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

我来地府的第二年，天堂邮局彻底瘫痪了。
阴司实在受不了了，亲自来寻我。
「陆音音啊，给你老公托个梦吧！」
「谁家好人每半个月上一次坟，还特么一次烧半个时辰！」
我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似的金银财宝，手枪大炮。
本来就是相亲认识的，结婚不过一年。
顾秉乔咋还走心了呢……
1
阴司来寻我的时候，我正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
「姑奶奶，快别打了！赶紧去给你老公托个梦吧！」
「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天堂银行系统就得崩！」
我看着他身后的皮卡车上满满当当。
去年烧的还没输完呢，这又来了……
2
自从我死了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顾秉乔必定给我烧纸。
金银财宝，别墅汽车，有时候甚至还整点手枪大炮。
他不知道，这玩意在地府也禁止。
自打来了地府，我就没上过班，雇了些人陪我打麻将。
目标就是输钱的速度赶上他烧纸的速度。
输不完，根本输不完。
阴司大人一个头两个大，让我抓紧处理这个事。
活人长时间走不出痛苦，对他，对我都不算好事。
我满口答应，是该见一面了。
3
我去地府服务大厅预约了托梦业务，就等着顾秉乔睡觉了。
等的我都快睡着了，大厅的「人」越来越少。
该死的顾秉乔怎么还不睡觉，大半夜的当贼去了吗？
终于，「陆茵茵——」窗口叫到我的号了。
我抬了抬眼皮，柜台小姐姐露出标准的服务微笑：「给生者顾秉乔托梦是吧？」
我疲惫的点了点头：「对，顾秉乔。」
小姐姐查了查系统：「为了避免业务中断，要不您再稍微等会？他好像睡的还不太熟。」
我看了看系统画面，顾秉乔是在摊煎饼吗？翻来覆去的是要干嘛！
我又等了片刻，床上的人不光是摊煎饼，他还说梦话。
小姐姐偷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急了：「不等了，就现在吧！」
4
我进入了顾秉乔的梦境。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他的梦境。
梦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顾秉乔趴在病床边痛哭着。
床上躺的是我吗？看清了，是我。
护士撤走了我身上的仪器，医生在一旁宣布了死亡时间：「2023 年 12 月 20 日，下午 3 点 28 分。」
顾秉乔发了疯似的叫喊着：「别撤！别撤！快救救她啊！」
他拉着医生的手，一个劲的说着：「你救救她啊，她还能活！求求你啊…」
婆婆流着泪扶着晕倒的我妈，公公抱住顾秉乔：「茵茵已经死了，你别闹了！」
医护人员准备将我的遗体拖走，我下意识的「哎哎」了两声。
顾秉乔猛的回头：「茵茵…茵茵！」
麻蛋，一个激动，他醒了，业务中断了。
5
我气炸了，等的天都快亮了，他怎么就醒了！
小姐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陆小姐，要不你下次再约吧，生者今晚估计不会再入睡了。」
我点点头，爱睡不睡，老娘要回去睡了，困得要死。
睡到一半，别墅大门被拍的啪啪响。
要命啊，做人睡不好觉，做鬼也不能消停。
我打开门，阴司大人一脸的生无可恋。
「陆茵茵，我不是让你给你老公托梦嘛！」
「拖了啊！」
「你说了啥，他今天咋又烧了？」
我看向他身后，好嘛，一卡车都装不下…
我说了「哎哎…」
阴司大人脸都黑了：「……」
6
托顾秉乔的福，阴司直接向冥王申请，让我回阳间一趟。
「茵茵啊，你那些钱到你投胎之前都花不完，让你老公别再烧了哈！」
我满口答应：「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不过说实话，我在地府当鬼的日子真的是太舒服了。
有房有车，有钱有家，还不用上班当牛马。
不想做人，只想当鬼！
牌友们不舍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茵茵啊，早点回来，咱牌桌上不能没有你！」
我狠狠的点头：「放心吧！」
7
我回了阳间的家，我和顾秉乔的家。
家里很整洁，很干净。
餐桌上的花鲜嫩欲滴，开的正盛。
阳台上的绿植也被照顾的很好。你看这男人，离了女人也活的好好的。
不对，我忘了，以前我在的时候，家里也是顾秉乔收拾的。
那我当时在干嘛？在上班，在当牛马？
我到底在干嘛？还真有些不记得了。
卧室传来一阵声响，顾秉乔不是去上班了吗？
我缩手缩脚的准备找地方躲起来。
嘿，我现在是鬼啊，我怕什么？该怕的是「Ta」吧。
我一个穿墙直接进了卧室，你别说，还真得劲！
8
卧室里的小狗凶巴巴的，「汪汪汪汪」叫个没完。
我慢慢靠近它，看清我以后，它突然不叫了，在我脚边不断的蹭着我的腿。
我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
顾秉乔竟然养狗了，毛茸茸的狗窝，可爱的狗狗玩具。
看不出来啊，这男人心思怪细腻的。
我抬眼不经意的瞥见床头的照片，是我和顾秉乔的合照。
我怀里还抱着这只小狗…
我怎么不记得我养过狗？脑子一阵剧痛。
眼前的小狗依旧粘着我，哼哼唧唧的叫着。
我到底忘了什么？
9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不断的在脑子里复盘。
我和顾秉乔是相亲认识的，结婚的时候都不算熟悉。
结婚刚满一年，我出了车祸死了，就这么简单。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深情啊？我俩都没啥感情基础。
天渐黑，一直到半夜，门口才传来声响。
一开门，迈进来一双大长腿，高跟鞋，黑丝袜…
「顾总，您慢点！」
大波浪长发美女，架着顾秉乔进了屋。
10
顾秉乔瘦了很多，眼睛更深邃了，下颌线比我的鬼生计划还要清晰。
美女扶着他坐在沙发上，贴心的给他倒了杯水。
修长的大腿比我的命还要长。
啧啧啧，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我再不走是不是不太合适…
要不，我走？我忘门口飘了飘，小狗猛的叫起来，咬着我的裤腿忘屋里拽。
「馒头，安静些。」顾秉乔宠溺的叫了声。
原来小狗叫馒头啊，馒头…馒头…
好耳熟的名字啊。
11
「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顾秉乔开始赶人了。
大波浪美女明显一怔：「要不我还是留下来照顾您吧。」
顾秉乔忘沙发上一倚：「不用，回去吧，我老婆心眼小，会不高兴的。」
他盯着墙上的婚纱照，眼里尽是笑意。
美女不死心：「可是她都已经死……」
「出去！滚啊！」顾秉乔突然发了疯。
你想发疯别拿我当借口啊！怪得罪人的。
美女走后，他抱起馒头，对着它喃喃自语：「你妈妈不要你咯，她就是个坏女人！」
说着，又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对瓶吹起来。
「茵茵，我好想你啊！」
「茵茵，你是不是受欺负了，所以才托梦给我。」
「我给你烧的最新款的家伙收到了吗？」
「不服咱就干知道吗？不要怕，实在不行，我下去揍他！」
果然呐，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12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的牌友们还在等我。
我期待着他赶紧喝醉，睡熟了我好托梦。
顾秉乔慢慢没了声响，抱着酒瓶子蜷缩在沙发上。
我慢慢靠近他，不得不说，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见犹怜。
当初相亲的时候，我就是被他这张脸给勾引住了。
年纪大了，家里催得紧，他这张漂亮的脸蛋在众多的歪瓜裂枣里脱颖而出。
「茵茵…」我看的正入神，顾秉乔又说梦话了。
得，今天又托不了梦了…
13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轻轻将他摇醒：「顾秉乔，你看看我是谁？」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定睛看了看：「茵茵！茵茵你回来啦！」
他激动的一把抱住我：「我就知道，大师说的对，你一定会回来的！」
这他妈的…哪来的大师？不得不说，还有点准头。
我按住他的肩膀：「听着啊，顾秉乔，不要再给我烧纸了。」
「那些东西你不喜欢吗？那我下次换别的…」
我立马打断他：「哎，别别别，别这样！」
「你烧的太频繁了，而且每次烧的太多了，我到死都用不完！」
「你别再烧了哈，有需要我会给你托梦的！」
我摸摸他的头，话已经带到了，我该回去打牌了。
14
我对着顾秉乔小手一挥，Ŧŭₗ他就睡过去了。
挥完手之后我无语了，刚刚费那么大劲，直接让他睡过去不就好了嘛！
算了，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我摸了摸小狗头，准备溜之大吉。
我飘到门口，准备在玩一次穿墙。
「嘭」的一声，脑袋撞门了，我靠，真踏马疼啊！
咋出不去了呢？我又试了几次。
靠，真出不去了…
15
害怕，当鬼这么久，第一次害怕！
我赶紧把这事报告给地府服务中心，人工客服怎么就那么难打。
费了老大的劲，客服才和我说，因为顾秉乔执念太深了，形成了结界。
只有让他放下执念，我才能回地府。
但是时间有限，拖得太久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就是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了。
我服了，他执念不深的话，我用得着跑这一趟吗？
「阴司呢！让他接电话！是他让我来的！」
「赶紧让他把我弄回去！」
猛鬼咆哮，人工客服淡淡的说了句：「抱歉小姐，这不在我的服务范围之内。」
谁懂啊，当鬼这一年多，我真的好快乐啊。
大别墅，小豪车，我的亲爱的牌友们…
16
我郁闷了一晚上，一大早，顾秉乔醒了。
他慢条斯理的收拾了客厅的脏乱，喂完了馒头就准备出门。
我瞅准时机，紧跟其后。
嘿嘿，出来了…
我准备直接回地府报道，结果发现，我离他的直径不能超过十米。
这该死的结界啊！（猛鬼低声怒吼）
我坐在他的副驾，车挂上还是我两的合照。
什么时候拍的？我和他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过？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了一方院中。
17
我跟着顾秉乔进了屋，屋内香烟弥漫。
厅前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年轻人，看着也就和我一般大。
「大师，我昨晚看见我的妻子了！这次是真的！」
原来这就是那个大师啊。
大师点头示意，摆摆手让他坐下。
「痴念如同迷雾，遮住了前行的路，顾先生，你不该再纠结过去了…」
大师就是大师，会说请多说！
顾秉乔激动了：「不！不是执念，我真的看到了茵茵，她抱着我，和我说话！」
「就是我喝多了，她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得！我两眼一抹黑，不如晕过去。
大师给顾秉乔倒了杯茶：「你的执念，不光影响到你自己，也困住了她。」
说着，大师还朝我的方向看了看。
我猛点头！没错，我被困住了！求大师救我啊！
18
顾秉乔执迷不悟：「大师，我怎么样也才能再见到茵茵？」
大师说了句顺应自然，就挥了挥手，让顾秉乔先离开。
我想留下来请大师帮忙，可是顾秉乔走的太快了。
我始终不能离开他超过十米。
我跟着他来了商场。
连着逛了好几家店，从西装皮鞋，领带手表，到袖扣胸针，内裤袜子。
「包起来，这些都要了。」
顾秉乔照着镜子，沉静在一声声「顾先生」里，无法自拔。
又买了好多女装，各种首饰，还有一枚大钻戒。
这男人是恋爱了？
那可真的太好了！
19
看得出来，顾秉乔今天的心情和昨晚截然不同。
恋爱里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的，好骗好哄，易上头。
看样子我很快就能回地府了。
晚上，顾秉乔亲自下厨。
红烧肉 duangduang 的，一看就知道炖的很软烂，真馋人啊！
口水鸡的色泽看起来也不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呦吼，还有麻辣小龙虾！都是我的最爱！
这一刻我要是能变成人就好了，这些菜够我搂两碗大白饭了。
做好了饭，顾秉乔乐呵呵的脱下围裙，换上了今天新买的衣服鞋子。
小手表一戴，西装一穿，你别说，有霸道总裁那味了！
20
换好了衣服，他从酒柜里拿了打啤酒Ṭù₉。
这死男人，不会打算跟人姑娘喝啤的吧！
我翘首以盼，一直盯着门口。
顾秉乔这么上心，我也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
突然。顾秉乔眼睛开始四处乱瞟。
「茵茵……」
他从餐厅走到客厅。
「茵茵，你在吗？」
又从客厅走到书房，卧室。
「茵茵，出来吃饭啦！」
楼上也找遍了，又在地下室不断的喊着。
「我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哦！」
疯了！顾秉乔疯了！
这一下午孔雀开屏，居然是为了找我。
21
我气急败坏，看着顾秉乔一个人喝的烂醉。
躺在沙发上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
客服说我只有半个月时间，算上来的那天，还有十三天。
我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阴司回阳间呢？
顾秉乔喝多了，又开始「茵茵长，茵茵短」的。
「茵茵，茵茵……」
「你出来呀……」
我被吵的脑壳疼，受不了了。
一个箭步飘过去捂住他的嘴：「顾秉乔，快闭嘴吧，吵死了！」
他的眼里充满了惊喜：「茵茵！我就知道，我一喝醉你准出来！」
我手一挥，睡觉吧你！求求了……
22
一连几天，顾秉乔每天晚上按时喝酒，喝的烂醉如泥。
我不敢再现身了，就怕他夜夜买醉。
除了日日跟着顾秉乔，我还坚持不懈的每天呼叫人工客服，让她们给我转接阴司。
终于在一个夜里，我听到了阴司的声音。
「茵茵，小茵茵……」
我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小老头怯生生的站在床边唤我。
「你还敢来？」我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
「那……那我走？」他转头想跑。
「站住！你说让我给顾秉乔带个话就行，结果现在回不去了！」
阴司老头搓着手：「哎哟，这我哪儿知道呀，你这老公还真是头倔驴……」
「行了行了，不听废话，你就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老头一脸无奈：「还是得化解他的执念啊……」
呵…我的旁友，你还真是说了句废话啊！
阴司老头拍了拍我的头：「小茵茵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所以你ṱṻₘ来是想告诉我，你现在没办法？」
老头头一歪，嘴一撇：「暂时是没有……但是迟早会有的……」
23
牌友们已经第 59 遍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了。
算算日子，她们的钱也该花完了。
我白天跟着顾秉乔上班，晚上试着给他托梦。
他总是睡不熟，进入他Ṫŭ̀₃的梦境很难。
哪怕进去了，他一个激动惊醒了，一切白忙！
他根本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的叫「茵茵，茵茵……」
24
晚上下了班回家，一开门，家里的灯亮着。
公公坐在沙发上看着晚间新闻，厨房里传来阵阵欢笑声。
闻声望去，是婆婆，还有个姑娘，有点眼熟。
她们一起在厨房里忙活，聊着家常，满脸笑意，宛如一对母女。
姑娘端着菜出来，看到顾秉乔的那一刻，眼里漫着星光，更亮了。
「秉乔哥回来啦！」她放下菜，奔着顾秉乔就搂住了脖子。
顾秉乔的身体不断的往后缩，硬生生的将姑娘的双臂拨开。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顾秉乔不太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不高兴。
晚饭时，婆婆给顾秉乔夹菜：「儿子啊，这红烧肉曼曼炖了一下午呢，知道你爱吃！」
「还有这个口水鸡，专门找的川菜师傅学的呢！」
「你说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家里没个女人照顾，妈哪能放心啊？」
顾秉乔低头吃了口肉，又尝了尝鸡。
「红烧肉糖放的太多了，口水鸡太咸了。茵茵说了，做菜要少油少盐少糖。」
他看向喝酒的公公，一把夺过酒杯：「爸，茵茵说了您高血压不能喝酒，怎么就是不听呢！」
「妈！不要乱给馒头喂东西，茵茵知道了又得生气了！」
罗曼曼的脸色很难看，坐在餐桌旁不知所措。
「曼曼，你也老大不小了吧，有这时间赶紧去找个男朋友，成天往别人家跑算怎么回事？」
「你嫂子那人你也知道，心眼小，我不想让她误会，你以后别来了！」
顾秉乔说的很干脆，罗曼曼脸上挂不住了，拎着包夺门而出。
25
公公婆婆气急了，一个劲数落着顾秉乔。
「茵茵都死了一年多了，你总要开始新的生活吧？」
「曼曼从小就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找个知根知底的过日子，不行吗？而且以曼曼的条件，嫁你一个结过婚的，都委屈她了！」
公公婆婆不断的劝说顾秉乔，我应该期待着他答应，可是又害怕他真的答应。
顾秉乔一直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长舒了几口气。
「你们回去吧，以后都别来了！」
公公婆婆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你这孩子！爸妈也是为你好！」
「走啊，快走吧！我求你们了！」顾秉乔双手捂着脸，把头埋进怀里。
婆婆还想说些什么：「儿子……」
「走啊，我求你们了，走吧！」顾秉乔几近崩溃。
最终，公公叹了口气，拉着婆婆走了。
26
顾秉乔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肩膀不断的Ţůₔ抖动。
馒头在他的脚边不停的哼哼。
他低头看了眼馒头，眼角的泪不断滑落，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嚎啕大哭。
他看着墙上的婚纱照，就这么默默的流着泪。
我不由自主的靠近他，想替他擦干眼泪，只最终也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顾秉乔掏出手机，翻看着相册。
都ţũ̂¹是我的照片，开心的，激动的，漂亮的，丑的……
等等，怎么还有我大学时候的照片？甚至是在校园里，我和他的合照。
我们不是相亲认识的吗？
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电脑合成？脑子要炸了，好疼。
27
顾秉乔今天没有上班，开着车到处乱逛。
超市，商场，游乐园…
最后在花店买了束桔梗，去了墓园。
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还好用的不是身份证上的证件照。
好看，我很满意。
他把花放在我的坟头，摆上小蛋糕后，盘腿坐了下来。
「茵茵，近日我经常梦见你，时常想你。甚至出现幻觉看到你！」
「给你烧的钱还够用吗？不够的话尽管和我说。」
「爸妈最近又开始催我结婚，真的好累…」
「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过得安稳，时间太难熬了。」
「馒头也很想妈妈，经常对着你的照片叫唤，它肯定在想妈妈去哪儿了？」
「前些天，大学群里的同学还在问我最近怎么样，我知道他们是怕我想不开。」
「大家都很遗憾，替我们感到可惜…」
「茵茵，我真的好想你啊！」
他开始小声的抽泣，又无助的擦去眼角的泪珠。
我蹲在一旁，听顾秉乔自言自语，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
我和顾秉乔的感情，好像和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28
他就这么坐在墓前，一个劲的和我说话。
天色渐晚，清冷的墓园显得阴森森的。
管理员来催了：「顾先生，天黑了，回去吧…」
他看着顾秉乔落寞的样子，轻叹了口气。
顾秉乔缓缓都得站起身，对着管ţùₗ理员点了点头：「我马上走。」
他拿出纸巾，把我的墓碑擦了又擦，轻轻的摸着碑上的照片：「茵茵，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回了家，他带着馒头出来遛弯。
我就这样慢慢跟着他们，顾秉乔不开心，我也开心不起来了。
这些天的接触，他对我的感情不像假的。
很奇怪，他说的很多事情，我总是没印象。
想来想起，我拨通了阴司的电话。
「老头，我和顾秉乔认识到死不过一年半吧？」
对面的阴司老头开始磕巴：「啊，啊，对对，认识半年，结婚一年，然后你死了，对对，就是这样。」
「老头，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我越想越不对？」
「顾秉乔怎么有我大学时候的照片？」
老头笑呵呵：「肯定你给他的啊，这有啥？」
「合照，很多。」
「啊，这…这…可能电脑合成啊！这个现代技术这么强，肯定合成的！」
28
还没等我说话，一阵强光刺向我的眼睛。
我一抬头，就看到对面来了一辆车，距离顾秉乔不过两米，直直的撞了过来。
我吓疯了，猛的冲过去，狠狠的推开顾秉乔。
谢天谢地，我真的把他推开了，他摔倒在路牙石边上，手里还死死抱着馒头。
车直直的撞向我的身体。
我高高的飞起，又狠狠的落下。
这一刻，记忆重叠了，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叫陆茵茵，我的丈夫是顾秉乔。
我们大学相恋四年，感情很好，毕了业就结婚了。
婚后一年，我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29
我和顾秉乔结婚后，感情一直甜蜜幸福。
大学四年，他紧追我的脚步，终于在毕业后他求了婚，修成正果。
顾秉乔很顾家，工作之余，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在做。
我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极度缺爱。
他给足了我安全感，处处包容我，生怕我受一点委屈。
他总是带我去很多地方，拍很多照片，视频。
记录着我的每一个情绪，每一段生活。
我贪嘴，最爱吃红烧肉，口水鸡，麻辣小龙虾。
他时不时就给我做，小时候在孤儿院，都得靠抢。
每次他看我狼吞虎咽的模样，总是笑嘻嘻的：「慢点儿，都是你的！」
一人一罐啤酒，时不时的碰个杯。
我们还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狗，叫馒头。
转眼结婚一年了，明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了。
晚上，我躺在他的怀里，突发奇想：「老公，如果我突然死了，你会再找新的老婆吗？」
他想了一会儿：「找啊，我找个大美女，天天带着她去你坟头蹦哒。」
我气坏了，一个巴掌甩在他身上：「你敢！我现在就打死你！」
他握着我的拳头，死乞白赖的求饶：「老婆饶命啊，小的哪敢啊，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30
第二天。
我们开车去蛋糕店取蛋糕，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蛋糕。
顾秉乔亲手画了我们两的画像，找师傅定制的蛋糕。
临下车，他接了个电话。
我打了个手势，告诉他我先去取，让他在车里等我。
他点点头，示意我注意安全。
我对着蛋糕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
出了店门，我对着马路对面的顾秉乔笑着，指了指手里的蛋糕。
绿灯亮了，我就一路小跑过去。
一辆大货车突然失控冲向了人行道，刺耳的刹车声，周围的尖叫声。
落在地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顾秉乔拼了命的冲向我。
蛋糕也随着一起砸向地面，可惜了，顾秉乔花了两个晚上画的，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31
满地的血，我看着顾秉乔抱着我，不断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站在旁边大声的叫他，他都不回头看我。
我伸出手拉他，我的手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死了。
我被抬上救护车，顾秉乔紧紧拉着我的手，满脸的紧张，不断的叫着「茵茵，茵茵…别睡！」
我一路跟着他们到医院，过了好久，医生说病人已经脑死亡了，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他们拔了我身上的仪器，顾秉乔发了疯一般，跪在地上求医生救救我。
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我死了…顾秉乔以后怎么办啊？
昨天晚上临睡前，我还贴着他的耳朵，说着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食言了啊，陆茵茵说话不算话。
可惜了，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没过成，蛋糕也没尝到。
我本来就是孤儿，也没什么朋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顾秉乔了。
32
阴差带着我去地府报道，一路上，我沉默不语。
他们看出了我的担心：「放心吧姑娘，这种我们见多了，用不了半年，你老公就要谈恋爱了。」
我一怔，顾秉乔会不会带着他的新老婆去我的坟头蹦哒啊？
到地府熟悉了一下环境，办了入住手续。
我始终放不下顾秉乔，总想着知道他怎么样了。
阴差说等我头七那天，就可以回阳间看他。
一连着几天，我收到了好多金银财宝，肯定是顾秉乔给烧的。
有钱好办事，到哪儿都好使。
我花了些钱，阴差大人对我的态度更好了。
头七这天，他们早早就带我回了阳间。
我急不可耐的飘回了家。
33
我找遍了家里的所有地方，都没有看到顾秉乔。
纳了闷，又跑去负一楼的家庭影院。
果然，看到顾秉乔抱着酒瓶子正一个劲的往嘴里倒。
大屏幕上播着我们的结婚视屏。
「陆茵茵，我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陆茵茵，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颤抖着喊着：「我愿意，我愿意！」
他单膝下跪，给我戴上戒指，四年，终于修成正果。
顾秉乔喝的太多了，整个家庭影院充斥着酒精的味道。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他的呕吐物。
我走近，蹲下来看他，他满眼泪痕，眼神呆滞，死死盯着大屏幕。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流泪。
第一次见他哭，是我和他提分手那次，我说我是孤儿。
怕他家里不允许我们在一起，那便不如不开始。
我记得那会儿，他紧抱着我，一个劲的劝说我。
见我不为所动，他慌得掉下泪来，不知所措。
34
「顾秉乔，你多久没刮过胡子了？邋遢成这个样子！」
我对着他嘀咕了半天。
我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是ţů₀我的手直直的穿过他的身体。
我尝试了一遍又一遍，什么都做不了。
我死了…再也抱不到顾秉乔了。
我看着顾秉乔，眼角发酸，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后坐在他身边。
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着他。
顾秉乔喝着喝着，开始又哭又笑，胡言乱语，他伸手摸向一旁的纸箱，早已空空如也。
他突然怒了，拿起空酒瓶用力的砸在墙上，像个疯子一般。
我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满嘴的脏话。
骂了半晌，突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嘴里无助的呜咽：「茵茵…茵茵啊！能不能别离开我…我好想你…」
「老婆…你带我走吧…」
说着他突然起身，捡起地上的碎瓶子，我急的大叫：「顾秉乔，放下！你给我放下！」
我试图把他手里的玻璃碎片抢过来，可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从他的手中穿过。
我急得满脸的泪，心像刀割一样，疼的无法呼吸。
我眼睁睁的看着碎片划过他的手腕，殷红的液体顺着手一串串的低落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兀地开怀大笑。
35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秉乔的嘴唇越来越白。
我心里怕极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地下室的门被打开，是罗曼曼。
她冲进来，看到顾秉乔倒在地上，赶紧拨打了 120。
好在抢救及时，顾秉乔脱离了危险。
婆婆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她拉着顾秉乔的另一只手。
「儿子，你不要再这样了，妈的心都快疼死了啊！」
顾秉乔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
「如果茵茵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投胎她都不安心啊！」
听到了我的名字，顾秉乔有了些反应。
他不知道，我一直在他身边，我想一直在他身边…真的好想…
36
阴差来接我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我不想走，不想去地府，可他们还是找到了我。
我苦苦哀求：「阴差大哥，求求你们，我什么都不干，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行！」
阴差们叹了口气：「人鬼殊途，六道轮回，一切都是命定的。」
他们硬拉着我往地府走去，我一路挣扎无果。
我放不下顾秉乔，一点都放不下！
越想越气，凭什么?我从小就是孤儿，好不容易有人爱我，疼我。
凭什么我要死？这不公平！
我猛的甩开阴差的手，面目开始狰狞：「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顾秉乔身边！」
结果阴差一个鞭子甩过来，我被牢牢绑住。
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只能被他们绑着回去。
37
回了地府，我每天都想着跑，跑回阳间，跑回顾秉乔身边。
地府门口守卫森严，每次我都会被发现，然后被压到冥王的大殿上受刑。
鞭刑，火刑，刀刑，我一次次的忍了下来。
等身上的伤不疼了，就再一次逃跑。
我执念太深，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顾秉乔身边，除了我，谁也照顾不好他。
顾秉乔没每半个月就给我烧纸钱，我想用钱买通阴差，让他们放我回去。
没人理我，是谁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再我又一次逃跑被抓往大殿时，恰好阴司也在。
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在冥王耳边说了些什么。
随即，冥王命人端来一碗水：「喝了吧，喝了就能忘却凡尘往事，好好在地府过日子了。」
忘却往事？让我忘记顾秉乔？我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忘记他，甘愿受刑！」
38
冥王气的一个头两个大，一个眼神，阴差就向我走来了。
端起那碗水，准备往我嘴里硬灌。
我动弹不得，挣扎无果，被强行喂下了孟婆汤。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忘记顾秉乔。
我记得他是我的丈夫，记得我们的家，记得婚后一年我就死了。
我记得很多，唯独忘记了我们彼此相爱。
后来的日子，我不再闹着逃跑，每天都找一群牌友，想方设法的输钱。
她们都羡慕我有这么爱我的老公，时而让我讲讲我们的过往。
我记不起来，怎么认识的来着？相亲吗?好像是相亲吧。
也没啥感情基础，真是难为他做到这份上。
39
这一撞，我记起了所有。
不是相亲，是四年，实打实的爱了四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嘴里，真苦啊。
我看着跌倒在地的顾秉乔，哭到不能自已。
我冲过去，想抱住他，可双手依旧无数次的穿过他的身体。
好崩溃啊！明明刚刚我可以触碰他的。
人都死了，心怎么还能这么痛！
他摸了摸怀里的馒头，确定了馒头没什么事。
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司机就去了。
他指着司机的脑袋，不断的骂着：「你瞎了眼吗？怎么开车的！」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失误，让别人家破人亡！」
「为什么要开的那么快啊！为什么啊！」
说着说着，顾秉乔抱着馒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40
我对着电话，不断的斥责阴司老头。
「都是你出的鬼主意，是你让我忘了顾秉乔！」
「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凭什么？我一个孤儿，好不容易有人爱我，你们还要让我死！不公平！」
「你们还篡改我的记忆，我记得我有个妈妈，结果呢！我他妈是个孤儿啊！」
这次真的是猛鬼咆哮，我气得浑身发抖。
更气自己怎么就忘了和顾秉乔的一切，一想到他独自承受了一年的苦难，我就揪心的疼。
阴司老头叹了口气：「你看咱地府里除了寿终正寝的，哪个又公平呢？」
地府里的幼童，一尸两命的产妇，还有我这种意外而亡的年轻人，随处可见。
「茵茵啊，每个人都被爱着，也同样爱着别人，算起来，谁都不该死。」
「一切都是命定，死去的人开启了新生活，活着的人却久久走不出来。」
「你看看你老公，这一年憔悴了多少？哪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我向着沙发望去，顾秉乔抱着馒头，还在不断的轻声安抚着。
我掐断了电话，朝着他们走去。
41
馒头看着我哼哼唧唧，一个劲的想要我抱它。
我坐在顾秉乔的身旁，轻轻的挎着他的臂弯，慢慢的显出原神。
时间不多了，这一次，我不想再留遗憾了。
哪怕受到地府的责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认了。
感受到胳膊被人挎住，顾秉乔不可置信的慢慢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底浮出一层水雾，嘴唇颤抖着，一时失语。
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馒头：「老公，我回来了…」
他猛的一把抱住我，豆大的泪珠顺着我的脖子滑进衣领。
「茵茵…老婆…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他一边说一边抽泣。
我抱住他：「我知道，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我这几天总觉得你回来了，可是他们都不信。」
「我就说嘛，你身上的味道，我记得太清楚了！」
阴司不断的给我打电话，我直接关了手机，清净了。
42
我双手轻轻抚上顾秉乔的脸：「你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深凹的眼窝，发青的眼袋，嘴唇上的胡茬轻轻的扎在指腹上。
「顾秉乔，我心疼坏了！」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着。
他慌乱的用手给我小心的擦着：「我好着呢，茵茵，你别哭，我真的好着呢！」
他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的问我：「茵茵，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他满脸的心疼，深怕从我嘴里听到一些他不想听的话。
「你每半个月就给我烧一次纸钱，我根本花不完，什么都不用干，只管花钱。」
他笑了，松了口气。
「我就是担心你缺钱花，被欺负。」
「我除了给你烧纸，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老公，以后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胡子拉碴，瘦不拉几，一点都不帅了！」
我的鼻子又酸了，发涨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掉下泪来。
顾秉乔再次抱紧了我：「你别走！你别再离开我了！我求你了茵茵！」
「顾秉乔，我已经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他趴在我的肩头，哭的不能自已。
「是你的执念，让我有了这次回来的机会。但是你不能再活在过去了知道吗？」
我抚摸着他的头：「你要往前看，往前走，别再回头了。」
他大喊着：「我不！我不要，茵茵，我这一年活的好痛苦！你带我一起走吧！」
43
晚上，顾秉乔抱着我睡觉，依旧是不踏实。
时不时的惊醒，看到我还在，才重新闭上眼睛。
夜入半分，我听到了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轻轻的在顾秉乔的头上印下一吻，又帮他掖了掖被子。
阴司早就等在家里。
看我下楼，他气的想过来揍我。
「你呀你，陆茵茵，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就这么水灵灵的现原神！」
我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也没几天日子了，我只想陪着他，哪怕做孤魂野鬼，哪怕魂飞魄散。」
老头气急败坏：「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笑了：「没有顾秉乔的日子，算什么好日子？」
阴司老头劝我很多，最好能让顾秉乔放下执念，我也回到地府好好过日子。
我说了句：「顺子自然吧…」
老头急得跳脚：「你且先这样，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44
一大早，我在阳台看着初升的太阳，数着日子，还剩三天。
顾秉乔一睁眼就满屋子找人。
「茵茵，茵茵，别走，别再丢下我！」
我赶紧进了屋，上前抱住他：「不怕，不怕，我不走！」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被地府的牛头马面给抓了回去！」
我想了想，凭我和他们的交情，抓我的话，应该也不会搞得很难看吧。
我拍着顾秉乔的背：「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他带我逛了很多地方，去了很多我们以前约会时，经常去的地方。
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坐旋转木马…
去商场里买情侣玩偶，情侣水杯，情侣帽子…
去超市一起购物，一起买菜…
顾秉乔一路上笑的像个傻子，路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他也毫不在乎。
看吧，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个鬼，只有他能看到我。
我心里暗暗发誓，这三天，一定要好好陪着顾秉乔，把失去的这一年补回来。
45
晚上，顾秉乔搂着我的肩膀：「茵茵，明天就是我们结婚两周年了！」
我一怔，明天是我和顾秉乔相恋六年，结婚两周年的日子。
去年没过成，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答应我要永远陪着我。」
顾秉乔一只渴望着从我嘴里，再次说出承诺。
我张了张嘴，始终开不了口，最终缓缓的抱住了他。
他颤抖着肩膀，没再说话。
入夜，阴司老头又等在楼下。
「茵茵，我想到办法了！」
「这是我问孟婆要的汤，对人应该也是管用的！」
「你明天让他喝了，咱就可以回去啦，哈哈！」
小老头高兴得很，一个劲的给我展示他手里的小瓶子。
「明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的日子，我要陪着他！」
老头胡子都气歪了：「油盐不进了是吧！」
「你这孟婆汤，活人能喝？你确定？万一出事了呢？」
「哎哟，不会的啦，我实验了好多次啦！不会有事的。」
我疑惑住了：「你怎么实验的？找活人实验？」
老头磕磕巴巴：「那个，我…我找的小白鼠…活的，四舍入五也算活人了…」
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打算回屋睡觉，不再理他。
老头硬生生的喊了句：「难不成你真想魂飞魄散啊！」
我顿住脚步：「可是我不愿意让他陷入一丝的危险！」
「我愿意，我愿意喝！」
顾秉乔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抬头看去。
他从楼上飞奔下来，一把抱住我。
「我都听到了，茵茵，对不起，我差点又害死你！」
「我的执念，是不是影响到了你在地府的生活？所以你被迫来找的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来确实是这样，可现在我记起了所有的事情，便不想回去了。
我回抱他：「不是的，是我太想你了，所以没忍住才来找你。」
「茵茵，如果你魂飞魄散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顾秉乔把我往怀里紧了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46
这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天了。
也是我和顾秉乔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他订了蛋糕，亲自下厨做了我爱吃的菜。
菜端上桌以后，他又拿了一打啤酒。
「茵茵，我们真的好久没有一起喝酒聊天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蛋糕盒子。
看到蛋糕的那一刻，我泪目了。
和去年的一模一样！
是顾秉乔亲手画的那幅合照。
「茵茵，去年没吃上蛋糕，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
他挖了一勺蛋糕送到我嘴边，我吃了一口，真甜啊！
怎么这么甜，甜的想哭。
我们一起聊天喝酒，他给我剥着小龙虾。
这样看似普通的日子，中间却整整隔了一年。
47
这餐饭，我们吃了好久，谁也不愿意放下筷子。
聊起相遇，我说他是故意抢我的书，只是为了引起我注意。
他笑着说，蓄谋已久，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说宿舍楼下的告白，他准备了好久，台词改了一遍又一遍。
场景设定也做了很多次设想，就怕一个差池，我不答应他。
婚礼上他说，往后的日子，他来做我的靠山，永远屹立不倒！
我流着泪说，我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们彼此相望，眼里泛着泪光。
即将再一次面对死别，但至少这一次，我可以提前说出那句「我爱你」。
阴司看着时间着了急，23.40 分。
「茵茵啊，快让你老公喝孟婆汤吧，快赶不上了！」
顾秉乔端起一旁的药瓶，对我说：「茵茵，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缺钱了一定要和我说！」
「你在那边先布置好我们的家，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他抱住我：「老婆，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老公，我也很爱你，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
在小老头一遍一遍的催促下，顾秉乔喝下了孟婆汤。
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晕倒了，小老头把他移到床上躺下。
「我老公没事吧？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老头不耐烦了：「哎哟，不会的啦，睡醒一觉他就不记得他这么爱你了！」
我心里突然好难过，顾秉乔会像我忘记爱他一样，忘记爱我。
容不得我多想，老头拉着我，冲向门口，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闭上眼，试着穿门而出。
「嘿，成了！我就说嘛，我阴司的主意还能差吗？」
我和顾秉乔之间不再有结界，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不再只有十米。
从此隔着阴阳，跨越生死。
48
回地府的这几天，我依旧放不下顾秉乔。
不知道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脸上的胡茬还有没有按时刮啊？
阴司老头看出了我的闷闷不乐，他给我看了阴阳镜像。
我看到了顾秉乔，他在上班，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和公公婆婆一起吃饭时，笑得很开心。
我放心的同时，也有一些失落。
顾秉乔不会再因为我萎靡不振了，因为他忘记他爱我了。
「你看吧，你老公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要放下了。实在放不下，我再去问孟婆要碗汤。」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永远记得，我爱他。」
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再跑啦！」
往后的岁月里，我要双手合十，保佑我的爱人，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番外——顾秉乔
1
爸妈最近频繁的叫我回家吃饭。
委婉的和我说，我该成家了。
先前结过一次婚，妻子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她一年前出了车祸，去世了。
爸妈说他们老了，我身边没人照顾，他们始终不安心。
我妈更是拿出手机，给我看了几张照片。
介绍着这些女孩儿的年龄，工作，家庭背景。
2
记忆中的妻子，温柔善良，持家有道，我们相处时从未有过争执。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要说感情，似乎并没有多么的深厚。
年纪到了, 遇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挺合适的人, 就定下来了。
她走了以后, 我除了工作，便不再想其他的。
我答应我妈，这几天就去相亲。
二老高兴的很，说我终于想开了。
3
晚上回家时, 在家附近的公园逛了逛。
公园里好多年轻的情侣, 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散着步。
公园很熟悉, 可是我好像从未与妻子一起这般逛过。
我也有一年没来过了，路头那些小吃还在。
路过小吃摊，老板看到我, 满是惊奇。
「好久不见啊大哥，麻辣小龙虾, 要不要给你媳妇儿带一份啊？」
我疑惑：「老板,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板一边稳着锅, 一边笑嘻嘻的说：「哈哈，你可能太久没来了, 我不会认错人的，你媳妇儿最爱吃我家的麻辣小龙虾了！」
「今天要不要来一份啊？」
陆茵茵爱吃吗？我怎么不记得？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4
提着小龙虾回到了家, 馒头闻着味就来了。
馒头是陆茵茵养的小狗, 她走了以后，馒头就成了我的儿子。
我给满馒头加了些狗粮，从柜子里拿了罐啤酒，拉开拉环的那一刻, 我愣住了。
动作如此的熟练, 我什么时候开始爱喝啤酒了？
剥虾之余，看了眼墙上的婚纱照。
陆茵茵长得很漂亮, 笑的很美。
我们的感情应该并不算差, 但是我的脑子里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脑子好疼，越想越疼。
5
家里还有好多陆茵茵的东西。
毛茸茸的兔子玩偶, 衣柜里粉色的睡衣，梳妆台上各种化妆品……
就好像她一直住在这个家里一样。
我倒在床上，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陆茵茵身上的味道。
我真是喝多了, 妻子都走了一年了, 我突然这般想她。
我妈给我发了张照片，告诉我这是明天明天的相亲对象。
让我存在手机里, 别认错了人。
我翻着手机里的相册, 突然……
这个蛋糕好眼熟, 日期显示就是前几天拍的。
脑子要炸了, 蛋糕上的画好像是我画的。
是我和陆茵茵……
6
一瞬间，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眼泪不断的滴在手机屏幕上。
茵茵啊，那老头就是个骗子，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陆茵茵是我的妻子, 我们相恋四年，前几天刚过完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我超爱她！
我给我妈发去消息：「妈，不用给我安排相亲了，最近公司很忙。」
茵茵啊, 往后的岁月里，我要瞒着所有人，继续爱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