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懸崖下的一棵歪脖子樹,數千年來一直專心修行。
偶爾接幾個從上頭摔下來的倒楣蛋,攢攢功德。
修行生涯安逸順遂。
直到我三千六百八十九歲這一年,天降癲公——
然後是顛婆。
兩人虐戀情深,極限拉扯。
她逃他追,他傷她悔,她悔他怨,他怨她追。
鄙人不幸,成了他們 play 的一環。

1
青鳶和雲澤一前一後落到我樹杈上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甚至還在為他們感天動地的偉大愛情落淚。
竟然有人願意為了愛人將生死置之度外,實在是太感人了。
我邊哭邊把他們送回到安全位置,還用妖力給他們療傷。
原諒我,那時的我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
正在為自己挽救了這對有情人而感到開心。
直到他們在一個月內跳了八次涯後,我麻了。
不想理他們。
雲澤摔斷了腿,青鳶哭啼啼地跑過來求我再救救他。
我望著自己近日因妖力損耗而略顯枯黃的樹葉子,稍稍猶豫了一下。
就聽到雲澤惡狠狠道:「鳶兒,別去求她!」
那神情,仿佛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
我不理解,但還是救了他們。
救死扶傷,積攢功德,是修行者的本分。
兩人再次和好了。
只是臨走前,雲澤一臉冷漠加嫌棄地看著我。
「不過是救過我們幾次,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沒有你,我也可以全身而退。」
「日後自會給你報酬,莫要糾纏。」
我此時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這兩人似乎腦子不太正常。
往常我救只鳥,鳥都會給我唱個歌。
這人,鳥都不如。
本著與人為善的原則,我沒多計較,揮舞著樹葉子愉快地送走了兩人。
「再見。」
再也不見。
可才過了半個月,青鳶就又跑了回來。
什麼話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哭。
我猜,兩人大概吵架了吧。
正準備去安慰她,就被一支箭射中了手臂。
抬眼看去,雲澤手持弓箭,怒氣衝衝地瞪著我,「妖樹!你想對鳶兒做什麼!」
我傻了。
我一個樹,我能做什麼??
青鳶見他來,也不哭了,只冷冰冰地昂著頭,仍然不說話。
不是,你難道不替我解釋兩句?
雖說凡間的武器傷不了我,但你們這樣禮貌嗎?
兩人在我的樹下醬醬釀釀後,奇異地和好了……

2
從那以後,我的修行生涯就沒安生過。
青鳶非說我是他們二人感情的見證,隔三岔五就要過來一趟,懷念懷念。
雲澤跟個神經病一樣,什麼醋都要吃,每次過來都要使勁剜我幾眼。
為了遠離這對癲公顛婆,我開始日夜苦修。
爭取早日修得人形跑路。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我的不斷努力下,雷劫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豔陽高照的日子裡如期而至了!
眨眼間,一大團烏雲就已經彙聚在了上方。
我克制住激動的心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啊,是自由的味道。
別了,這片我熱愛的土地。
別了,腦子不好使的癲公婆二人組。
耳邊的山風呼嘯著,美好的未來在朝我招手。
「哢嚓。」
第一道天雷來了。
有點疼,不過能忍。
「哢嚓嚓。」
第二道。
疼!巨疼!又疼又癢!胸口快炸開了!
枝幹在慢慢收縮,似乎已經有了手和腳,頭上也癢癢的,是在長腦袋嗎?也不曉得會長成什麼樣子哎……
我甩甩頭,止住雜念。
要穩住。
還有最後一擊。
第三道天雷要比前兩道霸道得多,萬不能大意。
扛得住,從此以後脫胎換骨,修行之途事半功倍;扛不住,則即刻灰飛煙滅。我凝神靜氣,調動周身力量護住元神。
「轟隆隆——」
最後一道雷的前奏又沉又悶,遲遲不下,似是在盡可能地積蓄能量。
我仰頭看了看烏黑的雲頭,咬牙把防護罩又加厚了一層。
拼了!
終於,漫長的轟隆聲漸漸停住。
我屏住呼吸,在心中默數,三、二……
「雲澤哥哥,你會永遠愛我嗎?」遠處清甜的少女聲音響起。
我心中咯噔一聲,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老天保佑,今天他們不發癲!
求求了!
真的求求了!
下一刻,裹挾著萬鈞之力的第三道天雷重重劈下。
與此同時,另一道低沉的男聲悶笑一聲,「當然,我發誓,我會愛你一生一世。」
「哢嚓嚓嚓嚓——」
劈了。
雷劈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天雷朝我劈下來,卻在聽到雲澤的話後,硬生生地拐了個彎,劈在了他頭上……
啊啊啊!有病是不是!說了多少遍了!打雷下雨的時候別亂發誓!
劈到自己事小,害了別人就不好了。
第三道天雷果然厲害,劈了很久才結束,聽得我心有餘悸。
但我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少了一道雷劫,化形不完整。
反應過來後,我頂著一頭嫩綠的樹丫,茫然又期盼地望著天空。
還會有……的吧?
可等了半天也沒反應,上邊靜悄悄的,雲層似乎在慢吞吞地往遠處飄去。
沒了?
要走?
不行!
我的雷劫!!
我立馬跳了起來,追著那坨烏雲喊道。
「喂!再來一個!剛剛劈歪了!劈——歪——了——」
雲團聽到我的聲音後,微微停頓了一下,我彎起嘴角,嘿,不愧是仙家的東西,有靈性!
可還沒等我開心兩秒,那團雲就「唰」地一下飛走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它在飛走之前似乎回頭張望了一眼。
一刻鐘後,我捧著我花團錦簇的大腦袋沉思半晌,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的雷被!搶!了!

3
渡了兩道雷劫,身軀和四肢順利化成了人形,我抬手摸了摸,萬幸,是有臉的……
只有頭上還頂著一堆樹杈子。
而且隨著腦中思緒的瘋狂運轉,我頭上的樹枝也在不斷地抽條、發芽、開花……
等我整理完心情的時候,腳下已經堆了一層厚厚的花瓣。
我踢開花瓣,朝那兩個罪魁禍首的方向走去。
居然都還活著,命真大啊。
兩人都暈了,一個被雷劈的,一個被嚇的。
我拎起雲澤抖了抖,試圖把雷抖出來,當然,失敗了。
我歎了口氣,安慰自己好事多磨。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安慰到一半,青鳶醒了。
她尖叫著朝我撲來:「你是誰?你想對雲澤哥哥做什麼!」
我一個側身躲開。
「你不認得我了?虧我還救了你那麼多次。」
她愣住,盯著我仔細地看了看,驚呼,「你是那個樹妖?你變成人啦!」
我笑眯眯地點點頭,指指腦袋,「是啊是啊,不過還差那麼一點,最後一道天雷被你那相好的搶走了。」
她有些迷茫。
我好心地提醒道,「就剛剛我正在渡劫,你那相好的非要在這個時候發誓,發誓就算了吧,還發了個假誓,可不就把我的雷給搶了嘛……」
她怔住,顯然已經想起了之前的事。
隨後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神色複雜。
「或許……只是個巧合。」
行吧,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我要撤嘍。
去找找法子把最後一道雷劫補上。
但——
我沒能撤得了。
雲澤炸了!

4
字面意思的炸。
就……化作滿天星的那種。
天地良心,剛剛我給他探脈的時候明明好好的。
青鳶呆呆地望著空中慢慢消散的雲澤,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說實話,我也沒有。
在我倆一同迷茫之際,天空深處隱隱傳來樂聲。
「恭迎……戰神……歸位……」
我靈力不夠,只隱隱約約聽到這幾個詞。
而青鳶肉體凡胎,什麼也沒聽到。
我戳戳她,「看樣子,你那相好還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一臉茫然,呆呆地盯著方才雲澤躺過的地方,開始放聲大哭。
「雲澤哥哥……」
我本欲走,想了想,又回身安慰她,「放心,你那好哥哥沒死,大約是回天上做神仙了,你安心等著,他應該會回來安頓好你的。」
神仙渡劫嘛,懂。
可她不信,扯著我不讓走,還罵我是殺人兇手,是害人的妖物。
「把雲澤哥哥還給我!」
我剛經歷了雷劫,靈力幾乎損耗殆盡,化形又不全,一時竟甩不脫她,只能邊跑邊嚎:
「不都跟你說了!是他自己亂發誓搶了我的雷劫才提前歸位的,真不怪我啊!」
「別追了!你再追我也不能給你變出來啊!」
奈何她一句也聽不進去,愣是追著我跑了仨月。
在這期間,還重金聘請捉妖師,對我各種圍追堵截。
也是怪了,有好多次我明明都甩開她了,她卻總能在第二天以各種奇異的方式重新堵到我。
簡直……如有神助。
狼狽逃竄的間隙,我仰頭對天暗罵了一聲,他令堂的,最討厭有後臺的了。
下一刻,空中轟隆作響。
果然,我就知道!
這種熟悉的被頻繁折騰的感覺!
我不跑了。
回身殺了青鳶一個猝不及防。
手握在她脖子上的那一瞬,空中一陣巨響。
呵,急了吧,死癲公。
只不過等了半天也沒見著往下劈雷。
看樣子,只能恐嚇一下?不能動手干預?
「你……你幹什麼?」
我低頭看她一眼,「我還沒問你幹什麼呢?不都已經給你說清楚了,幹嘛還一直追著我不放?」
她眼神閃躲,吞吞吐吐,「沒……幹沒什麼。」
在我的脅迫之下,她終於面帶羞澀地交代了實情。
「只有離你近些,我才能與雲澤哥哥在夢中相會。」
雲澤歷劫歸位後便不能隨便干預下界,卻又放心不下青鳶,他因受了我的雷劫,沾了這層因果,於是借助雷劫與我之間的感應設法托夢給她,以解相思之苦。
「……」
嗯,還是原來的癲癲的感覺。
我拒絕,並且嘗試跑路。
但,屢戰屢敗。
無論我逃到哪裡,青鳶總會在睡了一覺後,輕輕鬆松地找到我的藏身之地。
而且,但凡我逃得稍微遠些,頭頂就轟隆作響,直到她順著雷聲的指引找到我為止。
胳膊擰不過大腿。
幾番折騰下來,身心俱疲,頓感人生無望。
最後,我只能放棄跑路,被迫成為一個無情的工具人。
哦不,工具樹。
一開始還能保持著人形,後來雲澤吃醋了,強行要求我變回本體的狀態。
於是,青鳶的院子中央憑空多了一棵歪脖子樹。
看上去,頗為詭異。
雲澤隔幾天便入夢一次。
兩人不吵架心情好的時候,青鳶會多跟我說兩句話,但絕大多數時候她都當我不存在。
還好,我已經是棵很成熟的樹了,旱了會自己去找水,冷了會給自己加土,偶爾還自己修剪一下枝葉,換換造型。
十分省心好養。
據他們說,事成之後,會給我補償。
咱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也不想打聽。
反正也跑不了。
那就這樣吧,麻了。

5
我陪著青鳶在凡間過了六十年。
她壽終正寢的這一天,霞光滿天,鳳凰淩空,天門大開,眾神站在雲端迎接她。
「恭賀青鳶仙子歷劫歸位!」
雲澤上前牽住她的手,神情激動,「鳶兒,你終於回來了。」
兩人深情相擁,圍觀眾人紛紛祝賀。
「戰神癡情感動上蒼,苦熬三世終於將青鳶仙子的神魂完整重聚,得以重返仙界。」
待瞥到默默站在一旁的我時,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哦,這就是那個小樹妖啊,嘖,連人形都化不全。」
「對啊,就是她害得戰神提早歸位,不能在凡間陪著青鳶仙子。」
嗯?怨我嘍?是我讓他亂發誓搶我雷劫的?
說起這事兒,據青鳶說,雲澤在夢中給她的解釋是,
【因為即使我忘記了,上蒼也依然記得我對你的心意,我愛你,不止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她醒後,感動得哭了一整天。
對此,我不想做出任何評價。
就祝他們成功吧。
有人語帶惋惜,「唉,仙子真可憐,一個人在凡間孤獨終老,若是也能提早回來就好了。」
一人答道țū́²:「嗐,你當戰神不想嗎?那是不能。青鳶仙子當初跳了誅仙台,神魂俱散,縱使戰神用聚魂燈重聚其元神,也定要完完整整歷經三次輪回才可回歸。」
旁邊有一小仙一直安靜聽著,忽道:「仙子為何要跳誅仙台啊?」
眾人聞言卻面面相覷,不再言語。
許是涉及到了兩人的隱私,不方便說?
那小仙還要再問,卻被身旁人拉住,「你初來乍到,莫要多嘴胡亂打聽。」
我看了那小仙一眼,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可不等我細想,體內突然多了一股力量,渾身頓感輕飄飄的,接著就隨著他們一起升上了天。

6
我成了一名仙侍。
他們說,這是戰神和仙子心善,特地給我的恩典。
天界的生活與我想像的很不一樣。
大家都很忙。
忙著閉關,忙著歷劫,忙著談情說愛,動輒就是幾生幾世的情緣。
當然,這與底層的仙侍無關。
我與之前那名多嘴問話的小仙分到了一處。
小仙原身是只小麻雀,喚作嫋嫋。
我們一見投緣,相處甚歡。
我總覺得她面熟,卻想不來在哪裡見過。
她很熱情地帶著我四處逛,還給我講她偷偷打聽來的八卦。
「喏,看到了吧,那個就是誅仙台,今年已經有好幾位仙子仙君從這兒跳下去了。」
我很震驚。
天界的淘汰率這麼高?
幹不好就給踢下去?
辛辛苦苦幾千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突然生出一股危機感。
她搖搖頭,說不是淘汰。
「這是天界現今最流行的情劫,若一方從這裡跳下去,另一方仍不離不棄,甚至甘願散去自身法力為那人聚魂,直至其重新歸來,兩人便是通過了考驗,嗯,就像戰神和青鳶仙子那樣。」
「誅仙台……是這樣用的?」
這不純純浪費仙力嗎?
這麼折騰,就不怕哪天魔族趁機打上來?
對於我發出的疑問,嫋嫋沒有回答,反而一把拉著我蹲下了。
「噓。」
我小聲道:「咋了?」
她用眼神示意我,有人來了。
誅仙台是禁地,我們是悄悄溜過來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青鳶和雲澤。
兩人似乎……又吵架了。
「我都為你跳了誅仙台了!你竟還不信我!也罷,你若還不信,我便再跳一次給你看,可這次無論是生是死我都不會再回來了!你也休想再見到我!」
青鳶說罷徑直往誅仙台走去,一臉的心死如灰。
雲澤忙上前緊緊抱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鳶兒,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青鳶不吭聲,只扭過頭,默默流淚。
僵持許久,我的腳都快蹲麻了。
最後兩人抱著抱著,慢慢親到了一起……
嫋嫋見狀,立刻伸手擋住我的眼睛,「別看,長針眼。」
我;「……」
倒也不必。
那些年,我看的還少嗎。
兩人相攜離去的時候,我盯著雲澤的背影若有所思。
以戰神的敏銳度,竟沒發現我們兩個小仙。
看來他的實力真的被這烏七八糟的情劫削弱了不少。

7
自入天界以來,我一直小心行事,盡可能地避開那對神經病兩口子,也叮囑嫋嫋離他們遠點。
嫋嫋很不理解,「為什麼啊?他們可是天界最好磕的一對。」
我憋了半天,最後指著自己的頭頂道:「會變得不幸。」
嫋嫋沉默了。
我的頭頂如今還是一團樹枝,偶爾開個花。
天界真小氣,不肯把雷劫補給我。
去問過天界掌管雷劫的仙官了,他說每個人的雷劫都是有定數的,不可擅自更改。
我求了他半天,他才勉強鬆口。
「鑒於你情況特殊,可以給申請一下,不過成不成我不能保證哈。」
後來一直沒有動靜,我又去問過幾次,說是還在走流程,讓我耐心等待。
嫋嫋同情地看我一眼,「要不,我陪你再去催催?」
我回憶了下每次去時那仙官不耐煩的模樣,歎了口氣,「算了,還不如靠自己呢。」
天界靈氣充裕,我修煉起來比以往快多了,現在已經可以試著稍微控制一下,不至於動不動就胡亂開花。
假以時日,或許都不需要再曆雷劫呢。

8
除了日常給安排的工作外,我一直埋頭苦修,偶爾聽嫋嫋講一講新鮮八卦。
日子過得還算愜意。
可這一天。
青鳶突然說想我了,要見見我。
??
我都來天界多久了,也沒見你跟我多說一句話啊,怎麼這會兒就突然想了?!
怎麼辦。
有很不好的預感。
不想去。
可如今有了編制,再不情願也得去。
我邁進她宮殿的時候,她猛地撲過來抱住了我,哭得梨花帶雨。
「木木!」
啊這,有點過了吧。
咱們的關係好像還沒好到這份上吧?你平常看見我不都目不斜視的嗎?
與此同時,我也深切感受到了一道冰冷似刀的視線在我後脖頸上來回掃視。
我立刻後退幾步,保持好安全距離。
「見過仙子、仙君。」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青鳶親熱地拉過我的手就要進去。
可下一刻,我突然被施了定身術,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青鳶見狀,厭惡地看了一眼雲澤,冷冷說道:「怎麼?我如今連跟昔日的好姐妹一同敘敘舊都不行了嗎?」
我心頭一頓,她拿我當好姐妹哎。
難道說……她其實外冷內熱,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是一直記掛著我的?
雲澤察覺到她眼中的厭惡,痛苦地垂下頭,「鳶兒,你就這般想我嗎?」
嗯,這熟悉的該死的令人腳趾抓地的感覺。
懂了。
鬧彆扭了。
需要一個背景板兼拉扯情緒的工具人。
對於這一套,我可太熟了。
果然,等雲澤失落地離開後,青鳶就再沒看我一眼,更別提邀請我進去坐坐。
最重要的是,也沒人想起來幫我把定身術解開……
我獨自在宮門口站了很久,直到法術失效後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來之前還是有一點點期待的,畢竟在凡間一起相處了幾十年,我以為或多或少是有幾分感情的。
顯然,是我多慮了。

9
他們這次冷戰的時間稍微久了點。
我原本沒在意,可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謠言。
說我是破壞兩人感情的第三者。
證據是曾有人親眼看見我在青鳶的宮門口意圖使計勾引雲澤,並且僥倖成功後對其耀武揚威,久久不願離去。
「……」
就離譜。
可偏偏這麼離譜的玩意兒居然有人信。
還跑上門來罵我,說要為青鳶仙子出口惡氣。
嫋嫋幫我解釋,卻險些被打。
隨後,我的天雷申請也被駁回了。
沒人聽我解釋。
眾人都一臉嫌惡地看著我。
我莫名其妙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走到哪裡都挨冷眼。
讓人費解的是,謠言鬧到這麼離譜的程度,兩個當事人居然沒有一個出來解釋一句。
他們依然在冷戰,而謠言愈演愈烈。
甚至在傳我在凡間的時候就已經看上了雲澤,因此故意破壞他的歷劫,導致兩人的最後一世不能長相廝守。
還說是我死皮賴臉待在青鳶身邊,以性命相要脅,逼著她帶我上天,她人美心善被迫答應了我,而我不知感恩,上天后仍癡纏著雲澤不放。
「……」
事實證明,人在氣到無語的時候,真的會莫名其妙笑一下。
嫋嫋見我笑,還以為我被氣傻了。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找青鳶說說,解鈴需得系鈴人,這其中的是非曲直她是最清楚的。
可她不見我。
托人給她帶話,也沒有回應。
但!
就在找完青鳶的第二天,雲澤突然要見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神色複雜,「我心裡只有鳶兒,你死了這條心吧,也別再去打擾她了。」
「?」
我暗罵一聲,然後迅速抓緊時間解釋了一遍,並且指天發誓,言明對他不可能有一丁點兒別的心思。
自我感覺已經解釋得非常清楚到位了。
可他居然十分不屑地睨了我一眼,冷笑道:「呵,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以退為進,是覺得自己很特別嗎?虧得鳶兒把你當姐妹看待,你竟還生出這樣齷齪的心思,真是不知羞恥。哼,在我心裡,你連她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放棄吧,我不會給你接近我的機會。」
「……」
槽多無口。
人怎麼能夠自信到這個程度。
雲澤離開後,我很快就接到了被調去看守魔淵的通知。
這是個苦差事。
魔淵附近靈氣稀薄,極難修行,幾乎沒人願意去那裡。
嫋嫋替我求情,卻被警告,「你也想同去嗎?」
我趕緊拉住她。
「沒事的,別衝動。」
遠離癲公婆,還有這個癲癲的天界,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聽說,送我去魔淵的調令前腳剛發出來,後腳兩人就和好了。
嗯,再次確認。
我就是他們 play 的一環。

10
嫋嫋偷偷來看我的時候,我正蹲在魔淵邊上發呆。
她一臉擔心,「木木,你沒事吧?聽說這裡魔氣重,很容易被感染。」
她拎著個小包袱,邊說邊往外掏東西,「這是我攢的仙草仙果,你覺得不舒服了就吃點,會好受很多。」
我撓撓頭。
剛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與我一道來的天兵一接觸到這裡的空氣就很不適,匆匆把我丟下後就趕緊走了。
可我除了感覺煙霧大些外,並沒有哪裡不舒服。
或許……與我沒有完整曆完三道雷劫有關?
我壓下心底的疑問,問她:「你會覺得這裡的空氣很不舒服嗎?」
嫋嫋皺著鼻子點點頭,「聞著頭暈,渾身都使不上力氣。」
她抱著懷裡的仙果深深嗅了下,看上去稍微恢復了一些。
「我品階太低了,只能分到這些,你先將就著用。我聽說高品階的仙者們有種辟魔靈果,只要吃下去就不會受到魔氣的影響,你等等我,我想法子去找青鳶仙子求求情,你好歹陪她在凡間歷劫一場,還數次救過他們兩人的性命,想必多少會顧念些舊情。」
我趕緊打消她的想法,並再次叮囑,「離他們越遠越好。」
她皺眉,猶豫地看向我,「可是你……」
我站起來蹦了幾下,「放心,不用擔心我,我大概體質特殊,沒有受到影響。」
見狀,她松了口氣。
「那真是萬幸。你不知道,我來之前去打聽了一下,這裡太可怕了,他們說若是待久了,容易魔氣入體,走火入魔,最後被魔淵吞噬。」
我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魔淵。
「你是說,這玩意兒還會吃人?」
她點點頭,下意識退後幾步。
我想了想,湊到她的耳邊,指著魔淵小聲道:「嫋嫋,你有沒有聽到底下有什麼聲音?」
她一愣,然後搖頭,「沒啊,再說也不可能啊,魔淵深處萬物不生,怎麼可能有聲音?」
可是,我聽到了。
見我點頭,嫋嫋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蹲下,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他在唱歌。」
她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問我,「那唱……唱的什麼?」
我撇了撇嘴。
「數來寶。」

11
嫋嫋沉默很久,然後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接著不由分說塞了我一嘴仙草,「果然還是受到影響了,都糊塗了。」
說著把自己渾身上下搜刮了一遍,將能拿的都拿了出來,甚至還有自己的荷包和發釵,然後一股腦塞到了我的懷裡。
我不明所以。
她急急道,「這些東西在天界待久了,多少也沾了些仙氣,你都拿著,能抵消些魔氣,可以多撐一會兒,你等著我,我這就想法子撈你出去!這破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說著就要往外沖去。
我趕緊拉住她解釋。
可無論我怎麼說,她都一臉焦急心疼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病入膏肓卻仍然叫囂著自己沒病的傻子。
最後沒辦法,我只能當著她的面控制頭上的枝椏,給她當場來了個「花開富貴」。
她呆呆地扒拉開糊了一臉的花瓣時,我歎了口氣,「怎麼樣,這下信了吧,我真的沒事。」
我入天界晚,論靈氣修為都遠不如她,可她在這裡連呼吸都困難,更別提使用法力,而我現在卻可以控制自如。
她勉強信了,走的時候滿臉的欲言又止。
嫋嫋離開後,我又湊近魔淵邊緣聽了聽,還在唱。
我試著對著底下喊了喊,發現那頭似乎聽不到。
我想了想,丟了個仙果下去。
結果仙果在接觸到它的瞬間就急速枯萎,然後被吞噬。
只是接觸,就能瞬間將其瓦解吞噬。
僅僅是離它最遠的邊緣,就已經這麼霸道了。
那,這底下住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還有,這裡的情形,天界的人知道嗎?

12
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很重要。
我立刻找到自己現在的頂頭上司,大概跟他描述了一遍,並且強調了此事的重要性。
可他卻蹺著二郎腿,懶洋洋地盯了我一眼,「哦?是嗎?」
見我點頭,他不屑地哼笑一聲,「那以你的意思,現在我最好立即去找掌管此地的仙君來此檢查一番?」
我思考了一下,「嗯,這樣的話最好。」
掌管此地者想必是最瞭解這裡的,也最容易發現異動。
誰知我的話剛出口,那人突然大笑起來,笑罷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呸!就你這點小心思,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就是還惦記著雲澤仙君?竟想出這般拙劣的藉口,居然說什麼魔淵底下有聲音,哼,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迷茫了。
這跟那死癲公有什麼關係。
怎麼哪兒都有他,這麼陰魂不散的麼。
我追問了幾句。
那人不耐煩地推開我,「別給老子裝傻,誰不知道負責掌管這裡的就是戰神雲澤,你想出這樣的藉口,不就是想再見他一面,好勾引他,破壞他與青鳶仙子的大婚,哼,老子最看不慣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
見我愣神,他抱拳冷笑一聲,「哦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他們兩人馬上就要大婚的消息吧。我勸你安分些,不要動不該有的歪心思,你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這種人能配得上的。」
「……」
我配你姥姥個腿兒!
特麼的,整個天界都沒個正經做事的人嗎?
一天天的,腦子裡都裝的什麼。
我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耐著性子給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解釋了一遍。
「就是這樣,您理解了嗎?此事事關重大,很有可能關係到整個天界的安危,需要即刻上報上去。」
可下一刻,我被一股大力重重推在地上。
他沉著臉道:「你在教我做事?我難道不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他擰眉思考了片刻,終於往外走去。
我揉揉摔得生疼的胳膊,心想,總算有個明白人。
雖然天界的人都癲癲的,但在其位謀其職,看守這裡是我的職責所在。
何況,ŧū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天界沒了,我也要跟著遭殃。

13
雲澤是和青鳶一同來的,身後跟著我那頂頭上司。
青鳶見到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將握住雲澤的那只手緊了又緊。
「木木,我們終於要大婚了,你應該很為我們感到高興吧?」
她說著,有些羞澀地將頭靠在了雲澤的胸口,「畢竟,你也算是我們二人愛情的見證人。」
雲澤笑著將她擁得更緊。
身後的上司也笑得一臉欣慰,並且抽空不屑地睨了我一眼。
我僵硬地看著三人。
天爺嘞,別笑了,都別笑了啊。
底下唱數來寶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你們都沒聽見嗎?
雲澤隨著我在魔淵附近走了一圈。
越走表情越冷。
我有些激動,「是不是有人在唱?你也聽到了吧?」
誰料他猛地揮劍斬斷了我的左臂。
「本君是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在鳶兒和本君面前搞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動作!」
青鳶見狀,走上前去勸了勸雲澤,然後勸得他怒氣更甚,又揮劍斬了我的右臂。
我疼得蜷縮在地上來回翻滾。
青鳶看了看我,一副受了背叛的模樣,「木木,我一直都把你當好姐妹看待,若是你真的也喜歡雲澤哥哥,你應該……應該與我明說的,我一定會同你公平競爭,可你萬不該拿天界的安危來使小性子。」
「雲澤哥哥身為戰神,守護天界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底線,你不該拿此事做藉口,用來爭風吃醋。」
醋……醋你大爺的。
神經。
好想大罵一通,可我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在地上來回翻滾。
兩人走後,上司嫌棄地踢了我一腳。
「喂,這下徹底死心了吧,唉,還連累我也挨了罵。」
我咬牙叫住他,費力問道:「戰神雲澤真的是天界法力最高之人?」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我問了一個蠢到不行的問題。
「不然呢?」
我長歎一口氣。
天界,完了。
如此異常的變化,他離得那麼近卻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
到底是底下那怪物太過強悍,還是天界的力量被嚴重削弱了呢?
我躺在地上仔細回想了一下。
天界唯真愛論的價值觀,滿腦子都是談戀愛磕 CP 的眾仙,以及各式各樣詭異又令人費解的情劫,還有隨之不斷被消耗削弱的仙力……
好像從來沒有人想過,歷劫丟掉的那些仙力都去了哪裡?
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操縱著一切的發展,其中甚至包括眾仙的情緒導向,讓他們漸漸變得盲目從眾、不辨是非。

14
嫋嫋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試圖把手臂粘回去。
她嚇得花容失色。
我咬牙朝她擠出一個笑臉。
「來的正是時候,快,幫我綁上,綁緊點。」
她抖著手,顫巍巍地捧著我斷臂,「就……就這樣硬綁在一起?真的能行嗎?」
綁好後,我舒了口氣,甩甩額頭的冷汗。
「能,就是可能長得不太好看,先勉強用著,等以後有時間了再重新長一對。」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們草木類的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聽我講了事情經過後,她猛地站了起來。
「他們居然這麼對你!虧你以前救過他們那麼多次,這是恩將仇報!白眼狼!我以後再也不要磕他倆了!」
我在心裡暗歎,可能他們覺得我才是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不過看到嫋嫋替我抱不平的模樣,頓感欣慰,這天界還是有正常人的。
嗯?
……不對!
正常人擼袖子了!
她要去幹架!
「站住!不准去!你打不過!」
「打不過也要打!!」
「……」
還是有那麼點不正常的。
傻孩子,打不過,得跑,跑不了,就只能忍。
Ţúₑ費了好大勁把她撲倒按住後,我氣喘吁吁道:「你們鳥獸類的都這麼狂躁麼?」
她撇了撇嘴,「那叫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
我躺倒,沖著天空傻笑,「好開心,我們是朋友。」
她也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第一回見你就覺得你面善得很,總想與你待在一處。」

15
魔淵附近的靈氣太少了,我的斷臂恢復得很慢。
嫋嫋每次來看我都憂心忡忡。
「真的能長好嗎?」
後來我們試著把仙草敷在傷口附近,竟發現稍稍有些作用。
她受到了鼓勵,興致滿滿地去幫我搜羅各種仙草。
往常她總是每隔五日過來一趟,可這一日,我等了很久卻還不見她的身影。
我有些不放心,想告假出去看看。
誰知上司聽完我的話,嗤笑一聲,「你想什麼呢?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還告假。我告訴你,能被送來這裡的,都是罪無可赦之人,沒機會活著出去。」
我愣住,「可我不是犯人,我只是被調來看守魔淵。」
他冷笑道:「不過是換了個好聽的說法罷了,冠上這個名頭,讓你們安心地待在這裡慢慢被魔氣蠶食至死。」
說著,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你也算是命硬,都熬這麼久了,竟還活著。」
我心頭一沉。
我原以為,只是換了份比較辛苦的工作而已。
我們草木類的一向修行不易,我苦修三千多年才盼來了雷劫,後續雖說有些波折,但也因此得了機緣,勉強成了正果。
雖偶爾吐槽吐槽雲澤和青鳶的各種奇葩行為,但我想著只要遠離避開就行,在這次被砍手臂之前,我並未真的記恨過他們。
入天界以來,我一直心懷感恩,即使被排擠、被誤會、被欺負,我依然想著盡職盡責,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為天界貢獻一份力。
可他們想讓我死。
這裡也不需要我。
或者說,在他們眼裡我的死活並不重要,最多只是一件增進感情的調劑品。
這樣的想法湧進我腦海中的時候,魔淵之下傳來的聲音似乎變大了些。
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惶恐,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斷臂,我是不是真的……被魔氣感染了?

16
我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日,仍不見嫋嫋來。
正在我琢磨著怎麼偷溜出去時,青鳶來了。
她身著一襲大紅嫁衣,燦若煙霞。
「我要成婚了,來請你喝喜酒。」
我心頭微動,這倒是個去找嫋嫋的好法子,隨即立刻點頭應允。
見我這麼快同意,她愣了一下,「我以為你會拒絕。」
我笑了笑,坦言道:「無論你信與不信,這天上地下我一定是最想讓你們倆終成眷屬之人。」
切身體會。
你倆徹底鎖死,才是真的造福三界。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沉默一會兒後,她緩緩走上前,施法將我尚未長好的雙臂修復好。
「這次雲澤哥哥確實有些過分了,你別在意。」
都要殺我了,還讓我不要在意,這是哪來的道理。
而且她說「這次」。
所以,她心裡一直是清楚的,只是又一次習慣性地將我當做兩人互相博弈的棋子?
想到這裡,我忽然出聲,
「那日……你說我們是好姐妹?」
青鳶一愣,「什麼?」
她似是沒明白我在說什麼,又更像是對此毫無印象。
我自嘲地笑笑,「沒什麼,只是怕去遲了耽擱了你的婚宴。」
有青鳶帶路,守在魔淵週邊的上司並沒多說什麼,由著她將我帶走。
婚宴很隆重。
能來的都來了。
見我入場,眾仙安靜了一瞬。
「她怎麼有臉來?」
「是啊,這不自找晦氣嘛。」
「難道是不死心,還惦記著雲澤仙君?來搶親的?」
「有可能。不過她這麼個低賤的小仙,連人形都修不全,成不了什麼氣候,隨便來個人就能把她給解決了。」
待眾人各抒己見後,青鳶莞爾一笑,慢慢道:「畢竟在凡間陪了我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也算是親眼見證過我們感情之人,今日大婚,該當請她喝一杯。」
眾仙聞言,紛紛贊青鳶仙子人美心善、寬容大度。
我沒理會他們,一落地就開始四處搜尋嫋嫋的身影。
這麼熱鬧的場面,按理說她應該在啊。
但我找了半天都沒看見。
想找人打聽打聽,可那些小仙侍們一看到我靠近就避之不及,生怕被牽連。
婚宴很繁瑣,但眾人都樂在其中。
觀了禮,吃了酒。
我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嫋嫋沒在住處,我又去了她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了找,也沒有,真是奇怪了。
能去哪兒呢。
正在我焦急的時候,一個小仙扯住我的衣角,怯生生道:「你是在找嫋嫋嗎?」
我定睛看了看,有些眼生,沒見過。
她四下看看,把我拽到偏僻處,「我是剛來天界報到的,之前一直跟著嫋嫋姐,我聽她說過你。」
我趕緊問道,「怎麼到處都找不到她呢?是出什麼事了嗎?」
她點點頭,眼眶微紅。
「她被雲澤仙君抓走了。」
我心頭一沉,她還是去找了雲澤?不是已經說好了打不過,先忍著。

17
我回去的時候,婚宴還在繼續。
青鳶見我直勾勾地盯著雲澤,皺起了眉頭,面露不悅。
此時我也顧不得太多。
對著雲澤就磕了個頭。
「請您放過嫋嫋,她只是一時糊塗,一切都是為了我,您要罰要殺就沖我來吧。」
我皮糙肉厚,砍幾刀也死不了,可嫋嫋不行。
雲澤盯了我一眼,沉聲道:「方才鳶兒才說你改好了,還主動祝福我們。怎麼一轉眼就又犯病了,什麼嫋嫋?本君從未聽過?這又是你耍的新花招?」
我一僵,下意識看向方才與我報信的小仙。
她聞言也一愣,隨後微微沖我點點頭。
她沒騙我。
那是雲澤在說謊?
我直視他的眼睛,試圖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可他避開我的視線,轉身擁住青鳶,柔聲道:「鳶兒,你就是太善良了,我早就同你說了,這樣的人,沒必要再給她機會。」
青鳶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將她送回去吧,我不想再見到她了。」
我被狠狠丟到了魔淵。
雲澤劍指我的胸口,冷聲道:「你這爛木頭真是多事。」
我爬起來,望著他的眼睛,肯定道:「嫋嫋被你抓走了。」
他冷哼一聲,「不過一隻小麻雀。」
果然。
「你為什麼騙青鳶?」
他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難道要我大婚當天當著眾人的面承認我私下關了一個女仙?旁人便罷了,若是鳶兒知道了,又要跟我鬧。」
我急道:「你把她怎麼了?」
「沒怎麼,只是在她身上做了些小實驗而已,不過可惜,她太不配合,失敗了。」
他說著,甩袖將昏迷的嫋嫋拋了出來。
我撲上去將她抱在懷裡。
「嫋嫋?」
她閉著眼睛,沒有反應。
雲澤看了看我們,輕笑一聲,「別擔心,她沒死,不過她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註定活不成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抬起了手中的長劍,「你們馬上就要一起死了。」
我抱起嫋嫋轉身就跑。
身後的雲澤忽然大笑起來,似乎在笑我的不自量力。Ṭũ₋
我打不過他,可又不想死,也不想嫋嫋死,我能做的只有跑,拼盡全力地跑。
可跑著跑著,長劍追了上來,正中我的胸口。
我的步子慢了下來。
沒一會兒,又一支劍飛來,砍斷了我的小腿。
我跌倒在地,懷裡的嫋嫋也摔了出去。
我努力地朝前爬去,可下一瞬,一隻長靴踩在了我的頭頂。
「早就看你這塊爛木頭不順眼了,本想著把你送來這裡自生自滅,沒想到還挺能熬,罷了,本君今日就親自送你灰飛煙滅。」
劍尖在我的胸口來回攪動,我痛得大喊出聲:「雲澤!我畢竟救過你們!」
他冷笑一聲,「呵,本君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挾恩圖報貪得無厭的小人,當初允你入天界,這樣的回報難道還不夠嗎?真是貪心,來,讓我挖出來看看,這貪心長什麼樣。」
說著,他手上用力,硬生生將我的心掏了出來。
我痛得快要昏死過去。
這時,嫋嫋終於醒了過來。
她似乎受過重創,十分虛弱,咬著牙朝我爬來。
「別怕,我來……我來保護你……」
沒等她爬過來,雲澤的劍尖調轉方向,將她釘在原地。
雲澤捏著我的心打量了一會,然後丟在地上,一腳踩為齏粉。
心碎的那一刻,魔淵底下的聲音宛如在我耳邊炸開一樣。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要入魔了。
雲澤欣賞了一會兒我們的慘狀,然後撣了撣衣角的灰。
「行了,就這樣吧,你們該上路了。」
說罷,抬腳一踢,如同踢垃圾一般,將我們踢到了魔淵中央。

18
急速下墜。
魔氣呼嘯著,在我耳邊掠過。
我用力將嫋嫋護在懷裡,抱得太緊,將她懷裡的東西擠了出來。
是一大包靈果。
她嗅到靈果的味道,清醒了幾分,用力擠出笑容,「我給你找了辟魔靈果,應該對你傷勢恢復很有幫助……」
我低頭看著靈果,紅了眼眶。
她見狀,又強撐著道:「你別生氣,我沒事,我聽你的話,沒去找他們打架,也沒去求他們,這果子是我幫別的仙君做事換來的。」
我瞬間泣不成聲,「別說話了,嫋嫋,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我抱著你,你好好歇歇。」
她的體質與我不同,魔氣如刀子一般刮過她的身體,留下一道道口子。
她漸漸堅持不住,變回了原形。
白色的小麻雀,額頭上有一簇褐色的絨毛。
此時,我終於想起了,為何會覺得她眼熟。
我見過她。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我剛生出靈智沒多久,救了一隻從懸崖上受傷跌落的小麻雀。
我用枝葉給她搭了個窩勉強遮擋風雨。
她養好傷後,天天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要唱歌給我報恩,吵得我腦瓜子嗡嗡響。
可現在,她安安靜靜地縮在我的懷裡,奄奄一息。
我小心捧住她,儘量護得嚴實些。
我們還在往下墜落,這魔淵好像沒有盡頭一般。
我雖不為魔氣所傷,但被剜了心,血流不止,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徹底昏過去之前,我將嫋嫋塞進了胸膛裡。

19
再次醒來時,眼前閃過一張臉。
「謔——」
「掉下來個小盆栽。」
耳熟。
像唱數來寶那個。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失血太多,說不出話了,費了很大力氣,終於擠出幾個字:「你……數……數來寶……」
那人愣了一下,「哎呀,好傢伙,愛聽這個啊,行,叔這就給你來一段啊。」
說著不由分說就圍著我唱了起來。
「哎,竹板這麼一打,別的咱不誇,咱誇一誇這大花腦袋小盆栽,這盆栽真別致,遠看是個樹,近看是個人兒。哎,她頭上頂個盆兒,腳下沒有輪兒,沒頭沒腳中間是個人兒,這人怎麼樣?嘿!是個木頭人兒。懷裡臥個鳥兒,哎,鳥也不會飛……」
「……」
我就不該醒過來。
「叔,歇歇吧。」
「嗨!沒事!叔不累!不愛聽這個了?那叔給你換個,三弦兒聽不?那八角鼓?二胡?嗩呐?鴛鴦板?沒事,叔會的多,你隨便挑!」
最後,嫋嫋在一陣震耳欲聾的嗩呐聲中睜開了眼。

20
好消息,嫋嫋終於相信我之前不是胡說八道,真的有人在底下唱歌。
壞消息,我倆都快撐不住了,尤其是嫋嫋。
眼前之人不知是何來歷,也不知是敵是友。
「叔,能救救我倆不?」
時間不多了,還是直接點好。
聞言,那人放下了手裡的嗩呐。
「憑什麼呢?」
我盯著他身後擺得如同雜貨鋪一般的樂器,沉思片刻。
「要不,您看看我身上哪塊兒合適,切下來給您做把琴?」
畢竟三千多年的歪脖子樹,木質沒得說。
嫋嫋不可置信地抬頭看我。
她氣息微弱,只借著我胸膛裡的一絲仙氣吊著。
我沖她點點頭,安撫道:「沒事,都能長回來的。」
騙她的。
要是以前或許勉強可以,可如今心被雲澤捏碎了,那裡是我的命脈所在,命脈被毀,靈力十不存一,現在只強撐著一口氣。
那人仔細打量了一下我,又回頭看了看那一堆樂器,似乎在考慮這事兒的可行性。
末了,他挑挑眉毛,「你這娃娃倒是伶俐,可是即使我不救你,等你死了,我照樣可以將你劈了做琴。」
我點點頭,「那也沒毛病,只不過是我見您面善,心中頓時生出好感,又聽您嗓音敞亮,氣韻十足,曲調宛轉悠揚又不失豪邁之氣,更為難得的是曲中隱隱飽含的意境,竟讓我這瀕死之人猛然間多生出了幾分求生的意志,所以不由自主開口求救。當然,您若是有不便之處,也無妨,本就是我們打擾了……」
那人聽著聽著,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嘴角也越翹越高。
最後深吸一口氣。
「小盆栽!叔救定你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

21
再次醒來時,我足足愣了一刻鐘。
怎麼說呢,情況有點複雜。
總的來說,我活了。
嫋嫋也……活了的吧。
我的雙腿被埋進了土裡,源源不斷的魔氣正通過我斷掉的小腿往身體裡湧進,我試了試,竟能將其如同靈氣一般收為己用,奇哉。
嫋嫋還在我的胸膛裡,已經與我的血肉連在了一起。
她安靜地睡著,但我能感覺到她的心跳正在慢慢變得平穩。
我愣神的時候,頭上突然被澆了一瓢水。
那大叔齜著大牙道:「怎麼樣?是不是感覺有勁兒了。」
我甩甩腦袋上的水。
「是,但怎麼感覺怪怪的?」
「嗯……沒辦法啦,救你倒是容易,挖個坑澆點水就行,就是你那只鳥有點麻煩,三識不通,灌不進一點生機,所幸你早早將她放入了自己血肉之中,如此便可借助與你的關聯暫且續命,或許還有機會借此重開三識也說不準……」
我沒有很理解。
「什麼叫做三識不通?」
他點了點我的額頭,「就是這裡啊,用來吸收天地靈氣的法門,她的全都堵住了,你比她好點,還剩下一個,所以好救些,給你挖個坑,自己就能慢慢恢復了。」
我剩一個?
因為少了一道雷劫的原因?
那雷劫……是禁制?
我低頭,感受了一下體內湧入的力量,猶豫道:「可是……這不是魔氣嗎?」
我還以為我已經入魔了呢。
他方才卻說,這是天地靈氣。
他撇了撇嘴,「什麼魔氣,看你挺伶俐的,怎麼到了這事兒上也這般迂腐。」
他說著伸手從我頭上折了截小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太極圖見過吧,無極生太極,太極化兩儀。這天地間的靈氣也是這般,大體上化為一陰一陽兩種,陽氣上升則陰氣下沉,陰氣上浮則陽氣下沉,總之,兩者相輔相成,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
「也就是你所謂的仙氣和魔氣,兩者同源,相生相剋,但總的來說都是天地靈氣的一種。」
他說著,停下來看了我一眼,「你的雷劫渡得有問題吧?」
我點點頭,「少了最後一道。」
他丟下樹枝,起身伸了個懶腰,「那就對嘍。雷劫本身就是一種禁制,渡劫之前混沌一體,各方靈氣都可納為己用,而雷劫一過,禁制開啟,只保留此時天地間占了上風的那一方。」
「你因少了一道雷劫,禁制不全,我才有機會幫你疏通,你才能吸收這淵底的靈氣。」
「不過,」他撓了撓頭,「你雷劫沒渡全是怎麼到的天界?沒道理啊,不合規矩啊……」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將雲澤和青鳶的事,以及天界的現狀講了一遍。
他聽完之後,忽然跳了起來,跑到那堆樂器裡翻找起來。
沒一會兒,他捧著個小布包出來了。
「找到了!」
我好奇地盯著他打開布包,「這是什麼?」
他瞄了我一眼,神秘兮兮道:「天機,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看我一臉茫然,他又嘿嘿笑道:「小盆栽,你的福氣要來嘍。」
布包裡裹著一個渾身漆黑的小圓盤。
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然後捧著圓盤搗鼓了半天,似乎在畫什麼符咒。
我看不懂,正等得無聊時突然感覺到心口微微動了動。
是嫋嫋。
她仍舊閉著眼睛,十分虛弱。
我試著叫她一聲。
過了會兒,胸膛裡傳來她微弱的聲音,「木木……我們是死了嗎?」
「沒有,我們都活著呢。」
我試著把吸收到的靈氣往她身體裡送了些,效果並不顯著,她只能吸收很少一部分。
但還好,起碼還是有一點用的。

22
「好了,戴上!」
小圓盤掛到了我的脖子上。
接觸到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的靈氣都朝我湧了過來,我瞬間破土而出。
斷掉的小腿和雙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了出來。
甚至連嫋嫋都感覺到了,「木木,我感覺好了一點。」
她試著從我胸口飛了出來,停在我的肩膀上。
「好奇怪,只要挨著你,就能感覺到非常充沛的靈氣,可是,這裡不是魔淵之底嗎?怎麼會有這麼多靈氣呢?」
我也不清楚。
難道她被禁錮的三識通了?
轉身準備問那大叔,卻發現他正小心翼翼地將一面大鼓挪開。
「小盆栽!過來搭把手,小心些,別磕壞我的鼓!」
大鼓移開,底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大洞,不知通向哪裡。
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
我:「?」
去哪?
「去天界找他們討個公道啊,你難道不想?」
我當然想,但我更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
這個古怪的小圓盤雖然讓我的靈力大幅提升,可你讓我去硬抗天界戰神?我雖然恨他們,但還沒恨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叔,你對我倆的能力可能過於樂觀了。」
他沉吟片刻,「不,你既然能出現在這裡,就說明時候到了。」
我和嫋嫋對視一眼,皆是Ťū́ₛ一頭霧水,「什麼時候?」
他盯著我脖子上掛著的小圓盤,語氣幽幽,「陰陽互換,日月換新天的時候。」
「小盆栽,你要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任何制度都會不可避免地出現漏洞和缺陷,當這個缺陷越來越大的時候,原本和諧的秩序就會被打破,直至徹底失衡,這時候就需要有新的法度來接替它,人世間如此,天地間也如此。」
「陽弱轉陰,陰盛為陽,天道迴圈。」
我愣愣地聽著,「可是,我只是個小樹妖而已。」
聽起來,這似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微微笑笑,「可你剛剛好趕在了這個時Ťṻ⁷節上。若非天界混亂到一定程度,你絕無來此的機會,你來了,就證明此時正是時候,恭喜你,你有了一次可以改換天地的機會。」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胸前的小圓盤,它仍在源源不斷地往我身體裡彙聚靈氣,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四肢百骸漸漸充盈起來,那是力量的感覺。
「可是……我行嗎?」我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大叔看了我一眼,「不一定。」
我一愣。
他接著道:「凡事並無絕對,我能給的只是一次機會,事在人為,若你敗了,也只說明它此時氣數未盡,仍有生機。」
說著,他轉身讓出了鼓下的洞口,「你可以仔細考慮一下,不強求。」
我沉默著看了一眼嫋嫋。
她沖我點點頭,「木木,無論你怎麼選,我都跟你一起。」

23
跳進洞口前,我問大叔,「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
他笑著從我頭上揪了朵花。
「若你們失敗了,八成得魂飛魄散,估計是見不了了。」
嫋嫋不服氣道:「倘若我們贏了呢?」
他垂下眼,輕笑道:「若是贏了,那……最好不要給我見你們的機會。」
我愣住,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盯著洞口道:「等你們從這裡出去後,通道就會關閉,下次開啟,便是秩序再次被打破之時。」
小圓盤裡彙聚了這淵底積攢的所有「魔氣」,我將其帶走,待分出輸贏之後,它會再次重新彙聚新的「魔氣」。
洞底很深。
嫋嫋拉著我的手道:「木木,別怕,我們本就是死裡逃生,就算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笑笑,「沒事,我只是在想大叔說的話。」
臨走之前,他又囑咐了我一句。
「小盆栽,切記,不要成為你曾經厭惡的人,要記得初心。」
我問他,是擔心屠龍者終成惡龍?
他笑笑,問了我一個問題:「若你最後坐上了最高位,某一天,你身邊的這位鳥朋友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你會如何處置?」
嫋嫋立即表示,「不可能。」
他道:「只是打個比方,也不一定就是她,或許是你極為看重之人,也或許只是關係不錯的人,到那時,你會怎麼選擇呢?」
我皺眉沉思。
他似乎也沒想要我回答,只擺了擺手,「你心中有答案即可。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切選擇都情有可原,但選擇之前,要先掂量一下後果是否能承擔得起。畢竟相識一場,我也不希望太早再見到你們。」
「正好,我也借這個機會給自己放個假。」
說罷轉身瀟灑離去。

24
飛了很久,終於看到了出口的光亮。
不等我們高興,上方隱隱傳來聲音。
「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這事千萬不能被別人知道,你我夫妻一體,你若不幫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雲澤的聲音。
「可是……」青鳶似乎在猶豫。
雲澤急道:「你放心,肯定沒事的,這誅仙台你之前已經跳過一次了,現在還不是好端端的嗎?你就再下去幫我看一眼,一眼就好,以你的能力,一定一眼就能看出蹊蹺。」
洞底連接的竟然是誅仙台!
我與嫋嫋停住,悄悄躲在洞壁上。
只見青鳶化作一隻鳶鳥飛了下來,繞著洞口飛了一圈。
她停留的時間很短,卻也受了重傷。
雲澤抱著她心疼道,「鳶兒對不起,若是我可以下去,一定不會讓你犯險,實在是這誅仙台壓制仙力,下去之後半絲仙力也使不上,只有你們鳥族可以憑藉本能探看一眼。」
青鳶咳了幾聲,「可是,我並沒有發現底下有什麼蹊蹺的,雲澤,你到底想找什麼?」
雲澤沉默著沒有回答,最後抱起她,「我們先回去吧。」

25
他們走後,我與嫋嫋飛了出來。
我突然想起一事。
先前雲澤將嫋嫋抓了去,說要拿她做實驗,還說她發現了自己的秘密。
可問了嫋嫋,她皺眉想了半天,「什麼秘密?我不知道啊,就那次我準備去找你,不小心撞見他一個人自言自語,我都沒聽見他說啥就被他關了起來。後來他還逼著我跳誅仙台,我不願意,他就硬把我丟下去,我拼死才爬上來。再然後,他就帶著我去找你了。」
我想了想,問她,「他有什麼很怪異的地方嗎?」
「嗯……我從誅仙台爬上來後他就一直追問我看見了什麼。可我當時只顧著逃命,哪顧得上其他的,我與他說了什麼都沒看到,他死活不信。」
我點點頭,「明白了,我知道他在找什麼了。」
嫋嫋好奇,「什麼呀?」
我笑笑,舉起脖子上掛著的小圓盤晃了晃,「找他丟掉的仙力。」
看來雲澤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青鳶已歸位許久,而他為此丟下的仙力卻一直回不來,他開始著急了。
他猜到了或許與誅仙台有關,卻礙於自己不能親自下去,只能借助鳥族探看,試圖尋找些蛛絲馬跡。
可惜,已經太晚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些天界不斷消失的靈力已經通過誅仙台輸送到了魔淵之底,到了如今的我身上。

26
出了誅仙台之後,我覺得渾身輕盈了不少。
頭頂的樹枝終於收了起來。
嫋嫋驚喜道:「你終於有頭髮了!」
可不等我開心一下,就看見了去而複返的雲澤。
他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而後不屑一笑,「果然是低賤的小妖,命是真硬,這樣還能爬回來。可你就算能回來又怎樣,本君說過,不可能喜歡你。」
「……」
不多說了,開打吧。
新仇舊恨一起算。
我一招甩過去,雲澤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反應過來之後他很快調整了狀態,臉上驚疑不定,「怎麼會?你怎麼可能……」
不等他說完,我雙手掐訣,徑直往他要害之處襲去。
他一時不備,ťũ₋連接被我擊中數下。
他一邊狼狽躲避,一邊怒吼,「蠢木頭!你竟敢對我動手!你怎麼敢!」
我沒理他,直接給了他一記猛擊。
他被打得趴在地上吐了口血,不可置信地瞪著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的?」
說實話,我的實戰經驗幾乎為零,基本全靠著源源不斷的靈力猛砸。
可就是這樣,居然能打得雲澤招架不住。
可見他已經弱到了什麼地步。
我一腳踩在了他的頭頂,就像當初他踩我那樣。
然後慢吞吞道:「有沒有可能,不是我強,是你太弱了呢?」
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我一腳踢飛。
我攤手ṱű̂ₕ道:「你看,你都變得這麼弱了還不自知。」
嫋嫋在一旁拍手叫好。
我想了想,又道:「也不對,你還是知道的,不然不會冒險讓青鳶下去誅仙台查看,不過,可惜呀……」
他終於反應過來,後知後覺道:「對了,你是這裡出來的,也就是說,誅仙台與魔淵是互通的,你如今這般……你……你入魔了!難怪……難怪你突然變得這麼強,哼!不過是邪門歪道!」
我笑眯眯道,「可是你打不過哎。」
他沉下臉,不作聲了。
我俯身,低聲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秘密就在誅仙台底下哦,你的,還有其他仙子仙君們歷劫丟掉的法力都在那底下呢,我拿了他們的仙力,自然就變強了。你若不信,可親自下去看看。」
他擰眉盯著我,「休想誆我。」
我聳聳肩,「愛信不信。」
他沉默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忍住朝誅仙台看了過去。
我就知道!
原本擁有過的東西,失去之後就會格外渴望將它重新納入懷中。
他又看了看我和嫋嫋,似乎在驗證這一資訊的可靠度。
最後,他向著誅仙台走了過去。
「雲澤哥哥!別過去!她們在騙你!」
最後關頭,青鳶突然出現,喊住了他。
她方才被底下的戾氣傷得不輕,臉色蒼白,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地奔過來拉住了雲澤。
看到我,她露出十分受傷的表情,「你怎麼這樣能誆騙雲澤哥哥呢?你如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記得你以前的模樣嗎?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懷念當初那個單純善良的小樹妖,總是懷著一腔真心,總能在我最難過的時候給我依靠。」
她指著我大哭特哭,「你這個妖魔!你把我的小樹妖還給我!」
嫋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還好。
畢竟已經受過幾十年這樣的魔法攻擊了。
嫋嫋茫然道:「怎麼聽她說的,好像你是一個誤入歧途、對她不起的邪惡大魔王似的。」
我長歎一口氣,看向青鳶的眼睛。
「那麼,我被雲澤剖心斷腿、丟下魔淵的時候,你在哪裡呢?」
她一愣,「我……我當時不知。」
「那你知道之後呢?你可曾問過半句?」
她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那我再問你,當初我被謠言所困,去找你的時候,你為何不見?」
她低下了頭。
「你既說我對你有多麼多麼重要,可怎麼當初不見你為我說上一句話。你分明清楚,只要你一句解釋就能幫我脫困。」
「可你沒有,你甚至默許了雲澤將我送到魔淵等死。」
她後退一步,「我沒有……」
我低頭笑笑,上前逼近一步,「是嗎?你敢說你不知道尋常的小仙被送到魔淵是什麼下場?若不是機緣巧合,我應該早就被魔氣吞噬,魂飛魄散了吧。你不僅知道,還再次將我送去。」
她抿唇,睫毛上掛著的淚珠要掉不掉。
「木木……」
以前,她同雲澤吵了架,就是這般神情站在我旁邊,我看不過去,總會講些小笑話逗她開心。
不等我反應,嫋嫋一屁股擠開她,湊到我跟前,「哎哎哎,別這麼叫,這是我們姐妹之間的稱呼,青鳶仙子你越界了啊。」
青鳶瞪大了眼睛,十分委屈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理她,給嫋嫋比了個心。
姐妹!解氣!

27
大意了。
我以為青鳶只是過來敘舊,沒想到她竟是在拖延時間。
等我察覺時,眾仙已將我們圍了起來。
見狀,雲澤冷笑道:「任你魔高一尺,也抵不過我天界道高一丈,受死吧,孽障!」
我環顧一圈,快速分析了一下敵情,大喊道:「嫋嫋!快跑!」
誰知她跟強驢附身一般,「一起上!」
眾仙不由分說,一擁而上。
我一邊禦敵,一邊騰出空來把她從刀劍之下撈出來。
她口號喊得賊響,「咱們好姐妹共進退!才不像某些人!」
人群之外的青鳶聞言臉色鐵青。
人太多,我漸漸有些招架不過來,「嫋嫋,求你了,你先走,你走了我才能毫無顧忌地放大招。」
她還在猶豫,這時,不知哪裡突然飛來一截短笛,將她帶走了。
消失的時候,我耳邊似乎閃過一絲輕笑。
我咧咧嘴,輕聲道:「謝了,叔。」
嫋嫋離開後,我雙手交握,松了松筋骨,「嘿嘿,來吧,大家一起上。」
眾人見狀,一時有些拿不准,正猶豫間,雲澤在後邊高聲道:「不過是個入了魔的小樹妖,成得了什麼氣候,不用怕她。」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似乎想到了我之前的窩囊樣,一時士氣大漲,叫囂著朝我沖來。
我一聲大喝,毫無顧忌地將大團大團的靈力球朝眾人猛砸過去。
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等我砸完第一波,地上已倒了一大片。
剩下的後退,警惕地看著我。
雲澤遲疑了片刻,仍命人向前沖。
他想用車輪戰消耗掉我的靈力。
可如此過了兩輪後,我不僅沒有衰弱,技術反而得到了提升,砸得更准了。
眾人熬不住,向雲澤求救,「戰神大人,您快出手收了這孽障吧,我等實在不是她的對手。」
雲澤的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
我大笑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你們這戰神啊……」
話沒說完, 雲澤大喝一聲,強撐著站在了陣前。
「孽障,本君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才手下留情, 給你留幾分活路的,不然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我無語地看著他,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能這麼自信,這一點我真的是自愧不如。
青鳶也在一旁附和道, 「是啊, 木木,苦海無涯, 回頭是岸啊,你這樣是沒有好下場的。」
「特麼的!我真的受夠你們這倆癲公癲婆了!」
下一刻。
眾仙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倚靠的戰神被我轟得口吐鮮血, 皆愣在了當場。
鬧哄哄的場地瞬間安靜了下來。
天界的最高戰力在我跟前居然不堪一擊, 驚詫眾仙。
我順勢往前踏了一步。
眾人不由自主往後退。
嗯,差不多了。
我清了清嗓子, 「有句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俊傑們很機靈, 很快便做出了抉擇。
有個別負隅頑抗的,再轟一波,還不服的,丟下誅仙台。
等嫋嫋費勁巴拉地飛回來時,我已經全部搞定了。

28
我沒處置雲澤和青鳶。
不過雲澤似乎魔障了一般,整日守在誅仙台附近, 一會兒眼睛死死地盯著裡頭躍躍欲試,一會兒又縮著身子往後退, 十分害怕的模樣。
至於青鳶, 她一直朝我大喊,「木木!我是你的恩人!你不可如此對我!你忘了嗎, 是我把你破格帶上天的!」
確實。
所以我要回報她我剛剛得到的消息。
「你猜,當初我的那道天雷是不是被雲澤故意搶去的?」
她頓時僵住, 「你說什麼?」
「他好像很早就發現了誅仙台下的秘密,一直在想方設法地試探, 我很好奇,你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要跳誅仙台呢?多危險啊, 他就不擔心萬一你回不來嗎?」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接著道, 「我找到之前掌管我雷劫的仙官問了問, 他說當初的事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上邊交代過,不讓過問。」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誰私下裡做了什麼安排, 難道是想著提前回來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嗐, 不過這些都是我自己瞎猜的,你別多想哈。」
但顯然,她很快聯想到了什麼。
尖叫一聲朝著雲澤撲了過去。
雲澤此時正趴在誅仙台上朝下張望。
兩人頓時滾作一團, 直直地跌了下去。
後來。
兩人成了凡人。
我找來司命, 仍舊將兩人安在一處。
不是喜歡搞反復虐戀這一套嗎,那就給他們來個百八十世的,各種不重樣的情節都來一遍。
只不過, 這次可沒有仙法和身份的加持了哦,保證只虐自己,不傷別人。
祝你們——虐戀愉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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