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還在世時,給我定了沈家的親事。
可娘走後,爹爹迎了新人進門。
那婚事,就成了小我一歲的妹妹的。
我沒有辦法,只得同意。
可誰知,沈家小郎君得知要換新娘後,竟混不吝地騎馬打上了門。
「我倒要看看什麼東西,也敢搶我晚妹妹的人!」
1
沈家三郎,滿盛京都知道他是個混不吝的。
騎馬射箭,馬球投壺。
君子六藝,樣樣都是一等一的。
就連去歲的科考,也是榜上有名。
長相,家世都是盛京裡一等一的,就說是去尚公主,也是夠資格的。
只是談到性情,盛京哪戶人家提起,都是只搖頭。
哀歎一句:「我家女兒要是嫁給沈家三郎,那可是羊入虎口了。」
可說也奇怪。
偏偏我娘親在世時,非要不顧父親阻攔,去央了外祖母。
靠著外祖母的面子,把彼時只有八歲上下的我,和沈三結了親事。
氣得父親連著幾日都沒給母親好臉色。
2
沈夜初從小就不是個消停的,下學回來書箱子Ṭûₐ沒帶,偏偏搞了一身泥。
聽聞一日不在家,家裡就給他定了個媳婦,當時就不樂意了。
跑了幾條街,翻牆進了雲家。
我那時正在樹下和小丫鬟玩捉迷藏。
時運差了些,剛巧是我裝鬼。
正在樹下閉著眼數數呢,一睜眼,眼前大變活人變出一個「泥猴子」!
驚叫出聲,卻又被捂住了嘴。
「泥猴……唔!」
沈夜初有些慌亂地看了看四周,小聲地同我商量:「我不是壞人,我鬆開你,你別叫行嗎?」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壞人。
就算是壞人,誰會青天白日弄得滿身泥來做壞事呢?
見我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松了手。
「你來雲家做什麼?」
我有些好奇地問他,臉上還帶著他指頭按出來的紅印子。
他有些心虛地瞥了又瞥,最後愧疚佔據了上風,他和我說了實話。
「我爹給我定了雲家的親事,我不樂意,想來看看他們給我定的姑娘是誰。」
我愣了下:「雲家?」
「嗯。」
「可……雲家只有我一個姑娘啊。」
沈夜初愣了一下,隨後滿眼震驚地伸出手指著我顫啊顫的。
最後面色一紅,在我不解的目光中翻牆跑了。
大概是跑得太過匆忙,到了牆那邊,還能聽到撲通一聲的落地聲。
「哎呀!」
好像是有人摔了個跟頭。
嘖嘖嘖,這沈三,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啊。
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3
後來十三歲那年我娘病逝。
我方才明白娘親的苦心。
沈夜初的母親張大娘子,也可以叫令國公夫人。
未出閣之前,曾是我母親的閨中密友,無話不談的那種。
母親去世,令國公夫人上門,拉著我的手哭得泣不成聲,險些昏死過去。
我這才知道母親常年的書信都是寫給誰的。
院子裡大片大片的白,人聲鼎沸的,卻比冬日裡的雪還要冷上三分。
我獨自一人站在樹下,忍了再忍,還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娘親。」
「我再也沒有娘親了。」
我哭得忘乎所以。
直到面前的樹上摔下個人,剛好落在我面前。
哭傻了的我,看著滿身樹葉子的沈夜初,傻乎乎地不知如何反應。
就見他突然抱著腿慘叫起來:「哎呀,我的腿,腿,怕不是斷了!」
我隨意抹了把臉,想去扶他。
他卻叫得更慘:「別動!痛,痛,痛死了!」
我手足無措地看他,眼睛一酸更想哭了。
卻還忍著,想幫他去叫大夫來。
「我去給你叫大夫來。」
還沒跑開,袖子就被他給拉住了。
「晚妹妹,我知道一個能幫我治腿的辦法。」
我臉上還帶著淚,卻被他的話吸引了心神。
「什麼辦法?」
他撐起身子,兩指戳在我的唇邊,微微用力,就勾起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還沒懂,就見他大叫一聲翻身從地上蹦了起來。
嚇得我驚呼出聲:「你……你的腿……」
沈三雙手叉腰囂張地一笑,頗有些得意洋洋地看我。
「晚妹妹一笑,我腿立刻就好了!是不是很厲害?」
我只是年紀小,我又不是傻子。
此時此刻,哪裡還不知道他就是故意在嚇唬我!
悲從心起,我張著嘴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別哭,別哭,我不嚇唬你了,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求你了,晚晚,晚妹妹,好妹妹。」
他急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給我道歉。
然後……
據說,後來被他爹狠狠地揍了一頓。
4
隔年,我爹爹把外面的外室取回來做填房,說是他的青梅竹馬。
千疼百寵的,甚至還帶回來一個隻比我小一歲的妹妹。
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
家裡的管家牌子都在後娘林氏的手裡,我的日子就過得難了。
好在我外祖家家底頗豐,我母親的陪嫁也都在方嬤嬤的手裡,有她替我把著,林氏的手也伸不過來。
我的小院子裡有我娘留下的嬤嬤,有她留下的丫鬟,還有她留下的銀錢。
就算林氏不給我好臉看,我也不用受她太多的氣。
要是她給父親吹了枕頭風,方嬤嬤就扯著嗓子滿院子地喊,要給外祖家去信。
外祖父雖然已經告老還鄉,可我大舅舅還在盛京做言官。
真要是雲家出了後母進門苛待嫡女的事,那才是斷了父親的官運。
5
晚上,房內。
方嬤嬤給我養頭髮上桂花油,銅鏡裡的女兒家散著黑髮,眉眼間還帶著困意。
「女兒家別的倒還好,只著頭髮一定要好好養護著。」
「從前我給小姐也是這麼養的,小姐的頭髮就又好又漂亮,滿盛京的女娘都來問法子。」
「張大娘子就是來的那頭一個,我給了法子,她卻怕丫鬟弄不好,偏要每日大老遠地跑到咱家,讓我給她弄。」
本來是困著的,可聽到了我娘的往事,瞬間又精神了許多。
「可我瞧著國公夫人的頭髮,又黑又亮,也不差啊。」
「大姑娘那是沒見過國公夫人如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那毛糙的,不好看。」
滿頭散著桂花香,方嬤嬤見了笑得眉眼彎彎。
「等姑娘嫁到了沈家,這日子就好過了。」
想到不靠譜的沈夜初,我癟了癟嘴。
「娘親難道就為了和張大娘子投性情,才給我定的親事嗎?」
不是懷疑娘做的決定,只是單純地好奇娘親的想法。
「姑娘從小就乖巧懂事,小姐心疼你,怕你日後吃虧,才精挑細選了沈家三郎。」
「啊?」
我聞言驚訝地扭過頭:「嬤嬤,您還不如說我娘是看在張大娘子的份上,才讓我嫁過去的呢,看著還靠譜些。」
「精挑細選了沈三?」
我嫌棄地搖了搖頭。
太傻了。
看著就不靠譜!
方嬤嬤笑出了聲,指尖親昵地點了點我的額頭。
「你瞧著傻,是他見了你犯傻,這說明啊,他對姑娘用了心。」
我還是不太懂。
方嬤嬤卻不再說了,只是幫我鋪了被子,讓我早些休息。
6
雲歲藍比我小了一歲,可我是正統的嫡女,她呢原是外室所出,偏我爹不顧禮法地娶了她娘林氏做了填房。
說是嫡女,滿盛京的女眷沒有一個認的。
於是這位置就著實有些尷尬了。
她看不慣我,我也不愛搭理她。
平時還算是相安無事,誰知這天我叫小廚房做了果子,裡面加了羊奶。
廚房的小丫鬟給我送果子的路上,被她帶著人攔了,說是想吃。
小丫鬟攔不住,那碟子果子就被她端走了,誰知當夜就和羊奶犯了沖,生了滿臉的印子。
當即就和林氏一唱一和地開始哭訴:
「我們母女一向對大姑娘心裡敬重,怎麼大姑娘還要害了你的親妹妹啊!」
被人叫過來的我,一進門就聽到了林氏的話。
剛要開口解釋,就見雲歲藍捂著臉,滿臉淚痕。
「我如今毀了容貌,哪裡還能找到好人家了?還不如讓我去死好了。」
說著,就要起身去撞柱子。
毀了容,就要死?
未免偏激。
不過看她模樣,倒是看不出來真的要尋死覓活。
我不在意,可我父親在意。
扭過頭就對剛進門的我,大聲斥責:
「你害了你妹妹的容貌,就是害了她的一生!你還不跪下!」
我眨了眨眼睛,目光掠過林氏略帶得意的臉。
開口道:「爹,那果子是二妹妹自己搶著端了去的,我本來是要自……」
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巴掌打側了臉。
「你還有臉狡辯,你妹妹本是要嫁入高門大戶的,如今全被你害了!」
「我看沈家你也不要嫁了,反正都是你母親的女兒,讓藍丫頭頂了這門親事,也算是你為自己贖罪了!」
我捂著紅腫的側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父親。
什麼叫都是我母親的女兒?
她雲歲藍是誰的女兒,你心裡沒數嗎?
我還沒質問出口,就被林氏派來的嬤嬤壓著進了祠堂罰跪。
7
我被繩子綁著跪坐在蒲團上,屋裡黑漆漆的,只有面前一排又一排的牌位,看著有些瘮人。
外面吵吵鬧鬧的,方嬤嬤帶著院子裡的小廝丫鬟來救我。
我有些擔心,又覺得心裡有底氣。
費力地挪著被綁住的身子,扭到了門口,推出個縫隙,偷偷往外看。
對面的是林氏手底下的貼身嬤嬤,兩方對抗,像是兩軍在做對抗。
頗為熱鬧地又打了一會,我父親雲子林怒氣衝衝地聞聲而來。
「晚丫頭害她妹妹險些毀了容,罰她換親,跪祠堂已經是我對她網開一面了。」
方嬤嬤不屑地撇了撇嘴,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就開始哭天喊地:
「我的小姐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呢,當年青年才俊如此之多,偏偏你選了最道貌岸然的。」
「你才剛走,就把外面沒名沒姓的女人弄了進來,現在還要搶了咱們大姐兒的婚事!」
「這真是要活活逼死咱們霍家了。」
她聲聲哀怨,哭得撕心裂肺,唯一的缺點就是喊的聲兒大,下的雨少。
真實性還欠缺了些。
沒忍住笑出了聲,門外雲子林大怒:「你!你……你們霍家就是這麼教下人的嗎?簡直有辱斯文!」
「我告訴你,如今是在雲家,我是老爺,這全家就都要聽我的!」
「你願也罷,不願也罷,晚丫頭和藍丫頭的婚事換定了!」
此話一出,林氏那邊的人得意洋洋:
「就是,老爺說的話,你個老婆子哪有臉來駁。」
「再說,也是大姑娘陷害二姑娘在前,要不是如此,怎麼會換親事?還不是自作自受!」
反觀方嬤嬤,把臉一抹,利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要這麼直說,那我老婆子也不拐彎抹角了!」
「婚事是我家小姐千挑萬選的,是經了我們霍家大夫人的手的,霍家不同意,這事我看誰敢!」
雲子林氣得眉毛險些豎起來,臉和脖子都氣得通紅。
「兒女婚嫁,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我還當不了晚丫頭的主了!」
氣得方嬤嬤咬牙切齒:「好!那我就回去修書一封!」
說完,頗為擔憂地看了一眼祠堂,就轉身走了。
方嬤嬤剛走,就聽雲子林語氣惡狠狠地吩咐下人:「叫人盯著那婆子,她要傳書就把信截了,若是出府,就把人捆到柴房餓上幾天。」
小廝點頭,又問了句我:
「大姑娘她……」
雲子林皺眉:「和她母親一樣驕縱,既犯了錯,就讓她在祠堂跪上三天。」
「是,老爺。」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裡一涼。
從前只為沒了娘親疼愛而難過,如今我竟才知,沒了娘親,我也沒了爹爹。
8
在祠堂被綁到了後半夜,我膝蓋也疼,胳膊也疼,肚子也餓到不行。
祠堂裡四處透風,只有牌位前的燭火帶著微光。
沒有還好,照著那一排排的牌位更嚇人了。
我蜷縮著縮在角落,門外的小廝都跑回房裡睡覺了。
只有我,無人問津。
țṻ₂「嗚嗚嗚……」
眼淚忍了許久,終究還是在這個無人理會的夜裡爆發了。
「娘親,我好冷,好餓啊。」
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突然感覺身後有人伸手貼上了我的臉。
嚇得剛要尖叫出聲,卻感到臉上帶著滾燙的溫度,鼻尖還能聞到香噴噴的燒雞香味。
尖叫被憋住,變成了個響天的嗝:「嗝!」
「哈哈哈哈。」
身後猛地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晚妹妹的嗝還……還挺精神的!」
我羞得臉都要滴血了,那人還笑個沒完,想打他,手又被綁著,氣得我更想哭了。
「沈夜初你!你欺負人。」
「沒,沒欺負你。」
他毫無尊重地到牌位前拿了燈盞,借著燈光幫我把手解了。
我眼裡和鼻尖都是燒雞的香氣,伸手迫不及待地剛要拿,就被沈夜初有些臉紅地握住了手腕。
「知道你餓了,先等等。」
他小心地虛握著我的手,掀開袖口後,白皙纖細的手腕上,是被麻繩長時間勒住留下的紫紅色痕跡。
他猛地下顎繃緊,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有些嚇人。
我小心翼翼地叫他:「沈夜初?」
他應了一聲,帶著怒氣地從懷裡掏出藥膏,一點一點地用指腹揉開化進我的肌膚。
眼神一動不動地落在我的手腕上,劍眉微微蹙起。
平日裡總是眉眼彎彎,玩世不恭的少年人,此時正滿眼心疼,幾乎要抽劍出來殺人。
他抽手要離開,被我反手攥住了指尖。
他立刻渾身一震:「晚妹妹,不可!」
我攥著他的手晃了晃,軟著聲音瞧他:「別生我氣啦~」
他不自在地撇過頭,燭光在他俊美的臉上留下一抹好看的弧光。
「我沒生你的氣。」
「我是氣我自己,明知道你爹什麼德行,卻沒本事讓我爹求陛下給我賜婚。」
「是林氏誣陷我,我爹又不向著我,又不是你趕我來祠堂罰跪的。」
見他還是生氣,我就可憐兮兮地求他:「夜初哥哥~晚兒好餓啊。」
他猛地一拍額頭,動作利索地拆開燒雞,分成小塊。
「瞧我這記性。」
我餓得很,吃得急,險些嗆到。
「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
我抬手把一隻雞腿塞進他嘴裡:「現在你搶了!」
他捏著帶著我牙印的雞腿,紅著臉有些扭捏:「晚妹妹,這只雞腿,你吃過了……」
「你嫌棄我啊?」
他臉紅脖子粗地搖頭:「才沒有!」
說是沒有,可是直到離開我也沒看到他把雞腿吃掉。
哼,沈夜初這小ţū́₋子就是嫌棄我!
9
吃飽喝足,身上還蓋著沈夜初臨走幫我從房裡順來的小被子,一覺到了天亮。
方嬤嬤出不去府門,信送出去一封又一封,什麼著落都沒有。
方嬤嬤沒了辦法,只好帶著吃食來宗祠給我送飯。
卻被林氏的人攔了下來:
「老爺說了,大姑娘做錯了事,就該罰,說了關三天水米不進,就是三天,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方嬤嬤破口大駡:「誰知沒見過你們這種人家,咱們原配夫人的嫡出小姐,竟被後母如此重罰,真真是沒有天理了!」
林氏手底下的婆子不屑地一笑,嘴上還陰陽怪氣:「嬤嬤你是個有本事的,還能去求舅老爺,聽說還能寫信,咱們這些不識文斷字的,才真是高攀不起了呢。」
「你!好,我就不信了,就看沈家是要我們嫡出的大小姐,還是你們那來路不明的藍姑娘!」
這句話可是誅心了。
林氏手底下的人瞬間變了臉色,剛要罵人,就聽有個婆子跑了過來。
「快別吵了,沈家來人了!」
方嬤嬤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林氏手底下的人使了個眼色,有兩個小廝就從後面跟了上去。
我握著木門有些著急,伸手拍了幾下,卻見人都去前院聽消息了,只有我,被一個人鎖在了祠堂裡。
發生什麼事也不知。
10
前廳。
令國公夫人張大娘子,身後跟著看起來還算乖順的沈夜初,再往後就是婆子僕役抬的箱子。
林氏見了,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黏在上面。
沈家母子瞧了,心裡卻少不得鄙夷。
「國公夫人真是客氣,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
林氏倒是客套,可張大娘子可不吃這套,開口直言:「我倒是犯不著和你客氣,這都是送給我未過門的媳婦的。」
「自你進門後,我見她的面少了,怕有人趁我沒瞧見欺負了她。」
「國公夫人這是哪裡的話。」
林氏嘴上客氣,心裡卻尋思著若能得了令國公府的親事,當真是嫁了個好人家。
幾人又面上的功夫說了幾句,雲子林下朝回來了。
進門客套後,開門見了山:「我瞧著三郎年歲也大了,這婚事也該定下了,只是可惜晚丫頭得了重病,一時三刻怕是好不了。」
「只怕耽誤了三郎,我看這樣,家中二姑娘藍丫頭也正是年月,不如就把晚丫頭換成藍丫頭,也算是兩下便宜。」
這話說完,林氏喜上眉梢,好似那親事就定了一般。
沈家母子冷下了臉,張大娘子直接把杯子往桌面「咣當」一撂。
「雲大人當真是好計謀啊,拿著魚目想換我的南海珍珠,做夢!」
「當我沈家什麼人家,豈由你一個五品官想換就換!別忘了,當初要不是霍家老太太親自上門,又有鈴兒的面子,我兒堂堂令國公府嫡子,怎麼也輪不到你姓雲的!」
雲子林一生頗好面子,此時被人這麼輕易戳破,當即就要拍桌子。
「你……」
奈何對面的是令國公夫人,哪裡是他得罪得起的。
「唉,國公夫人生氣也是應該的,奈何晚丫頭當真是病得厲害,見不得人。」
聽了半天的沈夜初直接一巴掌掀了杯子。
「原我只是想著來救晚妹妹出祠堂,沒想著你們竟然想餓病了她,好搶了她的親事!」
指尖從雲之林指到了林氏。
「你們!當真是一對豺狼虎豹!」
隨手把腰上的牌子丟到了小廝手裡,聲音一字一句道:「去郊外請了令國公前來,就說有人想換令國公嫡子的婚事,問他答不答應此事!」
「之後去請禦史院請霍臨安霍大人前來,就說令國公要當面彈劾雲子林雲大人,請他前來主持公道。」
「再去京都府,請京都府府尹,就說本公子未過門的媳婦讓人家綁了,請他前來偵破此案!」
「最後再請五城兵馬司的人帶兵包圍雲府,以免綁了我未婚妻的賊人跑了!」
幾名小廝彎腰行禮,齊聲道:「是!公子。」
幾個人扭頭就往外跑,雲子林嚇了一大跳,連忙想攔人。
誰想到那幾個小廝平日裡和沈夜初招貓逗狗的,腳上都帶著功夫,一溜煙就跑出門不見了。
「哎呀,三郎這是作何?何必就如此了呢?」
林氏也跟著著急,想去和張大娘子說和,張大娘子低頭抿著茶盞子不說話。
沈夜初冷哼一聲:「平日裡,我們家大件小件地往雲家搬,用在晚妹妹身上幾件先不說了,你當親爹的倒是好好對著金疙瘩啊!」
「早年吃霍家姨母的,現在又啃著女兒身上的,你既寵愛林氏母子,倒是讓她成全你的風光朗逸,兩袖清風啊!」
「哼,有辱斯文!」
雲子林被後輩不留情面地一說,加上一會要顏面掃地的緊迫。
「你……」
身子一僵,踉蹌半步癱坐在椅子上,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昏死過去。
11
我心中還在擔憂方嬤嬤,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她動手,方嬤嬤年歲大了,身子骨可不算太好。
結果沒到半個時辰,沈夜初大步在前,身後帶著一大堆小廝下人,來接我出去。
他搶先一步沖進門來,一把就拽住我往裡走了幾步,微微用力讓我躺在蒲團邊。
還小聲提醒:「快躺下,看我給你出氣!」
我不明所以地躺下,裝作體弱無力的樣子。
沈夜初大喊一聲:「晚妹妹,你可是病了?」
喊完了,見人快進來還小聲地提醒:「一會別怕,聽我的就行。」
「好。」
既是未婚夫妻,危急時刻自然不必大防。
沈夜初抱著我,腳下踏著大步,急匆匆地就往前院走。
不知道的人說不定以為我真的快要病死了。
我沒忍住,在他懷裡笑出了聲。
「你又想了什麼法子,快小聲地說來和我聽聽。」
沈夜初耳後通紅,瞥了一眼身後離得遠的小廝,這才小聲地說:「我請了你舅舅,還有我父親和幾位大人,一會你就裝作虛弱點,旁的話,自有你舅舅替你主持公道。」
我心裡有些擔憂方嬤嬤:「方嬤嬤好像ṭű₅被林氏的人關了,不會有事吧?」
「別怕,後母關了原配留給嫡女的人,說出去她也沒理,一會剛好做證據。」
「好。」
12
一進了前廳,沈夜初就把我放坐在了屏風後面,讓張大娘子身邊會醫術的嬤嬤來給我診脈。
「雲大姑娘病倒是沒病,只這身體像是長久進食過少,憂思過度,還受了些風寒,要配副藥好好調理調理才是。」
我捏了捏手絹,屏風外面一個和我母親有三分像的男人就快步走了進來。
見到我虛弱的樣子,眼底的心疼如有實質。
手氣得發抖,轉身指著身後跟進來的雲子林:「你好啊,真是太好了,當年我就瞧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鈴兒被你哄著信了你的鬼話。」
「如今你害了她早逝,又要害她唯一的女兒,當真是我們霍家都死絕了,才讓你們這般欺負!」
雲子林嚇了一大跳,立馬上前拱手:「大舅子哪裡的話,罰了晚丫頭是她害了妹妹在前。」
「那長期不給吃食也是她害了她妹妹?換個婚事也是?雲大人倒是個當言官的好材料,長了一張翻雲覆雨的嘴呢!」
沈夜初悄悄看我,我低著頭偷笑著勾了勾他的指ẗŭₓ頭。
悄聲說:「我舅舅不愧是當言官的,舌戰群儒啊。」
沈夜初笑著,遞給了我塊糕餅:「舅舅在朝堂上也是大殺四方。」
我看了一眼他,裝作無知地問:「沈家三郎怎麼叫我舅舅舅舅啊?」
沈夜初愣了下,隨後滿臉赤紅。
「晚妹妹……」
羞得只會傻傻地叫我名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雲子林被罵得不敢出聲,林氏卻冒了頭參戰:「舅老爺此話差矣,晚丫頭當姐姐的沒有德行,作為父親,自當懲戒ťű̂ₒ一二。」
「況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丫頭該嫁誰,要嫁誰,自然是我們老爺說了算!」
我舅舅聽了,怒極反笑:「好好好,我竟不知雲府上下,竟是你林大娘子當家了,雲大人真是當得好的撒手掌櫃。」
雲子林出聲:「不論是誰當家,總之這婚事該是她父親做決斷。」
話音未落,門外大步走進來一位身穿盔甲的行武之人。
「這風都吹到了我沈家來了,雲大人好大的威風!」
13
抬手和京都府尹,五城兵馬司兩位大人見禮,又朝我舅舅拱了拱手。
「既然諸位大人都在,那就速速將我那未過門的兒媳找出來吧,我看看是哪個賊人敢綁了我沈家的兒媳去!」
張大娘子起身,眼神瞥了眼林氏。
「老爺來得晚不知,這晚兒哪裡是被人擄走,分明就是有人仗著她孤苦無依,想直接關在祠堂病死她。」
「好給人家金尊玉貴的『正室』嫡女騰位置呢!」
令國公一甩袖子。
「好!既然要騰,我這未來的公爹不好說話,霍大人怎麼說?」
舅舅一撩官袍,朗聲道:「我霍家的女兒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來人,替大姑娘收拾東西。」
「你們雲家養不起晚丫頭,我們霍家養得起!」
雲子林上前要阻止,自家的女兒要被外祖家的舅舅接走,今日若出了這門,來日他哪還有臉。
雖說,今日這一鬧,本來就沒了裡子。
我被沈夜初扶著出了屏風,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看向我舅舅:「方嬤嬤昨日要給舅舅去信,被林氏的人不知關在哪裡,她身體不好,舅舅……」
舅舅冷著一張臉:「我為官多年,今日真是見識了!」
「雲大人,咱們明日朝堂上見!」
在門口的馬車上等了會,就見有人扶著方嬤嬤出來了,身後跟著的丫鬟,一個個的大包小裹的。
「方嬤嬤!他們沒打你吧?」
我緊張地迎上去,擔心得都快哭出來了。
「沒事沒事,就是把我關柴房了。」
見方嬤嬤沒事,我松了口氣。
我帶著人坐著馬車,搖搖晃晃地回了霍家。
還沒進門,遠遠地就看見我外祖母叫人扶著,身後跟了一圈的人站在門口。
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外祖母!」
外祖母也一把抱住下了馬車的我。
「我可憐的孩子。」
祖孫倆抱頭痛哭,進了門好一會都沒緩過來。
14
隔天,令國公當朝哭訴:「陛下,我兒沈三郎京中哪個不知是個愛闖禍的,偏偏幼時見了雲家大姑娘就老實。」
「我和他母親這才答應了雲家的婚事,誰承想,這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想換了人家媳婦!」
「我兒氣不過,跑到了雲家又請了朝中幾位大人,胡鬧至極,都是老臣教子不嚴,還望陛下恕罪!」
陛下一愣,來了興趣:「哦?誰還敢動令國公府的婚事?」
霍舅舅小碎步上前,滿臉悲憤地回稟:「回稟陛下,臣妹嫁給雲子林雲大人為妻,生下一女,剛巧和令國公府定了親事。」
「往下說說。」
「臣妹幾年前去世後,就留下了個女兒,雲大人不到半年就應了外室入門,那女兒就比我外甥女小了一歲。」
「如今到了選親的年紀,旁的人家看她不上,雲大人和填房就惦記上了臣的外甥女,關在四處透風的祠堂裡無水無飯,竟是要活活將她餓死!」
「對外還宣稱病重無法嫁娶,要把令國公府的婚事給填房的女兒!」
「要不是令國公夫人帶著三郎去給我那外甥女送東西,察覺不對,此時怕是……臣要實名彈劾雲子林雲大人,身為朝廷官員,不善待子女,枉為人父!」
「還請陛下主持公道!」
五城兵馬司和京都府尹也一一上前佐證,辯無可辯。
當朝,陛下就下了旨,讓雲子林回家面壁,想清楚再出來。
可誰都知道,這京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官員,等他出來還有沒有空位置,那就不好說了。
至於我,陛下感念舅舅的一腔兄妹情分,特許我改了霍姓,記在我舅舅名下,日後從霍家出閣。
如此,我就從雲家大姑娘,成了霍家大姑娘。
母親留下的東西,舅舅親自派人帶著方嬤嬤,一針一線地都要拿回來。
雲家當真是長了好大的臉,滿盛京都知道了。
雲家只得關門閉院,不出門和人來往。
15
夜半,剛和外祖母說完話。
祖母和舅母,還有弟妹都送了我許多禮物,連貼身的丫鬟也喜笑顏開人人有禮。
我坐在窗前,借著燈光一點點細看。
想著想著,就想起了我娘。
舅舅,外祖母,外祖父如此疼我母親,怎麼她就相中了……那麼一個人呢?
窗上猛地被什麼東西擊中,我愣了下推窗去看,一打開,就看到沈夜初正站在窗外。
「你怎麼來了?」
借著月光,窗外的人眉目舒朗,劍眉星目,明明長著一副精明俊朗的面容,偏偏看向我時,笑得一臉傻氣。
我看著他的臉,不知怎麼了,突然就覺得有些面熱,耳尖也滾燙起來。
「怕你餓肚子,給你送吃食來。」
我看著他從懷裡掏出桃花酥,糖蒸酥酪,如意糕,油糕,蘿蔔糕……
我都傻眼了,轉眼就看他擺了我一桌面。
「晚妹妹,你快趁熱吃,喜歡哪樣,我明兒還給你送來。」
我怔怔地看著他裂開的外衣下,油漬蹭了他的內衣上,伸手去碰,卻被他衣服上滾燙的溫度嚇了一跳。
「你是傻的嗎?剛出鍋的就往懷裡揣?」
沈夜初紅了下臉:「我怕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別擔心,我皮糙肉厚,燙不著的!」
我拽著他的胸襟口,鼻尖一酸,眼淚就掉Ṫú⁻了下來。
沈夜初慌亂地想伸手替我擦眼淚,手上卻帶著油漬,手忙腳亂了半天,才小聲地哄我:「晚妹妹,你別哭,我下次不往懷裡塞了。」
我拉著他進了屋裡,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他嚇了一跳,立馬想起身躲開。
被我凶巴巴地制止了:「你不聽話?」
「聽話的,可……我們,還沒成親呢,不能如此輕浮,壞了……壞了你的清譽。」
一句話吭哧癟肚地說了八段,我冷哼一聲解開了他的裡衣,裡面紅成一片。
我吸了吸鼻子,拿出燙傷的藥膏替他抹上去。
嘴上也不饒人:「要說清譽,從你知道我們倆定親後,就天天翻牆頭給我送吃的,現在還鑽進我的閨房裡。」
「要是被人看見了,還要說我夜半私會外男呢!」
沈夜初渾身一僵:「私……私會?」
瞧他那愣頭青的樣子,擦完藥我故意拽著他的衣襟往他懷裡一倒,用氣音貼著他耳邊逗他:
「三郎可願與我私會啊?」
他渾身都僵硬得如同木頭,呼吸急促得仿佛跑了二裡地。
被子兜頭蒙上,嚇得我短促地尖叫出聲:「啊!」
被子外面的沈夜初,慌亂地留下一句:「晚妹妹,早些休息。」
竟然跑了!
留下那被撞開的窗子反復地咣當。
「噗!哈哈哈哈哈。」
我蒙在被子裡,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了一會,眼神落在桌面上琳琅滿目的糕點,這一刻,我突然懂了母親的良苦用心。
16
隱約記得幼時,母親帶我和幾個盛京中孩子玩在一起,同樣大的孩子有許多個。
我長得精緻可愛,有夫人就調笑著,推著家中的幼子上前同我搭話。
接連幾個,都是人前恭敬,離了大人的眼,就伸手來扯我發間的絨花。
只有方才像是小牛犢般橫衝直撞的沈夜初,紅著臉上前,從懷裡掏出藏著的點心給我。
「晚妹妹,給……給你吃!」
我看著他帶著泥土的指縫,還有手帕裡壓碎的糕餅,害怕地搖了搖頭。
他見我不吃,有些急迫,向前一步想喂給我。
「是我最愛吃的,不騙你!」
他要往前,我卻嚇得連連後退,腳下一軟就摔倒在地上。
「好痛!」
我痛得哇哇大哭。
沈夜初手忙腳亂地想哄我,半晌沒了辦法,心一橫,從地上抹了一把泥,就塗了滿臉。
像是個泥猴子,又醜又傻,配上他齜著大白牙,看起來就不太聰明。
「噗哈哈哈哈哈,你好笨哦!」
見我笑了,他就湊上來連連點頭:「我笨我笨,我可笨了。」
遠遠地,樹叢後面,是我娘淡紫色的裙擺,還有她和張大娘子若有似無的談話聲:「那年他離京時問我,是選我心悅的,還是心悅我的。」
「可他帶兵離京太過匆忙,不知我心裡想的只有他,還以為是上門提親的雲子林。」
「我是想隨他去的,可我有了孩子,素蘭,你說我該怎麼辦?」
夢到此刻終結,我猛地從床上坐起,手捂住胸口,身子不住地顫抖。
夢……夢裡的一切是真的嗎?
17
沒了雲家的阻礙,陛下也得知了,沈霍兩家都覺得再拖不好,這婚事就提前了。
外祖母本來是想留我些日子的,所幸兩家離得不算太遠,走上一條街,就能回門了。
府內到處張燈結綵的,只有我沒有事做。
手上沒事,心裡的事情就多了,我總是念著那次夢裡娘親的話。
我到底……是不是雲子林的女兒?
如果不是,那我又是誰的女兒呢?
越是臨到婚期,我越煩躁,最後沈夜初夜晚看我時,看了出來。
嚇得手都抖了:「晚妹妹,你不會是,後悔答應嫁我了吧?」
我一愣,只覺得沈夜初是笨蛋。
「我要是後悔,誰還要來見你啊?」
「那你怎麼不開心呢?想你娘親了?」
「不是。」
我咬了一口沈夜初給我買的糕餅。
「我有件事想知道,但又不知道該不該去問外祖母。」
我倆坐在床邊,窗外的涼風有些大,我剛覺得有些冷,就感覺肩上一沉。
沈夜初已經把大氅披在了我的身ţû³上。
「既然想知道,就去問吧。」
他聲音溫和,燈光下的眼睛熠熠生輝。
「我等你回來。」
我心中一燙,猛地站了起來,看著沈夜初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最後只紅著臉說了一句:「你等我!」
就跑出了門,朝著外祖母的院子跑去。
18
我跑得頭髮都亂了,手裡還拿著半塊糕餅,祖母還未睡下,見我來了。
還和外祖母說笑:「咱們大姑娘也不知吃到什麼好吃的糕餅了,竟是半夜跑來給您送著呢。」
我有些尷尬地跟著傻笑了兩聲。
祖母見我有話要說,關了房門,里間只剩下我們祖孫二人。
「晚丫頭想問外祖母什麼啊?」
話在嘴邊反復又反復,最終還是乾巴巴地問出了口:
「祖母,我……真的是我爹的女兒嗎?」
外祖母看著我不說話,像是在思量著我是從何得知。
「他對我那樣,從前對母親也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外祖母,那日我夢到幼年,夢到母親她……」
外祖母伸手抱住落下淚來的我,講了母親的事。
故事很簡單,青梅竹馬長大了,有人考了探花來家裡和母親提親,那人頗有文采,母親就問了幾句。
竹馬見到心有誤會,可誤會未除,就受詔帶兵離京,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母親有心隨他而去,卻發現腹中有了我,這才在雲子林的哭求下,帶著萬貫的嫁妝嫁到雲家。
霍家助力雲子林平步青雲,母親的銀錢也全力支撐,雲子林只需忍下我這個女兒,就有了資金雄厚的財富和滿腹清譽的外家。
甚至連林氏母子的存在,母親也是一清二楚。
直到母親臨去世前,她都把路給我鋪好,只要我順著這條路走,一輩子都是平安順遂的。
可惜雲子林和林氏過於貪婪,竟是連個嫡女的名頭和親事都不願給我留下,這才動了霍家和沈家的底線。
如今家裡離了母親的錢財,怕是要整日典當度日了。
我撲在外祖母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她……」
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只是拍著我的肩膀勸慰道:「從前我總覺得你母親還小,直到她一點一滴地為你謀劃,我才知道這丫頭長大了。」
「可惜,沒能讓她多陪我幾年。」
19
在外祖母房裡哭了整夜,連房裡還有個人都給忘了。
等我第二天回房時,才想起這事,結果一進門,就見到了舅父坐在桌旁。
捋了捋鬍子,輕咳一聲:「沈三朗不是頭一次夜半跑來見你了吧?」
我頂著紅腫的眼睛臉色一紅,沒敢吭聲。
舅父心裡有了數,暗罵一聲小兔崽子。
吩咐了我要好好休息,就出門走了,當天我院子外面就多了幾十號的家丁。
晚上,我還在想沈夜初怎麼還沒來,就聽院牆外面咣當一聲,好像還伴隨了兩聲慘叫。
我連忙起身問小丫鬟:「翠兒,外面怎麼了?」
翠兒跑出去問了,不一會跑著回來:「舅老爺說了,有只野貓要往院子裡跳,被嚇跑了。」
我點了點頭,想著沈夜初今夜怕是不來了,鋪了床美美地睡了一覺。
20
過了幾日,家裡處處蓋著紅,滿堂的喜氣。
拜見了外祖母和舅父舅母,就上了轎子,一路沿街吹吹打打,喜錢撒了一路。
在沈家的正廳拜了天地,就被翠兒扶著進了婚房,喜婆在旁邊不停地說著好話,那話聽得我耳尖都羞紅了。
趕緊撒了大把的喜錢,才叫翠兒把人送走。
剛消停,就覺著肚子有些餓了,還沒叫翠兒弄些吃的,遠遠地就聽著外面有吵鬧聲。
「三郎,三郎!你哪裡去?還沒陪我們喝酒呢?」
沈夜初毫不客氣地回道:「從前陪你們酒喝得還少嗎?這時候來攔我,小心我翻臉。」
有人調笑道:「快別攔著了,三郎從小就惦記著他晚妹妹,騎馬投壺樣樣都好,偏偏晚上連喝酒都不出門。」
「真真是還沒過門,就把我們沈三管得嚴嚴實實的!」
沈夜初有些不耐煩:「去去去,耽誤了你三爺我的正事,趕明兒去你娘子那裡告狀!」
說罷, 連人都不理,直接端著後廚特意做的好吃的,一溜煙就溜進了婚房。
21
一身紅色的喜服,襯著沈夜初的身形修長,眉目如玉。
幼時那弄一臉泥巴哄我開心的人兒,像是忽然之間就長大了。
我看著他的臉, 有些愣神。
誰知,他看著我, 呆得更加明顯。
兩個人呆愣愣地對看了好半天, 最終被我肚子的叫聲吵醒了。
我瞬間羞紅了臉, 他也手忙腳亂地把盤盤碗碗在桌面擺好。
「晚妹妹, 快來吃, 都是你愛吃的!」
我坐在桌旁, 從前都是舒服的, 習慣的,可不怎麼的,今日坐在沈夜初旁邊,只感覺心跳得很快。
我見他好似平常一樣給我夾菜,倒水, 挽袖子,突然就有點生氣。
用筷子蘸起那湯底就戳到了他的臉上。
他有些懵,手也僵在了原地:「晚妹妹?」
我冷哼一聲, 將頭轉過去不看他:「我生氣了。」
「為何啊?我哪裡惹你了嗎?那我給你道歉。」
他起身繞了過來, 湊到我面前坦率地直接道歉。
我瞧著他誠摯的眼神, 想繼續無理取鬧,卻又不好意思。
想起出嫁前夜看的小冊子, 乾脆紅著臉, 一口咬住他的腮邊肉。
含混不清地說:「我餓了!」
可這次,沈夜初沒再容忍我,他渾身一緊,攔腰將我抱起。
「啊啊啊!你要幹什麼?」
身子被他抱著快走兩步,按倒在了床上。
面頰升溫, 心跳加速,我看著近在咫尺的沈夜初的臉,突然就有些害怕。
「我怕, 夜初哥哥。」
可他卻紅著眼尾親了上來,還「報復」地也咬上了我唇。
我哭著拍打著他的手臂,他也按著我不放。
唇上痛,身子也痛。
「我……我受不住了。」
可無論我怎麼求他, 放聲大哭,他都不鬆開我。
只是軟著聲音哄我:「晚妹妹, 最後一次,真不騙你。」
可是……這句話他已經說了好多遍了啊!
番外:雲家
雲家沒了霍家依靠, 又丟了官職,就連我母親留下的銀錢,也被我舅父一分沒剩地帶走。
不過三年, 雲家典當得也沒什麼了。
日子不好過了,雲子林就打起了雲歲藍的主意。
從前有官職時,想著女兒高嫁, 此時別說風光朗逸的日子,就是連飯也幾乎斷了。
尋了媒婆,匆匆找了個毫無背景的小官吏就嫁了。
這下雲家又有了寄生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