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难止

找了个代课。
一番交接后美美睡过去。
醒来后手机信息炸了。
【你男朋友来给你代课了？】
【不是姐，你男朋友咋是系草郁明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高龄之花，就这样水灵灵被你拿下了？！】
我茫然回道：【没有啊，他是我刚找的代课。】
对面更破防了：【还说不是！人家不仅手机熄屏是你，壁纸也是你！微信聊天背景你猜怎么着？还是你！】
1
一觉醒来 7：58。
随之而来的还有室友的消息轰炸。
【橙子！你咋还没来！刚刚叫你起床你不是说再睡一分钟吗？你是不是又睡亿分钟了？】
【快点来！这个老师说两分钟后点名！】
看得我又惊又急。
但确实没法在两分钟内赶到教室。
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经常找的代课。
我：【宝！救救我！】
明天再说：【？】
我：【你现在在不在明德楼附近？】
明天再说：【……嗯，在 305 自习。】
我：「！」
我：【太好了！我有救了！你听我说，隔壁 307 正在上选修课，马上点名，你帮我答个到！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明天再说：【好。】
看到这个字，原本高悬的心脏终于重重落地。
像是刚经历一场死里逃生，我擦了擦一脑门子的汗，激动地给他狂发消息。
【你！是！我！的！神！】
【太爱你了宝！！！】
【我现在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抱住你脑袋狠狠亲一口！】
【不！亲十口！】
对面很冷静地看着我发疯。
「正在输入中……」半天，最后淡淡回了一句：【没事。】
我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安心地闭上眼睛。
2
「明天再说」是朋友推给我的代课。
「跟你说！服务超级到位！逢年过节还会跟你问好！而且价格低廉！两节课只要十块钱！怎么样？动不动心？」
他一边强烈推荐一边唾沫星子飞溅，两眼直冒光，怎么看都像个来牵线的媒婆。
我思考了一下。
确实挺动心的，毕竟室友找过的代课都至少二十，逢早八或者周一还要涨价。
如果这么便宜，那是不是可以长期包？
朋友看我不说话，急了。
主动道：「这样吧！八块钱！只要八块钱！怎么样？」
我：「？」
不是，我还没说什么呢。
我摇头：「不用，十块就……」
朋友又打断我：「这样吧，五块钱！说好了就五块钱！」
说罢生怕我反悔，推给我后急急忙忙走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没多想。
毕竟只要五块钱，这不是大赚吗！
不过五块钱，对面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来回扫个共享单车都要三块了。
出于愧疚，我打算添加朋友后就表示还是十块钱。
本以为添加完需要等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结果对面秒通过。
看来他真的很缺钱，很需要我这笔订单。
那我更不能亏待他了！
我：【你好，你是陈愿推的代课吗？】
明天再说：【嗯。】
我才发现，这人的头像是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背影，应该是找的氛围感网图。
肯定是个人美心善，勤工俭学的女孩子。
我：【宝，陈愿说两节课五块钱，他说的是真的吗？】
私自帮人降价，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陈愿真该死！
明天再说：【是的。】
我：【一开始不是说十块的吗？我还是付十块吧，大冬天的早起不容易。】
明天再说：【不用，五块就行。】
呜呜呜真是个美好的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我：【不行！就十块！】
说罢我直接发了红包给他：【快收！不然不找你了！】
对面似乎很怕失去我这笔订单，很快收了。
我把学号名字代课时间地点发他后。
对面：【嗯。】
咦，还是个性格高冷的女生呢。
嘻嘻，我就喜欢这种。
后来我又找了她一次，但遗憾的是，这两次课都没点名。
3
美美睡完一觉后。
睁眼发现才过去一个半小时。
但微信消息已经 99+了。
我：「！」
怎么了？
是代课被发现了吗？
我要被通报批评了？
会不会被退学？
心慌地打开消息。
室友满屏的感叹号蹦了出来。
【！】
【！！！】
【你男朋友来给你代课了？】
【好小子，你他妈谈恋爱怎么不说一声！】
【就是！还谈的这么高质的！】
【ber 姐妹你深藏 blue 啊！】
【你咋谈上的系草啊！开班吧，我跪下来学！】
【就是啊，郁明可是大名鼎鼎的高冷之花！就这样水灵灵被你拿下了？！】
我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男朋友？
什么郁明？
等等。
我找的代课是郁明？
咱们系的高冷男神？
绝对是找代课室友误会了，我忙发消息。
【不是，他是我找的代课。】
室友更破防了：【还说不是！人家不仅手机熄屏是你，壁纸也是你！微信聊天背景你猜怎么着？还是你！】
什么？
我懵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室友是不是看错了？
我和郁明根本不认识啊！
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高冷。
被他看一眼都冷得掉冰碴子。
没几个人敢去和他说话的。
但确实帅得很。
我有幸在食堂远远瞥过他一眼。
眉骨高挺，长睫微垂。
整个人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听说他家境不好，经常能看见他在附近餐厅打工，周末还去做家教。
我一下子更愧疚了。
丸辣。
我真该死啊。
早知道多给十块钱了。
正薅着头发哀嚎，手机震动了一下。
明天再说：【在？】
我忙抓起手机：【在在在，对了，忘了说，这两节选修课的老师讲课一惊一乍的比较吓人，是不是折磨到你了？我很抱歉，所以加十块钱当精神抚慰费。】
【转账 20 元。】
怕他不收，我又加了一句：【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你必须得收啊，不然我以后不找你了。】
这一顿操作下来对面沉默良久。
但「不然不找你了」这句话果然很受用，他最终还是收了。
明天再说：【谢谢。】
我回：【没事啦，做我的代课无需多言，给我看看腹肌就行。】
算是开个小玩笑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就好啦。
结果下一秒，手机「嗡」一声。
明天再说：【好。】
我：「？」
？
？
不是大哥。
你也太老实了吧！
我开玩笑的啊！他真没听出来吗？
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正捧着手机，利落地挑起衣角，对自己沟壑分明的腹肌拍照的郁明。
微长的碎发下，深邃乌黑的眉眼……
停停停！
打住！
不能再想了。
生怕他下一秒真的拍好发过来了。
吓得我手忙脚乱发消息：【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哈哈。】
明天再说：【嗯。】
咦。
怎么还听出了一丝惋惜的语气。
不对不对。
人家本来就话少，惜字如金。
可能我误会他了，他知道我在开玩笑，在跟我闹着玩吧。
绝对是这样的。
我顺了顺气，问他：【你刚刚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再说：【嗯。】
「照片」
【刚刚你室友坐在我后面一排，这支笔是她们落下的吧。】
我一看，是支银色微扁，咸鱼形状的笔。
照片拍得很近。
那股淡淡的腥咸味似乎穿透屏幕扑面而来。
我：「……」
当然是我那群抽象室友的笔。
我捂着脸，突然觉得有点丢人：【是的。】
明天再说：【那我等会儿下课给你送到宿舍楼下。】
我：【哎呀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等会儿我让室友回来拿就好啦，她们应该没走多远。】
明天再说：【可是我现在已经到宿舍楼下了。】
我：「！」
心脏狠狠一紧。
我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啊？！」
什么？
已经到楼下了？
这么快？
可是我脸没洗牙没刷，头发还乱扎扎。
我忙求救室友：「快，你们的笔，郁明给你们送过来了！就在楼下！」
室友：
「嘻嘻，是我们故意落下的，你听说过灰姑娘和水晶鞋吗？」
我简直无语：「那我这个版本是灰姑娘和咸鱼笔吗？」
室友：「哈哈，不管怎么说，都是创造了机会！我们想清楚了，你这孩子天生单纯心眼儿浅，根本藏不住事儿，所以你要和他谈恋爱了绝对会告诉我们。」
「这说明什么？」
「说明郁明这小子绝对暗恋你！不然他为什么壁纸啥的都是你的照片！」
我问：「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呢？是偷拍的吗？」
室友：「不是！我们查清楚了，是你早些年发在 QQ 空间的，你还给我们看过呢！就 18 年那会儿的。」
「这张。」
「照片」
「这小子可以啊，都翻到 18 年照片去了！」
「啧啧啧，顶着这么张高岭之花的脸，竟然搞暗恋啊！」
我一看那照片。
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张照片被我 p 得简直面目全非好吗？
这大眼珠子，这尖得可以当钉子配锤子的下巴，这惨白得可以和贞子媲美的脸。
整个和蛇精有一拼。
「不是，真有人会拿这种照片当背景？他是不是觉得太抽象了所以拿来当头像的啊？」
室友：「这说明什么？说明对你是真爱！」
我捂着脸。
真爱为什么不拿我漂亮的照片当壁纸？
我恨。
这要被人看见认出是我，我不要活了好吗？
室友：「赶紧下楼吧！我们看见他啦！哈哈，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啦！一会儿给你带饭！」
没办法。
我只能全速洗漱穿衣服下楼。
4
下楼时我心跳如擂鼓。
真的吗？
郁明真的暗恋我吗？
我见面了会不会觉得尴尬？
郁明真的喜欢我吗？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就到了一楼。
冬日的风卷起枯黄的树叶扑面而来。
一同立在风里的，还有一个身形清瘦的男生。
灿烂的阳光穿过叶缝，斑斑驳驳落在他黑色的大衣和淡漠的眉眼上。
因为长得过于出挑，有很多人在看他。
郁明毫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等在那里。
像一棵冬日里缄默的树。
见到我来了，他原本空洞无物的眸子咻乎一亮。
像是错觉似的，转瞬又恢复如初。
我顶着目光，硬着头皮磨磨蹭蹭过去。
「你……你好呀。」
「哈哈原来是郁明呀。」
「我听说过你，你是我们系的系花……啊不是，系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
我不是被暗恋吗？
怎么比搞暗恋的还紧张？
死腿不要再抖了！
我深呼一口气，抬眸，正巧和他黏灼的目光相撞。
两人皆是一愣。
郁明立马反应过来，淡淡道：「没事。」
说罢他转身，从包里掏出来一支咸鱼笔和一盒精致包装的小蛋糕。
「这些给你。」
蛙趣。
不仅人长这么帅，声音还这么好听啊！
真是的。
能不能暂停一下。
有点欣赏不过来了。
「许橙？」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指节细长分明。
我立马回过神来：「啊，笔我拿走，蛋糕就不用啦！你也太客气了，你给我们送笔，我们应该感谢你才是啊」
郁明：「不用，你拿着吧，谢谢你照顾我生意。」
生意？
嗷嗷，代课的生意。
怎么讲得这么正式，好有距离感。
他真的暗恋我吗？
我开始感到怀疑。
忽地我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郁明，我下来太急，手机忘带了，你可以借我一下你的手机吗？我告诉我舍友笔找到了，她们刚刚找得很着急。」
面前的人眉毛蹙了蹙，似乎很是犹豫。
「啊如果不方便也没事，我上楼再……」
「好。」
手机很快被递了过来。
还带着主人指腹残留的温热。
我有些恍惚地接过来。
不是，就这么大大方方递过来了？
不怕我看到壁纸？
手机已经被解锁。
映入眼帘的就是我那张蛇精脸照片的壁纸。
我：「！」
不是！
真的是我的照片！
原来郁明真的暗恋我！
都贴脸正主了！
铁证如山啊！
我的脑子只感觉轰隆隆作响，手足无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面前的人太坦然了！
完全没有因为暗恋被人发现的害羞！
我下意识抬头，脱口而出：「你……你喜欢我啊。」
说完我就后悔了。
啊啊啊啊啊啊！
死嘴你怎么这么快！
给人家一点面子啊！
万一他羞愧难当地逃跑怎么办？
郁明愣住，眸光沉了沉，却别过脑袋：「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我指着手机壁纸，理直气壮：「这是我啊！」
郁明靠过来，俯身看照片，整个人和我离得很近。
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淡淡的很好闻的味道。
于是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郁明：「啊，这是你啊。」
我：「……」
不是，很难看出来吗？
好吧。
还真挺难看出来的。
郁明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照片，我觉得很可爱，就作为壁纸了。」
正认真听他解释，突如其来一个「可爱」让我满脸通红。
「嗷嗷这样啊不好意思误会你了，真对不起……」
我把手机往人怀里一塞，闷头就往宿舍楼跑。ťŭ₎
他爹个蛋的我要回宿舍把我室友打成三折叠屏去转转上卖了！
太丢脸了吧！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人伸手想要拉住我的动作和懊悔不已的神情。
5
打那以后。
我总觉得还是很尴尬。
于是见到郁明就躲开。
那节选修课也老老实实自己上，再也没找过他代课。
室友也很愧疚。
「不是暗恋吗？唉，也是，他那样的高岭之花，每天还忙着兼职，应该也没时间恋爱。」
「但莫名其妙用别人照片当壁纸，真的很难不怀疑啊对吧？」
「就是！而且我想起来了，之前郁明好像还帮过橙子。」
我惊讶道：「哪次？什么时候？」
「就大二刚开学不是有个奖学金申请吗？你申请的二等奖，郁明帮辅导员算分，发现你漏了一项大学生英语竞赛的综测加分，加上时刚好就拿一等奖啦！」
我恍然，怪不得ƭŭ̀⁴当时辅导员来问我要竞赛证书，原来是郁明提醒的！
心里顿时暖暖的，感激又愧疚。
「还有啊还有啊！橙子运动会腿受伤了，郁明跑了半个学校到医务室买来了碘酒。」
「天呐，当时还觉得他人真好，原来……真的早就有迹可循！」
我皱眉：「可是他明说了不喜欢我啊。」
「说不定就是嘴硬！就那种『你现在只是小生，老子不动你，一旦我发现你在别的江湖悠游，老子马上要了你！』」
「哈哈哈哈……」
正笑作一团。
路边忽地传来「汪汪」声。
低头一看。
是一只被拴着的小狗，正歪着脑袋看我们。
眼睛黑亮亮的，如葡萄般诱人。
顿时喜欢狗的室友扑上去：「啊啊啊修狗是修狗！来摸摸！」
我刚想拉住她：「你去年就因为摸狗被咬了打了好几针，整栋医院大楼都是你的惨叫。」
室友摆手：「哎呀那是因为那只狗是烈性犬，长得还那么大只，这只这么小这么乖，肯定不舍得咬姐姐对不对？」
……
一个小时后。
医院。
室友抹眼泪：「呜呜呜呜再也不喜欢狗了，已经被咬了七次了！呜呜呜呜呜……我要发朋友圈，让大家心疼心疼我。」
她拍拍手机，很好，没电了。
于是夺过我的手机：「谁发不是发，用你的。」
我看她可怜巴巴的，只能依着她。
前面排队的人还很多。
于是我让室友先排着，我去上个厕所。
刚到走廊尽头。
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几乎眨眼间就到了我面前。
连气都没喘匀就抓住我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
「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是郁明。
他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白色毛衣，似乎因为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穿外套。
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露出白皙锋锐的额头。
眉头紧皱，漆黑的眸子里担忧的神色几乎要溢出来。
整个人慌乱又狼狈。
和平时总是冷静沉稳的郁明，完全不一样。
而这些反差的始作俑者，是我。
意识到这些。
心脏像是被猫抓挠了一般，痒痒的。
「还可以站着吗？是不是衣服里的伤？」
郁明伸手就扯住我的领口。
温热的指腹贴近我的皮肤，瞬间像是一道电流蹿过，又痒又麻。
我忙抓住他的手：「没有，我没受伤，你为什么会以为是我受伤了？」
听到「没受伤」几个字，郁明瞬间松了一口气。
眉眼恢复平静。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我发的朋友圈。
我才知道，室友刚拿我的手机干了什么好事。
她直接用我的微信发了一张医院走廊的照片，配文：「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然后仅郁明可见。
我：「……」
丸辣。
这个死丫头干的什么好事！
我差点跪下来给郁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室友在开玩笑，真对不起。」
郁明人很好，原谅了我和室友。
出于愧疚，我决定请郁明吃饭。
正好另外两个室友赶过来陪着。
但郁明拒绝了：「没关系，我本来刚好也在这个医院。」
我担忧地抬头看他：「啊，你……」
郁明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帮室友拿药而已，他今天正好没时间。」
「啊你人也太好了吧。」
哇。
郁明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原本面无表情也很帅，有一种锋锐的美感。
但笑起来后，像是冬日的阳光，清清淡淡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行，走，必须去。」
我扯住他的袖子：「不去我今晚就赖着你了。」
郁明僵了一下，似乎想把袖子从我手里拉出来，最后忍住了。
「好吧。」
6
「吃烤肉吧不然？」
我拿着手机搜附近门店。
郁明跟在我身边，肩宽背阔，腿长得惹眼。
「嗯，听你的。」
忽地。
我肩膀被人摁了一下：「等等。」
还没反应过来。
身边的人已经绕到我前方，俯身蹲下，修长分明的手指扯住我的鞋带：「鞋带开了。」
说罢兀自开始系了起来。
我怔在原地。
看着眼前人乌黑头顶的发旋，眉眼微垂，脸立体俊逸，神情认真专注，似乎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
心脏不禁开始疯狂跳动。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这是在干什么？
这他妈的就是暗恋吧！
不知道为什么，被碰到的地方明明隔着一层布料，却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我的脚面几乎绷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郁明。」
我忍不住开口道。
「嗯。」
「你喜欢我吗？」
身下的人愣了一下。
旋即淡淡开口：「没有。」
我呼出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说明他就是单纯的人好罢了。
不要胡思乱想！
7
吃了一半，我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碰过夹子。
都是郁明在烤，烤完后直接放在了我的盘子里。
他自己的盘子里只有几片少得可怜的肉。
我忙去接他手里的夹子：「我来我来，本来说好请你吃的，怎么变成你烤来我吃了呢？」
郁明把夹子举高：「没事，你吃，我不是特别饿。」
我够不到，只能拿公筷往他碟子里夹肉：「不行，那也要吃点，你这么瘦。」
郁明安静良久，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垂下的长睫掩盖住所有的情绪：「好。」
在路口分别。
我刚要抬脚往学校走，忽地室友给我发来消息。
【宝！救命！你还在医院附近吗？】
我：【在的，怎么啦？】
室友：【我打完针好像把围巾落在那个长椅上了！你能帮我去找找吗？】
我：【行。】
8
郁明坐在床边。
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漂亮沉默的雕像。
床上躺着的女人țū́ₒ面容憔悴，双眼紧闭。
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窗外有车疾驰而过。
忽而亮起的车灯一次次划过手里医院的账单。
郁明闭了闭眼睛。
起身：「晚安，妈妈。」
9
医院太大，我迷路了。
电梯停到三楼，却怎么也找不到下午来打针的地方。
抬头一看「C 住院部」三个大字。
啊原来绕到 C 栋去了，怪不得找不到。
刚按电梯准备下楼。
忽地我看到不远处的长椅上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件黑色大衣——怎么那么像郁明的？
不可能吧。
郁明早就回去了，他只是帮室友过来拿药。
但心里隐隐觉得应该过去看看。
我悄声走过去，怕吵醒他。
只见黑色的衣服里，缩着一张白皙清隽的脸。
双眼紧闭，眉头轻皱，似乎在梦里都睡不安稳。
是郁明！
他……他怎么在这里？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很清晰。
面前的人似乎一直精神很紧绷，听到后立马睁开了眼。
我来不及躲，正好和他目光相撞。
「哈哈好巧啊，郁明。」
我有些尴尬，故作镇定地打招呼：「你怎么睡这里呢？为什么不进去睡？」
面前人眸光缓缓滑动。
一直划到我的脸上，紧紧盯着，不动了。
我觉得奇怪，凑近在他眼前摆摆手：「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话音未落，面前人忽地动了。
只觉得眼前一黑。
肩膀被人一勾。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抱在了怀里。
一呼一吸间都是郁明身上的味道。
我睁大眼睛，感受着对面人几乎炽热的温度和坚硬的胸膛，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郁……郁明！」
我动了一下，却被人搂得更紧。
奇怪的是。
我不觉得排斥，好像这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抱过我一样。
让人意外地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面前人逐渐松懈下来。
良久。
他终于松开我：「对不起。」
呼出的气息温热，牵引着人的神经。
「没事，没事，你是不是刚刚做噩梦了。」
我想起小时候做噩梦，睁眼就必须有人来抱我，不然我哭个没完。
拥抱是安全感的增加剂。
郁明垂眸，睫毛轻轻颤了颤：「嗯。」
「谢谢。」
「没事没事。」我犹豫着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别怕。」
「里面的，是你的家人吗？」
「嗯。」
怕问多了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我闭上嘴，在他身边坐着。
「里面没有可以睡的地方吗？睡这里会着凉的。」
「嗯，没有了，没关系，我的衣服挺暖和的。」
我瞪大眼睛：「这怎么能行！这里的椅子那么冰！」
我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这个也盖着吧，一会儿回去很快的，我让室友来接我再给我带一件。」
郁明摇头：「不用。」
说罢要把衣服拿起来给我披上。
我一个潘周聃躲开：「我先走啦，一会儿宿舍关门了。」
说罢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冲进楼梯间。
气喘吁吁跑下楼。
我开始找 B 栋，一边低头给室友打字：【好冷啊，羽绒服丢了，有好心人来接我没？】
还没发出去。
面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
刚要抬头。
一件衣服披在了我身上，挡住了吹来的冷风。
几乎是将我搂在怀里的姿势。
郁明面不改色：「伸手。」
我稀里糊涂伸手，钻进了袖子里。
「另一只。」
两只袖子都穿好。
郁明又帮我拉上拉链。
拉到最上面时。
温热的指腹触到了我的下巴。
我下意识抬头，撞进郁明晦暗的目光里。
拉拉链的手蓦地止住。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似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耳边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直白地盯着他，大着胆子慢慢靠近。
直至呼吸纠缠。
鼻尖几乎一触一离。
郁明喉结一滚，眸光变得越来越沉。
耳边喘息声愈来愈重。
我闭上眼往前一凑。
想象中的温软没有到来，肩膀却被人摁住。
「许橙。」
耳边是郁明低哑的声音。
「快回去吧。」
10
坐在室友的小电驴上，我越想越生气。
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刚刚那么好一个机会？
郁明是不是不行Ṭűₗ啊！
我都这么主动了！
不过我几乎确定了，他绝对也喜欢我！
没关系，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怀着期待的心情，我美美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等在郁明楼下。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他。
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就径直往前走。
「早呀，郁明。」
我凑过去：「你怎么不理我？」
「急着上课。」
「咱俩应该上同一节，不然我们坐一起吧？」
「不用。」
「怎么不用？我还给你带了早餐。」
跟着他走进教室。
郁明直接坐在了一个男生旁边。
那一排再没有别的位置。
我只能坐在他后面。
给他微信发消息：【郁明，你太过分了。】
【小猫鄙视.jpg】
前桌人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郁明拿起来瞥了一眼。
回了一句：【好好上课。】
然后无论我怎么撒泼打滚给他发消息他都不理我了。
我都快气死了。
昨晚不仅没捞着好处，今天怎么还被冷脸对待了呢？
下课就把他堵在了角落。
「你什么意思？」
郁明冷静地看着我：「什么什么意思？」
我一把揪起他领子：「昨晚都……都那样了！」
「哪样？」
我想起昨晚的距离和呼吸间的热意，一下子红了脸：「就……就那样呗。」
郁明眉毛蹙了蹙：「对不起，是我让你误会了。」
我：「？」
我简直要炸了，不管不顾直接亲上去。
郁明没来得及躲，只是很快一歪头。
被我亲在了脸颊上。
我满意地抹抹嘴。
「许橙！」
郁明猛地握住我的手腕，眸色渐沉，似乎风雨欲来：「你要干什么？」
我毫不客气扬起脑袋迎上去：「干什么？亲你，看不出来吗？」
郁明抿唇不说话了，也不看我，松开我的手。
我清楚地看到他Ṭů⁾耳朵红了。
哼。
果然男ţű⁹人就是嘴硬。
亲亲就软了。
我越挫越勇，上去又要亲。
别人摁住。
「许橙，不行。」
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为什么还不能在一起了？
心一横，我扯住他的领子：「郁明，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这是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喜不喜欢我？事不过三，你想好了再回答，你要是回答不，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
面前男人的睫毛狠狠颤了一下。
似乎压抑着我看不透的情绪。
他垂眸没看我。
良久沉默的对峙间结束。
最终他别过脑袋：「没有。」
没有？
又是没有。
那就说明不喜欢是吗？
我的心逐渐冷了下来。
「好，再也不见。」
我松开手，利落地转身就走。
忽地我想起什么：「对了，把你手机壁纸换掉，不喜欢还占着，真恶心。」
11
郁明在原地站了很久。
手紧紧握着没有松开。
直到指甲嵌进肉里，一滴滴鲜血溢出，坠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花。
最终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抱着脑袋，肩膀无声地抖动。
12
我说到做到。
此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所有平台全方面拉黑删除。
妈的。
原本还觉得挺潇洒的，就是有时候看到他的背影，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
应该是气的吧。
13
五年后。
公司的新上司是个奇怪的家伙。
不仅神出鬼没，很少有人看见他的真面目。
见过的人都说他长得人模狗样，但性格格外冷漠，不近人情，还经常罚人工资。
团建还喜欢请大家去吃烤肉。
一周一次。
大家吃烤肉吃得都要吐了。
周围十里八乡的都被我们吃遍了。
组里一片哀嚎。
我斗胆给他发消息。
【老板，在吗老板。】
明天难说：【在。】
？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算了，名字类似的多了去了。
我硬着头皮，发笑脸：【亲爱的老板，我们下周团建吃什么呀？】
明天难说：【烤肉。】
我：「！」
【老板，不能换点别的吗？大家都快吃腻了。】
明天难说：【……你还喜欢吃什么？】
？
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嗯……这边有个新开的意大利餐厅，也许……】
明天再说：【好，那就去吃这个。】
我简直欣喜若狂：【谢谢老板！磕头.jpg】
然后截图把消息发进没有老板的群里。
底下齐刷刷刷起大拇指。
于是。
我们又连着吃了四个星期的意大利菜。
吃的同事有气无力躺在椅子上：「这个老板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是不是故意整我们的啊？」
说罢她一脸期待地看向我：「橙子……」
我摇头：「不要，这次该换人了……」
一扭头，齐刷刷一排人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看。
「好吧……」
我又硬着头皮和老板尬聊：【老板在吗？】
明天难说：【怎么了？又不喜欢吃意大利菜了吗？你还喜欢吃什么？】
我简直两眼冒光：【对对对，老板你太聪明了竟然猜到了，能不能以后别连着吃同一家了啊。】
明天难说：【好，那以后你来安排，找好餐厅就告诉我，我来联系。】
放下手机。
我呼出一口气。
看来这个老板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冷漠严肃啊。
14
「大家静一静啊。」主管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新来的老板前些阵子因为一个项目有点忙，从今天起，项目结束了，他将以全新的姿态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大家欢迎！」
说罢带头鼓起掌来。
我一边鼓掌一边伸头。
到底长什么样呢？
门下一秒被人推开。
一个眉眼冷峭的男人走了进来。
鼻梁高挺，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修长的双腿被剪裁合体的西装裤完美包裹。
浑身气场两米八。
整个一霸道总裁。
不过。
怎么这张脸越看越眼熟？
正困惑着，霸总开口了：「你们好，我是郁明，你们的新任总裁。」
我顿时怔在原地，瞳孔微缩。
「郁明」两个字在我耳边炸开。
过去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雪花般飞落。
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
可那些回忆却那么清晰。
还有我问的「你喜欢我吗」。
和一次次干脆利落地回拒「没有」。
连眼睛都忘了眨。
郁明忽地视线一转，重重落在我身上。
心脏一颤。
欢呼声掌声中，我几乎狼狈地低下头。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
我几乎是跑着回了工位。
还好下午郁明忙着交接，没空理会。
肩酸背痛地加完班，才发现周围人已经走光了。
我收拾东西，起身打算接杯水。
谁知刚进热水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转身就走。
「许橙！」
郁明喊住我。
我只得站在原地。
「怎么了？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郁明见我语气冷淡疏离，一愣：「你还记得我吗？」
我挂起职业微笑：「不记得了，小人多忘事，您大人有大量，多担待点。」
然后翻了一个白眼就要走。
手臂却被人拉住：「现在很晚了，不安全，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抽回手臂：「不用，没你在最安全了。」
几乎是憋着一股气到家。
也没心情玩了。
洗漱完倒头就要睡。
结果满脑子都是郁明。
大二时候的郁明。
青涩俊逸。
蹲下来给我系鞋带。
妈的。
赶紧滚出我的脑袋！
15
之后几天，每次郁明找我，我都婉拒。
不好意思，找其他同事吧。
我还有事要干。
晚上也和同事结伴一起走。
如果加班，实在没办法，我直接绕过他就跑。
有时候桌子上还会多很多东西。
各种水果零食。
还有昂贵的补品，精美的项链手镯。
我看到这些简直要气炸了，抱起来拉开他办公室的门往里一摔。
开玩笑。
这么贵我怎么可能摔。
赔不起赔不起。
我往他桌子上一放，就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我是这么物质的人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要包养我？」
郁明愣住，有些委屈地解释：「我只是想补偿你。」
我叉着腰：「那就给我涨工资！」
三天后。
发工资的日子。
同事们：「诶我这次还是 5800。」
「哈哈我多拿一个项目，我 7500！」
「诶许橙，你多少啊？」ŧüₒ
关系好的同事凑过来。
我捂住我的工资条：「哈哈和上个月一样。」
然后下班后直接冲进郁明办公室：「你大爷的我工资 50 万！我同事该怎么看我！」
郁明：「不是你要涨工资的吗？」
我：「谁家一涨涨几十万啊！你有病啊郁明！你再这样我辞职！」
说罢我气呼呼地回家。
结果半夜收到一个电话。
「你好，你认识郁明先生吗？」
我直接说「不认识」就要挂断。
「诶等等女士，你是他的第一联系人，你真的不认识他吗？他喝醉了，我们酒吧要关门了, 要实在没人接他, 我们只能把他扔在草丛里了。」
「哦，那就扔吧。」
我关了手机, 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
一分钟后。
又面无表情掀开被子，拿起手机, ţűⁿ拨通对面的电话：「地址发来。」
半小时后。
我接到了喝得醉醺醺的郁明。
他正坐在路边，抱着电线杆。
多年不见, 他的五官更加深邃成熟。
举手投足都沉稳冷静。
这不。
抱着电线杆子都坐得笔直。
看见我时。
郁明眼睛亮了一下：「橙子！」
我「？」
「别这么叫我, 只有和我关系好的才能这么叫我。」
郁明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长睫轻颤，眼圈泛红：「好吧。」
看得我心里一惊。
我嘞个豆。
这还是全公司敬仰畏惧的冷酷总裁吗？
这不纯纯一只小狗吗？
我顿时坏心眼儿起来了，居高临下盯着他：「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郁明眼睛湿漉漉看过来。
我差点把持不住。
「嗯，就我说什么你说什么。」
「好。」
「那开始喽。」
「郁明是个混蛋。」
我微笑着看向郁明。
郁明毫不犹豫：「郁明是个混蛋。」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拿出手机，打开录音。
「再说一遍。」
「郁明是个混蛋。」
「郁明对不起许橙。」
「郁明对不起许橙。」
「郁明当初就是喜欢许橙, 但他是个渣男玩弄人心。」
面前人忽地不说话了。
我催他：「快说啊！」
郁明捂着脸缓缓蹲下：「胃不舒服。」
我急了, 放下手机去搀他：「啊，是不是喝太多了，胃出血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
我就被人一把抱进怀里。
呼吸间全是郁明的味道。
竟然这么多年, 一直没变。
我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刚要推开他。
就听到他凑在我耳边：「郁明是个混蛋。」
「郁明对不起许橙。」
「郁明……」他顿了顿, 「郁明当初很喜欢许橙。」
「很喜欢。」
「所以，许橙, 能不能不要辞职啊, 我真的找了你很久。」
「当初我真的没办法, 给不了你好的生活，我……我还要还债，我不想拖累你, 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对不起……」
胸口顿时像被浸在了发酵的果酒中, 酸软一片。
时隔五年。
我终于听到了迟到的「我喜欢你」。
可是。
这还算数吗？
算吧。
16
郁明视角：
少年坐在秋千上, 看着远处发呆。
忽地。
一朵花递了过来。
「你好呀。」
郁明抬头。
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 比手里开的花还要好看。
胳膊上戴着「孤儿院志愿者」的红袖。
后来他们一起荡秋千，一起捉蝴蝶，一起吃午饭。
女孩很好, 不会嫌弃自己无趣又沉默。
这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
叫许橙。
一年后。
郁明被领养了，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没来得及和许橙告别。
就被带去了遥远的城市。
上高中时。
父母出了车祸。
只剩下了在呼吸机上残喘的妈妈。
郁明没哭。
他总是很能接受生活带给他的苦难。
他半工半读, 直到大学。
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名字, 看到了那张笑脸。
可是。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手里很长的账单。
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算了, 远远看着, 不去打扰，也很好。
一年后。
郁明没忍住。
加了许橙代课的微信。
他想。
就说几句话就好。
几句话就行。
可是，他却越来越贪心。
他知道许橙的笑是个温柔的漩涡, 他甘愿沉沦其中。
没人能拒绝。
……
差点亲了许橙的那个晚上。
他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给了自己几巴掌。
……
上课时，他偷偷看了许橙好几眼。
……
毕业后。
妈妈去世。
郁明抱着墓碑跪了很久。
最后他离开了这座城市，出发寻找许橙。
……
五年后, 他终于如愿，再次抱到了许橙。
不用再言不由衷，可以亲口说出那句。
喜欢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