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兄人格分裂。
白天风度翩翩,晚上和我亲密无间。
某夜我们间的距离负 18cm,他的主人格突然苏醒,见我浑身牙印,满眼不可置信。
「小善?」他犹豫地唤。
嗓音里的爱欲却如同烈火燎原,惊得他不敢动弹。
温润疏朗的哥哥,平日里不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
丝毫没料到欺负我最狠的人,是他。
01
煮牛奶时,我盯着咕嘟咕嘟的泡泡发呆。
楚狂的手臂越过我头顶,从橱柜顶层拿麦片。
他是我继父的儿子,但父母去世后,家里只剩我们了。
「早上好,小善,」他漫不经心地拈起我湿漉漉的发梢,」晨练回来了?」
「嗯,刚洗过澡。」我盯着他,目不转睛,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楚狂和往常一样,清清爽爽地笑着:」为什么这样看我,脸上有东西么?」
我失望地移开视线:」没有。」
他果然不记得。
我把衣领拉高,遮住锁骨处的红痕,哪怕楚狂刚才根本没注意到。
熄火后,泡泡无情地破掉。
一如我的幻想。
02
出门前,我在玄关给楚狂系领带。
他垂眸,若有所思:」小善,你有心事。」
陈述的语气。
「因为担心小组作业。」我动作一滞,随意找借口搪塞着。
楚狂当然能看出我在撒谎,他揉乱我的头发:」需要哥帮忙的话,尽管说。」
我不着痕迹地后退,拂开他的手:」我该走了。」
「注意安全,晚上见。」楚狂的笑容没变。
可是在我的视觉死角,他的手悄悄握成拳。
03
在图书馆泡到半夜,又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完书包,到家时楚狂还没回来。
心里空落落的,但如释重负。
不需要费尽心思地隐瞒他,令我感到放松。
可还没坐下来,就听到门外叮叮咣咣地响。
搀扶楚狂的是满脸生无可恋的轩辕朗。
「呼!这像话吗?知道自己一杯倒还猛喝?等你哥醒了叫他给我算加班费。」他仿佛丢开沙袋一样把楚狂推到我身上,活动着手腕。
「不过能久违地见到我们小善,倒也不亏。」轩辕朗想拍我的肩,但是被醉醺醺的楚狂挡开。
「别动手动脚!」楚狂靠在我怀里,凶狠的表情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说罢搂紧我的腰,痴痴地笑:」我的。」
炫耀似的。
我心头一紧,生怕轩辕朗看出异常,转过身掩饰发烫的耳朵,让楚狂靠在沙发上。
「谢谢你送我哥回来。」
「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什么了,」轩辕朗撑起下巴,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楚狂这小子可会装了,平时为了当你的三好哥哥都滴酒不沾的。他今天非要买醉的原因,你有头绪吗?」
原因……我再清楚不过。
可是不能说。
04
送走轩辕朗,我苦恼地望向不知何时在沙发上躺倒的楚狂。
「哥,去房间睡。」
他睡得很沉,毫无防备,双颊红扑扑的,挂着幸福的微笑,不知道梦到什么了。
我鬼使神差地探出指尖,隔着空气描摹他的眉眼。
却被蓦地握住手腕。
「过来,小善。」楚狂双眼弯弯,」离哥近点。」
如此甜美的命令,我无法拒绝。
可下一刻光滑的触感让我清醒过来。
楚狂捆紧我的双手,用早晨我为他系好的领带。
然后掌心在我脸颊上轻拍。
「真好骗。」
「哥?」猜到某种可能,我的声音不自觉染上惊恐。
「嘘,你哥睡着了。」面前残忍的天使露出一抹得逞的笑,」现在陪你玩的,是我。」
对其他人来说,他的话也许如同德尔斐神谕般难以理解。
可我知道,这是潜伏在楚狂身体中的怪物苏醒的信号。
「放开。」
我感到心脏疯狂悸动,好像有鸽子在奋力扑腾,渴望破笼而出。
他置若罔闻,跨坐在我腿上,不紧不慢地解我扣子:」小善,哥的手好冷啊,给哥暖一下。」
「别学我哥说话!」
「真奇怪,怎么变成我学他了?我才是主人格,白天你看到的伪君子是冒牌货。」
我忍无可忍:」闭嘴!」
我哥才不可能是这种恶劣的性格。
好不容易把领带挣脱开,揪着头发把正在我身上胡乱摸索的人薅起来。
可是刚要挥拳,他抬起脸,胜券在握的姿态。
「要是打伤我,怎么和你哥交代?」
立竿见影的咒语,让我的拳头变得软绵绵。
见我颓然地闭上眼,楚狂低声嗤笑:」别装正人君子了,明明你也幻想过。」
任人窥探的羞耻和窘迫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胡说。」我的反驳是没有底气的。
身上忽然一轻,睁开眼却看见他跪在地上,按着我的膝盖,利索地解我腰带。
我惊慌失措地想躲,可被他抢先捉住了。
楚狂眉梢轻挑:」跑什么?」
他捡起我刚才丢在一旁的领带。
「不喜欢被绑手的话,就让我绑别的地方吧。」
05
他折磨我。
以欢愉的浪潮折磨我。
攀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我大脑中拍打着欲望的海波。
理智的火花太弱,给轻而易举地浇灭了。
被领带束缚的某处涨痛着,仿佛有个上满发条的玩具小人在里面拼命地转着圈敲鼓,执着叫喊着:
「释放我!快释放我!!」
楚狂绸缎般的发丝,在我面前有节奏地摇晃着,带有某种抒情意味,像是早春的柳。
我想去抚摸,可是刚伸手,动作就被撞碎了。
周围升起湿热蒸气,氤氲了原本明净的窗户,倒影中,两个交织的人影变得朦朦胧胧。
无论是我求饶、咒骂,还是泄愤般发狠地咬他,他都无动于衷。
只会等我哭得狠了,再捧起我的脸,逗弄似的吻着。
我和楚狂抵死缠绵,就像是明天永远țůₗ不会到来。
06
我惊醒。
意识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才冷静下来。
检查完身体,气得咬牙切齿。
神经病!
昨晚我晕过去了也不停。
有帮我清洗身体,送我回房间,还算有点良心。
不然如果我在楚狂的床上醒来,又是另一番恐怖的光景。
我正后怕着,楚狂却在门边探出头:」来吃早饭了,小善。」
他穿上围裙就还是那个温润的哥哥,几小时前强势偏执的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
我揉着酸痛的腰,再次悲哀地确认一个事实:
白天的楚狂,丝毫不记得晚上的事。
07
经过前一夜的折腾,我无法再做到若无其事地给楚狂系领带,所以他只能戴着歪歪扭扭的领带上下班。
一天、两天、三天,我纵容自己故意拖延做好心理建设的时间。
楚狂搞不清其中缘由,有些难过,但不会逼迫我,只是每天眼巴巴地等在玄关。
我逃跑似的出门后再回头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好端端坐在门口晒太阳,却被人莫名其妙踢翻了食盆的小狗。
怪可怜的。
「等等,小善,我惹你生气了吗?」他忐忑不安地追过来拉我的手,」你最近好冷淡,而且总是回来得很晚。」
晚回家是为了躲他。可我不能说实话。
「别多想,我没生哥的气,」我目光飘忽,」这段时间有点忙而已,做小组作业需要查很多资料。」
我向来不擅长撒谎。楚狂了解这一点。
谎言是信任的墓碑。
一旦怀疑开始,就会无休无止。
我和楚狂之间出现了无法挽回的裂痕,用拙劣的谎话去填补,就像试图用针线缝合峡谷,是同等程度的异想天开。
「小善有不能告诉哥的秘密了呢。」他安静听完我的辩解,勾起苦涩弧度的笑,」我不该过度干涉你,对不起。」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明明并不是想看他露出这么落寞的表情的……
愧疚和羞耻快让我变成一颗苦柠檬了。
08
入夜。
楚狂用备用钥匙打开我的卧室门。
他熟练地翻身上床,从背后环住我的腰。
煽动的吻像细密的雨落向脖颈,我有气无力地把他的唇挡开了。
「我没心情……你干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狂钻进被子里,兀自进行着隐秘而罪恶的探索。
「求求你,别用我哥的脸做这种事。」我惊慌失措地推他,但是没有成功拦截。
「你不是很喜欢么?」他讲话含含糊糊的。
「哈啊,快停下。」
我的嗓音和双腿一起发颤。
而试图推拒,只会适得其反。
楚狂一声闷笑,把我的腰抬高。
视觉的冲击过于强烈。
「啊,慢点,慢一点。」
我死死抓着床单。
攀升到欢愉的顶点前,我的大脑有短暂空白,身体如同绷紧的琴弦。
弹奏者却不打算放过我。拨动的节奏更急了些。
「快闪开!」
极乐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楚狂直起身,浊液沿着他的下颌滑下来。
他满不在乎地舔着唇角。
「你哥受了委屈,你就朝我发泄?真够任性的。」又是那种恶劣的笑,」那我也随心所欲才公平吧。」
说罢把我抱到他腿上。
「小善啊,哥好伤心,」他边说边动作,兴奋的眼尾发红,」快来安慰哥一下吧。」
「等等!我才刚……」
他没有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
世界又一次被冲撞到支离破碎。
09
翌日,我们都睡到下午才起来吃饭。
「是春困的原因吗?最近总觉得很疲惫。」楚狂带着哈欠坐到我对面,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可能吧。」我心虚地埋头吃饭。
不如说事实正相反,晚上的你精力过分旺盛。
楚狂嗜甜,所以他在餐桌上伸手时,我理所当然地递过去糖罐。
可他没接。
而是拉开我的衣领,指尖微颤。
我手忙脚乱地挥开,却是徒劳的遮掩。
刀叉掉落,叮叮当当,一地脆响。
「梁善。」
楚狂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我全名。
「这是怎么回事?」
他紧盯着我身上乱七八糟的吻痕,声音冷得像能发射冰棱。
我心里腾升起无名火。他以为是谁的错!
可我不能说。
父母去世后,楚狂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
如果他知道真相后,质问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坦白,那我百口莫辩。
最后我能做出的回应干巴巴的:
「不是哥需要知道的事。」
楚狂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最近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和别人厮混?还说我不该过问?」
凭什么单方面把我变成罪人?
「哥,我是成年人。」
他怒极反笑:」成年了我也是你哥。如果是正常交往的关系,为ŧų₋什么不能告诉我,非要让哥担心吗?
「难不成……你是被胁迫的?」他蓦地脸色一变。
在对话中思维跳脱,过度发挥想象力是楚狂的坏习惯。
不过这回猜测的方向倒和事实相差不远。
我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应答,打雷般的敲门声催命似的响。
我如获大赦,从餐桌逃去开门。
轩辕朗大大咧咧走进来:」小善,看看我给你带ŧų₌了什么好吃的……哎?楚狂也在?」
察觉到楚狂眉间笼罩的阴云,他缩着肩膀靠到我身边,窃窃私语:」哪个倒霉蛋又得罪你哥了?」
「你们关系倒是挺好的。」楚狂凝视着快贴到我身上的轩辕朗,目光仿佛在看太平间的冻鱼。
「我和小善关系不好,难道和你关系好?」轩辕朗显得莫名其妙。
轩辕朗的缺点是看出不祥气氛却不知道规避。
楚狂的缺点是对自己胡乱做出的判断坚信不疑。
「你们……最近是不是经常见面?」楚狂边说边向我们大步走来,自始至终在冷笑。
糟糕。
好像有奇怪的误会产生了。
「差不多吧,昨天小善还约我在外面吃饭,唔唔!」
我气急败坏地捂住轩辕朗的嘴。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抬头看向楚狂,他的神情让我心里冰凉。
10
轩辕朗被楚狂拽着衣领扔出去后,一头雾水地在外面拍门。
「小善,你哥又发什么神经?」
楚狂在不满的问询声里,步步朝我紧逼。
逃跑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冲向卧室,用力关门前,楚狂的手倏然塞在门缝之间。
「嘣!——」
沉闷的声响。
我反应过来,惊恐地捧住楚狂的手,细细查看:」哥!受伤了吗?」
他沉默着,喜怒难辨。
「还好是木门,要是铁门把你的手指夹断了怎么办?」我急得团团转,」很疼吧,我们快去医院……」
「小善,」楚狂把我的话打断,」哥有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楚狂一向是自信的、可靠的。过去夜里带我去看萤火虫,海边拾贝,如果我喊累,他就会背着我返回。只要在他身边,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玩个痛快。
哪怕后来父母去世,我们共同度过很艰难的一段日子,他也会挺直腰板去给我开家长会。
「哥会照顾好你的。」他做出承诺时虽然流着泪,却满脸坚定。
我们一天天长大。他年少有为,是业内知名的青年企业家,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时,闪闪发亮地站在聚光灯下。
是这样完美的哥哥ŧūₒ。
可是楚狂现在小心翼翼地望向我,双眼中布满凄楚的迷惘,像是遮天蔽日的蛛网。
他的呢喃微弱如絮语,以低声压平激动的感情:」事到如今,我甚至要从别人口中听说你的事。」
「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狂哭了。
泪水接二连三涌出,仿佛是受到召唤,要急切地完成它们的使命般。
我不知所措地帮他擦,心情乱糟糟,如同纠结在一起的毛线团绕啊绕。
「哥,我错了。」
楚狂湿润的睫毛垂落、黏结,像承担不住露水重量的纤细草叶,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他摇着头,听过我的道歉,哽咽得更加厉害:」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如果小善真的和轩辕朗两情相悦……」
「不是这样的!」我按住他的肩膀,大声否定,」哥刚才没有听我解释,我不喜欢他!」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
也许是跳闸导致的停电,让屋子变得黑漆漆的,仅有应急灯微弱地闪烁着。
隐隐约约间,我看到楚狂勾起的嘴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他的脸。
泪痕依稀可见,漂亮的眉眼都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染上绮丽的色彩。惊心动魄的美感。
楚狂生得好看,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此时却还是有片刻恍然。
「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那我就放心了,他毕竟是个花花公子嘛。」
楚狂揽住我的肩,情绪转换得很快:」小善,我们看电影好么?你好久没陪哥了。」
「好。」
他没有再追问吻痕的事,我求之不得。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楚狂是骗我的。
他说的后半句,其实是「那我就不用解决他了」。
11
「我记得你说过想看这部来着。」楚狂兴致勃勃地挑选着。
我之前顺口一提,他就提前下载好了。
「没错。可是哥,你不是害怕丧尸片吗?」
「现在有你陪着我,没关系的。」
确实是期待已久的电影,我却对着血腥的画面走神了。
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观察,白天的楚狂不知道夜晚那个人格的存在,后者却有白天的记忆。
暂且把他们称为光明人格和黑暗人格。简称光格和暗格。
我不清楚暗格会出现的具体时间,从他第一次现身以来,我们都是午夜才见面。
我冥思苦想着,莫名觉得燥热。
是楚狂正把手搭在我的腰上,下巴靠着我的肩膀。发丝柔软,毛茸茸的树袋熊一样。
呼吸落在耳旁。有些痒。
怎么感觉自己被当成人形抱枕了?
「小善,等这段结束之后叫我行吗?」他说着,紧紧闭上双眼,面色苍白,」我看得头晕。」
屏幕上的血浆甩得跟不要钱似的。
楚狂抱着我的手微微颤抖,脸埋进我怀里。
我本来觉得很热,见他这副样子后说不出口。
「放心吧。」我调低声音,让痛苦的尖叫都隐去,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电影。
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楚狂扭头瞥见落地窗上我们相叠的倒影,心满意足地把我搂得更紧。
12
「结束了,哥。」
我喊他,垂眸却发觉楚狂端详着我,不知多久了。
屋外暴雨倾盆,难辨晨昏。
雨声营造出的白噪音里,我与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近在咫尺的距离。
天地褪色成暗淡的布景,此时此刻我们只存在于彼此眼里。
会产生……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楚狂两个人的错觉。
楚狂突然伸手,轻抚我的下颌。
「哥?!」我心惊肉跳,不敢直视他,讲话也结结巴巴,」干、干什么,吓迷糊了?」
像是为反驳我的话,他的指尖滑到我喉结上,以暧昧的方式游走着。
不对劲。
我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拍开,心里说不清是恼怒、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好玩吗?」
「哎呀,学聪明啦。」
是暗格。
我看向时钟。
他出现的时间似乎越来越早了。
那白天的楚狂以后会怎么样?
「怎么,舍不得你哥?」他撑着下巴,嬉皮笑脸,在我胸前缓缓画圈,」但你哥可不会跟你做这个。」
不行,不能被他的节奏带偏。
「我有事要问你。」
「问吧,知无不言。」
与设想的不同,他的回答倒很痛快。
「但想向人打探消息的话,付出点代价很合理吧。」
他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我。
「脱。」
13
以后这个混蛋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了。
「不是有事要问吗,说呀。」
他显得极有耐心,动作却不停。
「丧心病狂的东西,唔!」
「从你这张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还是堵上吧。」
他执着地吻我。迷乱而狂热。
总觉得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
太缠人了。
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在深深凝视着我。
目光是哀伤的。
14
暗格这次消失后,楚狂的表现很奇怪。
吃饭时偷偷看我,我疑惑回望时,他又开始目光躲闪左顾右盼。
我想拿放在楚狂那边的盐,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他反应异常剧烈。
「啪!」
我的手被挥开,因为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刀叉也飞起来,将我的指尖割流血。
「小善!」
「我没事,哥受伤了么?」
他显得比我更惊愕,整个人失魂落魄:「没有。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伤口很浅。
楚狂把药箱拿来前,我下意识去吮快滴落的血。
咣当一声响,我扭头,看见摔得七零八落的药箱。
楚狂脸红得不正常。
「先、先消毒吧。」他磕磕绊绊地说。
用棉签涂抹碘酒的时候,他手在抖。
贴完创可贴他想溜走,被我一把抓住了。
「哥,看着我。」我直视他,「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哪里不舒服吗?」
「小善啊,」他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回望我,「最近睡得好么?」
这下慌张的变成我了。
「当、当然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好个锤子。天天夜里被拉着做无氧运动。醒来以后浑身疼。
但我怕自己太萎靡,引起怀疑,最近白天都会在图书馆的休息室补会儿觉,应该没有睡眠不足的痕迹。
反而是楚狂的黑眼圈比我清晰。
「没事,就是感觉你最近瘦了,」楚狂展颜一笑,「哥得给你补补。」
15
周日傍晚,楚狂带我去吃西餐。
他眼中的红血丝更加明显,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哥,你看起来很疲倦。」
楚狂切好牛排,把盘子放到我面前,安抚地笑笑:「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太习惯?最近有个重要的项目要跟,等结束就能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哥带你去玩。」
怪不得他这几天总是加班。
即便如此,他忙到一直要住公司,还是令我匪夷所思。
饭吃到一半,有电话打进来,楚狂起身去接。
我打算去卫生间,刚站起来,路过的服务生不小心把酒泼在我胸前。
「对不起先生,」他战战兢兢地道歉,「我帮您把衣服送去干洗……」
「没关系,是我突然站起来的原因。」我摆摆手,担心楚狂的公文包被酒浸湿,便提起来放到旁边。
有片纸飘出来。
是张病历单。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去而复返的楚狂迅速挡住我的视线。
「久等了小善,」他注意到酒渍,微微皱眉,「衣服怎么湿了?」
我示意忙不迭鞠躬道歉的服务生走开。
「哥,你去医院怎么瞒着我?」我不想任由他转移话题,「身体不舒服也不和我说。」
楚狂一时没有回答,神色复杂。
片刻后,他抓起车钥匙:「小善,跟哥谈谈。」
16
楚狂带我到汽车影院。
离家不远,中学时我们常来。
楚狂体寒,所以小时候每到冬天,就会硬缠着把手挤进我口袋里面,偷偷钩住我的手指再仰起脸,笑嘻嘻地说我的手很暖。
对我来说,这是极为珍贵的记忆,就像初雪时在窗户上发现了形状完美的六角形冰晶。
但是现在他把我的手按在车窗上。
迫近的急促呼吸。
车窗表面弥漫着雾气,印出我纷乱的指印。
「别闹了,哥,」我死死抓着衬衣下摆,不让他掀开,「好端端的,脱我衣服干什么?」
「有件事想确认一下,」楚狂和我对峙着,「马上就好。」
他是认真的。
我败下阵来:「行,你看吧。」
反正暗格留下的吻痕和牙印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拒绝反而会让楚狂起疑。
出人意料,楚狂脸上出现惊恐万状的表情。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他失去对力气的把控,我的腰快被捏碎了。
「哥,好疼。」
他打了个冷战,恢复坦然,并把我的衣服拉下来。
「抱歉。」
我就像目睹了一场来去匆匆的雪崩。
楚狂刚才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平静。
「回家吧。」他似乎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17
「又失眠了么,哥?」
我半夜醒来,揉着眼睛走向阳台。
却嗅到苦涩的香气飘散。
我目瞪口呆。
楚狂还想把杯子藏起来,被我夺走了。
「为什么非要这个时间喝咖啡,你不是很长时间没睡个好觉了吗?」
他乖乖立正,任我训斥着。
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给了我不祥的预感。
「哥,我们从汽车影院回来后,你是不是就没睡过?都三天了。」
我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这三天我也问过病历单的事,可楚狂用去医院治头疼糊弄过去了。
「哥到底想干什么,工作不是都结束了吗?我刚才过来前见你只是在阳台发呆,」我陷入疑惑,「折磨自己总得有原因吧。」
任谁都能看出来,现在的楚狂很不好。
干涸的唇,浑浊的眼,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般茫然。仿佛就算被人推到悬崖边,也会维持这种麻木状态。
「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我愤怒又心疼。
听到我的话之后,别样的光芒在那对垂垂欲灭的眼瞳中闪烁。
「我快要赢了,小善。」他极度虚弱,勉强扯出的笑容却心满意足。
赢过谁?
他需要和谁做抗争?
板上钉钉的答案,让我浑身发颤。
「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来话长,」楚狂抱住我,在背后轻拍,「以后小善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说完以后他倏然脱力,跪倒在地,手也无力地垂下去。
「哥!」我吓得不行,夺过手机拨 120。
还没打通,被覆上来的手按掉了。
「睡眠不足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我根据神色分辨出是暗格。
他也病恹恹的:「那个冒牌货想杀死我。」
我很意外:「你先解释一下哥是怎么知道你的存在的。」
「啊,好弟弟兴师问罪来了,」他有气无力,却笑得挑衅,「我在镜子上给他留言说,替他尝过了。」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尝?尝什么?」
他举起食指在空中转圈,最后缓缓抵在我额前。
「你。」
我面红耳赤:「你疯了!为什么这么做?」
「就是看你们兄友弟恭的样子很心烦,所以想捣乱,」楚狂捏起我的下巴,语调懒洋洋,「梁善,别皱眉。」
「不然呢,我难不成还得谢谢你吗?」
「在他面前就笑成那样,热烈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似的。」他顶着腮,抱怨完又像是对自己不耐烦,「算了,忘了吧。」
哥究竟知道多少了?
单纯是暗格的存在,还是我和暗格做的所有事他也都清楚呢。
我冥思苦想着该何去何从,却感觉腰被掐了一下。
楚狂从背后抱住我,手到处乱摸,某处也蠢蠢欲动着。
ŧŭ̀ₘ「你能不能看下状况啊,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用手肘去怼他腹部,「该死的,刚才的谈话中到底是哪句话让你起了反应?!」
「我一看到你就会硬。」无辜的表情。
「看来我们小善最近压力也很大啊。」他的视线向下。
「都是你摸来摸去的错。」
我打算逃开,但被直接抱了起来。
「别跑啊,哥来帮你释放一下。」
他倦怠的眉眼间流露着调笑的色彩,不由分说握住我的,又含着笑来咬我耳朵:「反应真不错,看来这段时间为你尽心尽力地服务很值得。」
「混蛋……啊……」我骂他的声音发软。
18
醒来时,楚狂板板正正地跪在我床前,垂着头,每一根发丝都显得局促不安。
「哥。」我喊他,发觉嗓子哑得厉害。
他狠狠一抖,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小善,疼不疼?」
我摇摇头,虽然现在浑身上下差不多只有脖子还能动。
万籁俱寂,晨光熹微。隐隐约约能看到启明星冷淡的光辉。
原本光格不会这么早恢复过来,看来两种人格交替出现的时间线开始变得混乱。
等等。
我后知后觉,那替我清理身体的是谁呢?
楚狂拿出一管药膏,似乎被自己接下来讲的每个字所折磨:「我帮你涂,刚才洗的时候……看到有点肿了。」
他说完,整个人红成一颗熟番茄。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此时此刻我却仿佛被他的羞涩传染了。
「没事,我自己来。」
我想拿走药膏,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楚狂温柔地按住我,以难以拒绝的央求神色。
我妥协了,翻过身趴在床上。
「小善,把腰抬高一点。」
时间被无限拉长,窗外布谷鸟在叫,回应着我响亮的心跳。
「哥,」我揪紧早就皱巴巴的床单,「可以了么?」
「再忍一下。」他仍在慢条斯理地旋转着手腕。
「好了。」
我费力地坐起来,却觉得后背有异物感。
?
他未免也太健康了吧?
迎上我震惊的目光,楚狂不自在地咳嗽着:「我去做早饭,你再睡会儿吧。」
可我躺下后不久,浴室有水声传来。
像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在我的心头淋漓。
19
光格和暗格开始打持久战。
代价是损耗楚狂的身体。
哪怕哥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他陷入了严重的焦虑和失眠。
有时我会听见他自言自语,以未曾设想的方式窥见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你难道没有肖想过他吗,装什么好哥哥呢?」是暗格。
「胡说八道,我只想照顾小善!」光格反驳。
「是想照顾到床上去吧。分明有龌龊的心思还装得纯洁无比,真叫人恶心。」
「闭嘴!你不配谈论我们的关系!」
这样的对话持续着,可只要楚狂不睡觉,暗格就不会占据太多时间。
可是人怎么会不需要睡眠呢?
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眼下的青黑像是不断扩展的泥潭。只有发现我在看他时,才会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哥,你去休息吧,我……没关系的。」我劝他,却思索不出什么才是恰当的话。
「不行。」他直截了当地拒绝。
「小善,我问过医生了,他是可以被战胜的。」他握住我的手,抵在ťū⁸额头,不知道是说给我还是说给自己听,「相信哥。」
我察觉到异样。楚狂现在热得能把人烫伤。
「你发烧了,哥,」我当机立断,「去医院,不要拖。」
他最近本来就脆弱,再发高烧身体是撑不住的。
「是吗?我都没注意到。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了……啊!」
他还在碎碎念的工夫里,我一下子把他抱起:「我带哥去。」
楚狂呆呆地望着我。
「怎么了?」我被强烈的视线盯得脸颊发烫,「这样不舒服吗,要不然背着你?」
他露出轻飘飘到有些虚幻的笑:「小善,你长大了。」
20
医生检查完,皱着眉头说情况不容乐观。
「家属呢?请跟我来。」他走出病房,叫我到身边,「最好留院观察,但是病人不够配合,需要你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楚狂不喜欢待在医院,有我的原因在。
初二那年,我因为眼神凶恶又不爱理人被霸凌过。某次放学被一群混混堵了,耽搁很久,楚狂找来把我救走,但伤得很重。父母往医院赶时出车祸身亡,我得知他们的死讯后精神恍惚,一脚踩空摔下楼梯。
明明觉得只是睡了一觉,可在病床上醒来时,却被告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但我由于创伤后应激反应,丢失了这段记忆,全靠楚狂后来讲给我听。
当时他站在我床前,头发蓬乱,通红的眼,整个人像被连根拔起的植物,处在枯萎的边缘。
听到我问父母在哪,他抱着我哭了一天一夜。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小善。」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年后的今天。
回过神来,我被楚狂轻轻牵住手腕。
「我想回家,小善。」他可怜巴巴。
我反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缓缓摩挲:「医生建议住院,听话。我会陪着哥的,不要害怕。」
21
楚狂睡得很安稳,暗格也没有现身。
「给他用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护士边调节着点滴速度边解释,给靠在墙边困到不停点头的我递了条毯子,「陪床的家属需要休息的话,就盖这个吧。」
我谢过她,在楚狂身旁躺下。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皎洁的月色晃醒了。
原来是我睡着前忘记拉上病房的窗帘。
担心把楚狂吵醒,我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倾身向前去够窗帘,却因为眼前的一幕怔住。
马塞尔曾说:「瞬间的默观可以写成一本书。」
此刻就是这样的默观。
月光不是洒落在楚狂身上,而是原本就在他身上生长。
我疲惫的天使,在睡梦中也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我爱的人在我眼中当然会很美。
楚狂之于我,是一望无际沙漠中仅剩的露水。荒凉世界中唯一温驯的存在。
我的绿洲,我的乌托邦,我的伊甸。
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他也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寻觅我的身影。
对视。
很安静。整个世界的星辰都落地。
拉上窗帘的瞬间,我也俯身,在他眉间印下一吻。
不掺杂任何情欲的行为,只是为确认他的存在。
却触到冰冷的泪滴。
我没有问他哭泣的原因,只是把他的眼泪抹去。
「哥,我在这里。」
22
楚狂出院后,我暗中计划着搬走。
因为如果我在家的话,他出于担心,又要和自己较劲,是没法睡个好觉的。
搬家选在他出差那天。
「真不告诉你哥吗?」轩辕朗难得严肃,「要是他找不到你,准该发疯了。」
「等他回来前我会说。」
其实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物欲低,没什么行李,和轩辕朗搬着最后一个箱子往外走时,他毫无预兆地刹住脚步。
我倒着走,看不见路,也只能配合地停下。
「干吗,马上就搬完了。」
他没回答,一副为我默哀的怜悯神情。
「小善。」
不祥的阴影朝我笼罩过来。
我仰起脸,心惊胆战。
原本应该在机场的楚狂,却出现在我后面。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
「想偷偷去哪儿?」
……
完了。
23
轩辕朗是想对我施以援手的,可是被楚狂一句扣工资给劝退了。
「小善,确实是你做得不对,自求多福吧。」他讲完,一溜烟跑掉。
楚狂从背后搂住我,顺势攥紧我的手腕,声音闷闷的:「不要哥了?」
我整个人完全被他桎梏在怀里,但没有试图挣脱。
面对处在暴走边缘的哥,应该先顺毛摸。
「哥,我们总会有一天要分开的……」
我本想先提出一个假设,再告诉他我先试试独立生活,过段时间还会回来的。
但楚狂没让我说完。
他解着西装裤的腰带,手向我背上摸索。
「哥?!」
我挣扎着,却被他扔到床上了。
落在耳边的语气极为幸灾乐祸:「真可惜,你哥都快战胜我了。」
是许久不见的暗格。
《锁链》(楚狂视角)
01
初次见到梁善的时候,我盯着他的头看了好久。
那小小的脑袋像颗珍贵的橡子,或是甜美的宝石。
他躲在梁阿姨身后,警惕地观察我,仿佛是突然被人类抓住后颈的小兽。
「小善,叫哥哥。」
他抿着唇不说话,绷着小脸飞速往我手里塞了点什么东西,又匆匆跑开。
我对着掌心的饼干,笑出声来。
包装纸都揉皱了,是有多紧张啊。
怪怪的小孩,连示好也是别扭的。
02
小善话不太多,眼神还很凶恶。
但是个好孩子,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有时候会不理人,其实只是在发呆,我不介意再多喊他几遍。
「想什么呢,小善?」我会趁机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哥,饮水机其实是向外吐水的,真正的饮水机是人。」他坦白诸如此类的奇思妙想时,是一脸严肃的。
「你说得对。」我忍俊不禁,「有如此重大的发现,太厉害了。饿不饿?哥烤了饼干,来一起吃吧。」
「哥哥真好。」小善当时还没桌子高,晃晃悠悠地来搂我的腰。
变熟悉后会发现他其实是猫型,黏人得紧。会和依赖的对象有很多肢体接触。
起初我很为此得意,只当成这是他愿意与我亲近的证明,完全没考虑到会引发的问题。
03
小善小时候喜欢走马路边边。
当他身体倾斜,快掉下来前,哪怕根本没多高也会笑着喊:「哥哥,快点接住我,要摔倒啦!」
然后被我抱个满怀。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导致他中学时也把过去的习惯延续下来。
某次他放月假前,我承诺带他去游乐园玩。校门口人头攒动,我静静地等,却看到他从一旁翻墙出来。
「这边,哥!」
少年笑容明朗,发丝飞扬,身上是清爽的味道。
他跳下来之前逆光而立,宽大的白色校服衬衫里,身体轮廓非常清晰。
时值盛夏,栀子花和茉莉痛痛快快、长长久久地开着。
小善携着甜甜ṱũ̂₄的香气跳进我怀里。
疾风起,吹落一场纷纷扬扬的花雨。
我下意识把他搂紧。
腰……
好细。
「怎么翻墙出来?」
「想早点见你。」他的回答毫不迟疑。
「等很久了吧,我请你吃冰淇淋!」小善抖掉头上的花瓣,从我的臂弯里跳出去。
「没有,我才刚来。」
「那哥的脸怎么这么红?我还以为是晒的。」纯洁的双眼中是纯粹的关心。我慌乱地岔开话题。
当晚的梦境很旖旎。
我梦到在花雨中,小善没有和我分离,而是恶作剧般,把一个吻印在我的眉心。
我浑身大汗地醒来,唾弃自己。
卑劣的心思是淤泥,该被踩在脚底。
04
小善社恐。
常常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心安理得地当小哑巴。
我能读懂他的眼神,判断出他想要什么。
「放心,哥在呢。」我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我从没想过自己过于纵容小善,可能是被他当作救世主般注视着的感觉很好,也可能我只是想被他依赖。
可是某天去超市前他在楼下等我,轩辕朗刚好路过。
小善直勾勾盯着路过的萨摩耶,轩辕朗会意,大大咧咧把它的主人拦下来。
「兄弟,请问你家狗给摸吗?我家小孩快馋哭了。」
「随便摸!精力太旺盛了,整天狂奔着傻乐,我都不知道是我遛它还是它遛我。」
小善低声道谢。
如愿以偿的那一刻,他眼睛亮晶晶的,小声感叹着:「像蓬松的云朵!」
原来就算我不在小善身边,他也没关系啊。
他看过来时,我心里异常烦躁,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好,应该是勉强扯出了相当难看的笑。
小善立刻丢下狗,飞奔过来拽我衣袖:「我以后能一起和你养狗么,哥?」
一起……多甜美的期许。
到头来还要他哄我。
太丢人了。
轩辕朗先捂住小善的耳朵,再用看显眼包的眼神吐槽我:「跨物种的醋都吃,累不累啊你?」
「放开。」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
「我拿你当兄弟,你把我当情敌?」轩辕朗气得发笑,松开手后对着小善假哭,「我问你哥养狗后能不能先让我遛两天,他无情秒拒了。」
「我听哥的。」小善望着我,目不转睛地。
这次我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原来如此。
他离不开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我才是更需要对方的那个。
05
我们没有等到一起养狗的那一天。
小善被霸凌,等我发现已经太晚。
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哥?」
我跑遍了学校周围,找到被堵在小巷角落里的他的时候,脸色想必很恐ƭŭ̀ₚ怖。
印象里有很多声吼叫和很多血。骨骼碰撞,然后断裂。
「哥!小心后面!」
我揪住刚才扯小善衣领的混混打的时候,从背后被偷袭了。
隐隐约约听到警笛的尖啸,声嘶力竭。
一觉醒来,地覆天翻。
父母去世了。来医院看我的路上出车祸的。
小善摔下楼梯,昏迷不醒。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为什么我还没醒?
「打起精神!」怒气冲冲赶到的轩辕朗毫不客气地给我一巴掌。
他说得有道理。
家里还醒着的,只剩我自己了。
所以后来哪怕再难,我也没想过死掉算了,因为我还有小善。
如果他变成植物人,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06
后来小善醒了。
第一句话:「哥,爸妈在哪呢?怎么就你自己啊?」
医生说创伤后应激反应让他忘记了痛苦的事。
我发誓会照顾好他。
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父母的死是我的错,是我太年轻气盛不计后果,最后谁都没能保护住。
如果我是个温柔稳重的哥哥,小善应该就不会再受伤了。
我能做到的。
07
刚大学毕业后不久的雨夜,我在公司加班,莫名其妙心跳得很厉害。
飙车回家,家里却空荡荡的,和父母刚过世后,我照顾完小善再从医院回家的场景一模一样。
毒药般地寂静。
我手抖着去摸手机,电话那边却没人接听。
这时小善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眼睛。
「哥,你回来了?我都等睡着了。」
他把灯打开,惊觉我泪流满面。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别害怕。」小善扑过来抱住我。
鲜活的,温暖的。我的小善。
后来他的手机再也没有开过静音。
08
小善高考结束后,我在家里给他摆庆功宴。
「同学聚会不用去吗?」
「我更想和哥待着。」他抿着果酒,神色如常。
我打开窗户,雨水的气息涌进来。是属于失意、疲乏和死亡的味道。
但有小善陪在身边,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其实他是因为天气预报说可能下雨才不出门的。如果我在雨夜独处就会胡思乱想,他知道的。
考虑到这个,我还什么都没喝,就有些醉了。
小善去拿零食的时候,我把他的酒和我的调换位置,然后靠在沙发边闭目养神,偷笑着。
如果他喝到苦的会是什么表情呢?
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
「哥?」去而复返的小善在我面前摆着手试探。
我索性假装睡着,准备一会儿吓他一跳。
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应该是他拿起我的酒尝了尝。
蓦地,颊边传来柔软的触感。
我嗅到果酒的清甜,混着威士忌的焦香。
慌乱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昭示着他的逃跑。
我睁开眼,只看到他同手同脚跑掉的背影,头顶好像还冒着热气。
诧异地摸了摸脸。
那是……
一个吻么?
我应该隔几分钟追上去,并假装自己刚醒。
但我可耻地起了反应。
09
我爱他。
我不能爱他。
可是我爱他。
10
小善笃定地认为我当时喝醉了,我也装作对那个吻一无所知。我们一如既往地相处着。
只是为了维持不胜酒力的人设,每逢酒局我都中途出去跑两圈,可以早点脱身去见小善。
确保血色浮上脸颊,再假装脚步虚浮地回家,靠在沙发上假寐。
「哥,又喝酒了?」
「唔。」我吐出模糊不清的音节,熟练地扮演醉汉。
我其实暗暗期待过,小善会再做些什么。
可小善除了高考完那晚偷亲过我,之后就乖乖给煮醒酒汤了。
真遗憾。
11
不知从何时起,小善回来得越来越晚。
「叛逆期呗,要么就是谈恋爱了。」轩辕朗丢下一大摞文件,「你现在像个控制欲极强的封建大家长,给孩子一点自由吧,说不定他是嫌你烦才不回家的。」
我知道他只是想嘲讽我,可是仅仅是这个假设,就足够令我难过。
处理完工作,我悄悄去跟踪小善。
这样做是不对的,我知道。
可是我不能再忍受无时无刻不在炙烤我的猜测了。
他会去见谁呢?
会对那个人笑吗?
如果他发现被尾随以后讨厌我……
万幸的是,小善只是进了图书馆,一直待到深夜。
我对他的恶毒揣测烟消云散。
12
最近我有些奇怪。
记忆仿佛有缺失的片段。
不翼而飞的领带,持续不断的困倦。
小善回避的眼也让我烦躁不安。
某个平常的早晨,我想拿餐桌上的糖罐,不经意间抬眼,瞥见乱七八糟的吻痕围绕着小善。像栖在他锁骨边的血色蝴蝶。
赤红到刺目的罪孽。
我不该对他说重话,哪怕我快气疯了。
他不喜欢轩辕朗,还好。
不想告诉我交往对象也没关系,我自己查就行了。
13
小善总会轻易原谅我。
看电影时,我假装害怕,搂着他的腰。
触感异常熟悉。
怎么可能呢?我上次抱他明明是很久之前。
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片段。
眼泪。潮红的脸。抓皱的床单。
是梦吧。
我以为自己只是欲求不满。
14
我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醒来时却在自己的房间。
是小善抱我从沙发过来的吗?
洗澡时背后有些刺痛,我在浴室镜中照见抓痕,新鲜的。
某个设想在我脑中轰鸣,震耳欲聋。
如果那些零碎的画面不是梦……
我匆匆裹上浴巾,在门边看到意料之外的便利贴留言。
是我自己的字迹。
【替你尝过了。看下相册。】
我哆哆嗦嗦地解锁手机。
最新的照片是裸露的背部上,用记号笔画着一颗爱心。
一行小字批注着:【我每次都进到这里。】
这是谁的背,不言而喻。
察觉到真相,我仿佛面临着毁天灭地的海啸。
无处可逃。
15
做完检查,从医院出来时下雨了。
阴郁,晦暗,潮湿。仿佛冥冥之中有冰冷的手拖着人向下坠,一旦被碰到,就马上就会有苔癣,从皮肤表面生长出来。
我第一次不敢回家,不敢面对他。
这段时间小善都是怎么过的呢?
我是多么狡猾,又是多么愚蠢;多么卑劣,又多么迟钝。
分明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我龌龊的心思,给了另一个人格可乘之机。
16
我的一切痛苦都是咎由自取。
我的一切灾厄都是罪有应得。
可是,就只是——
小善,请不要恨我。
17
出差那天,我忘记带 U 盘。
本来可以让秘书顺路带来,可我产生了某种预感,突然有很强烈的愿望,想立刻见小善。
却撞见他和轩辕朗搬着箱子,气喘吁吁的。
仿佛急于摆脱和我在一起的生活。
他想离开我。
他想抛弃我。
如果一定要在被小善厌恶或是和他分开之间做抉择……
我更希望他恨我。
24
楚狂抬起我的脸,我被迫和卧室的穿衣镜面对面。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我爬向床角,但被握住脚踝拉回来。
「害羞了?真可爱。」
他轻车熟路地寻找到捷径,执拗又细致地探寻着。而他对这具身体早已熟悉无比。
攀登险峰,跃入海底,又在涌动着血管的丘陵间逡巡。
我变成一座活火山。
岩浆喷发的那一刻,极光和流星在我脑海中旋转着湮灭。
他把我的身体当作初次接触的精密仪器,展示出过分的耐心,试图擦拭干净。
我揪住他的头发,在他额头拍打,想阻止他,可是手使不上力气了。
「咳呃,」我像第二次被拉满的弓,脚趾都绷紧了,「放过我吧,让开!」
他当然不听我的。
箭终于射出的瞬间,我的视线连聚焦都很困难。
楚狂揽过我的腰,就像随手拾起已然松懈的弓弦。
「轮到我了。」
25
我中途昏过去,醒来的时候还在他怀里。
镜子变得很脏很脏,让人多看一眼都不忍心。
楚狂眼里的偏执渐渐褪去,眸光重新恢复清明,预示着光格苏醒。
他见我浑身牙印,满眼不可置信。
「小善?」他犹豫地唤。
嗓音里的爱欲却如同烈火燎原,惊得他不敢动弹。
温润疏朗的哥哥,平日里不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
此刻的表现像是丝毫没料到,欺负我最狠的人,是他。
「我只打算搬走一段时间,哥,」我总算有力气说话了, 这是一开始就该告诉他的, 「所以你别再……呃?」
等等。
「为什么又……」
「小善, 」他的脸埋到我颈侧,脖子红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因为兴奋战栗着, 「哥好难受,帮帮哥。」
真要命。
该哭的明明是我。
26
我睡得天昏地暗。
从混沌中渐渐重新拾起意识, 脸上传来湿润的触感。
费力去看,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
是陌生的萨摩耶,傻笑着把鼻头往我身上拱。
楚狂咚咚咚跑过来,见我已经醒了, 满脸尴尬:「抱歉, 我忘记锁门,小家伙自己把门顶开了。」
我喜出望外:「哥打算养它么?」
「嗯,我们一起养,」他显出几分忐忑,「小善愿意吗?」
他像犯错的狗狗一样, 眼神闪烁。
刚到的耶耶也会察言观色,以为惹我不开心了, 缩到楚狂脚边露出眼白,似乎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抬起手想摸摸小狗, 却是楚狂凑上前。
于是我把手按到他头顶, 缓缓抚摸。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被修剪整齐了,估计是睡着时楚狂做的。
心里有些酸涩。
「哥是为了讨好我才提出养狗的?」
「不是的!我没有奢求小善原谅我,」他慌慌张张, 生怕我会错意似的, 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只是希望你心情好点, 但小狗也不是筹码,无论你想不想养我都会对它负责……我找了更大的房子, 附近有狗狗公园, 过段时间就搬, 你带它去玩会很方便, 小善的心愿哥都想实现……你笑什么?」
「哥这不是已经理所当然地把我规划进去了吗,」我从没见楚狂如此紧张,笑得停不下来,「还说它不是筹码?」
他被轻易看破, 满脸窘迫。
「想补偿我?」我扯住楚狂的衣领拽他过来,「可以啊。」
他闭上双眼,把牙关咬紧了。
一副做好挨揍准备的样子。
我故意磨蹭, 拉长他等待的时间。
「小善?」
在他疑惑询问的一瞬, 我吻上他的唇。
旁边的耶耶耳朵翻下来, 把眼睛盖住了。
「不用再说了。我也爱你,哥。」
在楚狂扣住我的头回吻时,我模模糊糊忆起刚高考完, 跪在地上吻他眉心的那个夜晚。
好像已经相当久远,简直像发生在上辈子的事,画面的细节漫漶不清, 化作难以辨认的残卷。
但没关系,我们还会共同创造新的回忆,携手走过很多很多年。
在有彼此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