拐杖掉落在地。
11
我一步步逼近，老太君手忙腳亂地在身上亂掏，終於掏出了一枚免死金牌，可惜手抖得拿不穩。
啪嗒，免死金牌掉在地上。
我替她撿了起來，在老太君極度的驚恐中，我將免死金牌塞回她手裡：
「裴家祖上戰功顯赫，老太君手握免死金牌，本宮不會殺你。
「但免死金牌只能免一人死罪，裴家其他族人，好像是二百九十六口人吧？」
我扯開鮮紅的唇，笑得天真：「全都得死。」
「不！不！！！」
老太君撲上來，抓著我的衣領：「你不能滅裴家的族，看在裴焰是你的夫君，看在你也是裴家人的分上，我求你……我求你還不行嗎！！」
現在來說我是「裴家人」了？前世不是還嫌我髒了他們裴家的門楣嗎？
不過年近百歲的老人如此放低姿態，我當然心軟了。
「放過這二百九十六條命也不是不行，你得拿一樣東西來換。」
「什麼？你要什麼我都給！」
我替老太君理了理散亂的髮絲：
「本宮記得，祖母的娘家曾在工部任職，最擅長做石灰漿是吧？
「一個月後，陛下會為本宮舉行封妃大典，不巧的是，封妃大典的玉台臺階在當初宮變時被損壞了一個角。
「勞煩祖母在本宮封妃當天，將那處臺階修好，讓本宮踩著踏實些。」
老太君連忙點頭：「好，好！我一定、一定把這件事辦妥！我讓人一定把這個臺階修得完美無瑕！！」
「祖母別急著答應啊，我還有一個條件呢！」
我湊近她耳邊道：
「裴焰的人頭在皇宮，屍身在宮外亂葬崗埋著。
「本宮要你，把他的屍體挖出來，斷骨斷肉，混進石灰漿裡。
「再用這些石灰漿，做本宮封妃時要踩的臺階。」
老太君瞳孔猛地收縮，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這個……毒婦！！」
我指著花園裡跪著的十幾位裴家人，森然一笑：
「用裴焰的永不超生，換裴家二百九十六口人活著，這筆交易，祖母自己掂量吧！」
12
老太君沒得Ṱű₉選。
裴家已經身陷絕境。
聽說她出宮後，便帶人去了亂葬崗。
當晚，顧齊野在床上問我：「朕聽說你今日在御花園殺人了？殺的還是裴焰的親弟弟親妹妹，親自動手，夠心狠的啊！」
「心不狠，怎麼做陛下的女人啊？」
顧齊野笑起來，一把將我拉進香被中。
龍床的金絲帷幔如水波一般浮動起來。
我失神享受帝王的服侍時，忽然看見裴焰的遊魂正在床邊盯著我。
我畢竟是修煉過的神女，游魂近身時，我是能憑肉眼看見的。
但裴焰不知道我能看見他，他也無法以遊魂的狀態跟我對話。
他想說什麼，只能托夢。
這幾日，他都沒能成功入我的夢。
今夜也一樣。
顧齊野如狼似虎地將我抵在床上。
裴焰屢次要入我的夢，我都會忽然被折騰清醒，裴焰的遊魂就會被撞出十米遠。
他就這樣入夢，被撞出去，入夢，被撞出去。
最後撞得魂體都快散了，終於在淩晨時分，顧齊野消停了。
我也終於能小睡過去。
一入睡，裴焰立刻出現在我眼前。
「宋虞，你知不知道羞恥！！」
「什麼叫羞恥？這種事夫君活著的時候沒對我少做吧？
「你還比顧齊野更貪婪，更過分。」
裴焰被我反唇相譏，臊紅了臉。
他的確沒資格在這件事上指責任何人羞恥。
當初我剛下山，修的本是無情道。
修無情道者本該禁欲。
那個雨天，我為了救一對無辜母女，被山匪打傷肩膀，在破廟中昏沉休息時，行軍的裴焰進了廟中。
等我醒來，早已失身，纏在肩膀上的紗布也鬆散了下來。
我的無情道修行就這樣被裴焰強行中斷。
我要殺他，他卻說他是在戰場上中了敵軍的魅藥，意識混沌下才冒犯了我。
我那時看他滿身正氣還是個護國護民的大將軍，這才放下戒心。
直到後來，我跟他成親後，無意間聽到他與軍中兄弟回味說：
「神女的身我輕易就騙到了，那日她倒在神廟中，身負重傷，動彈不得。
「還不是任由我擺弄，等她醒了，凶得要殺我，我連忙推說是中了北狄人的魅藥。
「她剛下山曆煉，天真得很，居然立刻信了，還想給我解魅藥。
「這麼好的女人，當然要收來給你們做嫂子了！」
我沖進去，差點殺了他。
可那時，裴焰已經是軍功顯赫的鎮國大將軍，且扯著蒼生的大旗要謀反幹大事。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
那場謀反賭進了太多人，在這種大局上，我再鬧下去，便是不懂事。
那時，我篤信裴焰對我一片真心。
雖有過錯，卻也有真情。
直到那五道天雷劈下時，我才知，那一次大概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想點醒我。
是我蠢，最終被天恒仙君劈得魂飛魄散。
動情者癡，那是我背叛無情道的報應。
13
「不說這些了，我難得入你的夢，我的屍身找得怎麼樣了？」
除了入夢聽我說，裴焰無法探知陽界其他變動。
只有切膚之痛，他能感知到——比如那一晚，我一刀讓他身首異處。
曾經，是我無條件信任他，現在，是他無條件信任我。
我說什麼，他都信。
前世他玩弄我的真心，這一世，我也來玩玩他的。
「我還沒有正式受封貴妃，地位還不穩，不能冒險在顧齊野的眼底下做這些事，好在今日祖母進宮了，我托她找你的屍身。」
裴焰不疑有他，接著問：「裴氏一族還好嗎？我造反，他們可有受牽連？」
裴焰掛念裴家人，並不是他有多珍惜這些凡世的至親。
而是因為神君歷劫飛升後，如果人界的至親因他飛升的因果而不得善終，那麼神君自身的功德也會有虧。
裴焰如今是個遊魂，他身上那點功德可經不起耗了。
我笑著安撫他：「我勸了顧齊野三天三夜，他才答應放過裴氏全族，只流放，不殺頭。
「你二弟三妹還有你祖母，都好好的。」
裴焰毫不懷疑，他還松了一口氣說：「那就好，他們不會連累我就好。」
夢境又開始搖晃，裴焰暗罵了句：「狗皇帝就不能消停點！」
他怕又被撞出去，自己先脫了夢境，走時不忘叮囑我：「我的屍體一定要找回來，完整地埋在一起！」
「夫君，你放心。」
我笑得森然：「我一定會讓你——安息的。」
14
轉眼，到了封妃大典的吉日。
有了御花園那一出「大義滅親」，宮裡那些人，沒一個敢怠慢我。
封妃當日，顧齊野一身龍袍站在玉臺上。
我身穿金絲牡丹鳳袍，以副皇后的姿態走上玉台。
玉台的臺階已經被修好了，那一段新修的格外明顯。
我特地准許裴老太君出席大典。
裴焰的屍體沒有燒成齏粉，而是在我眼皮底下被斷骨斷肉。
自然也不是我親自動手——這可是造孽啊。
我把裴焰的屍骨放在裴府，告訴那些戴罪的裴家人：
「裴焰謀反連累你們，他托夢給本宮，說他心中有愧，願以身贖罪。
「陛下答應本宮，誰敢砍裴焰屍首一刀，誰的流放年限就能減少。
「一刀一年。」
我坐在裴府正廳主位上，看著跪了一地的裴家人：
「是兄弟，就去砍裴焰一刀。」
最開始，沒有人敢動。
後來，裴家遠房二叔站了起來，罵罵咧咧：「都是他不自量力害慘了裴家，我何止砍一刀，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他說著撿起地上的刀就沖裴焰屍首而去。Ṱü₇
有人帶頭，其他人便也不裝了。
為了生存，誰也顧不上體面和親情，一個個紅了眼，恨不得把裴焰那具殘缺屍身生吞活剝了。
到了傍晚，裴焰的斷骨斷肉被老太君親手摻進了石灰漿中，砌成了我腳下這方臺階。
我踩上這級臺階時，興致盎然地碾了碾。
上一世，我成了天恒仙君的神廟臺階，被他踩在腳底，任他的信徒踐踏。
如今，我也要他做我的腳下屍骨。
我要他也切身嘗嘗被踐踏的滋味！
裴老太君看出我有意羞辱。
她在人群中敢怒不敢言，臉氣得慘白，忽然一口血噴出來。
她瞪著眼，竟活生生氣死在我面前。
旁邊的人都紛紛避開，怕她的血濺到自己。
顧齊野掃了一眼，下令道：「把人拖下去埋了，晦氣！」
裴老太君便被幾個太監拖了下去。
我目送了她一程，算是給她體面。
鐘鼓樂聲響起，我踩著裴焰的屍骨，一步一步走上玉台，走近那個權力巔峰的男人。
我知道，只有靠近帝王，才能兵不血刃地成就我自己的野心。
顧齊野也朝我伸出手，他的眼神，像在寵溺一個被叼住命脈的小獵物。
他自信——能掌控我。
15
我登上玉台，握住他的手掌。
正要接受眾人祝賀時，宮外忽然闖進一隊人馬。
侍衛宮女護著一個鳳輦闖入玉台，鳳輦上坐著金堆玉砌的皇女——長華長公主。
顧齊野的親皇姐。
她生得妖冶美麗，那雙眼睛，尤其動人。
「皇弟封妃，怎麼不告訴皇姐一聲？」
顧齊野雖是個暴君，但對這位同父同母的皇姐還是禮敬有加。
「皇姐不是在外為國祈福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本宮若不回來，宋虞這個妖女就要登堂入室了！」
她說著，朝我抬起手掌，眼見著是要一巴掌扇去我今日的風光榮寵。
我驚叫一聲，在巴掌落下前，軟倒在顧齊野懷裡。
顧齊野以為我被嚇暈，立刻摟住我擋開長華公主的手：「皇姐，你這是做什麼！」
我捂著小腹虛弱地說：「陛下，臣妾腹痛。」
顧齊野立刻喊來太醫，我被扶進內殿。
太醫診過我的脈大喜：「恭喜陛下，貴妃娘娘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什麼？！」
顧齊野大喜，上前將我抱入懷中，我在他懷裡後怕地說：
「妾身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公主，一見面便要打我，方才那一巴掌若是落下來，腹中的孩子只怕保不住。」
公主怒駡：「宋虞，你在本宮面前裝什麼！本宮打你，打得是你水性楊花，忘恩負義！
「裴焰為你擋箭而死，你竟然一日寡都不為他守，當晚就爬上帝王的床，不仁不義之徒，何止該打，你死不足惜！！」
我含淚反問：「公主這是在替反賊裴焰抱不平嗎？你是覺得皇上冤枉了裴焰？長公主是在可憐叛賊裴焰嗎？
「聽說公主半年前從雲州城遷去寧州城小住，雲州跟寧州，都曾是裴焰戍守過的城池，此次謀反的叛黨，雲州寧州兩地回應的人最多，難道公主其實也是心向裴焰的叛黨？」
「你……果然是個妖孽，留不得！」
長華公主惱羞成怒，竟拔出侍衛的長劍要殺了我。
「夠了！！」
顧齊野擋在我面前，踹飛了公主手上的劍，厲聲道：「貴妃有孕，皇姐拔劍，是想殺朕的龍嗣嗎？！」
「宋虞是個妖女，她留不得！」
「宋虞是神女，不是妖女！她拋棄裴焰是棄暗投明，倒是皇姐你，口口聲聲心疼裴焰，難道你也想造朕的反嗎！？」
長華公主猛地被顧齊野這句話敲打清醒。
她後知後覺，方才被我激得口不擇言，竟讓皇帝對她這個親姐姐起了疑心。
她那雙眼睛，狠狠瞪向我。
上一世，裴焰為了她挖我雙眼時，她看我的眼神，也如此刻一樣——滿是鄙夷與傲慢。
16
前世，我一直以為我與裴焰是兩情相悅，彼此忠誠。
直到我把復仇的劍指向長公主——那場宮變，裴焰之所以會被困皇城，就是長公主送的假情報。
我殺了暴君，自然也要公主這個幫兇的命。
公主卻嗤笑：「你殺了我，心疼的可是你的夫君哦！」
我那時已經墮魔，沒有耐心去深究，正要一劍封了她的喉，忽然天邊雷電作響。
在劍刺向公主的瞬間，裴焰現身，五道天雷劈得我魂飛魄散。
天痕仙君掐住奄奄一息的我，對城樓上的公主溫聲說：「公主，這一世，本座一定要度你成仙。」
我才知，裴焰當初是故意帶著兵馬死在長華公主的假情報裡。
長華長公主也是上仙歷劫的一世，她原身是天上的玉河公主。
玉河公主與天恒仙君相戀，不顧天地人倫在天河邊苟且尋歡，導致人界四季失衡，河水倒灌。
旱災水災接踵而至，人界餓殍遍野，屍山堆積。
重重殺孽下，天恒和玉河被天道懲罰。
玉河罪行深重，被罰十世輪回，天恒心疼玉河這位戀人，下凡歷劫時便想將玉河公主一併帶回天庭。
可長華這一世只是玉河受罰的第一世，如今的長華就是個純粹的凡人，要讓她強行飛升，是逆天而行。
「凡人只要有了命丹，就具備成仙的資質。」
裴焰看向被雷電劈焦了四肢的我，冷冷一笑：
「我在凡間的這位娘子，就是萬里挑一的神女命，只要把她的命丹挖出來贈給公主，公主自然就可以成仙。」
說罷，他盯上了我的雙眼。
「凡人的命丹就是那雙眼睛。」
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恐懼地抬起燒焦的雙手，拼命想捂住自己的雙眼。
卻被一道術法輕易掐住了手腕，我整個人被吊上半空。
裴焰一隻手捂著公主的眼睛：
「挖眼殘忍，你不要看。」
另一隻手，幻化出一把尖銳的冰刀，朝我刺來。
我恐懼之中掙扎求饒：「裴焰……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真心待你，我為了你一句遺言放棄了一切！你怎麼能如此對我！！」
「是你自己蠢，我倒真沒想到你會愛我入骨。
「那句遺言本就是本仙君的計策，只有勾起你復仇的欲望，你才可能為我墮魔。
「只有墮了魔，本仙君出手挖你命丹，才叫替天行道！！」
冰刃刺向我的雙目，我淒厲慘叫。
雙眼最後看到的一幕，是那兩顆金光閃閃的、象徵神女命格的命丹被裴焰送入了公主雙眼。
命丹入體的瞬間，公主渾身仙輝。
在我痛不欲生、魂魄散盡的那一刻，裴焰帶著長華公主一起飛升，做神仙眷侶去了。
那一日，人人都道天恒仙君下凡斬殺妖女宋虞，與公主長華共同飛升做神仙眷侶。
凡間甚至有天恒和長華公主的雙修神廟。
而曾經的神女宋虞，成了人人唾駡的妖女魔頭。
誰聽了我的故事，都要罵一句：死得好！仙君公主才是天生一對！妖女活該下地獄！
17
重活一世，挖眼之仇，我自然是要親自討回的。
有顧齊野和龍胎護著，長華奈何不了我，她惱怒地拂袖而去。
「公主好像真的很心疼裴焰。」
我上了一把眼藥。
顧齊野看公主背影的眼神果然微妙地變了。
帝王的疑心一旦被挑起，就會無限滋生。
因我有孕，顧齊野今晚就沒碰我。
我一入夢，ṭù₀就被裴焰掐住了咽喉：
「宋虞，你敢騙我！你將我的屍身大卸八塊，還砌成你腳下的臺階，你敢背叛我！！」
他如厲鬼一般怒吼，但我絲毫不怕。
裴焰的魂體因為肉身被斷骨斷肉，已經變得十分脆弱。
他現在根本掐不死我。
歸根結底，這是我的夢境，我還能在自己的夢裡被人威脅嗎？
我一掌推開裴焰：「夫君現在才發現？
「真的是——好蠢啊！！」
我放聲大笑：
「我不僅要毀了你的肉身，你的人頭也在我手裡！
「人頭要是被燒為齏粉，夫君是不是就要魂飛魄散了啊？」
我越說裴焰越是驚恐，他沖上來要跟我同歸於盡，但我立刻醒了。
神女怎麼可能——操縱不了夢境呢？
18
裴焰再不能入我的夢。
我猜，裴焰現在夜夜在夢裡，與長公主相會。
因為長公主看我的眼神，日益怨毒憎惡。
她這麼急著回宮，肯定也被裴焰托夢了。
裴焰最擅長利用女人的感情，他當然不會把全部賭注都押在我一個人身上。
如我所料，不出半個月，公主果然耐不住了。
顧齊野上朝時，公主帶人沖進我的寢宮，掐著我的脖子：
「裴焰的人頭到底在哪？你若不說，本宮今日就能讓你一屍兩命！」
她從外面押進兩個太監，那兩個太ţűₕ監十分面熟。
我認出，這兩人是裴焰曾經的舊部。
「你若不說，本宮會親手把你溺死在水裡，再推說是這兩個逆党為裴焰復仇才殺了你！
「皇上與本宮是同父同母的至親，他自然不會怪我。」
那兩個裝扮成太監的逆党也拔出了手中的匕首。
我佯裝害怕：「裴焰的人頭，在秋水宮的地牢下。
「公主快去吧，再不去。」我好心提醒，「裴焰的人頭，都快被蟲蛀完了。」
秋水宮是被荒廢的冷宮，底下的地牢是秘密處決發瘋妃子的地方，宮中人人避之不及，提都不敢提這個地方。
但長華公主深愛裴焰，她得了我的答案，怒駡我惡毒，轉身就帶著人要趕去秋水宮。
她走得匆忙，根本沒發現，在她掐住我的脖子時，我也往她腰間——塞了一道黑色的符紙。
19
秋水宮下麵的地牢地勢複雜，光線陰暗，潮濕悶熱。
公主一進去，迎面撞上幾隻腳掌大的老鼠。
她驚慌之下拔出長劍，一刀殺了老鼠。
緊接著在兩個假太監和許多侍衛的護送下，一路往地牢深處走。
地牢的入口非常多，讓人眼花繚亂，但一股奇特的香臭味卻將公主明確地往東邊引。
其中一個假太監說：「公主，這是屍臭味，又像是用來防止腐爛的香料味。」
「裴郎的頭一定就在前面，裴郎在夢裡說得沒錯，宋虞那個賤人不會輕易動他的人頭。
「隨本宮來！」
公主腳步加快，循著那股香臭味，一路走一路走，彎彎繞繞眼花繚亂，到最後，所有人都迷失了方向。
忽然，逼仄的窄道猛地開闊起來。
只見這地牢裡，竟有好大一張床，床上邊鬆散著帷幔，透明的帷幔裡，裴焰的人頭若隱若現。
公主來不及害怕，她驚喜大叫：「裴郎！裴郎！！」
她提著劍沖上去，猛地掀開帷幔，見到的卻不是人頭，而是錦被下的男女。
顧齊野猛地起身，將衣衫不整的我摟進懷裡：「放肆！！長華，你敢提劍闖朕的寢宮！！」
長華公主猛地醒過神，她再抬眼環顧四周，只見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地牢，而是夜色下的昭陽宮。
昭陽宮——帝王的寢宮！
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時，長華瞳孔劇縮。
我故作驚嚇地蜷縮在顧齊野懷裡：「皇上，公主深夜提劍闖宮，是要謀反篡位嗎！」
「沒有，我沒有！！」
公主立刻扔下手中的劍。
劍上乾乾淨淨，可她剛剛明明斬殺了不少老鼠！
「妖術……宋虞，是你用妖術障我的眼！」
20
「公主在說什麼，臣妾聽不懂啊，不過臣妾倒是聽你剛剛喚著什麼裴郎、裴郎，這個裴郎是裴焰嗎？
「公主什麼時候，跟我的前亡夫如此曖昧親熱了？難道你們一直有姦情嗎？
「裴焰當初謀反時，說他在宮裡有可靠內應，可保他殺入皇宮，難道這個可靠內應就是長公主你嗎？」
我咄咄逼人，一句一句追問，顧齊野眼裡的殺意騰地燃燒而起。
「我沒有，你胡說！宋虞，這一切都是你在算計本宮！！！」
公主察覺顧齊野的疑心，連忙解釋：「皇弟，你相信皇姐，我怎麼可能讓別人來造你的反？！你在位時我已是尊貴無比的長公主，我讓別人造反圖什麼呢？！」
「因為公主想當的是萬人之上的皇后啊！」
我笑著說：「公主若說自己是清白的，為什麼你身後跟著兩個裴焰餘黨？」
我盯著那兩個假太監，叫出了他們的名字，顧齊野立刻認出，這兩人是裴焰陣營下在逃的逆賊。
公主想借逆黨的手殺我，卻沒想到，被我先行一步。
那兩個逆黨見事情敗露，竟破罐破摔地拔出匕首要行刺，殿外的御林軍立刻沖進來將他們按倒在地。
如此一來，長華公主具備了謀反的一切罪行。
深夜提劍闖帝王寢宮，嘴上親昵地呼喚宮變叛賊，身後還跟著叛黨餘孽。
每一件都是她謀反的鐵證。
顧齊野顯然起了殺心。
篡位者，至親也可殺。
我忽然委屈地攏了攏裡衣：「陛下，臣妾都被公主看光了，以後還怎麼見人啊！」
長華闖進來時，顧齊野正與我顛鸞倒鳳，此刻我全身只有裡衣和被子攏著。
而公主不僅闖進來，還帶了逆党和侍衛。
「臣妾的清白都沒了！」
「愛妃別生氣，你說，怎麼處置？」
顧齊野把生殺大權給了我，顯然，他已經棄了長公主這位親皇姐了。
長華公主意識到大禍臨頭，她跪地，渾身顫抖地解釋：「我剛剛看到的明明是裴焰的人頭！是裴焰的人頭！我不知道這是昭陽宮！我明明在秋水宮的地牢裡，我明明在秋水宮！！」
「看來公主眼神不太好啊。」
我笑得無辜又天真：「陛下，那就挖了公主的雙眼。
「這樣，不僅可以還臣妾清白。
「她以後，也再不會看錯任何東西了。」
21
顧齊野答應了。
他下令，讓人挖了公主和那兩個逆黨的眼睛。
「公主身嬌肉貴，只怕侍衛下手沒輕重。
「不如就讓臣妾來動手吧。」
我穿上錦袍，走到長華公主面前，掐住她的下巴，右手接過一把剛從冰窖裡拿出來的冰刃。
長華恐懼地後退：「你這個妖女，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你到底……」
她忽然感覺腰間一陣灼熱，低頭看去，一道黑色符紙自燃而起，灼穿了她腰間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一道障眼符而已，公主以為進的是秋水宮，其實是昭陽宮，昭陽宮的人都被我尋藉口遣散，所以公主一路暢通無阻。
「神女也好，妖女也罷，只要我想，耍你們這些惡人，實在是輕而易舉。」
長華看惡鬼一樣驚恐地看我：「……裴焰的人頭……到底在哪！」
「真是用情至深，還在擔心裴焰，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猛地一抬手，尖銳的冰刃瞬間刺穿公主的雙眼。
血濺出來時，公主慘叫著喊痛，忽然，她開始自言自語：
「不！不！！我是天上的玉河公主！我是上仙！我是上仙！！你一介凡人敢這麼對我！！等裴焰飛升了，他就會來救我，他就會來救我！！」
我抓著她的頭髮：「裴焰怎麼飛升啊？
「裴焰的人頭，早就被我扔去喂狗了。
「天恒神君身消魂散，只怕是渡劫失敗，要永不超生了。」
我掐滅了長華公主的一切希望，她張著嘴巴，因為極度的驚恐絕望發出淒厲的慘叫。
我痛快地看著她的慘狀：
「仙人又如何？你和裴焰，都別想在我這個凡人手上善終！」
22
長公主在極度的驚恐中發了瘋，她頂著血糊糊的眼睛，一路向外摸索，口中喊著：「仙君、仙君……」
一路上無人攔她也無人扶她，她就這樣跌跌撞撞，直到踩空一腳，從昭陽宮五十級臺階滾落下去。
第二天便斷了氣。
世人都傳皇帝與長公主姐弟情深，顧齊野看到長公主的屍首時，一滴淚沒流，只說了一句：「死得真難看。」
公主的身後事草草辦完。
這一世，沒有裴焰為她逆天而行，她死後自然要進輪回，繼續她十世輪回的懲罰。
只是她的下一世，只怕沒當公主的好命了。
玉河公主下一世投胎成什麼，我算不出來。
但裴焰的下一世，我看了一眼公主屍身旁正在大快朵頤的野狗——天恒仙君若有來世，必然是在畜生道了。
我本以為毀了裴焰的身體與頭後，他的遊魂也會很快魂飛魄散。
是我低估他了。
長公主死的那一晚，我被夢魘住了，一股無形的力量仿佛掐住我的脖頸，我窒息驚醒時，忽然腹痛如刀絞。
掀開被子一看，身下全是發黑的瘀血——四個月的胎兒沒能保住。
23
孩子沒了，顧齊野縱然惋惜，但他沒有怪我，甚至心疼我：
「朕封你做皇后，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的，那個孩子一出生，就是皇室嫡長子，虞兒別傷心。」
我看著正為我溫柔擦拭淚水的帝王，察覺到一個荒謬的事實——顧齊野，真的愛上我了。
他為我力排眾議，為我舉辦封後大典。
封後當天，晴朗的天空忽然響起滾滾驚雷，遠處的閃電發著詭異的紫光。
這一切都跟前世裴焰飛升時太像了。
我沖到太和宮外，果然看到裴焰，或者該稱為天恒仙君，他正一身仙袍從天而降。
「你竟然飛升成功了？！」
「宋虞，你以為毀了本座的肉身，本座就回不了仙位了嗎？」
裴焰揮袖，掃出一陣罡風，我和顧齊野都被甩飛三米遠。
我頭上的鳳冠隨之落地，黑發散了下來。
顧齊野摔了個四腳朝天，他惱羞成怒，讓弓箭手對準淩空的裴焰。
「朕不相信這世上有神明，把他給我射下來！！」
裴焰只抬了抬手指，弓箭手的箭就在空中化為粉末。
這便是仙。
仙人一旦有了貪嗔癡恨，碾死凡人就跟碾死螻蟻一樣輕鬆。
但他們受天道管束，因私心濫殺無辜，必遭天譴。
裴焰掌中蓄起熟悉的紫雷：「宋虞，你戕害本座與玉河公主，本座今日，就讓你魂飛魄散！」
我巋然不動：「我並未作惡，仙君殺我一個無辜善良之人，可想過能否承受孽力反噬？」
裴焰動作一頓：「你殺了那麼多人，還敢狡辯！」
「你是被萬箭穿心而死，我只是順手砍了你的頭。
「裴二郎死于王法之下，裴三姑娘自己被自己嚇死，裴老太君是自己氣死的。
「長公主也是自己跌下樓梯摔死的。
「我手上，可沒有沾一條人命，即便這些人是因我而死，也是因為他們本就是因果之中該死之人！
「我殺他們，是在為民除害，不僅無過，還有功德。
「倒是仙君你！」
我抬眸，冷冷地盯著裴焰神紋暗淡的額頭：「若我沒猜錯，仙君能飛升成功，是搶了我腹中孩子的命來重塑仙身吧？」
裴焰果然心虛。
「我所殺之人，都是因果中的惡人，而仙君你——」
我指著裴焰，字字有力地怒斥：
「你殺了一個因果之外純然無辜的孩子！你才是罪大惡極，你這樣的人，也配成仙！！」
天恒仙君光風霽月的偽裝被我當場拆穿，露出了一個卑鄙陰暗的靈魂。
裴焰額間的神紋徹底消失——我早就猜到，這一世，他成不了仙！
他用夢魘殺了我腹中的孩子，占走孩子完整的軀體重塑神魂，借此回歸仙位。
可他在殺那個孩子時，就註定成不了仙！
成不了仙，墮了魔。
24
裴焰周身本就暗淡的仙輝驟然消散，轉而包圍他的是無邊的怨氣與魔氣！
他雙唇發紫，瞳孔如血，目眥盡裂地怒吼著：
「宋虞，你毀了我的仙途，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如惡鬼一樣，從天上俯衝下來，伸手要掐死我，但還未靠近，天邊數道紫雷轟隆隆落下，正劈中天恒仙君的天靈蓋！
渡劫失敗掠奪嬰孩性命強行飛升，此為一罪。
由仙墮魔道心粉碎，此為二罪。
墮魔後敢以強示弱屠殺凡界蒼生，此為三罪！
數罪並罰，不用我費心，天道自會出手。
百道天雷將天恒仙君劈得外焦裡嫩，最後化為一捧齏粉，落入我掌中，被我當風揚了。
與此同時，天邊放晴，陽光灑下。
顧齊野望著我，忽然有些不敢靠近：「皇后，你身上……在發光。」
我才發現，我身上，竟有了仙輝。
25
衡陽仙尊說過，我是天生的神女命。
只要開竅，再修滿功德，一定能成仙。
仙輝縈繞我的周身，我看見了前世的未來。
裴家東山再起後，成了門閥世家，貪污弄權，借著天痕神君的庇護一家獨大，將大越境內攪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天恒仙君和玉河公主一起飛升後，逃過十世輪回的公主依舊任性高傲，她在那些不肯立天恒玉河雙修廟的城池降下瘟疫。在玉河公主眼裡，不信仰她與天恒的蒼生，都該死。
我阻止裴焰飛升，殺了這些人，間接救了未來的人間，是一件大功德。
但這一切，都不足以使我就地飛升。
顧齊野忽然從背後抱住我：
「虞兒，朕不准你走，你是屬於朕的，朕不准你飛走！
「朕這麼愛你，朕什麼都給你了！」
其實，十年前，就曾有這樣的仙輝籠罩我。
顧齊野這副癡情的模樣，和十年前也一模一樣。
十年前，我以血入藥，化解了小河村的瘟疫。
那時還是皇子的顧齊野也因為飲了瘟疫水而落難小河村。
我親自喂他喝藥，看著他病癒。
那一天，我割了近乎半身的血，救了小河村五百口人。
仙輝籠罩下來時，顧齊野身邊的國師說：「陛下，神女要成仙了，她要飛走了。」
「我不要她飛走，我要佔有她！
「國師，怎麼才能把神女留下來？！」
國師說：「神女救了五百口人，這些都是她成仙的功德。」
「我知道了。」
第二天，顧齊野派兵，把小河村的五百口人全殺了。
「這樣，神女的功德就沒有了，她就再也飛不走了。
「她就屬於本王一個人了！」
這麼多年，顧齊野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小河村的人是怎麼死的。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那一日，我身上的仙輝散去，被顧齊野造的殺孽強留在俗世紅塵中。
顧齊野還一臉無辜，好奇地問我：「你剛剛身上會發光，現在光消失了。
「神女修的是什麼道？」
那一年，我沒有回答他。
同樣的仙輝下，他又從背後抱住了我：「虞兒, 你是朕的皇后，朕不准你成仙。」
我轉過身，含情看著他：「陛下不必患得患失，其實我離飛升成仙, 還差一大件功德。
「陛下知道是什麼功德嗎？」
顧齊野松了一口氣：「是什麼？」
「還記得嗎？在小河村的時候, 陛下曾經問過我, 神女修的是什麼道。」
提及小河村，顧齊野怔了一下, 他扯出一個心虛的笑。
忽然，他的笑僵硬在臉上。
視線緩緩垂下, 只見心口處，正正地捅入一把匕首。
匕首的另一端, 握在我手上。
「我現在可以回答陛下。」
我湊近顧齊野的耳邊：
「是無情道。
「無情道, 殺夫祭天。」
26
顧齊野和裴焰，在我眼裡, 都是一樣的祭品。
我借天道的規則殺了裴焰這個仙君。
但顧齊野我要親自動手。
因為誅殺人間暴君, 能救千萬條人命，是最大的功德。
殺了他，我就功德圓滿了。
我這樣想, 刀又深了一寸。
顧齊野身體一顫，嘔出一攤膿血。
他不甘地望著我, 用最後的力氣死攥我的手，那力道死絞蠻纏。
他飛不上去, 就想把我拽下來。
天邊猛地霞光萬丈，驚雷悅耳。
我在顧齊野不甘的眼神中，仙輝加身，額現神紋。
天邊百鳥和鳴，我推開顧齊野的手，踏風而起，身輕如燕。
封後的沉重華服褪去，神鳥銜來玄絲羽衣為我加身。
皇城中的百姓紛紛出來, 虔誠跪拜。
宮裡的人也趕了出來。
凡間不能沒有新帝。
我望向虔誠跪地的七皇子顧齊玉。
我想起來了, 當年, 顧齊野想將我從小河村擄去宮裡囚做金絲雀, 是顧齊玉偷偷放了我。
「神女不該被困深宮，放你自由，就是在為蒼生謀福祉。」
他因放走我，被顧齊野針對，此後只能遊歷山水借此避開權鬥。
成仙後, 我賜他一世帝王命，謝他當年善舉, 更謝他前世為我扶棺之恩。
身懷慈心之人，必能成為一代仁君。
顧齊玉低頭受我撫頂，而先帝顧齊野，已經成為歷史。
27
那一日, 世人都看見神女宋虞在百鳥朝賀中飛升成神。
民間傳說，清虞上仙誅魔頭，殺暴君，為蒼生開太平。
神女廟香火旺盛, 信徒遍佈天下。
可見，斷情絕愛，仙途恒昌。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