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言情

被女神倒追

我喜歡青梅十年,她厭煩我也十年。
終於有一天,我將她吃幹抹淨,還留下兩百塊錢。
青梅倍感羞辱,四處「追殺」我。
可她哪兒都找不到我。
躲了她三年,直到父親去世,我成了孤兒。
青梅爸媽說:「以後我們家就是你家,這丫頭就是你妹妹。」
我看著青梅一見我就羞憤發瘋的臉,
清脆叫了聲:「妹妹好!」
01
我躲了何瀾整整三年。
之所以記這麼清楚,因為推倒她那天,是大一寒假的除夕夜。
而今天,是大四寒假的除夕。
我拖著行李箱,想買點水果再上樓。
不料就這麼撞見何瀾。
她沒怎麼變,皮膚白皙粉嫩,是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麗。
——絲毫看不出是個小渣女。
漂亮的渣女。
她進店那一刻,我下意識轉身,壓低帽檐。
「小瀾,又來買水果呀。」
男老闆很年輕,一見到何瀾眼睛就發光。
「新到的柚子很不錯哦,提兩個回去給你爸媽嘗嘗。」
何瀾說:「我不吃酸。」
「那車厘子吧,包甜。」
「更討厭甜。」
……真想跟她說,愛吃吃,不吃滾。
可老闆熱情不減。
結帳時,還硬往她袋子裡塞幾個蘋果。
這是何瀾特有的待遇。
憑一張好看的臉,她走到哪都是焦點。
十歲那年,何瀾空著手上街,來回一圈,兜裡就塞滿了小零嘴。
一度把我羡慕哭。
如今二十歲,街坊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焦點依然是她。
老闆問:「小瀾,今年一個人回家啊?」
「嗯。」
「聽鄰居說,你今年原本打算帶男朋友回來的。」
何瀾有男朋友了?
我不自覺豎起耳朵。
02
何瀾輕輕一笑。
她笑起來特別悅耳,撓得人耳朵癢。
三年前的除夕夜,我近距離聽過。
不光耳朵癢,聽多了,心也癢。
「假的。」她說。
老闆:「我就說你這孩子眼光高,不好找物件,你喜歡什麼樣的?我有個弟弟,長得可帥了。」
「我不喜歡長得太帥的。」
「他也沒有那麼帥……」
「也不喜歡長得不夠帥的。」
老闆一噎,訕訕一笑:「小瀾還是趕緊找個男朋友,讓你爸媽安心。」
「放心,有男朋友。」何瀾說,「只是我沒想好,帶哪個男朋友回來。」
老闆:……
如此離譜的話,從渣女的嘴裡說出來,竟莫名地合理。
過了一會兒,店裡很安靜。
我覺得,何瀾應該離開了。
我去拿最後一個甜瓜。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突然殺出來,半路截瓜。
「抱歉,我先拿到的。」
女生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說著抱歉,卻絲毫感受不到愧疚。
「但我可以考慮讓給你。」
何瀾的嗓音,正擊打著我的耳膜——
「你能回個頭嗎?」
03
我跟何瀾的孽緣可以追溯到十二年前。
我爸帶著我從縣城搬來城裡。
他跟何瀾爸爸是戰友,退伍後混得一個天,一個地。
我爸是那個地。
城裡消費高,他開大巴車,勉強夠生活。
至於為什麼非要住到城裡,我爸說,城裡教育好,我能考大學。
城裡房價也貴,多虧何瀾爸爸,分了兩間屋子借給我們住。
何瀾爸媽對我很好。
我爸經常外出,放了學,我就去何瀾家蹭飯。
我幾乎和何瀾同吃同住,同去上學。
但是,她不喜歡我。
何瀾的朋友,大都帥氣漂亮,或是家世顯赫。
我是鄉下來的土狗,黑黑胖胖。
我硬要跟在她屁股後,惹得她很煩。
有一次,她故意把我扔在遊樂場,害我差點走丟。
因為這事,何瀾挨了一頓毒打。
到現在屁股上還有疤痕。
她更恨我了,想著法子捉弄我。
可那時候我憨憨的。
我總覺得,何瀾跟老家的女生不一樣。
她長得那麼好看,皮膚那麼白。
她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有魔力。
我執著地跟在她身後,藏起青澀的心意。
現在回想,何瀾對我的厭煩是毫不掩飾的。
有一年春天,學校裡的花都開了。
何瀾的朋友們問她,最喜歡哪種花。
何瀾說:「沒有最喜歡,只有最討厭。我討厭梔子花,又甜又膩,難聞死了。」
說著,她餘光看了看我。
我立刻明白,這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因為我早上剛給她摘了兩朵梔子花。
高三畢業那年,又發生了一件事。
我問何瀾:「你要填哪裡的志願?」
何瀾想了想:「北京。」
我興沖沖地填了北京的學校。
通知書下來那天,我才知道。
何瀾要去南京。
她騙了我,只為和我分開。
多麼殘酷的事實啊。
04
大一上學期,如果我不主動,何瀾也不會和我聯繫。
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圈子。
她很優秀,在專業一騎絕塵,還被評為校花。
她的合照裡總有大帥哥。
我去南京找過她一次。
朋友們問:「瀾,這小妞誰啊?」
何瀾說:「我爸朋友的兒子。」
我當時就愣住了。
相識十年,到最後,我居然連個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突然心灰意冷。
可就這樣放棄,我不甘心。
我籌謀許久,在寒假過年那天,推倒了何瀾。
那天我們都喝了酒,何瀾酒量不行,很快就醉醺醺。
我卻異常清醒。
靠近時,她沒推開我。
我問:「何瀾,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多久?」
她沒說話。
我覺得趁人之危不好,又問:「知道我是誰嗎?」
她說:「聞瑾知。」
她叫我名字時,婉轉動人。
我:「要拒絕我嗎?」
她搖搖頭,反而伸手抱緊我。
那夜的何瀾,很溫柔。
衝動過後,我倆躺在床上,何瀾對我說:「對不起,志願的事騙了你。」
我沒理她。
她抱著我Ṭŭ̀³的胳膊,無奈地歎氣:「我答應你,考研去北京,行麼?」
關我什麼事。
我已經決定放手了。
今晚,我只是給自己一個交代罷了。
畢竟傻了那麼多年,不得到一次,總感覺有些虧。
得到了,就不會再惦記了。
第二天清晨,何瀾還沒睡醒,我跑了。
哦對了。
賓館錢是她出的。
我不想占她這個便宜,所以 A 了兩百下來。
但這個舉動似乎造成了某些誤會……
我刪除何瀾所有聯繫方式,徹底與她斷聯。
聽高中同學說,何瀾倍感屈辱,四處「追殺」我。
還跑到我們學校來了。
來好幾次,都沒見到我。
印象最深的是大二。
舍友跟我轉述:
何瀾那天像是要噴發的火山,恨不能抓住我千刀萬剮。
她攔下我舍友,兇狠地問:「聞瑾知又去哪了?!」
舍友說:「啊,你不知道嗎,今天 520。」
「——他跟女朋友過節去了。」
那一刻。
像是天降大雨,瞬間撲滅火山。
何瀾愣在原地,許久許久都不動。
05
澄清一下,談戀愛是真的。
我已經不喜歡何瀾了,談個戀愛怎麼了?
我不光談了,還談過好幾個。
我的每一任女友,何瀾都知情。
以前的朋友都會告訴她。
何瀾沒有停止對我的仇恨。
她高高在上了二十年,居然被一個看不上的小跟班「羞辱」了,換我我也恨。
聽說,她還沖去我們老家。
可惜,那一年我爸到北京治病,我沒回縣裡。
她誰也逮不住,活像個被人拋棄的小怨婦。
你追我逃的遊戲玩了三年。
到今天,終於要結束了。
因為未來,我就要在何瀾家過年了。
我爸去年冬天去世,我沒有家了。
何瀾此刻站在我身後,很近的位置。
她指尖點在瓜上,一下一下。
「回個頭,這瓜我替你買了。」
我紋絲不動。
她很快覺得無趣。
「不回算了,開個玩笑。」
何瀾就是這樣,對什麼都三分鐘熱度。
這次,她是真走了。
我提著一堆水果去結帳。
老闆多打量我兩眼。
「小夥子,看你有點眼熟。」
「我大眾臉。」
「你挺帥的,怎麼可能是大眾臉,」他嘖了嘖,篤定道,「我肯定在哪裡見過你。」
她認不出來很正常。
我變化很大。
過了青春期,我瘦了一大圈,在城裡捂這麼多年,也白了。
我不再是當初那個黑胖的土小子了。
前不久校草評選,我還得到一個「傳院院草」的頭銜。
哦對了。
何瀾還出現在那個評選帖子裡。
她說:「什麼院草?你們傳院人眼睛不好吧??」
付完錢,我拎水果走了。
剛推開門,一道冰涼的視線落在我後背。
「買這麼多,是要去哪啊?」
何瀾沒走。
她似乎等我許久。
我不理她,加快腳步。
她迅速跟上,並擋在我面前。
一把摘掉我的鴨舌帽。
「玩我很開心嗎,聞瑾知。」
06
嗯,開心。
我想這麼說,但顯然不能。
何瀾嗤笑:「三年不見,啞巴了?」
沒啞沒啞。
我淡淡一笑:「你好何瀾,好久不見。」
反正也躲不掉,乾脆勇敢面對咯。
可何瀾笑不出來。
她像是要把我盯出個洞。
微紅的雙眸和發顫的手出賣了她。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
久到路邊行人都在看我們。
何瀾終於低下頭,替我分擔行李。
一路上,我倆都不說話。
何瀾步子很快,沒有等我的意思。
我拖著行李箱,落在後頭。
我忍不住出聲:「何瀾,你慢點。」
何瀾僵了一下。
——以前就是這樣。
她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後,「何瀾何瀾」地叫。
這種感覺,久違了。
何瀾不耐煩:「你腿短嗎?」
但她的步伐卻明顯緩下來。
「你腿長,你腿最長,」我不客氣地懟回去,「可惜該大的地方不大。」
話是脫口而出的,歧義是立馬產生的。
我指的是她的度量。
但……何瀾誤會了。
她轉過頭,雙唇緊抿,臉上三分羞憤,剩下全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你不告而別的理由?!」
我:……
情況很不妙。
她拽我進樓梯間,不依不饒,非要我把剛才那句話掰開來,細細解釋。
我攤手:「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字面意思。」
「你一定是記錯了,你那天也喝多了。」
「隨便吧,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何瀾臉頰發紅,估計是氣的,「不行,我必須證明我自己。」
我剛想問,你要怎麼證明,就看到何瀾把手放在了衣服拉鍊上。
我愣了。
「你不是吧……?」
誰家青梅會在重逢的第一天就脫衣服?
何瀾的神情告訴我,她很認真,這是賭上尊嚴的一局。
一不留神。
她的拉鍊已經打開了。
07
就在這時,何瀾爸媽推開家門。
「是小知到了嗎?」
何瀾僵住。
我一個閃身,擋在她面前:「叔叔阿姨好!我剛到!」
「碰見何瀾了?那丫頭說下樓買水果,買了一個多小時,硬是不上樓,要等你。」
我怔了一下,回頭,何瀾的外套已經穿好了。
進了家,賀叔叔隨口問:「你倆剛才在外面磨蹭什麼呢?」
我和何瀾都沉默了。
賀阿姨說:「年輕人好久沒見,肯定要說悄悄話的。」
「是的。」我趕緊點頭,「我跟咱妹太久沒見了。」
何瀾:「誰是你妹?別瞎叫。」
話剛說完,她就被阿姨瞪了一眼。
「以後我們家就是小知的家,他是你兄長,你就是他妹妹。」
何瀾愣了。
「我才不要當他妹!我和聞瑾知其實——」
賀阿姨打斷她:「少叨叨,我去做飯了。」
但我有些好奇。
何瀾想說什麼?
這三年來,我跟她好像沒有任何關係了吧。
她總不能把三年前的事告訴叔叔阿姨吧?!
不行,我得阻止她。
我抬頭,就對上何瀾危險的目光。
我嘿嘿一笑:「妹妹好。」
何瀾:……
08
去年冬天,我爸因病去世。
遵從他本人遺願,葬禮從簡,只通知了一些老戰友。
賀叔叔又高又壯,面目兇悍,卻在追悼會上抹起了眼淚。
賀阿姨跟我說,以後過年就去他們家過。
反正小時候都是吃他們家的飯長大的。
他們沒有告訴何瀾。
何瀾那段時間在準備比賽。
她是十二月底,才知道我父親去世的消息。
我二十歲了,這不算是領養,也無任何血緣與法律上的關係。
所以,我跟何瀾,也算不得真兄妹。
我也可以不叫她妹妹。
但我就是想看何瀾有氣不能發的樣子。
年夜飯桌上,我跟叔叔阿姨閒聊。
阿姨問:「小知,你那個文學系的女朋友呢?」
何瀾筷子一頓。
我:「分手了。」
「啊?上個月不是還在一起?我還說請她來咱們家吃飯呢,叔叔阿姨幫你把把關。」
「謝謝阿姨,但是我們分手半個月了。」
「沒事沒事,」賀阿姨怕我傷心,「阿姨單位有很多年輕小姑娘,介紹給你啊。」
「媽!」何瀾大聲地打斷,扔筷子,「魚做得太鹹了。」
阿姨翻白眼:「愛吃不吃,下次自己做。」
然後阿姨繼續跟我聊物件。
我笑說:「我對外貌沒有太高要求,阿姨,人好就行,我喜歡脾氣好,謙遜的,不要目中無人太驕傲的。」
「阿姨懂了,你喜歡跟瀾瀾完全相反的類型。」
何瀾又扔筷子:「聞瑾知,你不要太過分。」
我故作訝異:「妹妹怎麼這樣說?你不希望我給你找個溫順的嫂子嗎?」
「誰是你妹!你這個陰險狡詐的渣——」
她不敢往下說了。
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吃完飯,長輩們去睡覺。
我不想跟何瀾單獨呆著,所以早早回了側臥。
淩晨兩點,有點餓,我去客廳找零嘴。
沒開燈,走到茶几旁,不小心磕著腿。
疼得我齜牙咧嘴,順勢就往旁邊摔倒。
摔了一個柔軟的身體上。
何瀾:「你是想摔死自己嗎?」
她的氣息就在我耳畔氤氳,我能清楚聞到她身上沐浴液的香氣。
我僵硬了:「你怎麼還沒睡?」
「在想白天的問題。」
「什麼問題?」
「玩我很開心嗎,聞瑾知,你還沒回答我。」
這該怎麼說呢。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何瀾模糊的影子。
身姿綽約,線條迷人。
不得不說,較三年前,何瀾長大了。
成熟了一些,少女感又還未退卻,正是要啥有啥的時候。
我說:「我回答不了,因為我沒有玩過你。」
三年前,我只是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怎麼能算玩?
可何瀾不懂。
她冷「呵」一聲。
「好吧,何瀾,如果你真想聽答案,」
我考慮片刻,大度地說,
「那現在讓我玩玩看?」
09
我初高中是在城市裡上的。
今年來城過年,當然要參加同學會。
來得人不少,我和舊友張張坐在角落裡。
張張問:「你和何瀾還在冷戰?」
「差不多。」
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很奇怪。
除夕那晚,我想將何瀾一軍,便說要玩一玩。
只是口嗨,傻子都聽得出來。
可何瀾沉默五秒,突然,很認真地說:「可以。」
我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開個玩笑,」我當時這麼圓場的,「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黑暗中,何瀾瞬間變得落寞。
之後幾天,我都沒怎麼跟她說過話。
思緒打斷,何瀾到場了。
一群人簇擁上去。
這也是何瀾特有的待遇。
以前在學校,她就是眾星捧月的那個「月」。
張張指著何瀾身旁的男生:「你還記得羅淞不?以前我們學校校草。」
「嗯,記得。」
「他現在跟何瀾走得蠻近。」
說話間,帥氣高大的男生已經靠著何瀾坐下,還給她倒水。
同學們起哄:「校花校草絕配呀。」
「這麼多年了,你倆還沒在一起?」
「就是啊,要不要把民政局給你們搬來?」
何瀾沒有笑。
羅淞倒是很開心:「哎,你們別亂開玩笑。」
突然有人說:「對了,我記得聞瑾知那時候也總跟在何瀾身後。」
目光齊刷刷轉向我。
「聞瑾知喜歡何瀾,大家都知道啊。」有人笑。
我也笑:「都過去了。愛情講究門當戶對,我早就放棄了。」
言外之意,我自認不配。
何瀾看著我,目光如刺。
她似乎想說什麼。
羅淞搶在她前面開口:「聞瑾知,你早該想通的。」
「瀾瀾拒絕過你多少次?你要是早點放棄,也不會被她討厭。」
我笑笑:「是。」
「聽說何瀾要保研 Q 大了?國內 top1 啊。聞瑾知,別想了,攀不上的。」
「哢嚓」一聲。
何瀾脾氣上來,把杯子摔了:「你能閉嘴嗎?」
她杏眼怒瞪,看著羅淞。
包廂內氣壓陡然降低。
羅淞漲紅了臉:「瀾瀾,你怎麼了?你不是最討厭聞瑾知嗎……」
「我最討厭你。」
何瀾脫下外套,扔在地上。
「這外套你剛才碰到了?我不要了。以後離我遠點。離聞瑾知也遠點。」
羅淞瞬間失聲。
10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大家重聚的心情。
過了一會兒,氣氛緩和了。
開始做遊戲。
真心話大冒險,第一輪就抽中何瀾。
她選了真心話。
「目前為止,談過幾個男朋友?」
何瀾:「一個。」
張張湊到我耳邊:「她談過戀愛?啥時候?你知道這事嗎?」
我搖搖頭:「估計在學校談的吧。」
但讓我驚訝的是,她只談過一個?鬼才信。
同學嘖了嘖:「有照片嗎?想知道哪位帥哥能得到你的青睞。」
何瀾說:「這是另外的問題了。」
遊戲繼續。
很快,又抽中何瀾。
她還是選真心話。
「初吻在什麼時候。」
「大一寒假。」
我差點一口可樂噴出來。
那不就是和我嗎……
何瀾側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如水。
遊戲進行得熱火朝天,包間門推開。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女生站在門口。
她一出現,何瀾渾身都像長滿了刺。
她叫Ţũ̂₂程芳子,原本是何瀾最好的閨蜜。
但,她跟我表白過。
11
關於程芳子喜歡我這件事,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在我心裡,她跟何瀾是同一類人。
家裡有錢,成績好,很受男生歡迎。
所以才能跟何瀾成為閨蜜。
以前,我當何瀾的跟屁蟲,程芳子就在一旁笑。
她總是很溫和,跟何瀾不一樣,像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程芳子也在北京上學。
我同何瀾拜拜後,程芳子來找我表白。
她說,高中就暗戀我了。
我一邊吃驚,一邊拒絕了她。
到現在,程芳子還時不時給我發個微信。
張張問:「她倆鬧掰這事,你知道嗎?」
「聽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
「大一下鬧掰的,你品,你細品。」張張高深莫測地看我一眼。
言外之意,恐怕與我有關。
程芳子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
「來遲了,你們在玩什麼?」她含笑看我。
「真心話大冒險,來嗎?」
「當然。」
程芳子加入遊戲。
她選了大冒險,要求跟現場一位異性喝交杯。
目光落在我身上:「聞瑾知。」
大家頓時起哄。
我落落大方地站起來,杯中倒上酒,勾住程芳子的胳膊。
就快喝到時,何瀾一把搶走我的酒杯。
「聞瑾知酒精過敏。」
她一飲而盡,挑釁地看著程芳子。
誰都能看出她們之間的火藥味。
當年關係有多好,今天就有多冷淡。
後面兩個小時,我跟張張、程芳子聊天。
何瀾被人簇擁在中間,卻顯得坐立難安。
她一杯杯地喝酒,時不時瞥向我。
她似乎忘了,自己酒量欠佳。
果然,散場時,她已經醉了。
程芳子對我說:「很晚了,知哥,你送我一下吧。」
「好——」
好字沒說完,何瀾就跑了過來。
「聞瑾知!!你又要拋棄我??」
她很大聲,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見。
這一瞬間,所有人靜悄悄地看向我。
12
謝謝你何瀾。
我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何瀾喝多了,嘴巴說個不停。
「三年前你就Ţũ₎拋棄我,現在還要拋棄我?我為你守身如玉,你怎麼轉頭就跟其他女人跑?」
她指著程芳子,十分委屈,眼睛裡淚汪汪的。
「這人就是個騙子!這些年來一直在挑撥離間,虧我還把她當閨蜜。」
程芳子推了推眼鏡:「何瀾,你喝多了,胡言亂語。」
「我清醒得很!」
她瞪程芳子,「你當年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你說聞瑾知跟羅淞打賭,要追到我。你說他不是真心喜歡我,所以我才對他避之不及!
「你說你要去南方讀大學,結果悄悄填了和聞瑾知一樣的志願!
「還有,你明明知道我書桌裡的牛奶是聞瑾知放的,Ṭú¹你卻和羅淞聯合起來騙我,說是羅淞給的!」
她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和其他人一樣,目瞪口呆地吃瓜。
程芳子淺淺一笑,腹黑極了。
「沒錯,我是騙了你。可你這麼輕易就上當,說明你也沒有信任過聞瑾知啊。」
何瀾渾身一顫。
這戳中她的軟肋了。
她難受地看向我:「對不起,我……」
我什麼我。
我不想再被人吃瓜了!
我扯起何瀾袖子:「滴滴到了,快走。」
她被我連推帶搡地按進țṻₓ車裡。
以後這個同學聚會,我是肯定不會再來了。
何瀾爸媽已經睡下。
我扶著何瀾進家,她卻扯著一條綠色圍巾戴在頭上。
「聞瑾知你看,我的帽子。」
「別玩了,快喝解酒藥。」
「不喝,戀愛三年,男朋友劈腿無數次,讓我醉死吧,我醉死說不定他就心疼了。」
……這什麼臭屁中二發言。
但她居然這麼慘的嗎。
我說:「你醉死在這裡,他也看不到,不值得。」
「為什麼看Ṱű³不到?」
何瀾裹緊「綠帽」,委屈地指著我。
「你不就在這兒嗎?」
13
我說:「你喝多了,認錯人了。」
「沒錯,你是聞瑾知,我談了三年的男朋友。」
「我們啥時候在一起過?」
「睡覺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
我:………………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接下來,就是大眼瞪小眼的時刻。
許久後,何瀾舔舔唇,有些遲疑:「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
我的 CPU 要燒幹了。
想必何瀾也是。
我倆都不可思議且難以置信地凝望彼此。
何瀾:「睡都睡了,當然是男女朋友!」
我:「沒有正式提出來,不算!」
何瀾:「這還用提?都那樣了,那樣了!還用提?!」
我:「成年男女,你情我願,根本不是一碼事!」
何瀾要崩潰了:「所以這三年,你從來沒把我當過女朋友?」
我也要崩潰了:「所以這三年,你一直把我當成男朋友?」
「廢話!那可是我寶貴的第一次!」
等一下,頭好癢,我不會是要長腦子了吧?
我說:「何瀾啊,你見過誰家男女朋友三年不見面不聯繫的?」
「我去找過你,是你不願意見我。」
她哼了一聲,因為喝多,臉頰微紅。
我試圖跟她講道理:「那麼久不見面,就算談了也該分手了。」
「你沒說分手,怎麼能算分手?」
好雙標。
戀愛可以用腦電波決定,但分手必須口頭提。
我說:「我還談了那麼多次戀愛,你就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嗎?!」
提起這個,何瀾更委屈了。
「我以為,你找別的女生,是故意氣我……」
我突然折服了。
原來這三年,何瀾一個人,在意念中跟我談戀愛。
談一種很新、很超前的戀愛。
怎麼說呢——
離譜至極,但發生在何瀾身上,就變得合理起來。
此人外表驕傲,內心其實格外純情。
「對了,那兩百塊錢,」何瀾突然提起,「是給我的嗎?」
我點點頭:「是。」
她炸了:「在你心裡我就值兩百塊?!」
那是 A 給她的房費。
但她炸毛很有意思,凶巴巴,卻委屈。
我突然不想解釋了。
「你不滿意?那下次多加五十,超過二百五就不值了。」
何瀾氣得眼睛都紅了。
但很快,她氣焰全消,失落地背過身去。
「知哥,對不起。」
「道什麼歉?」
「其實程芳子說得沒錯。」她輕聲道,「錯不在她,在我,是我不相信你,才讓她挑撥成功。」
何瀾很自責。
但我並不生氣。
她會ţùₛ上當,一點也不奇怪。
何瀾打小就無憂無慮,父母疼老師誇,沒經歷過什麼苦難,更不懂人心險惡。
這樣的少女,在十六歲,輕信了閨蜜的謊言,再正常不過。
何瀾說:「三年前,得知真相後,跟她大吵一架。後來我去找你,只為兩件事,一是想當面跟你道個歉。」
「二呢?」
「二是,單純地想見你。我想你了。」
沉默在我們之間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何瀾肩膀微微聳動。
酒精作用下,她在抽泣。
「對不起。」
14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何瀾哭起來還挺……讓人想蹂躪的。
「別哭了,你朋友圈合照過的帥哥們是怎麼回事?」
「什麼帥哥?」何瀾回答,「都是社團成員,或者學生會的,名字我都記不住。」
「那程芳子呢?說說。」
從她嘴裡,我得知了另一重真相。
原來,在十六歲那年,何瀾隱隱有開竅的跡象。
那時候,我還有點黑,相貌土土的。
煩了這麼多年,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我很順眼。
她對我產生好奇。
週一升旗排隊,何瀾盯著我看。
她問程芳子:「聞瑾知是不是長高了一點?」
跑八百米時,我沖在最前面。
她問程芳子:「聞瑾會不會用力過猛,一會兒吐了?」
這些變化,程芳子都看在眼裡。
程芳子喜歡我,但她不說。
她只是溫和地笑:「何瀾,你跟聞瑾知認識太久,習慣了他的存在,怎麼可能是喜歡呢?」
何瀾竅開得不全,覺得很有道理。
後來,程芳子和羅淞聯合騙她。
他們開了個 QQ 小號,用我的頭像和昵稱,偽造聊天記錄。
說我和羅淞打賭一千塊,要追到何瀾。
何瀾難以置信。
她跑來問我,是不是在跟羅淞打什麼賭。
我一臉茫然:「沒有啊。」
羅淞卻對她說:「聞瑾知肯定不會告訴你,告訴你就算輸了。」
何瀾很失望。
我天天跟在她身後,卻只是把她當做一千塊的跳板。
我越執著,她越惱怒。
並且,程芳子和羅淞各取所需,通力合作。
——持續在她耳邊吹風。
我們的矛盾連連升級。
這「風」到大學裡也沒停止。
程芳子在北京上學,何瀾最開始托她照看我。
第一個月,程芳子給她發微信:
「聞瑾知跟學校裡女生走得很近,估計已經忘了你。」
何瀾既難受又生氣,問:「姐妹,我應該發微信問問他嗎?」
「千萬別,聞瑾知喜歡高冷的,你主動必輸。」
何瀾信了,不再主動找我。
誤會如同滾雪球,越滾越大……一直滾到那個除夕夜。
聽到這兒,我好奇地問:「為什麼那天,你突然就接受我了?」
「因為你說,喜歡我很久。」
何瀾垂下眼皮,緩緩道,「聽到這句話,我很開心,所以做了個決定。」
「什麼?」
「哪怕只是打賭,我也要讓你贏。」
15
何瀾說,這次換她來追我。
每天早晨,她給我發微信:早安,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我不回。
去廚房熱牛奶時,何瀾問:「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嗎?」
「看到了。」
「那怎麼不回?」
我打著哈欠:「就隔一道牆,有什麼好回的。」
年假最後三天,張張約我去他家,說有東西要給我看。
他拿出一個老舊手機。
我有印象。
高三畢業那年,他用這個手機錄了很多像。
我問:「你要給我看什麼?」
「你還記得這段錄影嗎?」
他點開一個視頻。
那是高考前一天,我和何瀾的「合影」。
當時何瀾在後面跟人笑鬧,我讓張張悄悄替我拍一段。
我對著鏡頭,笑容呆呆的——
等等。
我瞪大眼睛。
張張很激動:「你也發現了?何瀾她突然入鏡了哎!!」
是的。
沒有任何後期處理。
視頻中,何瀾餘光瞥見我在拍照,突然擠到鏡頭旁。
我拍了多久,她就在那兒站了多久。
十八歲的我說:「兄弟,把我拍帥點。」
張張:「叫爸爸就給你拍帥!」
「滾。」
這時候,聽到我們的對話,十八歲的何瀾,溫柔地翹起唇角。
16
假期總是短暫的。
回京前,我陪賀阿姨去買菜。
曾經的遊樂場早已夷為平地,蓋成高樓。
走著走著,賀阿姨突然停下來:「小知,你看那個電線杆!」
「看到了。」
「它居然沒被拆掉,」阿姨笑說,「十歲那年,你留在遊樂場,她自己就站在這根杆下等你。」
「什麼?她等我?」
「是啊,瀾瀾丟你在那兒,又於心不忍,可是她身上沒有錢,不能買票再進去了,只好留在這兒等你,她以為你會跟出來。」
「可是,我也在等她。」
「對,你等她到天黑,她也等你到天黑,最後不見你,她慌了,去找了員警。」
回憶往事,賀阿姨很是唏噓。
「瀾瀾那天哭得很傷心,以為真把你弄丟了……一轉眼,你們都那麼大了。」
我吐吐舌:「阿姨,實不相瞞,我還以為她是被打哭的呢。」
賀阿姨:「咦,你不知道麼?瀾瀾那天回家,撲通跪在地上,自己求打。不過我們也確實生氣,下手重了點……」
走過那根電線杆。
我似乎看到十歲的何瀾,倔強地站在那兒。
「其實阿姨看得出來,」賀阿姨又說,「瀾瀾一直挺喜歡你。」
我連連擺手:「沒有的事,她討厭我還來不及。」
「不是哦,從高中開始,瀾瀾每天都在等你上學。」
「是我非要粘著她吧。」
阿姨笑了:「這你就不懂了,瀾瀾如果不想被你粘,你能逮到她?她其實每天起得都比你早,故意磨蹭,還故意在你面前晃蕩,等你來粘她。」
竟有這回事……
走過以前上學的那條路。
夕陽鋪下來,心臟都柔軟了。
在何瀾家的最後一晚。
長輩們睡下後,何瀾給我發微信。
「你今天跟我媽去哪裡啦?」
「以前那個遊樂場。」
她沒再回了。
過了一會兒,她敲響我的房門。
何瀾不好意思:「我來道歉的。」
「又道什麼歉?」
「把你丟在遊樂場,差點釀成大錯,真的很對不起。」
「怎麼不發微信說了?」
何瀾很嚴肅:「道歉這種事,必須當面才有誠意,我個人認為,任何文字、書信,都不如面對面來得有誠意。」
怪不得,過去三年,吃了那麼多閉門羹,也堅持到北京找我。
她在貫徹自己的原則。
我說:「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嗯。」她不舍地看我,「再等半年,九月我也去。」
三年前,她許下諾言,要去北țū⁽京讀研,已經實現了。
「何瀾。」
「嗯?」
「你進來。」
她往前一步,踏入臥室。
我關上房門與燈光。
驟然的黑暗讓我們睜不開眼。
我問:「如果我推你,你會倒下嗎?」
「會,」何瀾在我耳邊輕輕說,「只要是你,指哪躺哪。」
於是,一夜無眠。
17
第二天,何瀾還在睡。
我關了她的鬧鈴,拉上行李箱準備去車站。
臨走前突然想起,前幾天托她幫我買雙鞋子。
錢還沒給她。
多少來著?
好像二百五十塊。
剛好有現金,放在她床頭。
我在高鐵上睡了一路。
醒來發現,微信快被何瀾炸了。
「聞瑾知!!你什麼意思啊!!」
「又不告而別???你想把我逼瘋??」
「哈哈,你是會羞辱人的!二百五十塊!我上輩子欠你,這輩子被你折磨!」
「老娘馬上去北京找你算帳!!」
「行吧,我想通了,二百五就二百五。」
「只要你開心,我沒什麼不行的:)」
她經歷從憤怒,到把自己哄好的全過程。
很貼心,都不用我哄。
於是我拍了鞋子的照片,發給她。
「謝謝你幫我買鞋。」
何瀾:……
「原來是這個意思,打擾了,之前那些不是我發的,手機被隔壁金毛叼走了。」
我:「呵呵。」
「那我們現在?」
「別多想,成年人。」
何瀾:「TvT。」
回到學校,生活恢復正軌。
何瀾每天給我發消息,時不時就寄零食和衣服來。
她怕我又跟別人跑了,三天兩頭跑北京,反正大四下半學期,她沒課。
我舍友都認識了她。
還被她收買,一個勁誇她。
有一天晚上,寢室夜談,下鋪舍友突然坐起來。
「糟了糟了,聞哥,有件事還沒告訴你!」
「啥?」
「之前轉交給你的那封信,其實是你青梅寫的!」
我愣了一下。
他以為我想不起來,急道:「就去年年底,我不是給了你一封信嗎?那時候沒告訴你是誰送的, 因為你說不收任何來自何瀾的東西……」
他愧疚了一下, 解釋:
「我本來也不想幫忙的,但那天真的很冷, 還下雪了,你當時去外地實習, 不在學校。何瀾不知道, 她在咱宿舍樓下等了你好久,一個女孩子,怪可憐的。」
「我記得這事, 」另一個舍友說,「當時全樓都在討論她,畢竟咱學校沒這麼漂亮的姑娘。」
我愣怔:「然後呢?」
「她沒等到你,很失落, 托我轉交那封信……但我不敢告訴你,只說是隔壁系女生送的。」
「對不起啊聞哥,我也不知道信裡寫的什麼, 有沒有給你們造成誤會?」
我許久不說話。
其實,我應該認出來的。
何瀾的字跡,我很熟悉。
可舍友說隔壁系女生, 我就沒多想。
那是我爸去世的第二個月。
何瀾在那天得知了這一消息。
信裡就寫了一句話:
「你還有我。」
18
冬去春來,春暖花開。
從張張那兒, 我聽說了幾件事。
羅淞考研錄取了, 卻在公示期被舉報。
他樹敵較多,以前發表過不當言論, 都有截圖。
名額取消了。
程芳子又來找過我幾次, 被我嚴正拒絕。
她也考研,但複試被刷。
聽說她想找關係進北京的大公司,可是沒幾個真心朋友, 沒人願意幫她。
關於他們後面的事, 我就不清楚了。
五月, 畢業論文忙得差不多, 何瀾又來找我。
出發前,她再一次表白。
「又到梔子花的季節了。」
「嗯。」
「以前, 你送過梔子花給我, 我其實很喜歡,聞瑾知,能做我男朋友嗎?」
我說:「你到北京西下車, 如果我出現在出站口,那就是同意了。如果我沒出現, 那你還要再努力。」
四個小時後。
何瀾出站看到我, 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沖她笑了笑。
她雀躍著,如同十幾歲的青澀少女,跨越人海,奔我而來。
「哥哥~」她膩歪地叫著。
以前讓她叫,她不叫, 現在確認戀愛關係了, 反而叫得這麼撩人。
「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戀愛第一天紀念日?」
「還有。」
「嗯?」
「十二年前的今天,十歲的知知哥哥背著包, 來到城市——
「認識了十歲的我。」
何瀾拿出一朵幹花書簽。
還是我當初送她的那朵。
做成了幹花,方能保存長久。
「十二年快樂。
「聞瑾知,我永遠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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