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妙

我是娛樂圈出了名的「笨蛋花瓶」，因為在一次採訪裡說沒參加過高考，被網友嘲諷了好幾年。
相比之下，學霸女星喬安澈路人緣就好得多，她粉絲老是拿我出來拉踩。
後來知名北大教授發朋友圈：【最好的兩個學生都去演戲了！沒一個做實驗的！憤怒】
當晚上了熱搜。
第二天的採訪裡，喬安澈抱怨：「老師我不要面子的嘛！我演戲不會耽誤做實驗的啦！」
我苦苦地思索，我在北大物理系，好像沒見過她啊？
1
結束了一天的拍攝，我美滋滋地坐著回酒店的保姆車，刷著Ŧų⁾朋友圈。
結果第一條就是林教授的。
【最好的兩個學生都去演戲了！沒一個做實驗的！憤怒】
我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給老林回復了一個小企鵝摔倒的表情。
沒過一會兒，池曄洺也刷到了這條，他Ţŭ̀³學我，也回復了小企鵝摔倒的表情。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我和池曄洺同樣是考物理競賽進的北大。
從省隊集訓開始我們就注意到了對方，一直針鋒相對到最後。
不過我們高二拿了金牌，保送後沒事幹，所以我和池曄洺一起參加了不少物理活動。
進北大後還是同一個教授帶我們，也算不錯的朋友。
後來他發掘了唱歌的愛好，我發掘了演戲的愛好，趁著暑假都去搞了副業。
不過我們在娛樂圈的地位可謂天差地別，他是天才頂流 Rapper，我是黑紅九漏魚女星。
半年前不知道他抽了什麼風，突然非要進軍演藝圈，還非要和我合作。
「我不管，你是我師妹，你必須得帶帶我！」池曄洺蠻不講理。
「我是師姐！」我滿頭黑線。
當年物理競賽，明明我才是國一！
「還有，就我這黑紅程度，路人緣這麼差勁，和我合作你得被罵死！」
池曄洺皺了皺眉頭：「你沒參加高考那事，你為什麼不澄清一下？」
我聳聳肩：「公司不讓，非跟我說我適合走笨蛋美人黑紅路線。」
「不過好在合同馬上要到期了，我不準備續約了，感覺娛樂圈還是不適合我。」我小聲地說。
「還有，我的論文再拖，老林就要急眼了！！」
2
第二天一早，沒睡醒的我坐上保姆車，滿臉怨氣地在去參加訪談的路上。
我的小助理突然著急得回頭：「宋姐，你快看熱搜！！完了完了完了，嗚嗚嗚嗚嗚！」
我滿頭問號地打開微博，發現熱搜上赫然掛著的全是喬安澈的名字。
＃北大物理系喬安澈
＃競賽出身天才學霸少女
＃喬安澈馬甲又掉一層
＃北大教授：學生都去演戲了【哭】
＃喬姐牛逼
在上面吃了一圈瓜，我才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昨晚不知道是誰，截圖把老林發的朋友圈發到網上去了。
【最好的兩個學生都去演戲了！沒一個上進的！憤怒】
截圖那人可能沒有我的好友，下面只能看見池曄洺評論的一個小企鵝摔倒。
老林說話搞笑，和北大物理系教授身份產生強烈反差。
再加上池曄洺人氣基礎，昨晚就小火一把，上了熱搜。
有不少行銷號都剪出來了視頻。
【毒舌 Rapper 面對其他人：懟天懟地懟空氣。
【毒舌 Rapper 面對自己老師：小企鵝摔倒。】
底下評論區都是一片樂呵。
也有不少人都感到疑惑。
因為娛樂圈裡，公眾知道的北大物理系的學生只有池曄洺一個人。
但林教授說的是「兩個學生」，那另一個演員是誰？
不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巧合，喬安澈發了微博。
「雖然我和師兄演戲也是努力工作，但總有一種不務正業被老師抓包的感覺……」
配圖是她在劇組的嘟嘴自拍，桌上露出一角的物理學期刊。
全網頓時沸騰。
【原來是喬姐！！】
【我靠，這算是公開承認了嗎！！】
【我澈寶真的好厲害！】
【我知道我喬姐 NB，但沒想到這麼 NB！】
【怎麼會有又漂亮又聰明的理工女啊？嗚嗚，我先給喬姐跪了！】
我：？
不是，我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師妹？
前座我的小助理還在哀號：「嗚嗚嗚宋姐，今天的採訪她肯定又要拉踩你了！為什麼我們的對家那麼強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喬安澈是有名的內娛學霸，並且因為我們戲路相近，一直在學習方面被人對比。
雖然我演技、樣貌都略勝一籌，但就學習方面，我的粉絲可謂憋屈死了。
因為我曾自己承認，「沒參加高考」，也是有名的笨蛋花瓶，內娛九漏魚。
「宋殊妙愚蠢，但實在美麗」是網友對我的評價。
我只能搖搖頭，長歎一聲。
我從小被誇物理天才，除了省隊集訓的時候和池曄洺基本打了個平手，一直都是第一。
和我的腦子相比，我的外貌簡直不值一提，被評價「愚蠢而美麗」還是頭一回。
ţų₃3
到了採訪現場，作為喬安澈對照組才請來的我自然不算重要，被安排到角落裡。
直播開始後，節目組果然首先提起了昨晚的熱搜。
「安澈，你怎麼看待昨晚北大林教授發的朋友圈？」美女主持人笑著問。
喬安澈鼓起腮幫子，臉上露出羞惱的神情。
「怎麼就火了啊，我不要面子的嘛！
「我會平衡好演戲和研究的時間，不會相互耽誤妨礙的啦！」
彈幕瞬間爆炸，刷得飛快。
【嗚嗚嗚果然！我們澈寶簡直是小說女主吧，我的天哪！】
【我就知道我是個 NPC！】
【原來北大物理系師兄們團寵的小師妹就是安澈啊！】
我：？
首先，是大師姐。其次，是大師姐。
最後，物理系雖然男女比例不均，但就光說林教授帶的學生，除了我以外還有兩個女生。
也沒有誇張到全系只有一個女生，然後所有人寵的地步吧？
這是什麼荒謬的團寵嬌妻文學？
而彈幕卻有人注意到我表情不對。
【宋殊妙什麼表情？嫉妒我們喬姐？】
【我看也正常，她一個高考都沒參加過的人，看澈寶這麼厲害眼紅唄！】
【這節目叫宋殊妙來幹嗎？當喬安澈對照組？感覺ťüₙ她可能是有點尷尬。】
【好噁心，見不得別人好吧，嫉妒心別太重我說。】
【宋殊妙怎麼不去嫉妒池曄洺？就見不得女生比她好，雌競女一個！】
如果現在可以發表情包，我真的很想發一個外國小孩無語的表情。
瘋了，都瘋了。
【我聽說北大物理系有一個女學神是物理競賽國一進的！不會就是喬姐吧！】
【全國第一！！我的天哪，喬姐你是我的神！！】
【喬安澈，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主持人眼尖地發現了這條彈幕：「安澈，我看剛剛彈幕上有人說你是物理競賽國一？！是真的嗎？」
喬安澈靦腆地笑了笑，眼裡盡是淡然：「過去的榮譽於我已經不算重要，接下來我會好好地磨煉演技的。」
【喬姐牛逼！】
【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時不知為何，一些其他的言論在清一色地吹捧喬安澈的彈幕裡冒頭。
【沒人覺得喬安澈和池曄洺很配嗎？據說池曄洺是那屆的物競國二啊！】
【軟萌清純天才少女 x 桀驁毒舌頂流 Rapper，誰嗑瘋了我不說！！】
【嗚嗚嗚，我為洺澈舉大旗！！洺澈 CP 是真的！】
【不會是池曄洺暗戀我們澈寶，然後故意控七分，讓喬安澈考第一的吧，嗚嗚嗚！】
【嗚嗚嗚，我的天哪！愛你所以讓你更耀眼，這是什麼小說情節！】
喬安澈也看到了這條彈幕，她思索片刻，道：「好像確實師兄一直都比我厲害一點……最後不知道為什麼……」
她沒有再往下說。
彈幕直接炸了，CP 粉都嗑瘋了。
【池曄洺你個大戀愛腦！】
【池曄洺：老婆開心我就開心！】
【你倆趕緊結婚，孩子名我都想好了！】
【對對對，澈寶就站這別動，我把民政局搬來！】
此時，關於這次採訪的熱搜也都攀升上去。
＃喬安澈：物競國一
＃洺澈 CP
＃戀愛腦池曄洺
＃池曄洺控分
4
而此時我看到這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滿頭黑線。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嬌妻文學。
所有人都瘋瘋的。
喬安澈考沒考過國一我不知道。
但我的國一是靠我自己掙出來的。
我辛辛苦苦地獲得的成就被喬安澈三言兩語就抹殺，變成了池曄洺「讓給我」的東西。
我氣得磨了磨牙。
很快地，主持人終於想到了還有個我在旁邊，想發揮一下我對照組的作用。
於是她問：「殊妙，你怎麼看待有人拿你和喬安澈做比較的事？」
我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這主持人還給我挖坑。
煩死了。
惹到我，你們麻煩了。
想想公司的天價違約金，我皮笑肉不笑：「她厲害，我比不上她。」
但不會太麻煩，算你們挑到軟柿子了。
沒事，反正她說的是她自己，又沒有說我不是？
別人氣來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不是，這姐陰陽誰呢？】
【呃，又蠢又壞的雌競女請你滾！】
【你們對宋殊妙別太苛刻了，怎麼著，她非得磕一個才能表達誠意？】
【是這主持人太不懷好意，宋殊妙這麼回答有什麼錯啊？感覺她被當成對照組也會很難過吧！】
看著終於有人給我說話，我都快感動哭了。
我不惹事，但也怕事。
你們欺負我，我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就是了。
三千萬違約金賠不了一點。
一時的暢快和一輩子負債我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我靠你們快看！！池神發微博了！】
【我靠！我嗑死了，嗚嗚嗚嗚嗚！】
【為了你，我願意甘拜下風！】
【輸了考試，贏了愛情！！】
我連忙打開微博，池曄洺只發了八個字。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還有池曄洺給我發的私信。
【你就讓她瞎說？！那個採訪節目我空降了，你不澄清我澄清。】
我瞳孔地震，連忙打字：【等等等等你別來哥，我崩人設要付違約金！！！哥求你了！】
【晚了，我到了。】
隨著這條消息一同到來的，是女主持人激動到顫抖的聲音：「池曄洺老師空降了這次訪談！！！讓我們有請池老師！」
我面如死灰。
以後當流浪漢的時候，睡哪個橋洞好呢？
5
來人穿著風衣，摘下墨鏡，一頭銀髮張揚而熱烈。
彈幕出現一秒的空窗期，然後爆炸式地增長。
【啊啊啊啊啊，洺洺，媽媽愛你！！】
【好帥好帥，嗚嗚嗚，舔屏！】
【作曲、顏值、智商都給他點滿了！老天爺我再也不叫你爺了！你還真把我當孫子！】
【誰不知道池Ţũ̂⁻曄洺從來不接採訪啊，是為了澈寶上的訪談是吧？是吧？】
【愛情使人暈頭轉向，哈哈哈！】
池曄洺自然地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他沖主持人微微地低頭，栗色眼眸瀲灩。
「可以把麥給我嗎？」
清澈而慵懶的嗓音像是帶著小鉤子，即便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主持人也不由得有些緊張。
「當然可以！」她臉頰微微地發燙，池曄洺簡直太犯規了！
我無語極了，這傢伙還真是，這都什麼場合還撩。
像是感受到我的視線，池曄洺有些無辜地沖我眨巴眨巴狐狸眼，攤了攤手，像是在說：太有魅力怪我嘍？
我更無語了，偷偷地沖他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池曄洺這小子倔得十頭驢拉不回來，已經放棄抵抗了。
果真，他接過麥，就緩緩地開口：「大家都知道，我從來不接訪談。
「今天來到這裡，是因為喬小姐。」
洺澈 CP 粉已經瘋了。
【啊啊啊啊啊，官宣了官宣了！】
【嗚嗚嗚，真的好甜！】
【不是，有誰發現剛剛宋殊妙和池曄洺對視了嗎.？…..感覺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啊！】
【嘔嘔嘔，雌競女滾，當什麼不好，非要當小三！】
【洺澈是真的！某人腦殘粉滾出這裡，這裡不歡迎你！】
【真是搞笑，池曄洺可是北大物理系的，會放著國一不要要那個九漏魚？別搞笑了！】
我已經不在乎彈幕怎麼評價了。
還是我的負債的下半生更值得擔心一點。
我憂愁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笑得眉眼彎彎的池曄洺，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他曾經以一己之力罵哭編曲、混音等一干工作人員之前，就是這個表情。
我默默地為喬安澈點了根蠟。
池曄洺緩緩地開口：「怎麼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多出了個師妹呢？」
6
聽到這話，彈幕瞬間安靜，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偷偷地撕開小麵包，發出一點小動靜，現場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我。
「你們繼續哈，你們繼續……」我十分尷尬地把小麵包放回桌上。
早上就沒吃飯，我餓得有點肚子疼，好不容易大家都被吸引了注意，想偷吃一個小麵包還被發現了。
我哭。
池曄洺看我憋屈的樣子都快被氣笑了，從自己衣兜裡摸出一排巧克力扔給我。
我接到他的投喂時已經快感動得眼淚汪汪，是我最喜歡的牌子！還是這麼大一排！
好師弟，原諒你一秒鐘。
開開心心地掰了一塊下來吃，就見池曄洺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輸出。
「造謠好玩嗎？喬安澈小姐。你暗示大家我為了你放棄國一，臉可真夠大的。」
「不好意思，當年的國一是宋殊妙，您是哪位？」
喬安澈捏緊了手，難堪的臉上一陣青紅。
可聽到池曄洺的最後一句話，震驚得忘記了動作。
宋殊妙那個高考都沒參加的廢物，怎麼可能是真的國一？！
7
彈幕再次出現了短暫的真空，隨後井噴式地爆發。
【我靠我沒聽錯吧？！國一是宋殊妙？！這是什麼個驚天大瓜？】
【宋殊妙？！？！怎麼可能！】
【純路人，就想問喬安澈臉疼嗎？……】
【這個池曄洺真 6，對我們澈寶愛而不得就開始造謠？！】
【早就想說池曄洺配不上我們澈寶了……】
【不是，真有人信宋殊妙那個九漏魚拿國一？！你們別太搞笑了！】
池曄洺一眼都沒往大屏那裡看，似乎絲毫不在意輿論。
他依舊笑吟吟的，嘴裡接著吐出驚世駭俗的話。
「來的路上我特意地查了查，我好奇喬小姐哪來的底氣這麼造謠，一查，你還真是林教授的學生。
「靠著你那個大專老師的關係掛名到林教授名下，你還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喬安澈臉上的完美面具終於碎裂。
她大專老師是林教授的師弟，她特意花了不少錢弄了個掛名，就是為了給自己立人設吸粉，哪想到踢到鐵板了。
「師兄，是不是宋殊妙和你說了什麼？她肯定不是國一，你是不是被她騙了……」喬安澈眼圈微紅，像被欺負的小兔子。
可惜池曄洺半點不為所動，他笑眯眯道：「誰是你師兄？滾。」
隨後他看向大螢幕：「關於宋殊妙是不是國一的事情，讓師姐自己來解釋。」
池曄洺這一番話狠狠地把喬安澈的臉按在地上摩擦，那一句師姐變相地承認了一個大家都不願相信的事實。
一直被認為是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的我，是池曄洺心甘情願地叫一句師姐的人。
【啊？不是？啊？宋殊妙？國一？！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池神好樣的，早就看喬安澈不順眼，茶裡茶氣！】
【我靠，所以宋殊妙才是真學霸……】ŧū́ₙ
【給大佬跪了，之前以為宋殊妙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現在發現漂亮是人家最微不足道的優點……】
【媽呀，宋殊妙是忍者嗎？剛剛她這個真國一被喬安澈陰陽，愣是一句話沒說……】
【樓上，宋殊妙說了，她說她比不上喬安澈……】
彈幕上鬧翻了天，而我表面風輕雲淡，內心目瞪口呆。
我認識池曄洺五年，為了一聲師姐對他連哄帶騙，這傢伙愣是一次都沒叫過。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一聲師姐我今天如此輕而易舉地得到了。
正想著，池曄洺看著我小聲地說：「違約金，我付了，你，解釋。」
聽到這話的那一刻，我一瞬間僵在了原地。
別看我表面面癱，其實內心已經淚流滿面了。
這是師弟？不，這是我親爹。
強忍著腿軟，我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看著池曄洺，就像在看 UC 流覽器的資訊標題，比如「他的一句話，拯救失足少女後半生」什麼的……
我打了個寒噤，趕緊把腦子裡莫名其妙的想法趕出去，卻又意識到一個不爭的事實。
我的違約金八位數，池曄洺卻說賠就賠了。
嫉妒、憤恨的淚水從嘴角流了出來。
8
終於冷靜下來，接過話筒時，所有目光都聚集向我。
我知道今天池曄洺來這裡的原因。
他要還他自己，還我，還物理競賽一個清白。
於是我開口：「我不知道喬安澈小姐的國一是怎樣來的，但我的國一是我自己掙得的。
「我高二在全國各地往返考試，來回機票都數不清了。
我做過的卷子可以堆成一座大山，寫完的筆芯鋪了滿滿一抽屜。
我無數次地做實驗做到深夜，踩著路燈昏黃的燈光走回家。」
說著，我又想起了那段疲憊而充實的日子。
好用的腦子固然重要，可日復一日的堅持同樣必不可少。
坐上決賽考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像對待一場戰爭一樣莊嚴。
因為這次考試背後是被劃掉的草稿紙，是一個又一個冗長的公式，是深夜的檯燈，是每一個眼淚與笑容交織的瞬間。
「自己無數的心血和付出，怎麼可能那樣兒戲地把第一讓出去？」
「這是對我的侮辱，對池曄洺的侮辱，更是對千萬物競生的侮辱。」我擲地有聲道。
【同物競生淚目，嗚嗚嗚！】
【化競的也想哭，之前還以為池曄洺真是故意把國一讓給喬安澈的，我還有點難過了。】
【感覺有一種努力被踐踏的無力感，還好是假的。】
我沒有管彈幕反應，而是繼續道：「今天我還想，宣佈另一件事。
「宋殊妙在今天，退出娛樂圈。」
9
微博幾乎從未像今天一樣熱鬧過，一個接一個地翻轉。
鮮紅熱搜掛著「爆」字，在微博榜首
＃真假學霸
＃宋殊妙國一
＃宋殊妙退圈
＃池曄洺怒懟喬安澈
當然，也摻雜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比如熱搜第五的「椰樹 CP」。
訪談結束，我坐池曄洺的車回家，看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標題，好奇地點進去。
結果熟悉的行銷號音被我不小心外放，在密閉的車內空間回蕩。
「椰樹 CP 也太好嗑了吧！池曄洺為了幫宋殊妙澄清，破例上了訪談，宋殊妙出事他擔心得不得了，同一個老師的師姐弟……」
「呃……」我有些無語，把池曄洺拽過來，「這些行銷號也太會捉風捕影了吧……」
「嗯。」池曄洺神色淡淡，說話間，偷偷地給他的手機熄屏。
如果我再仔細一點就能發現，他的耳尖微微地有些泛紅。
而熄滅的手機上面是他給工作室發的消息：【買個我和宋殊妙 CP 的熱搜。】
10
到了地方我要下車的時候池曄洺叫住我：「今天是迫不得已，我可沒承認你是師姐。」
說著，他挑了挑眉。
我無語地給了他一巴掌：「怎麼跟師姐說話呢？」
隨後我推開車門下車，剛想離開之時，他卻忽然搖下車窗。
「宋殊妙，你當初為什麼想進娛樂圈？」
我突然想起最開始我進娛樂圈的時候，池曄洺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宋殊妙，你為什麼要去演戲？」
夜風徐徐，遠處高樓燈火通明，城市川流不息。
少年認真的眼眸逐漸地與當年重疊。
「當時你和我說，你突然喜歡上了演戲，但我知道這是假的。
「沒有任何東西能撼動物理在你心裡的地位。」
我忽然輕笑。
即使池曄洺知道是假的，但當年我在進娛樂圈後，他也選擇了當 Rapper。
於是我反問：「你呢？我相信你也把物理當作你唯一的人生信仰，那你為什麼會當 Rapper？」
風揚起他銀色的頭髮，經常笑眯眯的池曄洺現在卻沒有笑。
他只是直直地看著我，眼神熱烈而真誠。
「為了你。
「物理不是我唯一不變的人生信仰。
「宋殊妙才是。」
11
我呼吸一滯，一瞬間被震得有點想哭。
不過很快地被我憋回去了。
「瘋了吧！」我拍了拍他銀色的、毛茸茸的腦袋，曖昧的氣氛瞬間被我打破。
「連我都撩，你真是饑不擇食了你！」
池曄洺無語地躲開了我的手，沒再逼我：「行行行，給你送到家了，快滾快滾。」
我沖他揮了揮手，轉身往樓上走去。
一回到家，故作輕鬆的氛圍打破，我歎了口氣坐在沙發上。
望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
確實，我研究做得好好的，幾乎所有人都無法理解我為什麼進娛樂圈。
正如所有人都不明白，池曄洺對我的心思不加掩飾，只有我假裝不懂。
我朋友曾經問我，我不喜歡池曄洺嗎？
我思索良久，然後搖頭。
沒有不喜歡。
池曄洺特別好。
我四歲那年，父母離異，我跟父親長大。
我從小就知道，我媽媽是螢幕上的大明星。
她愛演戲，勝過愛一切，包括我和爸爸。
我們擋了她的星途，於是她拋棄了我們。
在我八歲時，她拍戲時威亞失靈，不慎摔落，搶救三天后無效死亡。
一個月後，她被評為影后。
她一輩子所追求的榮譽沒來得及落在她身上，她就已經先一步離去。
我沒有繼承她逆天的美貌，沒有繼承她精湛的演技，卻繼承了像她一樣對夢想的執著。
我愛物理，就像她愛演戲。
家庭的缺失讓我變得偏執、倔強、孤僻。
曾幾何時，我以拿到影后為我的人生目標。
卻沒能發現，演戲不是我所愛的。
何曾幾時，我認為我對她只剩怨恨。
可卻沒有意識到我不顧一切地進入娛樂圈，多像是在替她圓她未完成的夢。
何曾幾時，我幾乎不相信我擁有愛人的能力。
我十六歲那年，在省隊裡我因性格孤僻而沒有朋友，一個少年身邊喧鬧，圍滿了人。
他被崇拜與敬佩的目光環繞，被讚美簇擁，卻偏偏走向了我。
少年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喂，聽說你物理學得很好！
「要不要……我們來比一場？」
「無聊。」我翻了個白眼。
當時的我還沒意識到，我會和這個無聊的人成為一生的摯友。
池曄洺的喜歡熱烈而勇敢，就像他這個人的性格，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我覺得我好像被這樣一份沉甸甸的滾燙的喜歡灼痛，就選擇了逃避。
我一直認為，ťū́₄媽媽毀了我的一生，我不想再毀了別人的一生。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叮咚」一聲，微信彈出一條消息，備註【老宋】。
我點開，上面赫然寫著：【哈哈哈哈哈，聽說你退圈了？那豈不是窮死了？！
【你說王子請給錢，爸爸接濟你一百塊請你吃燒烤，怎麼樣！】
我幾乎能想到老宋打出這串文字時，得意哼哼的小表情。
於是我回復：【王子請給錢，你女兒違約了，在娛樂圈闖蕩半生，歸來倒欠三千萬。比心】
老宋秒回了：【奪少？！？！】
我：【三千萬！】
微信卻彈出了紅色感嘆號：【你還不是對方的好友……】
我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我被我爸拉黑了。
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笑得肚子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過了多久，我抹掉笑出來的眼淚，然後打開我和「池小狗」的聊天框。
這麼多年過去，有什麼東西終於悄悄地碎成齏粉飄散。
【帥哥，你要是能和姐談戀愛，姐免了你欠我的—三千萬也願意！】
那邊秒回：【？】
12
那天訪談結束後，喬安澈路人緣已經幾近敗壞。
後來她又被查出學術造假、剽竊抄襲等黑料，連帶著查出這條鏈上的一堆人。
這解放了無數被欺壓的研究者，學術界風氣肅清。
我退圈後，和池曄洺的科研仍在繼續。
在我們二十七歲那年一起博士畢業，池曄洺處於半退隱狀態，只是偶爾發一部新專輯。
池曄洺和我說，當 Rapper 的時候束縛很多，他喜歡自由，並不喜歡彎彎繞繞。
我故意逗他：「那你為什麼還不像我一樣退圈？是因為違約金太高嗎？」
池曄洺認真地搖搖頭。
「我討厭束縛，但我喜歡你。」
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我只感覺心神震盪。
於是捏了捏池小狗的臉頰，讓他表情再也不能維持：「別再撩我了！！」
我說我們暫時地下戀愛，可這傢伙弄得也太明顯了吧？！
他這幾年出的幾首新歌裡都帶著戀愛的粉紅泡泡！
我和池曄洺環遊世界，徹底地消失在公眾面前的第三年，在奧地利小城的街道，他跑去給我冰淇淋，卻被兩個新聞系的大學生攔下。
「那個……您，您好，您是宋殊妙嗎？啊我特別喜歡你的歌, 不對，你的電影……不對, 您是池曄洺嗎？」
池曄洺有點想笑，但他忍住了。
「是的是的，你好。」
「我想採訪您！雖然您不接訪談但我想！採訪您！」
那位大學生突然吼出聲, 聲如洪鐘，甚至驚飛了樹上的鳥兒。
「噗……我今天可以破例接一下。」這會池曄洺忍不住了，笑了出來。
大學生似乎意識到自己在偶像面前出糗了，尷尬地紅了臉。
他的同伴無奈地把相機遞給他，然後微笑著詢問。
「我們可以採訪一下關於您和您夫人宋殊妙的事嗎？
「你和她是怎樣認識的？」
池曄洺笑眯眯地說：「我和她都喜歡物理, 我們一起參加了競賽, 又參加了集訓。
「雖然我早早地就注意她了, 但是在省隊才第一次說上話。」
「那你們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那個同學繼續提問。
「物理是她這輩子唯一不變的信仰……」
「恕我冒昧打斷。」他帶著歉意的笑, 眼神裡帶著些許清澈的天真。
「您作為本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 難道物理不是您這輩子唯一不變的信仰嗎？」
池曄洺愣了，他目光一瞬間變得柔和, 好像回到了某個悠遠而模糊的夜晚。
「很久以前，有人也問過我一樣的問題。」
「當時您是怎麼說的？」大學生好奇。
池曄洺輕笑，陽光落進他栗色的眼眸, 也把他微垂的睫毛映照得金黃。
「當時我說，物理不是我這輩子唯一不變的人生信仰。
「宋殊妙才是。」
——正文完——
番外——殊妙
再後來, 我們的研究方向有了重大突破。
我們再一次走進眾人實現, 以物理學家的身份。
四十歲那年，我們一起站上諾貝爾獎的領獎臺。
池曄洺站在我旁邊, 先發表獲獎感言。歲月並沒能在這個被上天眷顧的人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被掌聲和榮譽簇擁之時，我卻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個夜晚。
那時我和池曄洺定好了一起坐在桑托林島海邊山頂上看日落, 到地方卻已經晚了。
太陽已經落下，不過依然可以看見巨大的蒼穹上點綴著星星。
錯過了日落, 我並未有什麼不甘, 而是興致勃勃地拿著木棍在沙地上繪製簡易星圖。
畫到一半, 我抬起頭, 望著遙遠又仿佛近在咫尺的浩瀚星空。
廣袤無垠的宇宙下, 人類渺小至此。
我丟掉木棍, 用手指在星盤下麵寫：
【宇宙廣袤。】
卻突然感覺後頸撲來一陣溫熱的氣息，我不禁一陣戰慄。
扭頭看去, 是池曄洺在我旁邊寫了些什麼。
他沖我微微地一笑, 頭髮被山風吹得飛揚，眼裡瀲灩著細碎的微光。
我低頭, 發現在我的字之後，赫然多出了四個字。
【因你遇殊。】
世界由微粒構成，我們也終將化為渺小的塵埃進入生生不息的輪回。
但在這一場所有生命共同的旅途中, 最大的妙不可言, 是一切因你而不同。
此時池曄洺的獲獎感言正講到結尾，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他說：
「At the end of my acceptance speech, I haveṰů¹ a message for my wife.」
(在我獲獎感言的結尾，我有一句話想送給我的妻子。)
溫柔而繾綣的聲音響起：
「宇宙廣袤，因你遇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