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言情

雁行北歸

夫君行刑前夜,我的丫頭惜梅為給周家留後,潛入牢房與他一夜歡好。
十月後,惜梅誕下一子後決絕投江。
我深受觸動,放棄了再嫁姻緣,全力教養養子周頤淮。
他文墨不通,我便將其送入軍營,在我爹的托舉下平步青雲。
誰知大軍與南越作戰時,他竟帶著邊疆佈防圖,投了敵。
爹爹鎮守的邊關失守,惹皇帝震怒,判了我柏家七十九口被處以極刑。
行刑前夜,牢房裡卻來了一對面目高傲的中年愛侶:
「淮兒在你身邊受盡委屈,害我一家不得天倫之樂,如今終於遭了報應!」
原來周景安和惜梅都是假死。
而周頤淮,則是他們特意放在我身邊的棋子。
被劊子手用鈍刀一片片割下血肉後。
我重生回了周景安問斬那一日。
眼看行刑前,有人將真正的周景安換到了刑台之下。
我一臉驚惶地向監斬官哭訴:
「慢著!這人…這人不是我夫君啊!
「天殺的,你們將我夫君藏到哪裡了?快把他交出來!」
1
意識到我重生回周景安行斬首的行刑現場後。
我便死死盯著高臺上被五花大綁的周景安,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此時,監斬官剛剛驗明正身,他還沒被偷天換日。
雖身著囚衣,披頭散髮。
他卻依然昂首挺立,一副大義凜然模樣,絲毫沒有馬上要赴死的慌亂。
身邊的惜梅,滿眼傾慕地望向周景安:
「郎君這般文人風骨,大義赴死,實乃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哼,他根本就不會死,自然從容不迫。
只不過這次,他可沒那麼容易逃脫了。
遠處人群中傳來一陣爭吵聲,監斬官的目光被短暫吸引。
就這麼一瞬間,臺上的周景安就被轉移到了高臺下的空隙。
而劊子手則迅速從縫隙中拉出一個與他身形相似的男子。
伎倆雖簡單,可手法極快,很難被人發現。
騷亂很快被處理好,監斬官隨即拿起手中權杖,面目嚴肅:
「時辰到,行刑!」
我捏了捏拳頭,猛地撲出人群,向監斬官驚慌失措地哭喊:
「慢著,大人,此事有疑,不可行刑!」
2
給周景安定罪的,是一手遮天的當朝首輔裴玉徽。
今日的監斬官吏部徐大人一向嚴苛,也正是他特意指派。
徐大人見是我阻止行刑,不禁眉頭深皺:
「周夫人,周景安犯的可是通敵賣國之罪。不曾波及到你柏家,你自該感念陛下恩德。
「若再繼續胡攪蠻纏,休怪本官不顧柏老將軍的顏面!」
惜梅也在背後拉住我,高聲勸阻:
「小姐,姑爺含冤赴死還這般從容,你卻在大庭廣眾下撒潑,實在令他蒙羞!
「你莫要再鬧了,若實在難過,只要在餘生為他守節,同樣能成全你的一片深情啊!」
惜梅是我爹在邊疆救下來,父母俱亡的孤女。
十二歲那年,我路遇歹人,是惜梅擋著匪徒趁機讓我逃跑,護住了我的性命。
念及救命之恩,即便她口無遮攔,我也從不計較。
如今聽來,這些話裡暗藏的心思,如同一根根毒針往我身上射過來。
我咬了咬牙,反手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閉嘴!什麼叫含冤赴死?夫君的判書是陛下的親筆御批,你說他冤屈,難道是暗指陛下判決有誤?你想害死我嗎?」
惜梅捂著臉,陰慘慘地看著我。
我轉頭向著早已不耐煩的徐大人福了福身子。
「大人!我的確不是無理取鬧,這臺上綁著的人,有問題!
「我本想在行刑前再看夫君最後一眼,可、可我發現,這人,他根本不是我夫君啊!
「我親手準備了許多黃紙元寶,若燒給了這不認識的男子,我夫君在下頭用什麼?」
3
惜梅氣急敗壞地捂住我口鼻:
「夫人噤聲!不是姑爺豈不才好,為何要聲張!」
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官兵一擁而上,扳起行刑臺上男子的臉。
明顯不是周景安那張俊美的桃花面!
徐大人神色一凜,迅速令官兵驅散看熱鬧的眾人。
我則癱軟在地上放聲大哭:「天殺的,誰劫走了我的夫君啊!你,你到底哪去了!是不是已經在下面了!」
徐大人聽聞,立即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果然,他們很快在刑台下,找到了蜷縮著身子,狼狽擠在狹小空間中的周景安。
被押出來時,他絲毫沒有了剛才臨危不懼的從容模樣。
而是面色灰敗,渾身抖如篩糠。
誠如一只死到臨頭的野狗。
4
當晚,裴玉徽傳信來,要單獨見我。
去他府上途中,惜梅一臉大度地勸我。
「小姐,你打我便打了,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我和姑爺春風一度,你心裡到底不是滋味兒,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你嫁入周家二年仍未有孕,姑爺三代單傳,我不過是為了給他留個後罷了,否則,你如何對得起周家列祖列宗?」
從前,我竟對這些蠢話並未過多懷疑。
如今重活一次,眼前才一片清明。
周景安出身貧寒,苦讀多年才中了個二甲進士。
可因無錢打點,授了個清水衙門的典籍官。
休沐時還得去街上賣字畫,來給患病老娘買藥。
那一日,我的馬受驚踩爛了他的書畫攤子。
武將家族出身的我,反倒對這個面容清秀的儒雅文士產生了好感。
靠著與我家結親,周景安才在官場上有了些出路。
他那靠人參吊著命的刻薄老母,若沒有我的接濟,恐怕早就死了。
便是我一輩子無所出,又有什麼可對不起他家那些窮到要飯的列祖列宗?
5
我撇了撇嘴沒搭話,想聽聽她還有什麼算計。
「夫人,裴大人是咱們老爺從前的舊部,當年可是對你頗為鍾情,還曾向咱們府上提親呢!
「只是他聽聞你日前到處為姑爺上下奔走,竟狠著心不肯見你,想必是嫉恨你對姑爺情Ṱų₊深義重。
「所以啊,這次見到他,小姐你可千萬別傻乎乎地直接給姑爺求情,只引著他多思憶對你的情意。」
她壓低聲音湊過來,「必要的時候,哪怕是犧牲犧牲自己的身子呢……」
我挑了挑眉:「哦?依你的意思,為了救夫君,哪怕我無名無分地委身于裴玉徽,也算不得什麼?」
惜梅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那是自然!小姐愛姑爺愛到深入骨髓,只要能救姑爺性命,無論家財萬貫,還是身家性命,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我可是最懂小姐你的!」
6
我冷眼瞧著滿臉自信的惜梅。
她確實很懂我。
上一世,她把我愚蠢的善良利用到了極致,讓我全心全意托舉她和周景安的兒子,害得我們柏家墜入無盡深淵!
當年,惜梅的一封絕筆信,和江邊的一隻繡鞋。
便輕易地讓我相信,她對我一片赤誠,生下孩子後竟以死明志。
哪怕裴玉徽念著兒時的情誼,願意給我一方容身之所,托人向我提親。
我也斷然拒絕。
只一腔熱血地想要把眼前這個幼小柔軟的孩兒撫養長大。
可這個我傾注了無限心血,當作親兒教養扶持的周頤淮。
卻在我死之前,在我心上狠狠重擊:
「柏嘉雁,你霸佔我十九年,害我無法與父母團聚,如今竟只不過讓你全族為我陪葬,還讓你受區區淩遲之罪便可輕易死去,爹娘對你也真是心慈手軟!
「被你這個粗陋不堪的北蠻婆娘養大,實在是我畢生的恥辱……」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才將我從上一世被刮皮剜肉的噩夢中喚醒。
7
下車前,惜梅趁我不注意,伸手松了松我的髮髻。
「對,就是這樣,瞧上去要落魄些,眼神卻更嫵媚勾人一點,才能讓裴大人心疼。」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
「惜梅,我堂堂鎮南將軍獨女,你叫我不顧臉面清白,一女侍二夫?怎麼想的?」
惜梅竟不由自主地嗤笑出聲:
「小姐,你莫不是昏了頭?什麼侍二夫啊?人家裴大人一介首輔,至今未娶,多少世家大族的小姐對他有意,你難不成以為,他會真心想娶你做夫人?」
我大步流星地前行,她則一路小跑,壓著聲音諄諄囑託。
「他不過是想乘人之危,玩弄你些時日,你要乖乖扮演好一個玩物的角色,切勿越界!
「你放心,待姑爺洗清冤屈重獲自由,我定會把今晚的事情瞞得嚴嚴實實!」
來到一扇門前,她還欲跟著我進內室。
卻被門口的侍衛拿刀攔住,一把推向門外。
「裴大人審案,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惜梅立即黑下了臉,滿目陰森地上下打量那兩名侍衛。
估計還在盤算著,待忍過這屈居人下的日子,要怎麼把這不長眼的侍衛,狠狠踩在腳下。
8
裴玉徽身穿玄色錦袍,站在窗前遠眺,神色淡漠。
他轉身看見我時,幽深的鳳眸仿佛不可察覺地輕微閃爍。
儘管這些年嫁作人婦,可裴玉徽之鼎鼎威名,依舊如雷貫耳。
當年,裴老侯爺扶正了府中妾室,那女人心狠手辣,誣害正室所出的裴玉徽姐弟乃通姦所出,將其從族譜除名逐出裴家,受盡屈辱。
裴玉徽隱姓埋名地投在我父親麾下,帶著隊伍立下軍功,重入朝堂。
他靠我父親舉薦坐上兵部侍郎後,便不擇手段地往上爬,飛升般的速度坐上了首輔之位。
他姐姐裴玉昭更是傳奇,幾年間就從一介浣衣局宮女扶搖直上,成為宮中貴妃。
姐弟倆得勢後,第一時間聯手舉報裴老侯爺貪墨數百萬兩,縱容庶子草菅人命。
裴老侯爺,及裴家作惡的成年男子皆被問斬,由裴玉徽親自監斬。
自那以後,裴氏姐弟狠辣決絕,弑父殺弟之威名響徹北燕,無人不聞風喪膽。
入冬後,皇帝身子越發不濟。
下了立裴貴妃之子為太子,裴玉徽輔政的詔書後,朝中大小事更是倚重他。
如今的裴玉徽,實在是超脫群臣,一人之下的地位。
上一世,他向我提親,也是托了大哥來探聽我的想法,並未見面。
多年不見,如今我也很難將眼前的他,與從前那個青澀固執的少年聯繫起來。
我沒有寒暄,只是規矩行了個禮。
不待他開口,我便從袖中掏出一遝書信。
「裴大人,我丈夫周景安確實與南越國有書信往來,甚至在信中將軍營機構的設立透露給敵國,聖上和大人判他死刑,絲毫未曾冤枉於他!
「行刑前,企圖將他偷天換日的,也是南越國的細作,擾亂行刑,目無法紀,更是罪加一等!
「周景安不顧百姓安危,洩露軍中機密,臣女願將證據奉上,求大人重審此案,判周景安淩遲處死!」
裴玉徽多少有些驚詫,但很快恢復了冷峻:
「夫人大義滅親,裴某佩服!
「只不過,周景安與南越國暗通款曲,定然是受了潛伏細作的引誘。
「日前柏老將軍貯存糧草之處被洩露給南越軍隊,我懷疑也與他們在北燕布下的消息網有關。」
「可錦衣衛在京中追查多日,只揪出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嘍囉,此次請夫人前來,也是想探聽,是否有其他線索?」
去歲,父親因糧草被燒而遭陛下貶斥,幸而裴玉徽從中斡旋,才令父親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
我與他們的仇怨,Ţū₈恐怕比我想像的還要久遠許多。
我將書信放在案幾之上,鄭重向裴玉徽行了個禮。
「是,我確有線索。
「潛伏我北燕多年,引誘周景安通敵叛國的。
「正是跟著我多年的貼身丫頭,惜梅!」
9
前世,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周景安和惜梅有能力布下如此毒計。
連帶我南境八萬大軍,邊疆幾十萬百姓的性命,都算計了進去。
可剛剛馬車上的回憶,卻讓我醍醐灌頂。
南越以女子溫軟嬌柔為美,而我北燕女颯爽勇武,能持鋼槍,上戰場。
加之南越人在戰場上吃過我國女子的苦頭。
為了嘲諷北燕女粗魯野蠻,便給北燕女起了個諢號:北蠻婆。
正是周頤淮在我死前侮辱我時,對我的稱謂!
他以南越人自居,除了因父親周景安投靠南越之外。
更是由於他的生身母親是正宗南越女,他身上留著一半南越國的血!
原來,從當年爹爹救下的那個伏在慘死父母身邊無助大哭的幼女開始。
一張細密的毒網,就在我們身邊開始悄悄編織!
10
周景安罪上加罪,辯無可辯,即刻便可受我上世遭過的剜肉削骨之刑。
可裴玉徽說的沒錯。
周景安和惜梅,只是這天羅地網中的一顆小小棋子。
那網上的一經一緯,每一條都是前世害我一家慘死的罪魁禍首!
無論哪一個,都別想逃!
故意待到天光擦亮,我才回府。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打水,一日間洗了七次身子。
然後將自己關在房中,誰也不見。
惜梅硬闖進來,見我失魂落魄的模樣,面上盡是安心的快意。
幾日後,全須全尾的周景安被送回周府。
一同送來的,還有刑部為他脫除罪名的文書。
稱周景安的通敵和逃刑之罪,俱是被奸人誣告,如今業已查明,官復原職。
惜梅大喜過望地迎上去,伏在周景安身上,又哭又笑,激動地暈了過去。
大夫為她把脈,竟診出腹中已有周景安的骨肉,實在是「雙喜臨門」。
次日,周老夫人便召我去她房中。
這老太婆極為惡毒,以自己有病需兒媳盡孝為名,要求我流水一般奉上名貴補藥,日日侍奉。
她對我永遠刻薄挑刺,周景安卻說老母養大他不容易,又身患絕症,要我忍讓一下這個將死之人。
上一世,周景安死後,她嘴上說怕我苛待周頤淮不敢死,命我用最好的藥給她續命,幾乎掏空了我的嫁妝。
最後竟精神奕奕地活到看著我全家被處以極刑,還高興地蹦起來拍手叫好。
她這個「將死之人」,死得也忒慢了些。
這一世,我一定得幫幫她。
11
老太太屋裡盡是污濁的病氣,一雙陰沉的三角眼卻迸發出喜慶的光芒。
周景安從身後扶著弱柳扶風的惜梅,無限溫柔地撫著她的小腹。
「母親,惜梅能在我生死未明之際,甘願獻上清白的室女之身為我留後,實乃忠僕!咱們怎麼嘉獎她都不為過!」
周老太太滿意地一笑,露出一嘴黃牙,又鄙夷地看向我:
「叫你來是要告知你,為了嘉獎惜梅的忠心,我們決定將她立為平妻,以後你二人平起平坐,姐妹相稱,不可分了彼此,你有的東西,她必須要有更好的!
「你正屋朝陽,趕緊著人騰出來,惜梅晌午便搬過去,待我的金孫出生後,便要住在那裡!」
周景安也急著補充道:
「還有你那嫁妝箱子裡的狐氅和孔雀裘,趕快給送來,梅兒如今金貴,怎麼能穿這等普通的棉衣?」
我瞧著他們幾人頤指氣使的模樣,心中不禁冷笑。
一個背叛我之人,竟因為「忠心」得以得到與我平起平坐的嘉獎?
他們並非真以為我傻,只是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
還想激我暴怒後以不孝的名義懲治我罷了。
重活一世,這些陰損之舉,早就在我心裡掀不起波瀾。
可要把前世之仇報得更透徹些,就最好讓他們先自以為是地得意一回。
人飄到高處,再掉下來摔碎滿嘴牙的樣子,才格外痛快!
他們既然想激怒我,那我就瘋給他們看!
12
「什麼?平妻!?」
我咬著牙,一腳踢翻了青玉案,老太婆平日愛不釋手的一套粉彩茶具摔個粉碎。
「周景安,我堂堂鎮南將軍之女,你讓一個貧賤出身的奴婢,和我平起平坐?
「放眼這全京城,只有娶了那毒婦淫女還不敢休妻的,才娶個平妻過去擺著,你如今要抬平妻,這不是滿京城告訴別人我品行低劣,不堪為婦嗎!」
周老太太立刻拉下臉來,眼神陰狠得要滴出水。
「哼,惜梅有後,你本就該自請下堂,去城外佛堂為我金孫懺悔修行,現在我們慈悲為懷地留你正妻之位,你還有臉吵鬧?」
周景安也遮掩不住心中對我的厭煩:
「嘉雁,我們做出這樣大的讓步,你竟還不知足?從前的穩重體貼,原來都只不過是為了討我歡心裝出來的!
「惜梅是你的貼身丫頭,抬她為平妻,那也是抬舉你的臉面,和那些破落門戶怎麼能一樣?
「虧你自詡讀過書的大家閨秀,考慮事情這麼不通透,實在當得一個蠢字!」
惜梅聽我稱呼她賤婢,原本一臉不高興。
可一見我蹙著眉,滿是憤恨的模樣,捂著帕子暗自偷笑。
旋即回身,柔嫩的小手撫上周景安起伏不定的胸膛。
「郎君莫怪姐姐,她也是心中委屈憤懣無可發洩,才一時失態的。」
「委屈憤懣?梅兒不必維護這妒婦,她終日在府裡好吃好喝有人伺候,有什麼委屈憤懣?故作矯情而已!」
惜梅故意拿帕子拭了拭乾巴巴的眼眶:
「郎君哪裡知道,姐姐為你受冤屈之事心急如焚,竟求到那乖戾狠絕的活閻王裴首輔門上,主動做了他的胯下玩物!她為了你,可是連女子最需重視的貞潔都可以任意拋下,這般犧牲,連梅兒都做不到啊!
「郎君萬不可辜負姐姐,不然,梅兒和肚裡的孩子,可第一個不依呢!」
周母先是驚愕,剛想張嘴辱駡,卻被一口老痰堵住喉嚨。
周景安則是更加暴怒地將枕邊的玉如意朝我狠狠摔了過來:
「什麼委身首輔大人,柏嘉雁,你他媽幹什麼了!!!」
13
玉如意擦過我額角,留下一道紅痕。
我疼的嘶一聲,倒吸一口氣。
周景安咬著牙冷笑:「不解釋?那看來梅兒說的都是真的,你,你個下賤貨,竟敢給我戴綠帽子!」
周母咳出一口濃痰,往我衣裙上啐:
「呸!沒娘養的賤胚子,見我兒落魄,忙不迭地攀高枝兒?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
「你可少給我說什麼為了給我兒脫罪才找那姘頭,我兒無事,那是他行的端坐得正!跟你有個狗屁的干係!明明是你犯了淫病,一日不見男人就癢得很,故意折辱我兒!
「來人,請家法!我們周家,絕不能任由淫婦張狂!」
幾個小廝迅速抬上來一架鎖重刑犯所用的枷鎖,上面蓋著已經發黑的斑斑血跡。
看這樣子,明明是早有預備。
又來幾個醃臢的婆子,伸手就要上前來剝我衣服,嘴裡罵罵咧咧:
「這種不守婦道的賤女,在我們鄉下定要活著浸豬籠,如今竟只是剝光了衣裳遊街,嫂嫂實在太過慈悲。
「你這柏家女自恃身份,平日裡竟不把咱們當長輩敬著捧著,終於遭了報應,該!」
這都是周母從老家弄來的窮親戚,說是來做活,平日卻都由我發月錢養著,還要求我把他們當長輩恭敬對待,那嘴臉實在可惡。
我一個回身,反手拔出牆上掛的佩劍。
只聽清脆的一聲劍氣錚鳴。
那叫囂最響的婆子,頭皮連著灰發,已被生生削下一大塊!
這把劍,還是周母瞧劍鞘鑲有寶石,硬搶來掛在牆上「辟邪」所用。
如今物歸原主,正當趁手!
那幾個婆子嚇得鬼哭狼嚎,再不敢靠近一步。
周母又氣又怕,慌忙指手畫腳地叫小廝們上前拿我。
我用劍護住身前,陰森森地望向周景安:
「既ṭũ̂₎然這樣篤定我與裴玉徽有私情,你們一家這樣欺辱我想要我性命,難道就不怕他找你麻煩?」
周景安聽聞,原本冷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惜梅卻跺了跺腳,一臉心急與氣惱:
「哎呀夫人,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人家裴大人就是乘人之危玩你一次,圖口新鮮,根本沒把你當個正經女人,你怎麼還要做那一女嫁二夫的春秋大夢呀,傻不傻!
「咱們雖為女子,可也不能把身家性命全然都寄託在男人身上,指望男人在你遭難時從如天神般降臨,救你於水火,做這樣的白日夢,跟傻子又有什麼區別?
「你聽我一句勸,身段放軟些,低聲下氣跟夫君認錯,保證往後以他為天,他總會慢慢淡忘你曾經與其他男人肉體相融,魚水交歡的事情,這周府,還會有你一口飯吃的呀!」
一眾小廝聽聞這些臆想出來的香豔場景,互相交換眼神,臉上都浮起了垂涎的表情。
這自然更是激起了周景安被羞辱的怒意。
「任憑他裴玉徽權勢滔天,可我周景安也是一身雖折不彎的文人風骨,絕不會屈服於他的淫威!」
而他反抗強權風骨之姿的表現,就是狠戾地下令。
命小廝奪我手中劍,將我套上百斤的枷鎖,掛上淫婦的牌子,壓我遊街示眾!
14
我一劍削掉一個矮胖小廝的耳朵,把他激得如同瘋狗。
他捂著耳朵,滿臉鮮血地沖上來,眼看著粗短的手指就往我胸前抓來!
惜梅揚著下巴,周母眉飛色舞,一屋子人都滿臉期待地等著我被羞辱至尊嚴盡碎。
突然,管家推門進來,急聲稟報:
「老夫人、主君,宮裡來人了,正往院裡來,要見主君您!」
周母正興頭上被打斷,嘶啞著嗓子怒吼:
「什麼宮裡母裡,我管他們呢!叫他們等著!今天哪怕是天皇老子來,也休想打斷我懲治這個淫婦!給我繼續,不要停,誰先擒住她,今晚她就歸誰所有!」
周景安抬了抬眼皮,低聲吩咐管家:
「帶貴人們去偏廳好生伺候,只說家中有點急事處理,稍等片刻再出去面見。」
管家應聲而去,小廝們得了鼓舞,一擁而上,頃刻間就將我包圍。
我的劍施展不開,眼看要被他們奪走。
千鈞一髮之際,我蓄起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劍對著房門的門閂奮力拋出!
失了武器,如果不成功,只能束手就擒。
幸好,從前哥哥日日逼我練劍的功力,還沒丟。
劍尖精准地擊落門閂,哢的一聲,房門應聲大開。
裴玉徽的鴉青色披風,在風中被高高揚起,銳利的眉目間自帶一股煞氣。
房中不堪的場景,在他們面前一覽無餘。
「周大人,貴妃娘娘多次詔令天下,要京中世家夫人們從善積德,不可隨意殺生,為陛下的龍體祈福。
「可沒想到貴府竟陽奉陰違,關起門來對府中主母喊打喊殺?
「陛下如今沉屙不愈,原來是你們這些惡人作祟!」
裴玉徽幾句話,自帶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場。
屋內眾人被鎮住,沒人敢輕舉妄動。
周景安反手就扇了管家一巴掌:「裴大人來,怎麼不早說!」
隨後忙不迭迎上去,聲音卻有些發虛:
「大人,我夫人犯錯,母親為家中清譽才略加懲治,並非對陛下不敬,請您明察!」
裴玉徽琥珀色的瞳仁擴散出更盛的怒意:
「前幾日,是貴妃娘娘召了尊夫人去裴大人府上一聚,因娘娘微服出宮為陛下尋訪名醫,才囑託夫人不要將此事告知他人。
「若不是我今天受貴妃委託給夫人送年禮,並澄清先前之事,恐怕她今日不但要名節盡毀,恐怕,連性命都或保不住!
「周夫人守口如瓶,反而成了你們污蔑她的把柄,如此這般,你們到底是不把她放在眼裡,還是不把貴妃娘娘和本官放在眼裡?
周景安不敢回話,可周母一向粗鄙無知,見到裴玉徽發怒,不但不怕,還越發耀武揚威:
「哼,任憑你是什麼大官,也管不著我家的家事!
「柏家賤婦嫁進我家,我這個做婆母的還拿捏不了她的生死?讓你一個外男在這指手畫腳!我老婆子是將死之人,你甭想嚇唬我!」
她眼珠子亂轉,又瞟到裴玉徽身後的宮女們Ṫūₕ捧著許多金銀珠玉。
「這些金銀首飾,叫這些丫頭都送去我屋裡!如此這般,我也就不把你和我兒媳的醜事四處宣揚了!
「我這人從不愛金玉這些俗物,勉強收下,也只是為了賣貴妃娘娘個面子,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弟弟這樣胡作非為,覬覦同僚的老婆,臭不要臉!」
惜梅嚇得臉色泛白,趕緊拉住她的衣袖,低聲勸道:
「婆母,裴大人可是弑父都不曾手軟的閻王羅刹,兒媳擔憂您吃虧,還是不要和他硬碰硬……」
呵,惜梅從前做我丫頭的時候,還時常替我罵那老婆子不知好歹像瘋狗。
如今以新兒媳自居,竟然渾忘自己曾說過的話。
然而周母這瘋婆子怎會領情,見惜梅和她唱反調,反手就是一個耳刮子甩了過去。
「閉嘴!用得著你說?本五品大員之母的腦袋就在這,讓他來取,來取啊,他敢嗎!」
府裡的婆子整日討好恭維,周母是真以為周景安此次平安脫罪,定是得到了聖上賞識,只等未來入閣拜相,哪會有人敢動她一根汗毛?
而拿惜梅出氣,更是要給自己未來第二個媳婦立立規矩。
正當她在為自己一巴掌一石二鳥的精密計謀揚揚得意時。
滿是老皮的脖頸上,轉眼間多了條細細的紅線。
鮮血從那幾乎微不可見的紅線中,霎時間噴射出數尺之高。
她還在得意的陰笑。
血珠子落在她露出來大牙上,可怖的場景令一院子的人毛骨悚然。
當她發現自己的脖頸在滋滋噴血的時候,還一臉不可置信。
「什麼?誰幹的?是你?滾出來,不要命了嗎!」
話音未落,肥胖的身子就往後仰倒過去。
死死瞪著渾濁的三角眼裡滿是疑惑。
卻再也沒了生息。
裴玉徽面不改色,拿出雪白的帕子,拭了拭手上濺到的血珠。
我亦仿佛無事發生一般,招待他去前廳喝茶。
留下那院子的周景安和一群倀鬼親戚,鬼哭狼嚎地嚎喪。
15
人人都以為,是周母口出狂言大不敬,裴玉徽無聲無息地了結了她。
我暗暗攏了攏袖中的牽機線。
這是哥哥遊歷江湖時,偶得機緣獲得的武林至寶。
一兩牽機萬兩金,只因這細如髮絲的絲線,能取人性命於無形。
上一世,我執意嫁周景安,哥哥雖不滿意,卻還是將牽機線當作嫁妝,送我用來防身。
我還笑著說,周景安一個文弱書生,連我都打不過,恐怕是用不上這樣的頂尖暗器。
可到最後,我還是用上了。
用在了哥哥身上。
周頤淮害我家遭淩遲死罪,哥哥被綁在菜市口的斷頭臺上,一天剜一塊肉。
那行刑的劊子手正是南越國買通的那一位,按周景安和惜梅的吩咐,將我哥的血肉刮成森森骨架。
可人還吊著一口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當時被爹爹的舊部喬裝送出,準備逃往北地,卻忍不住去行刑場看他最後一眼。
看到哥哥血肉裸露,幾乎只剩一副枯骨的模樣。
我麻木地掏出牽機線,按動機括,切斷了哥哥的脖頸。
哥哥的血都幾乎流幹了ŧŭ̀₉,切口處,只流出幾滴幹竭的黑血。
轉身離去的時候,我卻被那每日來看哥哥慘狀,還大喜著拍手叫好的渾老婆子發現,報官將我生擒。
而後受盡了那七十八道刑罰,身上挖下來的肉塊都喂了野狗,死無全屍,魂魄飄零。
裴玉徽輕拍了一下我顫抖的後背,將我從慘痛記憶里拉回現實。
他當然知道,人不是他殺的,也會輕易猜到,是我下的手。
只道我這是第一次殺人,心中害怕。
「這婆子幾年來一直在放印子錢,逼良為娼,害死許多條人命。你做得正好。
「即便你不殺她,她也活不過今晚。
「本就是我要做的事,這條命還記在我頭上,與你無關。」
他沉聲安慰道。
16
裴玉徽回宮時,周景安帶著那些個周家的遠親還鬧著要討說法。
他只冷冷丟下一句話:
「周侍郎不日便會收到調任中書省的文書。」
進入中樞文官機構,脫離我家這些泥腿子武將的桎梏,一直是周景安所夢寐以求。
他立時換下了憤怒的面容,扭頭教訓片刻前還由他指揮著喊打喊殺的「長輩」。
「母親早就重病纏身,今日聽聞惜梅有了身孕大喜過望,含笑而逝,也算是喜喪,你們在在此聚眾鬧事,妄欲訛詐裴大人,實在丟盡了她老人家的臉面!」
這些人很快被周景安攆回苦寒貧瘠的北地老家,再不許進京。
大孝子連他老娘的喪事都未曾正經操辦,草草了事。
只每日守在門口翹首以盼。
熬得他眼窩深陷,印堂發青,才終於等來了那封就職文書。
他欣喜若狂,抱著文書親了又親,恨不得天不亮就去中書省就職。
只是,正懷著他孩子,日日受孕期不適折磨的惜梅,卻沒那麼高興了。
17
裴玉徽走時留下兩名宮女,說是為了替我管教府裡不守規矩的奴才。
可她二人實則是錦衣衛的影衛,專門探聽隱秘消息。
從她們來那天起,周景安和惜梅在房中的對話,就再也不是秘密。
惜梅身子不便,卻強忍著孕吐,用別處服侍了周景安好一陣子,才柔聲開口:
「郎君,我看你還是不要去中書省任職了罷?若是去了,可就無法從兵部獲知邊疆佈防的一手消息了。
周景安聲音陡然升高:「你們女人果然是頭髮長見識短!總不能為了給你探知消息,連我自己的前程都不顧了吧?」
惜梅被吼,嚶嚶地哭起來:
「郎君好狠的心,梅兒為了你髒了清白的身子,肚裡揣著你的種,還要被嫉恨瘋了的小姐日日打罵侮辱,這樣的苦日子,我實在熬不過去了,郎君不心疼我,也該心疼肚裡的孩兒……」
南越女子溫柔多情,一番哭訴,讓周景安語氣輕柔了許多。
「好了好了別哭了,且忍些時日,待我登閣拜相,一定休了那蠻婆,扶你做正妻!
「只是她有昭貴妃和裴大人撐腰,你沒事別惹她。她打罵你,你躲開些就是了,非得傻站著讓她打?」
惜梅呆了一下,停止了哭泣。
「什麼登閣拜相,郎君,你明明答應,待孩子生下留給蠻婆撫養,我們二人一同回南越,怎麼還要等你登閣拜相,那得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你渾說什麼?難不成我還會為了個女子,放棄到手的大好前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怎麼這樣說!我爹在南越也是頗有頭臉的高官世族,他日日盼著我歸家,只要你跟我回去,自然也是有好前程的呀!」
周景安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你爹?一個沒權沒勢的南越禮部尚書,豈能扶我青雲志?
「再說了,從前我被那蠻婆一家拖累,空有一身才華報國無門,被逼無奈才想另謀活路。
「如今裴大人慧眼識珠,往後我定然雲程萬里,我一身傲然風骨,怎麼可能做那摧眉折腰,投敵叛國之事!
「往後這些事,不可再提!嘉雁若打罵你,你只忍著點,她本性不壞,只是拿你出出氣,待孩兒出生,她肯定會心軟接納你們母子,忍耐幾個月就能熬出頭了,乖一點,別給我找麻煩!」
惜梅哭也哭不出來,滿臉都是傷心欲絕的錯愕。
她早該想到,當初把自己當成誘餌,引貪嘴的肥魚上鉤。
就註定逃不脫被人拆骨剝肉,生吞入腹的命運!
18
周景安走馬上任,惜梅看我的眼神便更加飽含著恨意。
她是南越貴族之女,是南越在我國安插的一處要棋。
手上定然有些調派埋伏在北燕細作的權力。
如今在周府處境艱難,她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影衛們時刻盯緊她的一舉一動。
可始終沒發現她與外界聯繫的端倪。
直到她嚷嚷著我對她下毒,想要落下她的胎,鬧到了周景安跟前。
周景安在中書省頗受重用,日間忙碌,回府後見惜梅捧著肚子哭哭啼啼,不禁皺眉不耐:
「都說了讓你別惹夫人,忍耐一時,先生下孩子再說,你怎麼就是不聽!
「夫人為了我的前程,專門又去了趟裴府,請裴大人重用我,她如此愛我,又怎麼會忍心傷害我的子嗣,你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事已至此,惜梅眼裡不再是楚楚可憐的軟弱。
而是一團湧動著憤怒的黑色火焰。
我扭頭回院,冷冷地把手上那包墮胎藥撒入池塘。
很好,被逼入絕境的女子,總得想辦法給自己掙一條出路。
夜幕來臨之際,一群群見不得光的螻蟻,開始奔忙著完成自己被賦予的神聖使命。
很快,骯髒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成了京城百姓們緊密關注的香豔談資。
人人都說,我為了給周景安脫罪和謀前程,成了首輔裴玉徽見不得光的禁臠。
裴玉徽淫辱臣妻,殺害臣母,草菅人命,狂悖無道,萬萬不堪輔佐太子,執掌天下。
而我,更是他們嘴裡浪蕩輕浮的淫女,一日不見男人便空虛寂寞,多少販夫走卒都躍躍欲試地想與我共赴巫山。
裴玉徽頗為愧疚:「沒想到這惜梅這樣卑鄙,竟利用手裡的關係網,傳播這等汙言濁語,敗壞了你的清譽。」
我只淡淡一笑:「若非如此,我們也沒法子從流言的源頭入手,順利扯出來他們Ţü₆在我北燕安插下的眾多奸細,護我北燕江山啊。」
南越男子軟弱無能,與北燕正面作戰時總討不到便宜,便培養了大批溫婉多情的女細作。
給她們洗腦為國獻身後,賣給北燕的人牙子,被買回去後攪動後宅,討好高官,由此獲取軍政機密,將消息傳回去供南越人搞偷襲。
那些被順藤摸瓜揪出來的細作,有吏部尚書低眉順眼從不鬧名分的溫柔外室;有為兵馬司元帥生了五個庶子被奉為家中功臣的小妾;還有愛上年過六十諫議大夫,甘願用自己的體己贖身入府做丫頭的青樓花魁。
甚至,連盡心撫養如今的京兆府尹長大,受他萬分尊敬,如今年過七十庶母,也是南越細作。
錦衣衛查出她當初害死了府中主母,就為了霸佔她膝下天賦異稟的孩子。
可見南越在我國的佈局有多長遠。
這些女子,能在後宅爭鬥中忍下一時之辱,後來占盡上風,通過侍奉主君探查機密消息,害我北燕大軍屢屢受挫,也都是聰慧異常的厲害角色。
只可惜,生在了那個把她們當成工具利用的南越國。
立場不同,即便我心中唏噓,可也絕不會忘卻,她們可是一心想把我們北燕的疆土和百姓,狠狠踩在腳下碾壓。
其中的一些人我還認識,上一世,她們有的熬成了府中主母,對周頤淮頗為關愛,時常送些名貴的衣料吃食。
上輩子害死我一家人的毒計,正是她們齊心協力,一環扣一環的精心籌畫!
19
查出了暗諜所在,該怎麼處置,怎麼利用,裴玉徽一定會將其發揮到極致。
此後大半年內,南越花費數十年在我國布下著細密而龐大的暗諜之網,被抽絲剝繭後,逐步土崩瓦解。
只是惜梅這條線上的人,是我復仇所需,我請求裴玉徽暫時保留。
周景安沒有了利用價值,裴玉徽打算仍按叛國之罪,將他嚴刑處死。
可我卻讓他再等一等。
貓捉了老鼠,鬆開爪子讓他自以為重獲自由。
然後再一巴掌捉回來,這般來回玩弄。
那才有意思呢。
不日間,裴玉徽以周景安這幾個月在中書省政績不佳,不堪為用之由,退回了兵部。
當初他從兵部離開時有多麼耀武揚威。
如今回來就有多麼灰頭土臉。
巨大的落差,令他天天憤懣羞怒,甚至數次要我去侍奉裴玉徽,趁機替他說好話。
只有周頤淮的降生,讓他稍稍開懷了一點。
惜梅在孕期悲憤憂懼,早產不順,疼了三天三夜才講那狼崽子生了下來。
上輩子我把惜梅在孕期照顧得極為精心,周頤淮足月生下來,白胖可愛,確實激起了我的憐愛之心。
可如今這個狼崽子早產,皺巴得跟個沒毛的醜猴子,餓了張嘴要裹奶的樣子,看著就令人心煩。
掰開腿一看是個帶把的,惜梅立即恢復了不少元氣。
「姐姐,你生不了兒子倒也不用這樣傷心絕望,往後,這孩子就當是你的親兒,等你孤獨終老的時候,總會有他替你送終。」
呵,他上一世的確是替我送終了,可送我去的可是受那七十二種刑罰的阿鼻地獄!
惜梅還在為自己誕下男丁而沾沾自喜:「姐姐你看這孩子,怎麼能如此玉雪可愛,長大後定然像郎君一般玉樹臨風,往後這孩子的衣食住行就全靠姐姐你了,省的跟著我只會受苦。」
她抱著醜陋的周頤淮,興沖沖地往我懷裡塞。
我想起上一世他惡毒的嘴臉,又看見那麼醜的一張臉,噁心得想吐,著急往後一躲。
那孩子在推搡中被碰到了腦袋,哇哇大哭了起來。
20
我看著那張跟猥瑣老頭子一般大哭的臉,剛要扭頭就走。
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夾雜在哭聲中漂浮而來。
「他媽的疼死老子了!這個北蠻婆是不是想要我的命!粗手粗腳的連個孩子都不會抱。
「老子好不容易重生回來報仇,她再把我絕頂聰明的小腦瓜碰傻了,她十條命也賠不起!
「我要哭響一些!讓她心疼死,肯定會難過得一晚上睡不著!
「等我長大些,就天天提她曾經碰疼我腦袋地事情,她肯定會多多補償我銀錢,我就把她的嫁妝都補貼給她最討厭的祖母,哈哈哈,蠢貨一個,還拿捏不了她?
我聽見的,是周頤淮的心聲?
他竟然重生回了自己的嬰兒時期!
此時的他還自顧自地認為,我是上一世那個軟弱愚蠢的柏嘉雁。
妄想從我這裡獲取平步青雲的資源,再反手對著我的心窩狠狠捅上一刀!
我略一沉吟,停下來離去的腳步。
反而向惜梅伸出手,笑眯眯地做出要接孩子的樣子。
然後,在惜梅鬆開手的一瞬間。
我猛地把手撤了回去。
繈褓中的周頤淮,倒栽蔥一般摔了下去。
只聽咚的一聲,他腦袋磕在冰涼堅硬的地面上,立時鼓起一個巨大的包。
這次他連哭也哭不出來,噎著一口氣直抽抽。
這結結實實的一摔,他可能長大後真的要變成傻子了。
不過倒也不用過於擔心。
到了我手裡,還想平安活到長大?
著實癡心妄想!
21
周頤淮那一下子沒摔死,可腦袋上留了個消不下去的大腫包,整日也懨懨地沒精神。
我遍訪醫館,找到了方圓百里最庸的庸醫,重金請來給周頤淮看病。
結果當然是越治越差。
為此,我還時常去看望周頤淮。
一是為了看他病病歪歪,還被庸醫來回死命折騰的慘樣子。
二是,他的心聲可讓我知道了周景安和惜梅的新動作。
周景安青雲直上的美夢破滅,惜梅倒是十分高興。
終日拿回南越後的錦繡前程,引誘周景安隨她一同回去。
既然這樣,我反而時常鼓勵安慰周景安:
「夫君才華蓋世,如今只是暫時受挫,只消耐住性子蟄伏,總有起複的一天!」
周景安聽了更加不甘心就此逃去南越,每天幻想著自己還能一朝翻身。
可除了我之外,還另有人不盼他好。
周頤淮這一世沒有我的照顧,受傷後缺醫少藥,每天頭暈噁心,吃不進去奶,一難受起來,就在內心不停咒駡自己的父親:
「垃圾廢物,趕緊死了算了,讓我親娘也別耗在這裡了,這樣老子才能名正言順地當嫡子,享受北蠻婆的托舉和資源,兩個廢物連個好大夫都請不來,生個屁的孩子!」
拖拖拉拉,一直到周頤淮五個月大的時候。
他卻仍然不會動,不會翻身,動不動就吐奶,渾身軟塌塌沒有一點力氣。
惜梅見兒子病弱,心急如焚,幾次動用了手底下的關係網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可進府前都會被我故意攔住。
「妹妹說了要把孩子給我養,如今霸佔著孩兒不說,還猜忌我請的大夫,實在叫人心寒。」
教惜梅以為,我是嫉妒她占著孩子不放,才故意刁難。
可周景安對回南越之事,始終下不了決心。
百般憂困之下,惜梅放了大招。
她親自安排人,咬出了周景安私通南越,為對方提供軍事密報。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的那一種。
刑部重審此案的,正是當年監斬的徐大人。
當初人犯差點從眼皮子底下被弄走,徐大人大失顏面,此次重審,周景安不可能討到一點好處。
判決走了裴玉徽的特批管道,斬立決。
22
惜梅假哭地央著我,帶著周頤淮去獄中看望周景安。
一家三口溫馨和睦,周頤淮逗弄著惜梅懷裡的周頤淮,絲毫沒有將死的懼意。
他還不滿意地質問我:
「我瞧著淮兒怎麼這樣瘦小,也不愛笑,你怎麼養的孩子?
「當嫡母的,竟苛待庶子?如此這般,我怎麼能放心地走?」
「柏嘉雁,你最好對淮兒上心,這是我們周家唯一的子嗣,我死了之後,往後也會是你的倚靠,否則你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婦,誰給你送終!?
「若還是不改,我定會讓京中好友上報女部司,治你一個嫉妒的大罪!」
我抬手就將一張和離書甩在他臉上。
「對不住,我可不想當寡婦,你死之前,你我和離,再無瓜葛!
「從今以後,我可是對你這個醜猴兒子沒有一點撫養的義務,讓他愛死哪死哪兒去!」
周頤淮發出不可置信的啼哭:
「這北蠻婆怎麼回事!我這麼可愛,哪個女人見了我不是母愛氾濫,要把我摟在懷裡親一親,竟然還不想養我了?好不要臉啊!憑什麼!」
周景安當然不會輕易同意:「你休想!既然嫁了我,死也是我周家的兒媳,必須把我兒傾盡心力撫養長大!不然你就是不孝的妒婦!」
我笑得特別燦爛:「你家給我的頭銜可真多,不貞的淫女,不孝的兒媳,不慈的嫡母?
「無所謂,你非要這樣想,那我乾脆這樣幹,老娘爽就行了,管你怎麼想!」
「而且這些不夠,今天還要再加一個,不恭的悍婦!
說罷,我高抬起腳,對著周景安那張張狂的臉,狠狠踹了過去。
只聽當的一聲,他的後腦勺猛地撞在牢獄的鐵條之上。
又被反彈回來,臉著地摔個狗啃屎。
他撅著屁股奮力爬起來,還想繼續罵,我又一拳搗向他面門,瞬間讓他吐出了幾顆帶血的牙。
看來這些日子閑來無事,撿起來的拳腳功夫沒白練。
惜梅在一邊卻並未阻止,眼神幽暗地站在一邊。
周頤淮倒是很懂他娘:「還是我娘聰慧,這時候無論多心痛也不能阻止。就讓這北蠻婆打,打得我爹徹底死心,才會乖乖和娘回家!」
哼,就好像她真要阻止,就能阻止得了似的。
23
行刑那一日,我特意占了個最好的位置,叫人在刑場旁安置了案幾軟榻。
又擺上茶水瓜子,舒舒服服地看周景安送命。
裴玉徽安排的監斬官,早就假裝收了他們的好處,假意答應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劊子手和法場的官兵,也都裝作被他們收買,拍著胸脯打包票一定保住周景安的性命。
最關鍵的,裴玉徽在之前就表現出對周景安的死刑扼腕歎息,仿佛不忍心讓他這「大才之人」輕易送命。
這些錯覺,令幾人自信地認為,這次的偷天換日,會比上次更為順利。
周頤淮更是迫不及待,興奮不已:
「爹娘趕緊滾回南越吧,不然妨礙我大展身手復仇,上一世,裴玉徽那個惡棍,竟然為了北蠻婆直接把我們南越滅了國,把我千刀萬剮給北蠻婆獻祭,一個被愛情支配大腦的癡情種子,能成什麼大事,等我長大點,一定想辦法先弄死這個臭不要臉的活閻王!」
我第一次聽說這事,心中極其詫異。
只是還未來得及細想,那邊監斬官手裡斬首的權杖已經落地,
我一下都沒眨眼,死死盯著臺上大義凜然,滿臉傲氣的周景安。
甚至他還沖我露出一個自以為邪魅狂狷,還帶些高傲諷刺的笑容。
可缺了的兩顆大門牙,只讓他看起來像戲裡的丑角一樣,滑稽可笑。
下一瞬,劊子手高舉大刀,毫不猶豫地俐落斬下。
鮮血濺了一地,人頭咕嚕咕嚕滾到我腳下。
原來,剛落地的人頭並不會馬上死透,還會有些意識。
地上的周景安,滾了滿臉的塵土,睜大了迷茫又不可置信的眼睛。
蒼白的嘴唇啜嚅著些什麼。
卻再也無法發出那句「怎麼會這樣」。
就徹底地一動不動,死透了。
24
我身後的惜梅,把周頤淮往我懷裡一塞,呆愣愣地撿起地上的人頭。
她一遍又一遍摸索著血乎淋拉的人頭,死死盯著看。
最終確認,這人頭的眼耳口鼻,甚至眼角的那顆桃花痣,還有前幾日剛被我打掉的兩顆門牙缺口。
確確實實是她兩世都託付終身,深深愛慕的男子,周景安。
突然間,她把人頭一拋,沖上行刑台,瘋了一樣扒拉地上的木板。
可那些木板,都被鐵釘釘得死死的,根本就打不開,更無法藏人。
不管從何種角度看,周景安,都死透了。
惜梅又沖到行刑的劊子手身邊,聲嘶力竭地搖著他的身子大喊。
「怎麼回事,你收了我們的銀兩,怎麼能真的砍他的頭,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劊子手被污蔑,自然惱怒,孔武有力的肩膀隨手一揮。
惜梅柔弱的身子就飛了起來,從高臺上狠狠摔到地上,口吐鮮血。
「不對…不可能啊……郎君,郎君明明只是做戲,我都打點好了,怎麼會真的被砍頭,他死了,我自己孤身一人回南越,即便恢復了世家貴族小姐的身份,還有什麼意思!還有什麼意思呀!」
大庭廣眾承認自己是南越國的細作,還想安然無恙地回南越當她的貴族小姐?
想得倒是挺美。
25
幾日後,我去牢裡看惜梅,還帶去了他朝思暮想郎君的腦袋。
她見到已經有些腐爛的人頭,瞪著血紅的眼睛指著我怒駡:
「柏嘉雁!是你,就是你害的郎君!你做出無數醜事,我們已經對你一再縱容了,甚至還大度地願意將我的淮兒交予你撫養,你憑什麼還要害他性命?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憑什麼啊!」
我勾唇笑了笑。
「還真讓你說准了,上輩子,你們的計畫成功了,你和周景安在南越過上富足美滿的日子,把周頤淮這個惡毒的賤種留在我身邊,害我邊境幾十萬百姓,柏家軍八萬兵將,我爹爹和兄長,我柏家七十九口人都死於非命!
「我好不容易又活一世,你覺得,我會放你們一條生路嗎?
「從你進牢房與他歡好之時起,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於我而言,你們就像一場遊戲中的兩個木偶,被我操控著一步步自取滅亡!」
惜梅的眼神燃起熊熊烈火,面上卻帶著勝券在握的笑意:「隨你怎麼說,柏嘉雁,你害了我和郎君,卻改變不了命運的軌跡。
「你們邊境那八萬大軍的作戰計畫,早就被我們的人截獲,傳往我們南越了。
「算算時候,你那老不中用的老爹帶領的柏家軍,恐怕已經被困在毒瘴遍佈的密林裡,再也走不出來了呢!
「犧牲我們幾個人,能換取我們南越幾十年的安定,幾條命換你們北燕幾十萬人的賤命,很值,很值哇!」
「哈哈,是嗎?」
我理了理鬢髮,粲然一笑,掏出一封軍報。
「你那給老頭生孩子的姐妹,早就因為你傳我的香豔情史而暴露了。
「你猜,一個早就暴露的人傳出去的消息,會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們南越那些弱小無能的軍隊,被假消息誘離山林,沒了那些密林毒瘴的掩護,還能不能和我們柏家軍抗衡?
「比起家國大義,還是更關心一下你的親兒子吧,這個前世害我慘死的白眼狼,如今可是你親自交到我手上的哦。」
我轉身離去,留下一串肆意的笑聲。
和著惜梅痛不欲生的懊悔尖叫,格外悅耳。
26
這天,我去看望被我丟在荒涼莊子上好幾個月的周頤淮。
我抱著繈褓中越發醜陋畸形的嬰孩,溫柔地對他講話:
「淮兒,你真是可憐,爹爹通敵叛國,娘又是個細作,我想想你這身世,就替你心酸難過。」
周頤淮心裡大喜:「死蠻婆終於開竅了,肯定是要好好養我了!我就知道這賤皮子蠻婆,見到我這引人疼惜的小模樣,怎麼可ṭũ̂₋能控制得住那氾濫無用的母愛?
「媽的,這些日子她把我丟給粗俗的鄉下人,老子尿了拉了好幾天都換不上一條尿布,等老子長大了,一定得把這仇狠狠報了!」
我接著給他講故事:
「你娘似乎瘋了,聽說她抱著你爹的人頭,天天唱南越流傳的情歌給你爹聽。
「可即便天氣寒冷,也架不住日子長了,那腦袋腐爛,開始流出臭綠的屍水啊。
「可你娘卻毫不在意,仍是含情脈脈地對著爛人頭親昵,真是用情至深呢!」
周頤淮幾度幹嘔:
「你才瘋了!你全家都是瘋子,哪有人給嬰兒講這些噁心的場面,你他媽有病嗎柏嘉雁?閉嘴,別講了!」
我卻講得更起勁了:
「可惜老天不開眼,你娘果然也染上了屍毒,渾身肌膚潰爛成了黑色,並且散發出和人頭一樣的臭味。
「最後渾身爛得沒了皮肉,摟著已經化成白骨的頭顱,咽下了最口一口氣呢!」
「閉上你的臭嘴!臭婆娘,不許再講了!我命令你不許!再講我割了你的賤舌頭!」
我故意把舌頭伸出來老長。
「周頤淮,你算個屁,還命令我不講了?我偏要講,偏要講,噁心不死你個小雜種!略略略略略!」
懷中的嬰兒露出不符合年紀的驚愕神情。
「怎麼…怎麼回事,你能聽見我的心聲?不可能啊!」
「周頤淮,沒什麼不可能,你既然能重生,那我聽你的心聲又有什麼可驚奇的?
「那怎麼能一樣!我重生回來是前世行善積德, 老天爺給我機會讓我回來報仇雪恨!」
話音未落,只聽誇嚓一聲, 一個巨雷劈了下來,劈翻了屋外的一棵大樹,樹幹燃起了熊熊烈火。
青天白日竟生巨雷, 看來老天爺一點也不同意他的話。
我只好替老天爺解釋解釋:
「周頤淮, 你可真是自信至極,不過我得告訴你,你說得一點都不對哦!
我把他高高舉起, 瞄準窗外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老天爺讓你重生,正是為了讓我親手殺了你這個髒心爛肺的白眼狼,報我上一世的滅門之恨!」
說罷,我手上一使勁,把重生後的周頤淮, 精准地投擲到了火焰的中心。
大火立刻燒著了他的繈褓。
火焰中, 他的咒駡很快變成卑躬屈膝的求饒和懺悔。
最後只剩下仿佛人類無法發出的痛苦嚎叫。
然後生息漸漸地弱下去。
直到最後,一切沉寂。
只餘下火焰嗶嗶剝剝的燃燒之音。
27
上一世的大仇得報, 我心中雖然暢快,但渾身脫力,走起來腳步輕飄飄的, 仿佛還在做一個怎麼也醒不來的噩夢。
一路跌跌撞撞走出莊子, 我眼前發黑,兩條腿越發不聽使喚,渾身大汗淋漓,。
地上凸起的一塊石頭將我一絆,我整個人往前撲過去。
本以為這次定要摔個狗啃泥。
失控的身體卻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
是風塵僕僕的裴玉徽。
「我聽你府上人說你來了東郊, 不放心就跟來看看, 老遠就看見起了火,嚇得我趕快沖過來,幸好…幸好你沒事。」
手心Ţû⁴的溫度通過衣料傳到我臂膀上,好像把我從地獄拉回人間的一股暖流。
他蹙著眉一臉關切,琥珀色的瞳仁幽深地望著我,倒是我從沒見過的模樣。
上一世, 我以為他只是為報我父親的恩德才向我提親。
卻從沒想過,這冷面閻王, 竟然為了我踏平了南越,卻害自己也深中瘴毒,英年早逝。
幸好, 這一次, 緊要的人都還活著。
一切都還來得及。
裴玉徽牽來馬, 扶我騎上去, 自己則牽著馬遠遠走在前方。
我拍了拍馬兒的腦袋, 悄悄對它愧疚地耳語。
「小紅馬,今天可能得勞累你一程了。」
說完,我歪了歪腦袋, 輕哼一聲。
「首輔大人,我有些頭暈,獨自騎馬,恐怕要跌落下來。
「不知道大人可否與我同騎一匹呢?」
夕陽西下, 二人一馬緩緩前行,身影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拉長。
喧囂已去,餘生正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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