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是個摩的佬

路口新來了個摩的司機，長得很帥，騎的摩托也和別的摩的佬不太一樣。
坐了幾次他的車，收費很便宜，頭盔還香香的。
就是脾氣好像不太好，每次看到我都給我擺臭臉。
而且有點笨笨的，連收款碼都不會用。
直到有一天，男同事找我聊天——
「每天接送你上下班那個是你男朋友嗎？他那輛本田 CB1100 在哪買的？真帥。」
我：「啊？甚麼本田只要 1100？」

01
路口好像來了個新摩的司機。
現在是早上 8 點五十分，離上班還有十分鐘。
來不及多想，我上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師傅，創業大廈去不去？」
對方戴著一個黑色的頭盔，偏頭朝我看過來。
茶色的面罩下，一雙眼睛有些漂亮得出奇。
他瞥了我一眼，然後很快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沒理我。
認錯了嗎？
我後退一步，仔細端詳這輛車。
複古的紅色車身，圓頭圓腦的龍頭，黑色皮質坐墊。
除了新得有些離譜。
但這不就是摩的佬最常騎的座駕嗎？
雖然之前沒在這個路口見過有摩的佬拉客，但這會兒情況緊急，我也沒做他想。
我耐著性子戳了戳對方的胳膊。
他又回過頭來，看向我。
茶色面罩下的眉眼皺了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
我立刻雙手合十，央求道：「師傅，我快遲到了，你就載我一程吧，我出雙倍的錢。」
這個點無論是打車，還是跑到下一個路口去坐別的摩的，都來不及了。
面罩下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幾秒，看得我背後冷汗直冒。
就在我心裡正打起退堂鼓的時候，對方突然一個抬腿，下了車。
他腿有點長，差點踢到我，我被他嚇得直接往後跳了一步。
不是，不想載我也不用下車打人吧？
我正準備溜之大吉的時候，卻見他掏出鑰匙，從後備箱拿出一個白色的頭盔，遞給我。
「戴好。」
短短兩個字透過頭盔傳出來，有些悶悶的，卻意外地好聽，而且，似乎很年輕。
我猶猶豫豫地接過頭盔，看了一眼。
現在的摩的佬還挺專業的，都給乘客備上這麼高級的頭盔了？
師傅似乎很內向，一路上沉默寡言的。
他車開得很快，但起步剎車都很穩，比之前坐的那些摩的要舒服很多。
而且頭盔還香香的。
應該是個很講衞生的師傅。

02
師傅技術很頂，把我送到公司樓下的時候，離上班時間還有三分鐘。
我手忙腳亂地掏出行動電話準備付款，但是沒看見他的收款碼。
一般的師傅都是戴個工牌，掛在胸前。
或是綁在龍頭上的。
他應該是剛開始幹這一行，不懂規矩。
「碼，師傅。」我提醒他，「你二維碼我掃一下。」
他才後知後覺地摘掉手套，掏出行動電話。
他的手指修長，但關節和手腕的地方都有皸裂和疤痕，一看就是經常幹活和受傷的手。
我一陣唏噓：幹這行還真是不容易。
掃完我才發現他給的是微信好友二維碼。
我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他的頭像和個人資料，一時間愣了一下。
「不是，你搞錯了，收款碼啊，師傅！」
他也愣了一下。
我下意識朝大廳看了一眼，眼看著電梯數字倒數著馬上就要下來了，一時間急得直打轉。
臨近九點的這趟電梯特別擠，蹭上不去等下一趟的話鐵定是要遲到的。
電光石火之間我已經做出了決策，一邊攥著行動電話一邊往大廳電梯沖。
順便回頭對師傅喊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師傅我趕電梯去了，錢我待會兒加好友轉你！」
好不容易擠上了電梯，我從門縫裡朝外看了一眼，師傅還騎在車上，正看著我這個方向。
一瞬間我覺得有些愧疚，惴惴不安地想著：他不會覺得我要跑單吧？
這麼想著，我立刻拿出行動電話準備先把好友加上再說。
但是電梯門剛好打開，身邊有個人準備出去，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這一下讓我的手指直接誤觸，退出了資料頁。
對方一邊抱歉一邊出了電梯，我站在原地看著行動電話屏幕欲哭無淚。
好了，這下我真成跑單的了。

03
第二天，我特意早起在那個路口等了一會兒，希望能碰碰運氣，把錢轉給師傅。
結果直到我離開去上班，他都沒來。
可能他並不常在這一塊跑生意吧。
第三天依舊如此。
第四天，我出門的時候有些猶豫，但想到做人還是要以誠信為基準，於是照例站在路口等他。
他依舊沒有出現。
我嘆了口氣，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輛紅摩托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我面前，開始等紅燈。
一樣的身形，一樣的頭盔，一樣新的車。
我眨了眨眼，確定這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揮揮手，沖他「嗨」了一聲。
他一偏頭，這才註意到我。
茶色面罩下，那雙漂亮的眉毛挑了挑。
頭盔裡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意外：「怎麼又是你？」
看來師傅對我這個坐車不給錢的無良乘客印象非常深刻，每天拉那麼多生意都還記得我。
我連連道歉，並提出要結清上次的車費。
師傅卻笑了一聲，擺擺手。
嗯？
甚麼意思？
過了追訴時效不收了？
「我上次真不是故意不給錢的，師傅。」我執意要付錢，「你們跑車的整天風吹日曬就掙點辛苦錢，也挺不容易的，這錢我不能昧，以後說不定有機會我還坐你的車呢。」
比起轎車我確實更喜歡坐摩托，感覺更自由一些。
再說這師傅的車和頭盔都挺幹淨的，簡直就是行業楷糢。
他看著我，頭盔裡面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終掏出行動電話來，打開二維碼。
我一掃：「師傅，又弄錯了，這是加好友的碼。」
這師傅微信玩得不咋溜啊。
他正要把行動電話收回去，我又想到甚麼，嘀嘀咕咕地說：「這個也行吧，加個聯繫方式以後說不定還能多照顧一下你的生意。」
師傅：「……」
加上好友以後我把錢轉了過去，師傅盯著行動電話屏幕上那個金額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問我：「二十四？」
「啊，上次的雙倍車錢，還有今天的車錢。」我笑眯眯，「一趟八塊，市場價。」
師傅愣了幾秒，領了錢。
「錢真難賺啊。」他說。
「可不，我們老板都天天哭窮說沒錢掙。」我點頭附和，「師傅我今天不趕時間，你可以騎慢點哈，安全要緊。」
師傅沒說話，默默從後備箱拿出了那個香香的頭盔。

04
師傅今天果然騎得不快，引擎聲低沉有力，聽著很舒服。
我坐在後座跟師傅搭話。
師傅路子挺野。
「師傅，你這車牌號挺靚的，又是 6 又是 8 的，應該很難搖到吧？」
「……假的，套牌。」
「啊？？？」
「沒牌不給加油。」
「哦……」
「師傅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開始跑摩的了？」
「創業失敗破產了。」
「那挺不容易的，跑摩的能掙錢嗎？」
「不多，一趟八塊。」
「？」
「之前沒在附近見過你，你是剛開始跑這一塊嗎？」
「嗯。」
「你們這一行競爭是不是也挺激烈的？我上次看到兩個摩的司機對罵，好像是因為搶客戶。」
「還行。」
尬聊了幾句之後我認定：師傅應該是個 i 人。
下車之後我禮貌向師傅道謝，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上電梯的時候我看了一眼，他已經點火離開了。
果然上次是因為擔心我坐霸王車所以才不放心地一直往我這裡看吧。
我低頭看了ẗű̂⁰一眼師傅的微信資料頁面。
頭像是一個年輕的男生，背對著夕陽，靠在一輛很帥的機車上面，頭上長了個頭盔。
微信名叫「追風」。
想不到師傅雖然騎著最普通的農用摩托，但心裡還是有個機車少年夢的。
不過話說回來，師傅身材其實挺好的，騎農摩也很帥啦。

05
晚上下班後，閨密約我吃燒烤。
這家大排檔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晚上都是爆滿，我和閨密好不容易排到一個靠窗的位置。
等菜的時候閨密問起我前男友的事情。
「林浩現在沒再聯繫你了吧？」
「沒有了，我都躲成這樣了，要是還能找到我算他牛 X。」
我覺得人這一輩子吧，總有那麼幾次識人不清的時候。
跟林浩談過戀愛，是我一生的污點。
不過也不能怪我。
畢竟談戀愛之前誰能想得到，對方背地裡其實是一個人格不健全的人渣呢？
其實在一起沒多久我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他總是會有意無意地貶損我，打壓我，而且在很多場合都經常會流露出莫名的自負感，似乎對甚麼事情都能侃侃而談。
甚至我在處理和我專業相關的事宜的時候，他都能橫插一腳指點我兩句。
哪怕他並不熟悉其中的規則和流程。
一開始他掩飾得還算不錯，處處得體而有禮，但隨著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久，他的這些問題就逐漸暴露了出來，而且愈發過分。
我自覺他並非良配，於是提出了分手。
誰知這下直接捅了馬蜂窩。
他破防到對我破口大罵，說除了他以外就沒有人會要我、我有眼無珠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好的男人、他肯指點我是看得起我，讓我不要不識抬舉。
我不為所動。
然後他又服軟，對我道歉，說他講的都是氣話，只要我回頭他都可以改。
我沒理他，他於是二次破防。
這種反複橫跳的態度重新整理了我的三觀。
我嘆為觀止，於是越發堅定了分手的念頭。
他不願意，各種騷擾我，換著號碼給我發小作文，還不知從哪裡找到我的住址，堵我的門求我複合。
嚇得我直接報警。
警察叔叔對他進行了好一頓愛的教育，他才消停了一段時間，沒有再來煩我。
為了防止他卷土重來，我直接搬了新家，到目前為止還算安寧。
「我覺得你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閨密神色凝重，「你都不知道他這種人能做出甚麼事情來，上次他都不知道從哪裡弄到我的電話號碼，居然還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裡。」
林浩上次堵門的事情幾乎快給我整出 PTSD 了，我一下子被她這句話嚇得冷汗直冒。
他居然還沒放棄。
果然只有我一個人眼神不好會和他談戀愛吧？
我們聊到一半，窗外突然傳來摩托引擎由遠及近的低吼聲。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發現是三五個騎仿賽摩托的年輕男生過來吃燒烤。
打頭的那個男生長得很高，摘了頭盔之後，露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
他頭髮亂亂的，俊朗眉型下是一雙明亮的桃花眼，唇色紅潤，看起來很有活力。
不知道為甚麼，我突然想起「追風」。

06
他們幾人走進大廳，環顧了一下，發現沒有座位。
這家店口碑很好，這會兒又正是吃夜宵的點，等餐的號碼都已經排到了半個小時以後。
閨密也註意到這幾個沒位置坐的人，竊喜道：「還好我們來得早。」
我也有一種搶占了先機般的慶幸。
服務生朝他們迎過去，嘈雜的大廳裡，那個男生似乎註意到了我的視線，忽然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和他對上眼神，一瞬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瞬的訝異。
我沖他笑了笑，拋了個媚眼過去。
有點調戲的意思。
男生微微瞪大了眼睛，盯著我看了好幾秒，然後突然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一抹淡淡的粉色飛快從脖子染上耳根。
害羞了。
好可愛。
我一邊捶桌子一邊爆笑。
閨密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你吃羊肉串吃傻了？」
羊肉串會不會吃傻人我不知道。
大排檔的紮啤是真醉人啊。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酒量確實太差了。
我只知道最後叫車回去的時候，我已經連直線走不會走了。
閨密住得要更遠一點，師傅把我送到樓下之後就去送她了。
我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從包裡找鑰匙開樓下的大門，好不容易才分清手裡的鑰匙到底是一把還是三把。
還沒對準鎖孔，一道人影突然從旁邊黑暗的小巷子裡走了出來。
「阿笙。」
黑暗中驀地冒出一個人來叫出我的小名，我本應該被嚇一跳。
也許是因為酒精麻痹了大腦，我此刻反倒沒甚麼特別的情緒，只是站在原地囫圇地看了對方一眼，心裡麻麻的。
但很快，在意識到對方是誰後，我酒都醒了一半，一股莫大的恐懼感瞬間襲上心頭。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我死死盯著他，身上雖然沒甚麼力氣，聲音卻是發緊的。
林浩朝我靠過來，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每一下卻都像是踩在我心髒上，讓我胸口發悶，由衷地畏懼。
「我好久沒見你了，阿笙，你別怪我，我實在是太想你了。」
他站定在我面前，臉上帶著我再熟悉不過的討好笑意。
令我一陣惡寒。

07
很難猜到他這ṭű̂₂種時候出現在我家樓下，對我醉醺醺的我說這種話是有甚麼目的。
我打起十二分的戒備心，語氣疏離，卻又不敢激怒他：「今天這麼晚了，你有甚麼事明天再說吧。」
林浩聞言，卻有些激動。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急切地說：「不行，我一走你肯定會馬上搬走的，我知道的，你就是不想見我，阿笙，你真的一點都不念舊情嗎？」
知道你還不快滾？
我真的很想罵他，但又怕他做出甚麼過激的事情，只能壓下心裡的怒火。
腦子昏昏的還有些脹痛，我試著甩開他，但無濟於事。
「你——」
我張口想要說些甚麼，一道尖銳的剎車聲卻突然在我耳邊嚮起。
緊跟著一道清冽的男聲從我身後傳來：「把手松了，沒看見人家不願意嗎？」
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但我喝多了，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聽過。
我回頭去看。
是剛剛在大排檔吃飯的時候看到的那個騎仿賽的男生。
他這會兒正沉著臉跨騎在摩托上，盯著林浩，眼神不善。
「趁人姑娘喝醉了占人便宜是吧？是不是男人啊？」
林浩惱怒，嘴硬道：「她是我女朋友，我和她的事情跟你有甚麼關系？少管閑事！」
我腦子這會兒比甚麼時候都清明，立刻否認：「你是個屁！」
然後看了騎摩托的男生一眼，「這才是我男朋友！」
我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機靈過。
林浩愣住了。
摩托上的男生也愣住了。
但後者明顯反應更快一點。
他沖我揚了揚下巴：「過來，上車。」
林浩見狀，反而把我抓得更緊了，語氣急切：「阿笙，你別以為隨便抓個人說是你男朋友就能擺脫我了，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不對？不然你為甚麼連新搬的地方都離我這麼近？你是不是就等著我來找你呢？」
多新鮮呢，我長這麼大還是頭回見到這麼自信的人。
我都快吐了。
但男女力氣差別真的太懸殊了，我擰不過他。
爭執之間，那個男生已經下了車。
他走到我和林浩面前，用力地一把扯開林浩的手，語氣陰沉：「跟你好好說話你是聽不懂是不是？非要人動手？」
他個子很高，又陰著臉，光是站在那裡就有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
林浩本來就很瘦，個子也幾乎比他矮了半個頭，瞬間就被他的氣勢壓住了。
我往男生身後躲了躲，抓緊了他的衣角，警惕地看著林浩。
林浩見狀也慫了，大概是怕挨打，於是沒再跟我糾纏，留下一句「阿笙我過兩天再來找你」，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背影有些倉皇無措。
男生沉著嗓子，沖著他離開的方向吼：「你再敢過來一個試試？沒挨過打是吧？」
林浩脊背一僵，腳步更快了。

08
我對機車少年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表示想發個紅包答謝他。
對方卻擺了擺手，說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頓了頓又說，女孩子出門在外要註意保護自己，不要走夜路，不要坐沒有經營牌照的黑車，甚麼的。
我認真地跟他解釋：「我是打滴滴回來的，不是黑車。」
他似乎被我噎了一下，不說話了。
我說：「你剛剛很帥，你的車也很帥。」
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那輛銀灰色的仿賽摩托，似乎想到了甚麼，忽然問我：「你們女孩子是不是會比較喜歡這種造型的車？」
「不知道哎，我對摩托沒甚麼了解。」我眨眨眼，「不過它長得那麼酷，看起來很貴。」
不像摩的佬的紅摩托，滿大街都是，看起來不是很值錢的樣子。
他笑了一下，露出一顆淺淺的酒窩，唇角的弧度很溫柔。
「那可不一定。」
離開之前我問他要地址，說回頭給他點奶茶。
他拒絕了，說有緣自會再見。
我很失落，畢竟帥哥說出這種話一般就是明著拒絕了。
有點可惜，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還挺心動的。
第二天我再去上班的時候，發現摩的司機已經在樓下了。
還是那個圓頭紅摩托，這天師傅換了一身皮衣，看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複古騎士的味道。
跟別的摩的佬好像不太一樣了。
「師傅怎麼感覺你生意不是很好的樣子啊？你是只在這一片拉客嗎？」我問他。
怎麼每次見他的時候他都是空車，明明他服務質量也不差啊。
「嘴笨，搶不過同行。」
師傅的聲音從頭盔下面傳出來，甕聲甕氣的，感覺有點可憐。
我嘆了一口氣，拍拍師傅的肩膀安慰他：「沒事，會好起來的。」
師傅沒說話，我又補充了一句，「不行我包月吧，看你也不容易。」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恨不得甩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薑雲笙，你一個月才賺幾個窩囊費？你敢說這話？！
但師傅聽我這麼說，好像高興了一些。
頭盔下的聲音帶著幾分歡喜：「真的嗎？」

09
我想著給自己找補，但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好意思再收回來，只能努力把損失降到最低。
「我也就上下班坐坐，其他時間你接你的單唄。」
不忍心掃了師傅的興，我忍痛問道：「一個月多少錢？」
師傅顯然也沒遇到過我這麼大的單子，很爽快地讓我定價。
我算了算，刨去周六周日的話，一個月其實也才三百多。
我瞬間又高興起來，跟師傅一談價格，他也很高興，還給我打了八折。
師傅真是個好人啊。
我們愉快地達成了這樁交易。
從此我也是上下班有專車接送的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師傅叫甚麼長甚麼樣呢。
不過不要緊，反正也不影嚮我坐他的車。
下車之前我想起昨晚那個機車男生的話，於是隨口問了一句：「師傅，你這車多少錢啊？」
不知道為甚麼，我明顯感覺到師傅的脊背好像僵硬了一下。
隨後他有些支吾地回答我：「千八百塊吧。」
我「哦」了一聲。
看來摩的佬們吃飯的家夥也沒有很貴。
我多包師傅幾個月應該就夠他再買一臺了。
這麼想想感覺師傅的日子還是能過得下去的。
專車接送的日子過了一陣後，我和師傅逐漸熟絡了起來。
我這才知道他的名字，沈言風。
而且他確實很年輕，只比我大一歲。
熟悉以後我才發現，沈言風這人其實並不 i。
他懂的東西很多，甚麼話題都能和我聊上兩句，而且有的時候講的笑話還挺地獄的。
我覺得他這人挺有意思，於是坐車的時候經常和他聊天。
「我們老板真的很雞賊，總是挑下班的時候喊我們開會，一講就是半個小時，還不給加班費。」
「不行把他炒了吧，跟我一起跑摩的。」
「可是我不會騎啊。」
「那更好了，出了事也是 0 差評。」
「沈言風你騎車講這種東西不會有點不吉利嗎？」
「我不迷信的，我連佛珠都只盤電子的。」
在摩托上聊天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風Ťú₄噪有點大，而且他的頭盔隔音是真的不錯，所以有點費嗓子。
他還很細心，發現我嗓子啞了之後，甚至用微信給我發了一串潤喉清肺的食譜，說是特意問他媽媽要來的，獨門祕方。
我打趣說你們一家涉獵面都挺廣的。
他說他媽媽是唱歌的，之前在維也納辦過個人演唱會。
我只當他在吹牛，抱著行動電話在牀上笑得肚子都痛了。
反應過來之後我才有些恍然。
和沈言風一起的時候，我好像都挺放松的。
跟林浩談戀愛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我逐漸習慣了和他一起上下班的日子。
甚至有幾天沈言風有事沒來，我一整天都會有些悶悶不樂。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好像是對一個連臉都不知道長甚麼樣的人產生了依賴感。

10
周日晚上，我去家附近的超市採購生活物資。
提著大包小包出門的時候，有幸又遇見了那天在大排檔看到的幾個機車騎士。
當然也包括那天救我於水火的那位。
只是與之前的一群男生不一樣的是，這次他身邊多了一個女生。
女生身材又高又瘦，染著剛好到肩膀的粉色頭髮，穿著很時尚。
他們之間靠得很近，我聽不清他們在說甚麼，但從肢體語言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很親密。
他不知道和女生說了句甚麼，女生突然笑著捶了一下他的胳膊，像是在撒嬌。
周圍的男生都在對著兩人起哄，聲音大得連我都聽得見。
他們說「親一個」。
他沒有拒絕，任憑女生靠近他，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周圍人歡呼鼓掌起來。
隨即他笑著戴上頭盔，騎上了那輛很帥的黑色摩托。
女生也Ṭųₘ戴上白色頭盔，跨騎在後座，伸手箍緊了他的腰。
他載著女生，騎著車，從我身前掠過，沒有註意到我。
引擎聲接連嚮起，四五輛摩托從我跟前飛速駛過，卷起的風迷亂了我的發絲。
摩托車尾燈很快淹沒在夜色裡，我愣愣地提著東西站在原地良久，才釋然地笑了笑。
原來有女朋友啊。
明明是不屬於我的事物，僅一面之緣而已，我連擁有都不曾擁有過。
但不知為甚麼，心裡好像有個地方缺了一角，空落落的。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精神不太好。
沈言風註意到我淡淡的黑眼圈，還很關心地問我怎麼了。
我含糊兩句帶過，突然又想起甚麼，於是問他：「像騎那種很酷的摩托車的男生，後座一般是不是只會帶女朋友啊？」
沈言風的聲音伴著風噪，聽不太清楚：「你說仿賽嗎？那種一般不帶人。」
我剛想回話，他又加了一句：「那種車事故率很高的，後座一般帶骨灰盒。」
我愣了一下，緊接著爆笑出聲。
大清早的鬱悶心情頓時一掃而光。
但很快他又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不過有很多仿賽騎士都是載女朋友的。」
我心一沉。
他又問我：「你想試試嗎？」

11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有些鬱悶地進了公司。
周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忙活了整整一上午，中午吃飯的時候才有空看一眼行動電話。
然後我發現沈言風給我發了幾張仿賽機車的照片，還問我喜歡哪一款。
我回了他一個問號，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消息來得很快：【我努力多拉幾個客人，下次換輛車載你。】
我被他逗樂了。
下午過了一半，好不容易歇了口氣，辦公室的氛圍輕松了許多，同事三三兩兩地聊著天，不知道怎麼的就聊到了出行工具上。
忽然一個男同事出聲問我：「哎雲笙，每天接送你上下班那個是你男朋友嗎？我上次看到他了，他那輛本田 CB1100 在哪買的？真有品位，等有錢了我也整一輛。」
我一臉茫然地從一堆文件裡抬起頭來看向他：「啊？
「甚麼本田只要一千一？」
男同事好像被我噎了一口氣。
「本田 CB1100，你不知道啊？你天天坐著它上下班啊！」
我驚了：「本田還有摩托？」
男同事：「……」
在再三確定我確實不知道這個甚麼 1100 是甚麼東西之後，男同事招呼我到他的電腦前，打開了一個摩托車商網站。
展現在我眼前的就是沈言風那輛圓頭圓腦的紅色摩托。
「看到沒，這就是太子車中的極品、裝逼利器、聲浪傳奇、旗艦級巡航摩托——本田 CB1100。」
我自動無視了男同事向往的神情，也聽不懂他嘴裡碎碎念的這些詞是甚麼意思。
雖然在我看來屏幕上這輛車和摩的佬們的摩托沒有甚麼區別，但下面那個售價我還是看得懂的。
個十百千萬……
天老爺！
沈言風不是說這車只要千八百塊嗎？！
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認錯了車這個事實的我腿一軟。
「你別看這車長得平平無奇，它動力很猛的，最高時速能到兩百公裡。」男同事還在侃侃而談，「就是比較費油，公升級的車嘛，也能理解。」
我眼前一黑。
我還說每個月三百多塊錢對沈言風而言算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
也不知道三百多夠不夠他加次油的。

12
晚上下班以後，沈言風照例在路邊等我。
我走到他跟前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浮的。
我今天才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這臺車。
車身側面明明白白寫著「HONDA」的字樣，側蓋的銘牌上，那行「CB1100」有點閃到了我的眼睛。
意識到我有點不對勁，沈言風出聲問我：「怎麼了？」
「你這車……」我有些遲疑地開了口，「真的只要千八百塊嗎？」
一向甚麼都能接上兩句的沈言風突然沉默了。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
倏地，他嘆了口氣，摘掉了頭盔。
對上那雙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驚得我連瞳孔都微微收縮。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正臉。
不，我早就見過他了，在大排檔的那晚。
那張少年氣十足的臉，和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糢一樣。
因為一直戴著頭盔，他的發絲有些淩亂地貼在面龐上，但仍然掩蓋不住眉眼間自帶的精致氣息。
難怪啊……
我其實早該發現的。
沈言風和那個男生明明有那麼多相似之處，連聲音都那麼相像，我怎麼就沒認出來呢？
他沒有註意到我的失神，只是彎了彎唇，笑意清淺。
「本來還在猜你甚麼時候會發現呢，現在好了，沒得玩了。」
淺淺的酒窩晃得我心裡一陣抽痛。
玩？
他覺得很好玩？
這些天裡我坐在車上和他天南地北地扯，他心裡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女的，把人錯認成摩的司機就算了，還那麼久都沒有發現。
說不定回頭還要和他女朋友吐槽我，拿我當笑柄。
他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解釋。
卻非要和我保持曖昧的關系，時不時對我噓寒問暖。
我覺得自己簡直蠢透了。
為甚麼我這麼愚鈍呢？
為甚麼，我可以對別人的男朋友動心呢？
我只覺得心髒痛。
沈言風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表情有些變了。
「你哪裡不舒服嗎？臉色好差。」
他下了車，關切地靠近我，想要伸手扶我一把。
我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
喉嚨像是塞了甚麼東西一樣，噎得我難受。
「你怎麼可以一直這樣騙我？」
我聲音都是抖的。
滿腦子都是昨天晚上看到的畫面。
那個女生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坐上他的後座親暱地抱著他的腰。
那麼近的距離，那麼親熱的姿勢。
他怎麼可以一邊和女朋友那樣親密，又過來撩撥我？
又或者，一切都是我臆想的，他根本就不是對我有意思。
不然他不是摩的司機這種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他又怎麼會瞞我這麼久？
無非是覺得我好玩，想像逗弄貓貓狗狗一樣，多捉弄一下我而已。
我難過得無以複加。

13
沈言風伸出來的手猛地一頓，他看著我，露出有些抱歉的神色。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介意這件事……我怕你知道我不是摩的司機以後就不坐我的車了。」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你該早點跟我說的。」
沈言風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語氣委屈得像個小孩。
「你別……別生我氣。」
我猛吸了一口氣，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要是早點跟我說的話，我就不會和你產生任何瓜葛了，對你我都好。」
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上別人的男朋友。
這麼痛苦。
沈言風好像被甚麼刺中，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他張了張嘴，語氣有些幹巴巴的。
「我以為你對我至少……」
我猛然打斷他，不敢讓他繼續往下講：「我對你沒有任何心思，我以後也不會再坐你的車了。」
沈言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我，好像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把你錯認成司機我很抱歉，這個月的錢我已經轉給你了，多的部分就當是我的賠禮。」
我按捺住心裡的難過和糾結，盡力讓自己保持理智。
「希望以後你和你女朋友好好的。」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就離開了，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沈言風怎麼了我不知道，我是一邊走一邊哭，一邊在心裡罵他。
卑鄙小人，還想腳踏兩條船！
白瞎我的心動了！
為甚麼甚麼爛男人都讓我薑雲笙碰上了？我是甚麼很賤的人嗎！
難道我不配得到甜甜的愛情嗎！
嗚嗚嗚……
老天鵝，你沒有心！

14
那天之後，我沒有再見過沈言風。
他再也沒有出現在路口過。
我還留著他的微信，每次狠下心來想刪除，又有點舍不得。
我總想著他可能會來找我，但行動電話始終靜悄悄的，一條消息也沒有。
我想我是忘不掉之前和他一起上下班的日子。
那時候幾乎都是他主動在微信上找我，和我分享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甚麼馬路中間長得奇形怪狀的樹。
甚麼路邊有只長得很像餘華老師的小狗。
甚麼天上的飛機軌跡好像飛機放的屁。
我想不出來，還能有誰可以把這樣普通平凡的事情講得這麼出彩動聽。
每當我想起他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裡暗罵自己一句。
垂涎別人的男朋友，是件多令人不齒的事兒啊。
我自己也覺得丟人，所以這件事我誰也沒告訴，連閨密都沒講。
可有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夜裡自己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真的好奇怪，當初和林浩吵架甚至分手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難受過。
可我從來沒有和沈言風在一起，我甚至對他知之甚少，又怎麼會對他這樣動心呢？
日子就這樣毫無波瀾地過著，沒有人提起，我就好像也慢慢忘記了這段經历。
只是每次見到騎紅色摩托的摩的佬，我都會忍不住想起沈言風。
我再也沒有搭過摩的。
但無意間種下的種子總有一天會破土，會發芽長大。
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也都會引發一系列的蝴蝶效應。
有一天，我走在下班的路上，突然接到閨密的電話。

15
電話裡閨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疑：「雲笙，林浩最近有沒有去找過你？」
我想起上次的事情：「之前他半夜出現在我家樓下一次，最近倒是沒來過了。」
我猜想或許上次他是被沈言風嚇到了，不敢再出現。
閨密沉默了好幾秒鐘，才囁嚅著開了口：「我昨天逛街的時候遇到林浩了，他主動跟我講話，問起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心裡一沉。
閨密說：「我當時沒想太多，想著反正他也找不到你，就嘴了他兩句，說『跟你這種人談過一次一輩子都有陰影了，誰還敢再接觸男人？你跟雲笙這輩子都不可能了，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我說完就發現他表情不太對勁，他就很奇怪地笑了一下，說『這樣啊，那我知道了』，然後甚麼也沒問，就走了。
「當時沒覺得有甚麼，我現在越想越不對勁，感覺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你剛剛又說他之前出現在你樓下過，我就更覺得不對了。
「雲笙，你自己一個人住千萬小心點啊，我感覺林浩會去找你。實在不行你過來我這邊住幾天先，我真的感覺他可能會做出很危險的事情。」
她這麼一說，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鑒於林浩之前有堵我家門的前科，我心裡也慌慌的。
於是我和閨密約好等會就收拾東西去她家住幾天，避避風頭。
但我的動作顯然比不上有些人快。
掛了電話，我剛走到樓下，就看見了林浩。
他蹲在大門口，手裡捧著一束鮮花，地上丟了一地的煙頭，有一根還在冒著青煙。
見我回來，他連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煙灰，露出我熟悉的討好笑意。
「阿笙。」
他叫我的名字，一邊朝我走過來。
我記得他這副糢樣，他曾經無數次在和我吵架之後買上鮮花或者禮物，主動向我示好求和。
這時候如果我拒絕他的好意，他就會立刻變臉，把花扔在地上，貶低我、辱罵我。
然後在發現我不為所動的時候再次變臉，痛哭流涕，懇求我不要離開。
所以看到他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我立刻渾身寒毛直豎，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開跑。

16
我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只是林浩腿比我更長，三兩步就追了上來。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逼迫我面對他，有些強硬地把那束玫瑰塞到我懷裡。
帶著刺的葉片刮到我的臉，火辣辣地痛。
「你跑甚麼？！」他有些慍怒，「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你連話都不願意聽我講一句？」
我從兜裡摸到行動電話，害怕得渾身都在抖。
「林浩，你能不能別再來找我了，你這樣我真的害怕……」我聲音都是顫的。
「你答應跟我複合，我就不找你了。」林浩的眼神柔軟了一些，「阿笙，我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複合不了。」我把花推還給他，語氣顫抖但堅定，「我們不是一路人。」
林浩的表情僵了一瞬。
緊接著他說：「你是不是有新目標了？是那天晚上那個騎摩托的？你喜歡他？」
他眼神陰鷙得讓我脊背發涼。
「他是我男朋友。」我固執地說，「我跟他約好了等會兒出去吃飯的，他馬上就來了，你別跟我拉拉扯扯的。」
林浩嗤笑一聲，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鄙夷和奚落：「你閨密都跟我講了，你根本沒談戀愛。你把我當傻的？」
我還想說些甚麼，他的下一句話卻直接把我的話頭全堵住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人家那輛摩托是川崎 H2，四十多萬，他能買得起這輛車，身邊的女人肯定不少，你以為他能看得上你？」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渾身的血液好像被凍住。
林浩很滿意我的反應，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表情松動了些許。
「阿笙，他那種人根本不會看你一眼的，你一輩子都高攀不上，你也不要再妄想了。我跟你家庭條件相當，只有我們倆才是最相配的，你安心和我在一起，好嗎？」
我被他惡心得想吐。
「林浩，你聽好，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我冷漠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讓我覺得惡心。」
林浩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臉色慢慢變得奇差無比。
他垂下眼瞼，慢慢從我手裡接過那束玫瑰。
我以為他終於打算放棄了，心裡松了一口氣。
他卻徑直把手伸進了那束玫瑰裡面，摸索了好一會兒。
花莖和葉片上的刺劃過他的皮膚，留下淺淺的傷痕，殷紅的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我不明所以，被他的動作驚得瞪大了眼珠。
「既然你這麼無情。」
Ťṻ⁻他手上的動作一頓，仿佛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般。
緊接著他掀起眼皮看著我，露出有些瘮人的笑意。
「那我也沒甚麼好顧忌的了。」
他扔掉那束花。
手裡突然多出來的那把水果刀抵著我的脖子，刀刃冰涼，閃著森然的寒光。

17
剛才我倆拉扯的時候就已經聚集了三兩個看熱鬧的路人，他們估計以為是甚麼求婚現場，於是為了等八卦，一直駐留在原地沒有離開。
但看到林浩從花裡掏出刀的那一瞬，所有人的表情都從興致盎然變成了大驚失色。
一位老爺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喊：「年輕人，有話好說，別沖動……」
林浩置若罔聞，在我耳邊咬著牙低語：「薑雲笙，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這樣低聲下氣過，你為甚麼就是不肯答應我？」
他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又壓抑又痛苦。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全部，你到底ŧŭ̀⁴還要我怎麼樣！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逼的，你不要怪我！」
圍觀群眾倒抽一口涼氣，手忙腳亂地打了報警電話。
「殺人了殺人了……」
「這男的是個瘋子啊，快報警！」
「小夥子你不要沖動啊，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啊！」
我這會兒才是真的怕了。
那把水果刀死死抵在我的喉嚨上，刀尖異常鋒利，大概是割破了皮膚，我只感覺脖子一陣銳痛。
「林浩，你冷靜一點。」我心髒一陣狂跳，但沒有掙紮，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和，「你還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和愛你的父母，不要因為一時沖動葬送自己的前途。」
「呵呵，你現在知道怕了？」林浩笑著，面目有些猙獰，「知道對我說好話了？我既然這麼優秀，你為甚麼還要跟我分手？」
他的手一抖，刀刃又逼近了我幾分。
我被他抵得說不出話來，連喘氣都困難。
「薑雲笙，我真的是好話都跟你說盡了，你太不識好歹了……」林浩低聲「咯咯」地笑著，有些瘋魔，「我這麼優秀的人，想要多少女人得不到？為甚麼你偏偏看不到我的好？是不是要我殺了你你才肯聽我的話啊？」
他湊近了我，臉上的表情一覽無餘，我看著他放大的瞳孔和誇張的表情，手腳冰涼，心理防線已經瀕臨崩潰。
我感到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脖子淌下來。
就在這時，一陣高亢的摩托引擎聲由遠及近。
人群一陣騷動。
林浩抬頭看了一眼，表情突然一變。
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嚮起，我只來得及看到一道暗紅色的弧光嗖地一下從我面前飛過去，林浩好像被甚麼東西用力地摜了一下，一瞬間直接被撞飛好幾米遠，手上的刀也飛了出去。
我瞬間重獲自由，愣愣地站在原地。
輪胎擦地的銳利聲嚮傳進耳朵，那輛其貌不揚的本田 CB1100 穩穩當當地停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地上是長長的一條輪胎印。
林浩正躺在不遠處踡縮成一團，哀號不已。
短暫的沉默後，有路人沖上前去按住了林浩。
有人對著突然出現的騎士鼓掌吹口哨。
而見義勇為的騎士連頭盔都沒摘就熄火下了車，緊跟著幾乎是一路小跑到我跟前。
他捧著我的臉，茶色面罩下，那雙漂亮的眼睛寫滿了擔心和焦灼。
「薑雲笙，你沒事吧？」
在人群的掌聲和歡呼聲中，黑色頭盔下傳來悶悶的、急切的聲音。

18
林浩被沈言風那一下撞斷了三根肋骨，最後還因為故意殺人未遂被判了三年。
而沈言風的行為被判定為正當防衞, 見義勇為的事跡還被警察叔叔授予了「優秀市民」的稱號。
但是那輛價格不菲的 CB1100 在那次事件中被撞壞了前大燈和儀表盤，龍頭也歪了, 後視鏡也碎了。
據說要不少維修費。
好在沈言風並沒有受傷。
雞賊老板聽說我經历了這麼驚心動魄的事件, 大發善心讓我回家休息一周再去上班。
至於為甚麼沈言風會在那麼緊要的關口及時出現——
因為我當時怕得不行, 想 call 他過來鎮鎮場子。
然後他就在行動電話裡聽見了我和林浩的全部對話。
據他自己交代，當時他車把手都快擰出火星子了, 生怕我有甚麼三長兩短。
我很感動, 也覺得很抱歉。
因為我關鍵時候打的是他的電話。
我想沈言風的女朋友一定會很介意這件事情。
所以我給沈言風送錦旗的同時, 多買了一件禮物，希望他轉送給他女朋友，表達我的歉意。
結果沈言風當著我的面就把東西給拆了。
然後他對著那條閃亮亮的項鏈直皺眉頭——
「這玩意我戴的話也太娘了點吧？」
我說這是給你女朋友的。
沈言風的眉毛擰成麻花：「甚麼女朋友？上次我就想問你了，你撂下我就走之前說的最後那句話到底甚麼意思？」
你看，狗男人這時候都還不承認自己有女朋友。
我心裡難受, 但還是認真地描述了自己那天晚上看見的場景。
沈言風沉默著思考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你說的是強子！」
啊？
誰家好父母給女兒取這種名字啊？
但直到沈言風帶我去他的車友會，把他口中的強子推到我面前時，我才知道我都誤會了些甚麼。
那是一個高高瘦瘦, 長得很白的男生。
見了我，強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向我問好。
「嫂子好，我是強子。」
沈言風在一旁解釋：「強子是個二次元, 那天晚上他剛參加完漫展, cos 一個女性角色, 戴了假發和假胸，晚上我們去漫展接他, 他非得要整活親我一口，說這樣看起來更像偽娘……」
「讓嫂子誤會了實在是非常抱歉！」強子一個勁向我鞠躬, 「風風子絕對是直男一枚的說！」
我原地獃立，沉默震耳欲聾。
「所以我真的是單身。」沈言風認真地看著我, 「你考慮一下我吧？」
「妹子三思啊，他想讓你當擋泥板！」
一個男生在旁邊扯著嗓子喊。
「就是，玩摩托的哪有甚麼好人！」
另一人附和道。
結果兩人被沈言風追著揍。

19
後來，我和沈言風靠坐在他的摩托上, 我問他——
「你為甚麼喜歡騎這種紅摩托啊？它真的很像摩的耶。」
雖然它很貴。
「為了裝 X。」
沈言風還是一如既往地誠實。
我忍不住笑了。
他卻忽然靠近我, 指尖在我脖子上輕掃了一下。
那是之前被林浩傷到的地方。
「留疤了。」他說。
我回眸去看他, 只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陽的照燿下顯得近乎透明。
他睫毛微顫, 掩去眼底的神採。
「我是不是來晚了？」他問，「如果當時吵架之後, 我主動和你解釋清楚的話，或許……」
「過ţű̂⁺去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我打斷他, 呼了口氣，「總之我們倆都沒事就萬事大吉啦。」
沈言風抿唇，臉頰上那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格外可愛。
我盯著他的側顏看了一會兒。
然後傾身過去，親了他一口。
觸感溫熱。
沈言風整個人愣住, 緊接著耳根迅速染上一Ţũ̂₉片粉色。
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然後又看了我一眼。
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問我：「你……你想不想學摩托？」
「啊？」
「我……我教你騎車。」
「學會了跟你一起跑摩的？」
「嗯……如果你實在喜歡摩的佬的話，也不是不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