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登基了,我吓得瑟瑟发抖。
这一天,我被传召入宫,新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崔世子,你和朕斗了这么多年,朕突然发现,有些离不开你了,不如阉了你当太监,如此,你就能一直陪着朕。」
我:「……」
可我是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啊。
阉不了一点!
1
自新帝登基后,我一直茶饭不思、辗转反侧。
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说起我与新帝的恩怨,得从幼时开始。
当初,萧墨染还只是寄养在隔壁将军府的皇子,他既不受宠,也没有强大的母族支应,还与我一样,都是白斩鸡。
我欺他、辱他、骗他、打他……试图证明,自己比他强了一丢丢。
我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算先交代一下后事,我叫来了母亲,趴在她膝头,委屈巴巴的交代遗嘱。
「母亲,父亲走得早,您为了侯府爵位,才让我从小女扮男装,可女儿终究还是要辜负您了,这么些年也没能建功立业,还在夺嫡中站错了队,我怕是要连累了您。要不……我先畏罪自杀吧?或许还能保住母亲和侯府。以后,母亲再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
母亲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阿初,皇上与你一块长大,你们少时虽经常闹矛盾,可皇上理应不会报复你的,你想开点。」
我:「……」
母亲一点不了解萧墨染。
那家伙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这阵子,朝中佞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不会放过一个宿敌的。
我正想着怎么个死法比较轻松,宫里的旨意就传到了面前,御前侍卫亲自来请我。
一定是萧墨染担心我会逃了。
他果然不会放过我啊。
「母亲,记得给我收尸,我不想土葬,我怕虫子。」
我这人好吃贪玩,没甚优点,是咸鱼中的佼佼者。
母亲欲言又止,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我,交代道:「阿初,记得给皇上服个软,他会原谅你的,皇上从小就让着你,他是君子,皇上和你不一样。」
我:「……」行吧,皇上是君子,我就是个小人。
服软就行了?
萧墨染明明软硬不吃啊。
2
越过重重宫闱,我被领到御书房。
来接应我的御前侍卫,从前是萧墨染的随从,我与他早就认识。
他提醒了一句:「崔世子,你可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及靖王。」
我颔首点头,人在卑微时,不得不服软:「多谢了,阿峰。」
程峰一愣,眼神避让开:「崔世子不必客气,喊我程侍卫即可。」
我游神在外,一直在想着萧墨染会怎么折磨我:「哦,我知道了,阿峰。」
程峰步子微顿,终是没再说什么。
踏入御书房,我一眼就看见端坐在龙椅上的新帝萧墨染。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白斩鸡。
幼时我俩一样高,皆是白白瘦瘦。
可没过几年,他就狠狠甩了我一头。
如今,我还是白斩鸡,萧墨染却是身量颀长修韧,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几年前,我在书院温泉池无意中见过他的身子,嗯……当真雄伟!
思绪回笼,我噗通跪地。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老老实实行了大礼。
「抬起头来。」
萧墨染抬头看向我,搁置下了手中的银狼毫笔,似笑非笑,又说:
「你和朕斗了这么多年,朕突然发现,有些离不开你了,不如阉了你当太监,如此,你就能一直陪着朕。」
我:「……」
怎么阉?
可我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啊!
阉不了一点。
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被萧墨染知晓!
不然,我又会多一种死法。
我强颜欢笑:「皇上真会开玩笑,微臣的祖祖辈辈皆是征战沙场的功臣,微臣是崔家三代单传的独苗,皇上最是仰慕英雄,岂会让功臣绝后呢。」
言罢,我憨笑两声。
萧墨染剑眉轻挑,他这人笑起来风流尽显,仿佛多情又滥情:「那朕就先给你安排两名美婢,等你让她二人怀孕,给你崔家留了后,朕再阉割你。」
我:「……」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不如直接给我一刀吧!
3
我被留在宫里用午膳。
阉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我食不知味,抓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感觉到萧墨染的目光,我索性抬眸与他对视:「皇上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么?」
萧墨染其实不挑食,他从前是在夹缝里求生存,日子还没我这个侯府世子滋润。
他时常被我接济,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定会挟恩图报。
每次去逛花楼,亦或是闯祸,都是他替我背锅。
萧墨染修长好看的手,给我夹了一只大鸡腿:「崔时初,你仅比朕小两岁,如今快弱冠了,为何不长个?朕今后还会对你委以重任,你多吃些。」
御赐的东西,不敢不吃。
我咬着鸡腿,如同嚼蜡。
吃到一半,萧墨染直言:「崔时初,朕需要你。」
我身子一僵,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萧墨染走向我,握着我的肩,他附耳低语:「朕知道你的势力,朕可以对从前的事既往不咎,但从今天起,你要对朕忠心耿耿,你的势力、党羽,以及你的身心都要属于朕。」
什么?!
我震惊不已,注意力都在最后半句上,猛地站起:「皇上,微臣没有断袖之癖!」
对方缄默片刻,我心跳如擂鼓,难怪萧墨染没有直接弄死我,是因为看上了我?
忽然,男子的朗笑声在头顶炸响。
「哈哈哈哈!崔时初,你还和以前一样痴傻。」
我任由萧墨染无情的耻笑。
他笑过之后,又给了我一击:「你与苏小姐的婚事作罢,苏家是前首辅一党,从前他们对朕十分不利,朕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仁慈。」
萧墨染竟断了我的姻缘!
人家苏小姐可是琴棋书画的大美人啊。
我心中万般悲切。
可一想到自己是女儿身,给不了苏小姐幸福,这才好受一些。
萧墨染又给我指派了任务:「朕初登基,后宫不能空置,你帮朕从世家女中选一位皇后。」
我诚惶诚恐:「可微臣不知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
萧墨染附耳的动作更是亲昵:「朕喜欢肤白、貌美、腰细、体香的……譬如,就如崔世子这般的女子。」
我浑身僵住,灵魂出窍。
4
我太了解萧墨染。
所以,知晓他这些年一直没有过任何女子。
我回到家中,后知后觉,猛地意识到,萧墨染或许是个死断袖!
万一让他发现我是女子,会不会将我凌迟?!
我立刻叫来管家:「把家中金银细软统统收集起来,准备好逃命!」
管家连连擦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母亲闻讯赶来:「阿初,你没向皇上服软?皇上与你一同习武、进学,还从狼窝救过你,你也曾救过皇上,就算你之前支持过靖王,可你也没害过皇上呀。」
我欲哭无泪,只言简意赅:「母亲,萧墨染那个狗东西,他喜欢男的!」
母亲瞠目结舌,又上下打量了我,很快得出结论:「那岂不是正好,你就不能为了家族恩荣,牺牲一下?」
我两眼一黑。
母亲敢情是忘了,我是个姑娘。
从当日开始,我就对外告假,称病不外出,实则紧锣密鼓的筹备逃亡路线。
然而,才不到两天,侯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是旁人,正是御前侍卫程峰,他面无表情,传达新帝的话:「崔世子,皇上说了,你若是敢逃,皇上就灭你九族。」
我:「……」
程峰离开之前,给我出谋划策:「崔世子,你不如交代靖王的下落,或许可以戴罪立功。」
我愤然摔了茶盏。
靖王是我表哥,他是姑母唯一的儿子。父亲早早战死,我能在靖王身上看见几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我自然与靖王走得近。
如今,姑母还被困在宫廷呢!
逃亡计划暂时搁浅,又是一个难眠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睡着了,竟然梦见被萧墨染绑在龙床上……
次日醒来,浑身酸痛,下腹更是酸胀不已。
月事如泉涌。
更糟的是,萧墨染那个狗东西又派人来召唤。
我:「……」
还有完没完?!
5
我顶着熊猫眼入了宫。
生怕萧墨染离我太近,我连脸都没洗。
新帝刚刚下朝,他从长廊走来,衣袂带风,才登基没几天,但举手投足间,皆是帝王浩气。
我看着萧墨染走近,逐渐垂首,对他的一腔不满,也瞬间消失。
我怂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我眼下就是一个败者。
很快,我的视野中出现一双绣祥云纹的靴子,萧墨染磁性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崔时初,你气色不太好,是哪里不适?」
我忍受着腹痛,老实如鹌鹑,该低头时就低头,我这人没什么原则,保命才是上上策:
「多谢皇上关切,微臣并无大碍。」
萧墨染的魔爪摁住了我的肩。
我总感觉,他故意压了压我。
「爱卿没事就好,对了,朕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可完成了?」
我硬着头皮答话:「回皇上,微臣这两日将世家贵女都罗列了一遍,发现适合入宫的贵女,多达数十人。只要皇上下旨,即刻便能选秀。」
萧墨染又握了握我的肩,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是么?不愧是朕的宠臣,办事果真让朕放心,那朕的后宫就劳烦你来物色了。记住,朕只喜欢肤白腰细的。」
我:「……」
总感觉萧墨染想对我图谋不轨,但我又没有确凿证据。
这狗东西今日不知怎么了,突然良心发现,让我去见了姑母。
姑母是靖王的母妃,但并没有受到苛待,她还住在原先的凤泽宫,用度不变,就连凤泽宫的奴才也没变化。
「姑母,您可还好?皇上他没有为难您吧?」
姑母看着我,眼眶微ṱŭⁱ红,语出惊人:「阿初,皇上还没发现你的女儿身么?要不……你还是恢复女儿身吧,如此,也能哄哄皇上,早日放了你表哥回京。你与皇上从小一块长大……」
我登时不乐意了:「姑母慎言!此话不能再说第二遍!崔家会被治欺君大罪的!」
姑母无奈轻叹,在我面前诉苦了几句。
可我怎么觉着,她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滋润呢。
「皇上生母早逝,又曾寄养在您膝下,按理说,皇上不会为难您。」我安慰了一句。
姑母看着我的眼神,愈发复杂,她又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可是阿初……纸包不住火,皇上迟早会知晓你的秘密。」
我:「……」
能苟一天是一天。
6
以免萧墨染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火速给他物色了十几名贵女。
皆是肤白、腰细、貌美的女子。
其中不乏靖王的前未婚妻。
我故意如此安排,就是想证明自己的忠心。
瞧,我都将前表嫂安排给新帝了,他不该再怀疑我的忠诚。
我像狗腿子一样递上花名册,贴心的逐一介绍:「皇上,微臣已经挑出最合适入宫的几位贵女。」
「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孙女,擅舞腰细。」
「再看这位,乃京都第一美人,瞧瞧这双桃花眼,会放电似的。」
「张大小姐原是靖王未婚妻,肤白貌美,皇上对她理应印象深刻。」
我刚要继续往后翻开花名册,萧墨染的魔爪摁住了我的手。
我只觉灵魂又被定住。
好好说话!
动手动脚算个什么君子?1
「崔爱卿,你不长个就罢了,怎么手也不长?你那里长了么?朕很好奇。」
那里?
是指哪里?!
萧墨染剑眉轻挑,神色戏谑。
我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猛地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好不要脸的萧狗贼,从小就喜欢和我比较!大就了不起了?!我难道会嫉妒他么?!
我强势抽回手,放在身侧,用衣裳布料擦了擦:「皇上乃真命天子,自是英伟不凡,皇上之雄壮,必然无人能及。微臣自幼体弱,哪儿都不及皇上,恳请皇上莫要再耻笑微臣。微臣已是无地自容。」
我努力扮委屈。
只盼萧狗贼做个人!
萧墨染呵笑一声,不再看我,这又亲自翻看花名册,不多时便看到了最后一名贵女。
他又看向我,眼梢染尽风流:「朕看得出来,崔爱卿一心为了朕考虑,这上面贵女背后的家族,皆是朝中肱骨势力。」
哼,狗子,你知道就好!
我心中对着萧墨染一顿拳打脚踢,面上恭敬如忠犬:「能替皇上效力,是微臣的荣幸。」
萧墨染再度轻笑,又说:「崔爱卿办事,朕自是放心。朕近日来还有一桩棘手事,不如崔爱卿,再替朕办了吧。」
什么事?
我直觉不太妙。
萧狗子一定不会让我好过。
7
「皇上,但说无妨。」我挤出一丝没有灵魂的笑意。
萧墨染眼底的笑意却更甚。
让我忽然想到几年前在国子监,他被夫子冤枉苛待时,也露出了同样的神色。没过几日,那势利眼夫子就坠马断了腿。
他每次使坏之前,都会露出这样的笑意。
「靖王已离开京都数日,但朝中尚有不少支持者,朕需要你领头,假装依旧站在靖王一队,暗中联络靖王在朝中的势力,尤其是苏相。朕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我:「……」顿时通体生寒。
萧狗子想利用我,揪出朝中一切反抗势力。
可……
当狗子将靖王一党彻底铲除时,会放过我么?
我不能保证。
以狗子的性子,必定会斩草除根。
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倘若斩草不除根,只会春风吹又生。
他从前对付那些死对头,下手都是狠、准、快。
此时此刻此地,我又在琢磨着如何死去,才会比较舒坦。
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去逛一逛男风馆?至少在死之前,体验一下美男的滋味吧。
萧墨染仿佛看出我的难处,说:「崔爱卿放心,朕说过,朕舍不得直接弄死你。」
我:「……」为何我会觉得,这句话更是可怖?
离宫时,御前大太监笑眯眯的走上前,递上一只锦盒,笑出一脸褶子:「崔世子,这是皇上特意御赐的补肾佳品。皇上说了,让崔世子莫要灰心,好好滋补,还是可以长好的。」
我接过锦盒,愤然甩袖离宫。
我不要尊严的么?!
8
回到侯府,我痛定思痛,来回踱步,又思来想去。
在保命,和保尊严之间,我选择了前者。
萧墨Ṭű̂ₘ染已是帝王,我当然不会傻到直接与他抗衡,所以,他交代的任务,我只好去完成。
我不想背叛靖王表哥,但……倒是可以绊倒苏相。
苏相算是三朝元老,数年把持朝纲,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他一直是中立派,故此,这次夺嫡之争中,他并没有得罪新帝。
但苏相的势力盘根错节,萧墨染可不是昏庸无能的先帝,不会任由苏相继续尸禄素餐。
好一个萧狗子!
他是要借刀杀人!
利用我去拉拢苏相,激发苏相造反谋逆,一旦苏相选择全力支持靖王,萧墨染就可以对靖王与苏相一党,彻底一网打尽。
而我就是萧墨染使用的那把刀。
当日,我就带着几名护院,奔赴了几位官员的府邸。
这些人都是苏相一党,见我登门,一应保持警惕。
但好在,靖王是我表哥,他们这些人当然也知道,我曾经与靖王交好。
我对每位大人皆表明了心意,还适当的使了苦肉计。
尤其在面对苏相时,更是声泪俱下:「相爷!我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啊!皇上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要阉了我!崔家可就我一根独苗了,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崔家就绝后了啊,百年之后我该拿什么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相爷,你是一国之相,权柄煊赫。如今新帝登基没多久,就处理了你的好几位心腹大臣,你难道能忍?」
「靖王是新帝的兄长,按着祖宗规制,靖王才应该是大统啊!」
「相爷,你是百官之首,你不领头迎靖王回京,谁还有资格出面?」
「唯有让靖王回来,新帝才能有所收敛!」
苏相被我戳中了伤心事。
他纳了十一房小妾,多年耕耘后宅,但也仅原配夫人生了一女。他比我更在意香火传承。
而且,萧墨染的确在试图架空苏相。时日一长,苏相在朝中将履步为艰。
我猜,萧墨染在故意逼着苏相造反。
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
苏相这个老匹夫自然不会直接信任我。
他还在观望,随意敷衍道:「崔世子,老夫对你的处境也是爱莫能助。今日到此为止,崔世子可以走了!」
苏相直接逐客。
不愧是老狐狸,总会明哲保身。
9
这几天的奔波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让我看出了苏相一党的态度。
果然……
他们皆有异心。
如今,短暂的服从新帝,不过就是权宜之计。
但萧墨染是不可能让世家无限制壮大的。
萧墨染的皇权,无疑会威胁到一大波世家。
这些势力一定会试图重新拥护一位帝王上位。
月事走了,我泡了一个花瓣澡,闭着眼想着朝中的局势。
越想越是头疼。
靖王表哥眼下也不知身在何处。
靖王自少时,就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性子温和,性情雅量。他若为帝,我倒是可以过上混吃等死的逍遥日子。
可萧墨染则截然相反,他阴鸷深沉,像蛰伏在阴暗处的困兽,一旦让他得到机会,他定会反扑所有对手。
正想着,门外传来动静。
「皇、皇上万岁!」
「皇上!我家世子爷正在沐浴!皇上不可入内!」
我猛地睁开眼。
萧狗子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我立刻起身,跨出浴桶,伸手就去抓屏风上的衣袍,用最快的速度裹好自己。
萧墨染在门外低喝:「放肆!朕与崔爱卿又不是外人,从前在书院,崔爱卿与朕时常同床共枕,朕现在就进屋,有何不可?」
我:「……」
狗子,他果然是断袖!
可怜了那些即将入宫的如花似玉的美人们了。
门扇推开,我迎光看过去,就见萧墨染款步迈入,这厮今日一袭玄色锦袍,墨玉冠束发,剑眉星目,端得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他眯着眼看我,又扫了一眼我脚下的水渍:「崔爱卿出浴,不擦水么?」
10
这一刻,我脑中浮现出无数曾经的画面。
我千般懊悔。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我不该欺辱萧墨染,更加不应该让他羽翼丰满。
在「弄死他」与「拉拢他」之间,我一个都没办到。
房门被合上,我看着萧墨染朝着我走来,他的脸逆着光,我看见了他眼中细碎的琉璃微光。
这人已完全不是当初模样,如今,他危险又阴鸷,儒雅君子的皮囊之下,是上位者的精心算计。
看着他走近,我本该后退,但以免被他看出破绽,我站着没动,只淡定说:「皇上怎么来了?微臣尚未穿戴好,会在御前失仪。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些时间,让微臣稍作修整。」
萧墨染置若罔闻,他在我面前站定,眼底细碎的光闪了闪,流光溢彩。
他一定在盘算着什么。
可我一时间捉摸不透。
萧墨染,他就是一条恶狼!
只怪我有眼无珠,从前将他视作了听话的狼狗!
萧墨染轻笑:「崔爱卿,你和朕之间又何须在意礼节?这里是你的寝房,又不是议政殿。」
我忍了又忍,将身上的外袍裹得更紧。
狗子不在乎节操,可是我在意!
「皇上今日微服私访,是有何事?今后有任何吩咐,可让阿峰过来传话即可。」我面不改色,心脏狂跳。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我已经将萧墨染千刀万剐。
他在打量我……
看什么看?!
我身上有字么?
萧墨染薄唇一扯:「阿峰……喊得真亲密,以后不准这么喊,程峰是朕的贴身侍卫。」
我:「……」
好一个狗皇帝,他就连阿峰都没放过么?这个死断袖!
「阿切——」我打了个喷嚏,方才没擦身上的水渍,此刻又万般紧张,很容易让人感觉不适。
萧墨染今日登门的目的,着实让人猜不透,他越是不言明,我就愈发不安。
「崔爱卿这几日与苏相一党走得很近啊。」萧墨染阴阳怪气。
我内心翻了个白眼,老实作答:「回皇上,微臣是在试探几位大臣的心意,也按着皇上的吩咐,释放出了迎接靖王回京的意思,但几位大臣还在观望。微臣以为,若想引蛇出洞,还需得加大火力。」
萧墨染又往前迈出一步,他的皂靴险些踩住我的脚。
我刚要后退,萧墨染就圈住了我的后腰,他大掌稍一用力,掐了我一把:「真细……怎么还是只白斩鸡?你平时不吃饭么?朕给你的补药,你吃了没?」
我抬手直接抵在萧墨染胸膛,用力推了他一把。
萧墨染倒也不恼怒,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像是在丈量什么。
「崔爱卿,你选入宫的嫔妃,皆要腰细如柳,否则,朕就退货。」
我:「……」
昏君!
萧墨染母妃早逝,他已无母族,后宫之事好似当真无人敢插手,他可以肆意妄为。
11
萧墨染走了,我得了风寒。郎中还说,我受惊过度,伤了精神气,需得静养。
我原以为,萧墨染是微服私访,谁料,他前脚刚走,苏相派系的官员就登门询问详情。
各派势力都想最大可能的获取利益。
新帝登基不久,所有人都在观望风向。
我被吵得不厌其烦。
索性命人关上大门,不见任何人,也不入宫面圣。
三日后,外邦进贡的美人送入宫廷,我也被帝王宣见。
入宫之前,我特意多包了一层裹胸布。
御花园繁花盛景,翠色欲滴。绿草如茵之下,名花争艳。
萧墨染站在案台前,正执笔作画,待我走近,便见他笔下是一丛妖艳芙蓉,有一婀娜美人立于花中。
美人虽美,却没有画出脸。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我收敛目光,行了礼。
萧墨染随即开口:「来得正巧,朕正缺一个美人。崔爱卿容貌奇丽,男生女相,朕借你的脸一用,抬起头来。」
我:「……」
这也算是羞辱么?
一抬眼,就见萧墨染笑意不善,他盯着我的脸看,须臾就继续下笔。
不多时,就见一副美人图跃然纸上。我看着自己女装的模样,一半是羞辱,一半是惶恐。
萧墨染对他自己的画作,仿佛甚是满意,他欣赏片刻,笑看我:「崔爱卿,不知你穿上女装,是否有画中人美。」
我生无可恋:「皇上谬赞。」
萧墨染盯着我看了几眼,忽然甩出一个响指:「来人!将进贡的美人送来,朕要赐给崔爱卿。」
我恨不能当场归西。
御赐的美人,我到底是碰?还是不碰呢?
赐美人是假,试探我才是真的吧?
萧墨染催促:「崔爱卿,你怎么不谢恩?该不会是想拒绝朕的好意吧?」
我垂首谢恩,如霜打的茄子,真想让这萧狗子给我一个痛快:「微臣谢皇上隆恩。」
两位细腰美人被送到我面前,我打量了几眼,显然美人并不想跟我走。
外邦将她二人送来,自是为了巴结新帝。
若是她二人跟我离开,便也就没了任何价值,外邦也会断了一切支应,算是废弃的棋子了。
「崔爱卿,陪朕去逛逛御花园。」萧墨染将画册卷起,交给了立侍太监,「挂在朕的寝殿。」
我目睹这一切,突然很想知道,萧墨染会如何对那副画。
一想到,画上是我身穿女装的样子,我就难以控制的幻想着,萧墨染会对画像做些什么。
12
我陪同萧墨染逛闲,闷不吭声。
萧墨染却不放过我,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来几年前在将军府习武的事。
「崔爱卿如今倒是安静。从前在将军府习武,你不是个话痨么?」
我无言以对。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今时非同往日了。
彼时,我又何需在萧墨染面前战战兢兢?
萧墨染忽然止步,唤了我的名字:「崔时初。」
我微僵:「微臣在。」
萧墨染握住了我的肩:「厉小将军,靖王,你,还有朕,算是一块长大。朕已登基,也不打算对靖王与厉小将军赶尽杀绝,你帮朕,将他二人叫回京,可好?」
少时光景还在脑中,历历在目。
可人是会变的。
年少情义是真,皇权争斗也是当真残酷。
胜者为帝,败者只能死路一条。
厉长山护送靖王杀出了京都,就算萧墨染会放过靖王,可他会放过厉长山么?
我依旧不敢保证。
我喉咙干涩,有些哑:「皇上,厉家百年忠烈,祖辈皆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厉长山的父兄早年战死,他从小与微臣一样,没有父亲。」
我一度哽咽,有些控制不住,以至于,词不达意。
我是想恳请萧墨染,放过厉长山。
可在皇权面前,卑微祈怜是最无用的。
肩膀忽然一疼,萧墨染神色骤冷:「崔时初,难道朕在你心里,就如此残暴无情?你可别忘了,倘若朕要杀靖王,当初也不会从狼窝救出他!」
我无话可说了。
几年前,我、厉长山,以及萧墨染与靖王,四人一道在猎场碰见狼群。
四人与十几头豺狼抗争了一天一夜,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人皆受了伤。靖王是被萧墨染背出猎场的。
我愣神时,萧墨染的手忽然往下移,停在了我胸膛,还颇有心机的摁了几下。
我站着,纹丝未动。
见他剑眉紧拧,眼ţú⁽中神色复杂,我暗暗吐了口浊气:「皇上,微臣身上有的东西,皇上自己也有。」
幸好我机智,早有准备!
萧墨染收了魔爪,唇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是么?崔爱卿的胸肌倒是结实。」
13
我笑容苦涩:「皇上又谬赞了。」
一言至此,我加了一句:「皇上的胸肌,更结实。」
萧墨染薄唇轻轻一扯。
他又露出那股试图搞事的笑意。
我猜测,他ẗù⁷眼下必定在四处搜寻靖王的下落,他留着我与姑母,也都是为了威胁靖王。
萧墨染或许从少时开始,就已经在处心积虑。
就在这时,剑风袭来,我被萧墨染握住了胳膊肘,一股大力将我拽到他身后。
随即,几名美人从发髻上拔下簪子,她们手中的簪子竟可以变成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萧墨染刺过来。
我被萧墨染甩到一旁的花圃,吃了一脸的土。
再抬首时,就见萧墨染在与美人们交手。
这些美人穿着异族服侍,是外邦进贡的美人。
我脑子里一片乱麻。
外邦如此行事,到底是想开战?还是受人指使?
另外,狡诈如萧墨染,他又岂会不知外邦事先要刺杀他?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来人!护驾!」程峰闻讯而来。
萧墨染下令:「留下活口!」
禁卫军很快将美人们控制。
如此一来,我也不必带走萧墨染送我的两位美人了。
一切归为平静,萧墨染广袖轻挥:「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也要问出真相。」
程峰应下:「是,末将遵旨。」
也就是说,要不惜代价,用酷刑逼问。
萧墨染回头看向我:「崔爱卿,你可怕了?」
这话当真莫名其妙。
萧墨染还是不放我出宫,将我拘在御书房研墨,他挥笔如飞,我快速偷瞄了一眼,他头顶仿佛长了眼睛,突然开口:「崔爱卿好大的胆子。」
我猛地回过神。
萧墨染已经不是曾经的六皇子了!
我立刻跪地:「微臣不敢,皇上恕罪!」
萧墨染没搭理我,他还在奋笔疾书。
方才,我草草一瞥,只看见了「宣战」二字。
他是想开战?
等等!
大齐兵马共五路,靖王与厉长山手上足有二十万兵马,另外数十万皆坚守在东、南、西、北,四面的边关重镇。
边关兵马自是不能动。
若要开战,唯有让厉长山与靖王效忠朝廷。
他还是想逼着靖王回来!
14
开战只是噱头,逼着靖王献身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萧墨染太了解靖王。
他知晓,一旦边关不稳,靖王势必不会视而不见。
此刻,我甚至怀疑,就连今日的刺杀都是他一手策划。
但我还是没有证据。
程峰进殿禀报,他见我跪在御前,似有些迟疑。
萧墨染这时开口:「崔爱卿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我:「……」我什么时候不是外人了?
程峰这才道:「皇上,刺客已经招供,是吴国君主下了死令,让美人行刺我大齐新君。」
萧墨染当场拍案:「哼!吴国君主还真是多事,朕登基与否,与他何干?既是如此,那就没有必要维持和平。」
我:「……」
吴国君主是傻子么?
既下了死令,又岂会让美人刺客们活着说出实情?
必然有诈啊。
这时,萧墨染又道:「召集武将入宫庭议,朕要向吴国宣战。另外,贴告示出去,朕等皇兄归来,替朕排忧解难。」
一言至此,萧墨染对我吩咐:「崔爱卿起身吧,这几日就宿在宫中,你也陪朕解忧。」
我内心拔凉。
萧狗子是要将我困在宫廷。
程峰退下时,望了过来,我也看向了他,但他几乎瞬间垂首下去。
程峰一离开,萧墨染忽的一声冷笑:「崔爱卿,朕的侍卫好看么?看来,你还是一点没变,就喜欢看美男。当初在书院,你还偷看过朕洗澡。你说……朕应不应该礼尚往来?」
干什么呀?!
提什么陈年往事?!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我垂首做鹌鹑:「微臣身上没什么可看的地方。」
龙椅上的人又是一声轻笑,似是轻蔑嘲讽。
15
当日,我被留在宫廷。
暮色渐消之际,我被人领入偏殿,在千步廊下看见一熟悉的身影。
是张盼盼。
她被宫人领着,去了帝王寝宫的方向。
我稍稍愣了片刻。
张盼盼原是靖王未婚妻,却在新帝登基之初,张家就急着单方面退婚。
可见,张盼盼不是可以共患难的女子。故此,张盼盼即便要投奔萧墨染的怀抱,我也不会替表哥感到惋惜。
但……
萧墨染那个狗东西,还真是男女不忌!
兄弟之妻,不可欺!
彼时,我、萧墨染、靖王,以及厉长山四人,虽打打闹闹,但素来一致对外,还曾在月下畅饮,对月起誓:「苟富贵,勿相忘。」
而今,四人天各一方。
萧墨染更是想将其余三人赶尽杀绝。他之所以暂时留下我,无非只是想玩腻了再宰。
我一脚踹翻了长廊下的盆栽,身侧小太监嘶了一声:「哎呦喂,崔世子,您可千万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骨,皇上交代了,崔世子在宫里不能受到一丝损伤。」
我哼哼两声,挥袖负气而去。
当晚,我在宫廷睡得十分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什么重物压着我,那股陌生的炽热感,让我备受煎熬,但我又无法转醒。
翌日天光破晓,晨曦自茜窗泄入,可见屋内舞动的尘埃。
婢女见我苏醒,立刻上前侍奉,甚是恭敬:「崔世子,皇上让您陪同用膳。」
我揉了揉落了枕的脖颈,只觉得浑身黏腻,昨夜出了汗。但碍于在宫中,不方便沐浴,只能堪堪忍着。
萧墨染昨晚应该召宠了张盼盼,他为何不让张盼盼陪他用早膳?
见到萧墨染时,这人一袭帝王玄色常服,神清气爽,薄唇含笑:「爱卿,昨晚睡得可好?」
我内心呵呵两声:「回皇上,微臣睡得十分安稳,不知皇上昨晚睡得好么?」
我明知故问。
有美人在怀,他自是一夜风流畅快。
萧墨染轻笑,单手持盏品茗,修长指尖点了点桌案,示意我落座:
「朕睡得不好。」
我:「……」
狗皇帝睡得好不好,与我何干?
是张盼盼满足不了他?
还是说,他更喜欢男子?
萧墨染言简意赅,不等我吃完早饭,就对我下令:「朕册封你为钦差,你前去亲自迎接皇兄回京,替朕告诉皇兄,朕需要他。」
我:「……」
狗子果然不怀好心!
我若是不迎回表哥,那就是抗旨。
可若迎回了表哥,就等同于,害了表哥。
我恨恨咬了口蟹黄小饺,又灌了碗羊乳茶下腹,这才问:「皇上,微臣可以不领旨么?」
萧墨染一口否决:「不可以。」
我还在犹豫。
萧墨染哂笑:「朕看好崔爱卿。你若不去,朕就亲自阉了你。」
16
我被迫出宫迎靖王回京。
临行前一晚,苏相乔装来到侯府。
他单独见了我。
苏相乃三朝元老,权柄煊赫,把持超纲数年,他并不想辅佐一代明主,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而萧墨染显然不是好拿捏的主儿。
苏相既亲自来见我,便是已经不打算继续观望,他大抵已看出来,萧墨染不会容忍世家继续称霸庙堂。
萧墨染试图扶持寒门入仕,设科举,从民间选拔官员,如此,势必会削弱世家势力。
苏相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相爷怎么来了?」我明知顾问。
苏相豁出去了:「崔世子此前的允诺,可还算数?倘若老夫答应辅佐靖王,你们又打算允诺老夫多少好处?」
我轻蔑一笑。
这个老匹夫,一把年纪了,又新纳了一房十六岁的小妾,就为了生一个儿子。
我真想告诉他,有些事只要看天赋的。
萧墨染是豺狼,同样,苏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随口胡扯:「表哥若问鼎帝位,苏大小姐必定是皇后,下一任储君只能由苏家女生出来。不知相爷可还满意?」
世家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可以掌控的傀儡帝王。
只要给苏相足够的诱惑,他定会露出马脚。
苏相闻言,面露狂喜。
「好!老夫没有看错人!」
我皮笑肉不笑。
苏相仅有一女,既想送给萧墨染,又想嫁给靖王,他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次日,我带着一行人出城,四处贴告示,只为引了表哥出来。
说实话,我亦不知表哥与厉长山在何处。
我寻了一家酒楼入住,丝毫不委屈自己,好吃好喝好睡。
毕竟,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多了。
于三日Ṭűₔ后,随从急急忙忙来报,打断了我正啃鸡腿的动作。
「世子!靖王爷与厉少将军来了!」
我瞬间一愣:「……」
为何要回来?
我这次算是助纣为虐了么?
见到表哥与厉长山,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萧墨染的恶行诉说了一遍,对萧墨染咬牙切齿。
「二位实在对不住了啊!倘若我不前来迎二位,皇上会阉割了我!」
靖王和厉长山看着我,俱是一脸嫌弃。
我又将战事言明,道:「无论如何,外敌在前,先击败外敌再说。」
靖王轻叹:「皇上就没对你做过其他事?」他似乎很失望。
我诧异:「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盼着皇上对我如何?」
靖王薄唇微抿,他麦色的肌肤衬得眼眸深邃。
厉长山与他坐在一块,这两人穿着同样的天青色长衫,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傻子。
17
靖王与厉长山回京都,各方势力又开始暗潮涌动起来。
靖王与萧墨染在御书房单独谈话。
我与厉长山在殿外静等。
不多时,御书房就传出暴怒声。
先是靖王怒斥新帝:「皇上在说什么浑话?支持庶民科举?打压世家?你可别忘了,这江山起初到底是如何打下来的?!」
萧墨染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兄,你只擅领兵作战,根本不懂朝政。朕的意思,不容你置喙!」
御书房断断续续传出争吵。
我听着,只觉得头大。
风拂过,远处花香荡来,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萧墨染与表哥手足情深,联手对付原皇后的势力,一次次脱离险境。
彼时,少年自当轻狂,曾起誓,会兄弟齐心,共创太平盛世,同谋海晏河清。
我与厉长山则在一旁附和,定会辅佐萧家兄弟二人。
而今的时局,到底是辜负了年少时的我们了。
靖王从御书房出来时,脸色甚是难堪,他看了我一眼,又拂袖而去。
萧墨染宣见我入殿,内殿摔碎了几只汝窑兰花瓷。
他气色不佳:「崔爱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又不该做,你自当清楚!给朕盯着皇兄!」
我为保节操,唯有暂时应下:「是,微臣遵旨。」
接下来几日,我一直陪同在靖王身侧,苏相一党蓄意接近靖王,几日后,苏相一派笃定了靖王的心思,他本人终于出面见了靖王。
显然,苏相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他与靖王商谈时,我被屏退在外。
等到苏相离开,我这才去询问靖王:「表哥……你当真想好了?一旦踏上那条路,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你与皇上……」
我欲言又止。
靖王握住了我的肩,对我笑了笑:「阿初,你不必多管,你好生在京都等着我凯旋即可。」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表哥,你答应皇上去攻打吴国了?那之后呢?等到凯旋之际,是不是要……你能给那家伙留个全尸么?」
我真诚发问。
虽然萧墨染可恶,可他也从前也个小可怜啊。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我终究是狠不下心。
而且……
萧墨染容貌俊美,身段更是修韧好看,我当然盼着他最后能留个全尸。
靖王明显神色一滞,他抬手摸了摸我发心,不知起了什么心Ṱų₊思,竟问:「真到了鱼死网破那一日,你是帮我?还是站在皇上那边?」
我:「……」
能保持中立么?
当然,我大概最终还是会选择自保。
我这个人贪生又怕死。
我只想看着萧墨染与靖王开创盛世,并且坐享其成。我胸无大志,从未想过自己亲自成就一番大业。
可咸鱼也有咸鱼的活法,坐享其成又有什么错呢?
18
半月后,靖王与厉长山领兵出征。
苏相一党也开始暗中筹备起来,一旦靖王凯旋回京,就是起事的最好时机。
我陪同萧墨染送军远行。
我瞥了一眼萧墨染,见他遥望王军远去的方向,深邃眼底掠过希冀的微光。
细一看,这厮唇角还挂着一抹轻笑。
他忽然侧过脸,锐利目光撞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崔爱卿可还记得当初,朕与你们三人一同泛舟东湖,那日四人皆醉,你曾说,朕最适合为明主,皇兄与厉将军则适合打战,而你只需混吃等死即可。如今回想,崔爱卿可真有先见之明。」
我:「……」
再次多谢皇上谬赞了!
萧墨染没放过我,又戏谑一问:「告诉朕,朕的好皇兄是不是打算造反?」
我在风中抖了抖。
狗子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可以送我归西的毒药。
最终,萧墨染仰面朗声大笑,身后数丈开外的地方,是文武百官。众人虽听不见我二人的谈话,却能看见。
萧墨染长臂一伸,搭在了我肩上。
从背后去看,旁人定会以为,萧墨染搂住了我。
唉,我堂堂崔家世子爷,终是节操不保。
接下来数月时间内,萧墨染没有拒绝大臣塞入宫的美人,他皆册封了位份,却并未侍寝。
有关帝王是断袖的传言,已闹得沸沸扬扬。
苏相一党也开始筹备,为巩固世家势力,鞠躬尽瘁。
但新帝坚持要设立科举选拔制。
世家与庶民的争斗,逐渐趋于白日化。
半年后,边关送来捷报,靖王大胜,吴国愿意投降,并成为大齐的附属国。这一战,算是大获全胜。
这一日,苏相亲自登门侯府,他上下打量着我,笑意猥琐:「崔世子,靖王即将凯旋,咱们的大业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你也即将逃离苦海。但接下来几日,还需你继续迷惑皇上。老夫命人搜罗来一味香料,只要你抹在唇上,皇上长时间碰触后,定会龙体发虚。」
「崔世子,委屈你了,此事,你定要办成。」
老家伙递给我一包药粉。
我绷着脸接受。
「相爷放心,我定不负众望。」
满朝文武皆以为,我已是帝王的榻上之臣。我无言反驳。
谁让那厮数次留我在宫廷过夜呢!
我只好继续忍辱负重。
这可恶的老家伙离开之前,竟恬不知耻的鼓励我:「崔世子,你的牺牲,老夫铭记在心。等到靖王归来,成就大业,老夫定会让新主论功行赏。」
我唇角抽搐。
当日入宫,就将毒药交给了萧墨染。
我是名副其实的墙头草。
19
萧墨染摩挲着药粉纸包,眼底笑意更甚。
「崔爱卿,你倒是对朕忠诚。你还没告诉过朕,在靖王与朕之间,你到底选谁?」
我这根墙头草,迟早要表态,不然,萧墨染一定不会放过我。
不过,有一桩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遂问:「皇上,靖王班师回朝后,苏相一党就要与他联手逼宫,皇上明知他们的计划,为何还要任由发展?难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萧墨染走近了我,抬手掐住了我的脸:「崔爱卿,朕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尽快考虑清楚,否则……」
他忽然附耳,语气暧昧,但每个字都透着威胁:「你应该知道朕的手段。」
怎么?
狗子还是决定阉了我?
我俯首称臣:「是,皇上!微臣明白!」
这下,我心中笃定了,我应该盼着靖王赢。
要怪,就怪狗子太没人性!
靖王凯旋在即,这一晚,我又被困宫廷。入睡后就一直梦魇,梦境光怪陆离。
我梦见自己身披薄裳,肩头外露,雪肌上不知几时刺上了妖艳海棠,正摆出十分羞耻的姿势,任由萧墨染作画。
这厮还时不时对我提出要求:「往左一点,肩再低一些,后臀不够翘……」
梦境画面一转,我又看见萧墨染拿着匕首朝着我走来,他脸上笑意畅快:「别怕,朕亲自阉了你。」
「啊——」
我惊梦醒。
恍惚看见萧墨染当真挥刀刺向我。
我望着头顶的流珠发呆,婢女跌跌撞撞奔入内殿:「不好了!崔世子!靖王殿下带兵回京了,苏相也反了!眼下,皇宫已被围困。」
我愣了须臾:「竟是这样快?」
宫婢满头是汗,回道:「听说,是因着靖王殿下提前了一个月回京,苏相也早有反心!」
我立刻下榻,心跳如擂鼓。
难道,真的到时候了么?
萧墨染会是个什么死法?
到了这一刻,我竟还在想着,能不能给他留一个全尸。
我可真是念旧啊。
总是顾及着年少时的那些光阴。
我穿戴好,直奔勤政殿。
此刻,苏相持剑,带着人马围在殿外。
而萧墨染就坐在龙椅上,他一袭帝王玄色绣金龙纹袍服,姿貌卓然,单单是坐在那里,就有气吞山河之势。
彼时,我便就觉得,我们四人当中,萧墨染最适合当皇帝,靖王与厉长山则最擅领兵作战。而我,一直期盼着他们三人出人头地,如此,我就能享尽好处。
可我万没料到眼下这个局面。
萧墨染对我招了招手:「过来。」
苏相朗声大笑:「哈哈哈!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惦记着崔世子?可惜,皇上已命不久矣,老夫可是一直在让崔世子对皇上下药呢。」
「事到如今,皇上还是放弃吧。世家终究是世家,是高人一等的贵人。庶民世世代代只能是蝼蚁!ţŭ₃皇上可别怪老臣心狠手辣,老臣这么做,都是为了保住世家地位!只有尊贵之人,才有资格永享富贵!」
我:「……」
这个老匹夫啊,这个时候把我给卖了。
万一萧墨染最后没输,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幸好,我早就提前对萧墨染坦白从宽了。
20
苏相持剑逼宫。
这时,身后有人高喝:「报——靖王杀过来了!」
如此,苏相更是嚣张狂妄:「哈哈哈哈!皇上,你已经无路可走,死ţŭ₁到临头了!」
我杵在原地,身子僵住。
这一刻,我可真想就地失踪啊。
萧墨染走下龙椅,朝着这便款步走来。
他步履如风,看不出一丝阶下囚的落魄样。
他站在大殿外的廊庑下,扫视一众逼宫的世家官员们,好看的薄唇轻扬:「朕的皇兄终于回来了。」
我看着他萧挺的侧颜,一时间彻底僵住。
为何萧墨染会如此开怀?
靖王杀入皇宫,是来取他项上人头的,他难道不应该防备?亦或是愤恨?
苏相眼看着就要成就大业,他宝刀未老,持剑逼近:「皇上,交出玉玺,禅位吧。」
萧墨染无视苏相,却看向了我,他薄唇含笑,眼梢风流尽显:「阿初。」
我:「……」
干嘛啊,喊这么亲密?
是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么?
我知道表哥一定不会伤害我,只要萧墨染不会拖着我下水,我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可我心头为何会堵得慌?
「萧墨染。」我唤了狗子的名字。
四目相对,他笑意缱绻,差点让我想到了几年前的春日宴,他在我面前,低低轻语:「阿初若是女子,该多好。那我定娶你为妻,与你恩爱两不疑。」
狗子就要死了,我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毕竟,这大半年里,他既没阉了我,也没弄死我。
这时,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循声望去,为首的两位将军,身着银甲,手持青峰剑,飒气凌然。
是靖王与厉长山。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头重脚轻。
这一日终究是来了么?
我们四人,到底还是要反目为仇?自相残杀?
我想哭,可哭不出来。
我比谁都清楚,权势争斗就是这般残暴无情。
靖王抬臂,手中长剑高举:「听我命令,杀佞臣,护驾!」
风拂过耳,我反反复复思忖着靖王的这句话,猛地睁大了眼。
21
苏相不可置信,因为愤怒,他说话时,须髯也颤了起来。
「靖王!你、你……背信弃义!」
靖王踢了马腹上前,先是朝着萧墨染抱拳一礼,这才看向苏相:「相爷错了,本王从来就只有一个信仰,那便是海清河晏。大齐江山是百姓的天下,世家把持朝纲数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王与皇上从前一起发誓,定要改变这世道。」
萧墨染的手放在了靖王肩头:「皇兄,你辛苦了。」
靖王笑起来,阳刚俊朗:「替皇上分忧,是臣份内之事,亦是臣此前的夙愿。」
打斗一触即发,苏相一党的官员抖如筛糠,他们绝没有料到,靖王会放着皇位不要,反过来支持萧墨染。
而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
所以……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是萧墨染与表哥联手设的局。
难怪,萧墨染会轻易坐上帝位。
又难怪,表哥会在大半年前突然离开京都。
他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将苏相一党耍得团团转。
且还顺便拿下了吴国。
我:「……」
苏相一党尽数被抓,接下来,但凡参与谋逆的世家,皆会受到应有的惩戒。而其他世家为了保命,只能答应开设科举制度。
前一刻还分崩离析的朝堂,又稳如泰山。
有靖王的数十万兵马驻扎在城外,再无人有任何异议。
厉长山走上前,冲着我咧嘴笑:「阿初,这大半年可是吓坏你了?起初,我们也不想骗你,可倘若不骗你,你就会被苏相识破,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选择瞒着你。」
我看了一眼萧墨染,又扫向靖王与厉长山,心中窝着一团火,无处可撒。
敢情……
我这大半年是白白殚精竭虑了。
甚至于,我一开始还想过自刎了事!
我能原谅这三人么?
不能!
可他们三人所做之事,又同样是我的信仰。
一时间,我心绪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遂甩袖离开皇宫。
回到侯府,母亲迎上前,笑眯眯道:「阿初,母亲早就对你说过,无需太过担心。你瞧,眼下,不是时局稳定了嘛。」
我看着母亲笑得花枝招展的模样,问她:「你也知道一切?」
就我被蒙在鼓里?
好气!
22
我已经无法面对萧墨染。
他既不是故意针对我,为何一开始总说要阉了我?
他或许当真不想杀了我,可他倘若……看上我了呢?
大家一起长大,算是欢喜冤家,即便年少时有过打打闹闹,但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我把他当做兄弟,他却一门心思想要睡了我?!
当晚,我收拾了金银细软,打算直接逃之夭夭。
年少友谊不要了,侯府的泼天富贵也不要了。
我带着节操,决定连夜逃出京都。
程峰找上门时,我正在考虑,到底是去江南,还是去西北。
程峰神色焦灼:「崔、崔……崔世子,皇上出事了,还请崔世子速速入宫一趟。」
萧墨染又怎么了?!
眼下大局已定,内忧外患皆解除了,他又想闹出甚么幺蛾子。
我颔首:「阿峰,我能不去么?」
程峰面色微沉,眉心紧蹙:「只怕是不能。」
我近乎绝望,特意强调:「阿峰,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断袖!皇上不是我的菜。」
程峰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闭嘴,他虚手一指,示意我速速启程。
侯府大门外还有禁卫军,我环视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插翅难逃。
我乘坐的马车,疾驰在长街上,看得出来,程峰很是焦灼。
我很诧异,狡猾如萧墨染,他到底会出什么事?
而当我被领入帝王寝殿,见到他时,我瞬间明白。
只见男人身着单薄寝衣,衣襟敞开一半,露出大片修韧胸膛,他墨发倾泻,清隽面容染上了不太正常的潮红,他眼神迷离,朝着我看过来。
我:「……」
此刻,见萧墨染这副光景,我脑中浮现出四个字:「风情万种」
立侍太监解释了一句:「是张大小姐所为,皇上无意中招,这下就全靠崔世子了。」
言罢,立侍太监立刻退出寝殿,又从外面合上房门。
我目瞪口呆。
何为全靠我?
张盼盼不是早就与萧墨染勾搭上了么?
「过来。」萧墨染坐在龙榻上,朝着我招手,他的嗓音喑哑低沉。
不知怎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下,我反而一鼓作气,直接走上前,长久积压的怨气一股脑撒出来:
「萧墨染,你就别装了!你与张盼盼那点破事,我早已知晓!你、你……怎么能男女通吃?!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骗我,如今,你们得偿所愿,你还想骗我!奸诈如你,又岂会轻易中了热毒?」
我气到落泪。
这日子真是过不了一天了。
若非放不下荣华富贵,又若非吃不了一点苦头,谁又愿意继续留在京都!
我恨!
萧墨染嗤笑一声,唇瓣殷红,深邃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渊,他凝视着我,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的灵魂吸食进去。
「阿初,张盼盼的确试图对朕投怀送抱,可朕拒绝了。朕与皇兄,厉长山之所以联手演戏,也为了大局考虑。你太过蠢笨,一旦将事实告诉你,就怕会露馅。另外……朕不喜欢男子。」
他一言至此,喉结滚了滚,望着我的眼神,又沉了几分。
「你、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墨染又呵笑,嗓音低醇磁性到了极致,他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锦缎衣袍敞开,露出大半修韧结实的胸膛。
他俯视着我,眼神灼灼:「阿初,两年前在春风楼那晚,我并没有醉酒,我知道你偷亲了我,你还摸了我。你难道不该负责?」
23
我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刚要转身就跑,下一瞬就被一条铁壁捞住了腰。
我打不过萧墨染。
但咸鱼也要做垂死的挣扎,可萧墨染只是抱着我,并没有将我直接拆解入腹,也没有话本里所说的强制宠。
他的呼吸扑在耳畔,引得我一阵酥软。
「阿初,我骗了你,可你也一直在骗我。你明明是个姑娘,非要和我当兄弟。你我算是扯平了,可好?」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可你之前还说要阉了我!」
这桩事好像成了我心里过不去的坎……
萧墨染又轻笑:「我若不演得逼真,苏相一党又岂会相信。阿初,你及笄那年,我就知道你是女子。那晚,我本想去侯府寻你,我潜入了你的院子,却听见了侯夫人与你谈话。你还对侯夫人哭诉,说你喜欢我,但又不能对我表明心意。」
「阿初,我故意中了张盼盼下的毒,便是给你制造机会,你还等什么?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好看么?今晚,你就可以对我下手了。」
「你以前常说,你最大的夙愿,就是想让我们三人飞黄腾达,如此,你就能坐享齐人之福。如今,我是帝王,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我征服天下,你征服我,好不好?」
我:「……」
意志力一点点瓦解,我知道,我大概要完了。
色诱加上利诱,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萧墨染将我掰了过去,让我与他面对着面。
我脸上滚烫,眼神躲闪,下一刻就见萧墨染的俊脸凑近,重重吻住了我的唇。
被扔在龙榻上时,我这才意识到,被褥与幔帐皆换上了明艳的大红色。
萧墨染俯身,附耳:「阿初,放松,别怕。」
云鬓花颜,柳腰款摆。
一夜折腾。
翌日,我睡到日晒三杆,宫婢见我苏醒,直唤我为皇后娘娘。
我:「……」
刚要张嘴,却发现无力发声。
婢女抿唇窃笑,又说:「皇后娘娘,皇上去庭议了,皇上临走之前交代,让皇后娘娘一定要给皇上负责。」
我无话可说。
萧墨染动作迅速,让礼部月底就操办起了封后大典。
在此之前,我彻底换成了女装,母亲和姑母一同过来看我。
这二人见我恢复女儿身,笑得合不拢嘴。
我隐约觉得,这些人皆知道真相,唯有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阿初从小便是胸无大志,只想吃喝玩乐。当皇后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正合你心意嘛。」
「太妃有所不知,阿初从小就在我面前哭过鼻子,埋怨自己不是一个女子,不能嫁给心上人。阿初早就喜欢皇上了。」
我:「……」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好似也发不出脾气。
萧墨染与靖王一开始的计划,就没打算告知我实情。他们的顾虑也是对的,倘若我起初就知晓一切,事情未必会如此这般顺利。
24
萧墨染像得了怪癖。
非要让我穿上各色各异的女装, 又让宫人给我精心打扮。
他便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又或者, 执笔画我。
过了几日,他竟又想出了幺蛾子,让我衣裳半褪, 躺在花丛,供他作画。
我这个皇后,当得毫不体面。
封后大典的当晚,宫廷燃了漫天烟火。
萧墨染抱着我飞上了重阳殿的屋顶,靖王与厉长山一同前来。我们四人持盏, 对月酌饮, 就如当初一般无二。
时光飞逝, 但四人的信仰依旧。
我酒醉微酣, 心里话根本藏不住:「你们三个太坏了!可知我此前有多担心受怕?我还以为……当年的情义保不住。你们三个偷偷摸摸筹谋大业, 让我一人黯然伤神,委实可恶!」
萧墨染搂着的腰, 附耳:「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他并未自称「朕」。
这便是给少时情义最大的体面。
厉长山大笑:「阿初,你如今是皇后了, 也如愿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清闲日子,咱们四人都得偿所愿了。」
靖王颔首, 眸中映着满天的烟火:「是啊, 十年光阴,咱们四人当真做到了!」
靖王看向萧墨染:「皇上, 这江山就交给你了,我与长山择日就启程去边关, 那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我鼻头微酸,十分不舍。
我们四人中, 萧墨染是擅谋者, 是军师。靖王与厉长山是执行者, 是大将军。而我好像什么忙都没帮上。
十年时间, 世家倾覆朝野的局面终于扭转。
以苏相为首的势力, 也终于被连根拔起。
今晚多饮了些酒, 四人皆有些微醉。
我被萧墨染抱回寝殿,他大步流星, 我窝在他怀中, 所有情绪被放大数倍,盯着他俊美的侧颜, 我探头亲上去。
萧墨染立刻回应我。
刚到寝殿,他将我摁下,笑起来风流肆意:「阿初, 你还嘴硬不肯亲口承认喜欢我?」
我:「……」
罢了罢了, 都上了贼船了,便老老实实待着吧。
「萧墨染,我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萧墨染眼底笑意更甚,但很快就被席卷而来的情欲所覆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