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我爹回京述職的那日,
我被皇帝下旨賜婚給了丞相嫡子。
好巧不巧,丞相是我爹的死對頭。
新婚夜裡,看著新郎那張與我娘極為相似的臉我陷入了沉思,
敬茶時,丞相全家看著我與丞相夫人相似的臉陷入了絕望。
半晌後,丞相猛然起身。
「大爺的,跟溫顯唐那廝抱錯娃了!」

1
回京前,我爹拽著我的衣角哀嚎道。
「殺千刀的柳紹安,如果不是他多嘴,陛下哪能抽風的下旨讓我回京述職啊。」
「如果不是我一時頭腦發熱非找個不靠譜的理由推卸,陛下也不能氣的讓你替我去啊!」
說罷,他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刀遞給我,再次叮囑道。
「眠眠,給爹拿著,記住,回京後離姓柳的都遠一些,柳家出來的沒一個好玩意兒,述完職就趕緊想辦法回來!」
我無奈的對他晃了晃左邊手中的大刀。
「放心吧,爹,不就讓他們出個氣嘛,這招我熟,讓他們跟我打一架好了,這短刀啊,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誰說給你的,這是讓你給陛下的,這是平息北疆匪亂時的戰利品,得讓陛下看看,我可不是在外享福呢!」
「給我記住,早去早回,莫要耽擱。」
我只好接過再次點頭。
「行,到時我讓讓他們,等氣出了,我非要走難不成他們還好意思扣我?」
可沒曾想,我竟一語成讖。
入京第二日,陛下便跳過我爹,下旨給我和丞相嫡子賜了婚。
丞相嫡子柳淮真自幼天資聰穎,十二歲中舉、十六歲入仕,是整個南啟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
傳聞他貌若潘安、溫潤如玉,是整個南啟少女們最想嫁的男子,便是身在漠北的我都有所耳聞。
將他賜給我當夫君,不是這柳淮真有什麼隱疾便是陛下有什麼把柄被我那不靠譜的爹拿捏住了。
或者是,陛下就樂意看個熱鬧?
畢竟,丞相柳紹安跟我爹威遠將軍溫顯唐可是整個南啟都知道的死對頭。
給他倆的子女賜婚,咱們這位陛下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關鍵,我那未來的便宜公爹還答應了!
來傳旨的公公順便帶來了陛下發往漠北的口諭。
「既然溫將軍替朕鎮守邊關、日理萬機,那麼送女兒出嫁這件事朕就替他代勞了,朕定會像對待親女兒一般為她準備好一切。」
就這樣,聖旨下的第三天我就稀裡糊塗的嫁進了丞相府。
當然,我絕對不會承認我自個兒也對那柳淮真好奇極了。

2
新婚之夜,蓋頭之下,一雙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隨後喜秤將蓋頭慢慢的挑開。
我抬起頭,看向面前這個身穿紅色喜服的男人,瞬間瞪大了雙眼。
「你……」
「你……」
我與他同時出聲,驚訝的看向對方。
面前的男人身材頎長,眉眼如畫,一襲紅衣襯得他膚色更為白皙,猶如一塊散發著暖光的溫玉一般。
哪怕此刻眉頭微蹙,臉上滿是不解亦是好看極了。
不是,這男人臉上是什麼表情,我長得有這麼醜嗎?
我瞬間回了神。
不對,這柳淮真的臉怎麼越看越熟悉,除了臉部棱角更為淩厲些,眼睛要大一些,其他地方簡直就是我阿娘的翻版啊!
難不成他是我阿娘的私生子?
可若說有私生子,阿爹的可能性還更大些,畢竟阿娘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去了,怎麼看都不該是跟阿娘長的像啊。
也從未聽說丞相夫人跟我阿娘家裡有什麼關係啊。
難道是外祖除了我阿娘外還有其他的女兒?
「夫君今年幾何?」
「夫人今年幾何?」
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再次響起。
他回過神,沖我拱手道。
「回夫人,淮真今年剛及弱冠。」
弱冠,雙十,與我一般大,那更不可能了呀。
難不成,我阿娘當年生我時是雙生?
我沖他扯了扯嘴角尷尬一笑。
「好巧,我與你一般大,今年亦滿二十了。」
話音剛落,我們沉默著看著對方,一時之間竟相對無言。
半晌後,柳淮真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婚流程繁瑣,辛苦夫人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今日還是早些休息吧。」
說罷,他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床邊矮榻。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萬一他真是我失散多年的手足,那真是罪孽了。
一夜無眠,那柳淮真亦在矮榻上翻來覆去一整晚,怕是比我還沒休息好。
翌日一大早,我倆雙雙頂著烏青的雙眼去到正廳給公婆敬茶。
剛踏入前廳大門,坐在高座上的美貌婦人驚呼出聲。
「天爺啊……」
我抬頭看去,瞬間呆愣在原地。
不是,這美人怎麼長的與我那般相像?
婦人一旁的男子輕咳出聲提醒道。
「咳咳,夫人。」
柳淮真歎了口氣,領著我上前行禮道。
「見過父親母親。」
丞相起身走向我,打量了片刻後溫聲開口道。
「你叫溫眠對嗎?」
「今年二十?」
我點點頭,一時之間不知該叫公公還是叫爹。
似乎得到了什麼肯定的答案,丞相又繞著柳淮真打量了兩圈,沒好氣的說道。
「我就說這麼多年我怎麼也看不慣你這雙眼睛呢。」
「大爺的,跟溫顯唐那廝抱錯娃了!」
抱錯娃了???
這是什麼新詞 ?
溫顯唐是我爹,我與柳淮真同歲,他長的像我阿娘,我長的像他阿娘。
所以丞相說的和我爹抱錯娃的意思就是,我爹娘是柳淮真的爹娘,柳淮真的爹娘其實才是我爹娘?
我抬手拍了拍我的耳朵再三確認道。
「大人,你剛剛說什麼?」
丞相背過手,不滿的沖我說道。
「叫什麼大人,叫爹。」
「叫你大爺的爹!」

3
話音剛落,門外便闖進來一個手持長槍風塵僕僕的男人。
「柳紹安,你個殺千刀的玩意,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熟悉的聲音讓我眼睛一亮,我立刻轉身沖他跑了過去。
「阿爹。」
阿爹將我拉至身後,沒好氣的點了點我的額頭。
「還知道我是你爹啊,讓你回京述職,不是讓你回來把自己嫁出去,還是嫁到心眼子最多的那家。」
「提醒你的話是一點沒放在心上啊。」
丞相冷哼了一聲。
「哼,溫顯唐,多年不見,你還真是依舊不知禮數!」
阿爹冷笑出聲。ẗű̂ₙ
「你懂禮數?你懂禮數就不經過本將軍同意直接定下我女兒的婚嫁?」
「老子告訴你,這門婚事不作數!」
丞相低頭理了理衣袖,隨後抬起雙手虛空一拜。
「此門婚事乃聖上賜婚,你不同意?溫顯唐,你不同意便是抗旨!」
「更何況,女兒是誰的還兩說呢。」
說罷,他伸手指向了一旁的柳淮真。
「瞧瞧,我這兒子的眼睛啊,不像我也不像他阿娘,不知道像哪個討厭的混蛋玩意兒。」
柳淮真上前一步沖著阿爹拱手一拜。
「小婿淮真見過岳父大人。」
「什麼岳父,老子同意了嗎就叫……」
阿爹的話在見到柳淮真那張臉後頓在了原地。
「你……你……」
他像是瞬間泄了氣般看向我。
我苦笑著點點頭,那張臉,除了眼睛像我阿爹外,簡直就是阿娘的翻版。
探查了幾日後,丞相與我阿爹終於弄明白了真相。
原來二十年前,阿娘與丞相夫人同年有孕,恰巧又在同一時間去了同一間寺廟燒香拜佛。
誰知一夥流匪逃竄至此,驚嚇之餘,兩人同時早產。
寺廟中亂作一團,在兩家護衛和寺廟主持的通力協作下,阿娘與丞相夫人被安置進了一個臨時產房。
等阿爹和丞相趕到剿清匪亂之時,孩子已經出生了。
而接生的穩婆本就是寺廟臨時找來的,慌亂之下,將兩家的孩子不小心放置錯了位置。
得知真相的阿爹和丞相難得安靜的坐在了一起。
半晌後,阿爹開口道。
「柳紹安,老子告訴你,眠眠是我女兒,就一輩子都是我女兒,老子不管那麼多。」
說罷,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柳淮真不自然的說道。
「既然兒子你都養那麼大了,那就將錯就錯吧。」
丞相搖搖頭,一本正經的拒絕道。
「不行。」
阿爹猛然站起身。
「不是,柳紹安,你什麼意思,老子跟你好好說話不行是嗎?」
「你瞅瞅你兒子,被你養的文鄒鄒,說話咬文嚼字,那身板好像風一吹就倒,哪像是我溫顯唐的種,明明就是你柳紹安的,我看是那穩婆年紀大了記錯了!」
我抬眼看向柳淮真,那張俊秀的臉上此刻難得寫滿了憋屈二字。
我的眼光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停留在他的肩部以下。
想起新婚那夜不經意的觸感,我微微歎口氣,在內心反駁道 。
「我的好阿爹哦,這你可看走眼了。」
這邊,丞相聽完阿爹的話也忍不住氣的站起身。
「溫顯唐!」
阿爹揉了揉耳朵。
「怎麼了,老匹夫,本將軍說錯了嗎?」
丞相冷笑了一聲。
「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好好的女兒被你帶到漠北養了二十年,你養成什麼樣?」
「別人家女兒自幼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你呢?」
「你竟然讓她十二歲就跟你上戰場!!!」

4
話音剛落,阿爹的臉色僵在了原地。
我急忙上前扶住阿爹的胳膊笑言道。
「阿爹將我照顧的很好,長這麼大,眠眠從未缺過什麼。」
「至於上戰場,眠眠自幼愛好習武,能走出女子閨閣如男子一般建功立業,是眠眠之幸。」
丞相看向我的右手,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可他未能護你周全是事實!」
我搖搖頭。
「大人,眠眠很慶倖,戰場之上,沒有成為將軍的拖累。」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阿爹的手微微顫抖著,我歪過頭沖他微微一笑。
「阿爹,將軍府已經許久未有人居住了,我拜託母親在這丞相府為您安排了一間客房,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
說罷,我又看向丞相。
「父親不介意吧?」
乍一下聽見我喚他父親,丞相愣了愣神,隨後立刻點頭道。
「眠眠,這裡亦是你的家,隨意些,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別說一間客房了,十間都有。」
阿爹ẗű̂₀不滿的看了我一眼。
「眠眠。」
我安撫似的晃了晃他的衣角。
「阿爹,無論我和淮真的身世如何,我們的婚事乃是陛下親賜,如今已成既定事實,于情於理,我都該喚一聲父親母親。」
話音剛落,柳淮真再次上前朝著阿爹拱手行禮道。
「眠眠所言沒錯,父親,無論事情的真相如何,如今我已與眠眠成婚,你們都是我和眠眠的父母。」
「更何況,淮真仰慕父親已久,如今有此緣分,淮真心中亦歡喜不已。」
許是父子血脈相連,加上那張與阿娘極為相似的臉,面對柳淮真,阿爹怎麼也無法像是對丞相那般說出拒絕又傷人的話。
半晌後,他伸手拍了拍柳淮真的肩膀。
「明日起,每日來我院中,你這身板確實需要好好練練了,不然日後如何保護眠眠。」
聞言,柳淮真的表情明顯雀躍了許多,立刻應道。
「是,父親。」
將兩位彆扭的父親們打發走後,我看向柳淮真,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當初為何會答應這門婚事?」
「我知道,以柳家之勢及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婚事自主,陛下也沒有理由非要將我指婚給你。」
「夫人所言沒錯,一開始陛下為你挑的人選是郁陽侯。」
柳淮真挑了挑眉,松了一口氣般起身為我倒一杯茶。
「這門婚事是我主動與陛下求來的。」
郁陽侯郁池,陛下最寵愛的侄子。
文武雙全、長相俊朗,除了性格過於瀟灑不羈了些外,倒也算的上是與柳淮真齊名的兒郎了。
五年前漠北匆匆一別,也不知他可曾尋到心儀的千里馬了沒。
若將我跟他湊一起,那我們大概只能做一對靠書信維繫的知己了。
畢竟,只要他不想,就連陛下也很難尋到他的蹤跡。
我回過神,看向柳淮真,試探的問道。
「為何?」
「在此之前,我們應從未見過。」

5
下一秒,柳淮真微微揚起嘴角,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如明珠一般散發著耀眼的光,深深地看著我,讓人忍不住就這樣沉溺其中。
「吾心悅卿,久矣難忘。」
清泉般的聲音此刻染上些微微顫抖,聽入耳中卻充滿了繾綣。
我突然感覺臉頰有些發燙,連忙錯開他的目光。
「傳聞飛鳳將軍十二歲隨父出征,十五歲在戰場上一箭射下南疆將領的頭顱,十七歲帶領五千兵馬鏖戰天門關,面對八萬敵軍依然未曾放棄,堅守十日後等來援ŧú₊軍,終為十萬覃洲百姓贏下生機。」
「五年前,淮真隨太子殿下前往漠北犒賞三軍,與將軍有過一面之緣。」
「那日是漠北的月神節,加之剛打了勝仗,你面覆漠北當地特色的麒麟面具與那些將士們比賽投壺,淮真至今難忘。」
說罷,他站起身,沖我鄭重的拱手一拜。
「淮真傾慕飛鳳將軍溫眠已久,能與她喜結ṭũ̂⁴良緣,是淮真此生之幸。」
我抬起右手費力的彎了彎有些殘缺的手指,故作輕鬆的笑言道。
「哪怕她現如今變成了這般醜陋?」
「哪怕她再也無法征戰沙場?」
天門關一戰,我雖帶著五千兵馬守住了覃洲城十日,可我卻因右臂中了敵軍的箭弩摔下馬,右手手腕和手指留下了不可癒合的創傷。
如今的我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帶著阿爹贈我的那柄長刀與阿爹在戰場之上並肩作戰。
百姓的誇讚與感激稍縱即逝,沒過多久,女子不堪為將的傳言傳遍了整個南啟。
世人都說,這是上天對我不安於室、離經叛道的懲罰。
柳淮真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伸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溫熱的觸感從手腕中傳來,逐漸漫延至每一根手指。
我愣了愣神想要掙扎,卻聽到他堅定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眠眠,誰也無法磨滅你為南啟百姓付出過的一切,哪怕是你自己!」
「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無論未來你想如何選擇,淮真都願支持你、陪著你。」
我定定的看向他,腦海中不斷閃過天門關一戰的畫面,右手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我彎了彎眉眼。
「柳淮真,我自幼長在漠北,未曾習過女則女戒,也不懂後宅中的彎彎繞繞,更遑論如今的我已是廢人,做不了高門大戶的宗婦,也無法再Ŧű³次成為給家族帶來榮光的將軍。」
「你我都清楚,我為何會出現在京中,成為你的妻子!」
「若我還是當年那個在征戰沙場的飛鳳將軍,陛下也不會答應給你我賜婚。」
我承認,一開始答應嫁入這門婚事是對傳聞中的那個溫潤公子充滿了好奇,可更多的卻是為了阿爹和溫家。
陛下從未給過我和溫家選擇。
一開始,他想要的便是我替阿爹入京。
我心中閃過一絲戾氣,卻聽見他溫聲開口道。
「眠眠,請你相信我。」
「也要相信我們的父親。」

6
丞相府的這出身世鬧劇終是傳入了陛下的耳中。
禦書房內,陛下召見了我們所有人。
比起我與柳淮真的身世,陛下似乎更在意阿爹的無召入京。
「溫顯唐,朕看你真是反了,召你回來你找遍所有理由拖延,不用你滾回來了你倒是勤快的緊,怎麼,你的難言之症好了?」
阿爹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臣冤枉啊!」
說罷,他抬起頭有意無意的看向丞相的方向。
「京中遍地都是某些酸臭迂腐之人,淨會說些無用的恭維之話,臣實在學不來,陛下深明大義,定不會與臣計較的。」
陛下沒好氣的嗤笑了一聲。
「怎麼,現在京中就沒有那些酸臭迂腐之人了?」
阿爹脫口而出。
「有,面前就有一個。」
「若不是為了眠眠誰樂意見到他啊。」
「溫顯唐!」
陛下氣的直拍桌子。
阿爹直起身子,再次拱手委屈道。
「陛下,便是您再生臣的氣,也不能把臣的女兒許給柳紹安那個壞心眼的當兒媳婦吧。」
陛下冷笑了一聲道。
「是嗎?那朕怎麼聽說,飛鳳將軍才是柳相的親生女兒。」
聞言,丞相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恕罪,臣與溫將軍亦是昨日剛剛得知此事真相。」
「二十年前,內子與溫夫人意外在同一間寺廟生產,因為流匪,尋來的穩婆過於驚慌,將兩個孩子放錯了位置。」
阿爹輕哼了一聲。
「我看就是那穩婆年紀大了,記錯了,眠眠如此可愛,明明就是我溫顯唐才會生出的孩子。」
丞相微微一笑。
「溫將軍,我看您還是認清事實吧,畢竟您再如何反駁,也改變不了眠眠是我柳家孩子的事實。」
「將軍若還是不願接受事實,我這就叫人將內子喚過來,讓大家當著陛下的面再仔細辨認一番如何?」
阿爹聽完勃然大怒。
「柳紹安!」
「本官聽的見,不用這麼大聲!」
我和柳淮真默默對視了一眼,雙雙挪動腳步試圖離兩位父親更遠些。
「夠了!」
陛下沒好氣的出聲阻止道。
「都這麼大人了,還當著孩子們的面,怎都還如此幼稚。」
「紹安,你也是,平時喜怒不形於色一人,跟這大老粗計較什麼!」
「還有你,顯唐,你將眠眠養的這麼好,人家紹安也不差啊,淮真十二歲中舉、十六歲入仕,整個南啟朕都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優Ṭū⁼秀的兒郎。」
阿爹低頭小聲嘀咕道。
「那也不能不跟臣打一聲招呼就把我辛辛苦苦養這麼大的女兒給嫁出去了啊。」
「臣從第一次抱她的時候便就在幻想她日後長大了穿嫁衣的模樣。」
「真是便宜柳紹安這個混蛋玩意兒了,敢情辛苦一場兒子女兒都是他的了。」
陛下只當沒聽見,轉頭看向我和柳淮真。
「朕看這門婚事好啊。」
「顯唐、紹安,你倆都吵了半輩子了,回頭瞧瞧這兩孩子,郎才女貌,朕看般配的緊,再加上這段特殊的緣分,可謂是天定良緣啊。」
「你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行了,都別跪著了,給朕起來吧。」

7
「陛下說的是。」
阿爹與丞相雙雙起身道謝道。
「你叫溫眠對嗎?」
乍一下聽見陛下喚我,我連忙上前行禮道。
「臣溫眠見過陛下。」
陛下和藹的沖我笑了笑。
「不必多禮,咱們的小飛鳳將軍長大了啊。」
「還記得封你為飛鳳將軍時還是五年前太子親臨漠北,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你的傷可好些了?」
我點點頭。
「多謝陛下關心,臣已然大好。」
陛下看向我的右臂。
「紹安,一會把徐太醫領回去給她看看,好好的女兒家,就算不能再上戰場,也儘量別留下太多後遺症。」
「多謝陛下,臣遵旨。」
聞言,阿爹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雙眼通紅的再次俯身行禮。
「臣,謝過陛下。」
我垂下頭,心中酸澀不已,這些年,阿爹從未原諒過自己。
為將者,當應將國家、百姓放置在一切之前,我相信哪怕再來一次,阿爹依舊會選擇先去支援慘遭敵軍突襲的斷崖。
斷崖本身就是我南啟一個至關重要的天然防線,若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可作為一名父親,他卻始終無法原諒自己讓自己的女兒陷入如此之大的險境之中。
我知道,這些年他總和他的副將陳叔叔埋怨自己,為何當初不ţŭ⁵能更快些。
似是感知到我的情緒變化,柳淮真悄悄走至我身後。
熟悉的溫暖瞬間包裹住我的右手,我回過神,沖他感激一笑。
陛下歎了口氣,起身走到阿爹的面前後,親手將他扶起。
「好了,既然回京了便都待些日子吧。」
「少和柳相拌嘴,淮真和眠眠都是好孩子,多陪陪他們。」
「那些流言,朕已經命人解決了,顯唐,莫給自己太大壓力。」
說罷,他沖著柳淮真招了招手。
「淮真,過來。」
柳淮真看了我一眼,牽著我的手走上前。
陛下見此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顯唐,紹安,瞧瞧,你們在這爭的面紅耳赤的,倒是忘了問孩子們的意見。」
柳淮真笑著點點頭,溫潤如玉的模樣讓我心頭一動。
「陛下說的是,臣傾慕飛鳳將軍已久,能娶她為妻,是臣之幸。」
說罷,他看向阿爹。
「父親,淮真此生只會娶溫眠一人為妻,日後無論發生何事,都會敬她愛她。」
「還有,您放心,若我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相信便是我阿爹也不會放過我的。」
一旁的丞相忍不住附和出聲。
「他要是敢,老夫打斷他的腿。」
阿爹瞪了他一眼。
「你敢,日後你不經過老子的同意就敢揍他,老子也不放過你!」

8
見我沒受到任何委屈,阿爹很快便準備啟程回漠北。
臨走前,他遞給我一個裝滿銀票和地契的木盒子。
「眠眠,這是我和你阿娘自你出生起便給你攢的嫁妝,拿著,日後,對自己好些。」
「還有,京中名醫眾多,我已經托柳紹安去尋了,總有一個能治好你的手的。」
「嗚嗚嗚嗚,我的眠眠……」
我滿臉無奈的抱著阿爹安慰道。
「好啦,阿爹。」
「與我們當初猜想的一般,陛下本就是想將我留在京中,現在這樣的結局已然是最好了。」
是了,我與阿爹早就料到有這一天。
自我受傷傳出女子無法為將的流言後,我便明白,亂世之下,溫家才可掌兵權。
而如今江山安定,溫家便不該再有掌管兵權且深得民心的天生將才。
我輕輕拍了拍阿爹的背。
「若您實在想念我的緊,便早點把找個理由把兵權交了回京來,反正如今的漠北該打的仗也打的差不多了,咱也別惹人厭了,那些小崽子若這都兜不住,就該扔出去各個都打上個三十軍棍。」
阿爹止住了哀嚎,抬頭看向我,認真的問道。
「眠眠,既然你暫時也回不了漠北了,那你埋在家裡後門牆角處的那兩壇酒可不可以歸我?」
我的手頓在了原地,隨後輕輕落在阿爹肩膀上。
「雖然我很想答應阿爹,但是回京前幾日,我因為對阿爹不舍徹夜難眠,便連夜挖出來喝了。」
阿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
「都喝了?」
我微笑著點點頭。
「罎子還在我的床底下,阿爹若不信回去可以看看。」
三日後,我與柳淮真送走了滿臉幽怨的阿爹。
看著阿爹越來越遠的身影,我忍不住喃喃道。
「淮真,你說當初我們倆被抱錯,真是只是一場意外嗎?」
柳淮真將手中的白色大氅披在了我的身上,微微一笑。
「無論是不是意外,他們想要的不過是溫家軍後繼無人罷了。」
「眠眠,若你想,我可以助你。」
我微微搖了搖頭。
「淮真,溫家從未想過延續溫家軍的榮耀。」
「若有,阿爹便不會因為心疼阿娘就只生了一個孩子。」
「而我自幼習武跟隨阿爹征戰沙場亦不是為了證明什麼,我自幼長在漠北,見慣了邊關百姓飽受戰爭之苦,我只是想完成一件我可以做成之事,無關我是男子還是女子。」
「如今邊關安穩,百姓的日子亦逐漸好了起來,便是讓我遂了他的意回京嫁人也沒什麼不好,更何況,他並沒有刻意虧待我。」
說到這裡,我轉頭沖他挑了挑眉。
「以己度人,或許我們任何人處在那個位置都會做這個選擇。」
「但你說的對,我不能一直這般下去讓自己徹底成為個廢人。」
我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看見不遠處亭中的悄悄出現的身影,有些忍俊不禁的沖著柳淮真使了使眼色。
「其實,阿爹和父親的關係也沒傳言那麼糟糕吧。」
見我們瞧見了他,他抬手咳嗽了兩聲後沖我們走了過來。
「別多想,為父是來接你們回家的,可不是為了那個老匹夫。」
我和柳淮真對視一笑。
「阿爹臨走前倒是念叨了父親。」
剛剛還義正言辭的丞相大人連忙問道。
「他說什麼了?」
我「撲哧」一笑。
「阿爹說,臨走前沒能和父親再吵一架,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丞相大人甩了甩袖子輕哼了一聲。
「哼,荒唐,當本相與他一般慣會胡鬧?」
「走,回家,你們阿娘在等我們了。」

9
柳家為我請來了許多名醫,可因為時間太久,右手已經很難恢復到之前那般了。
我倒是無所謂,可父親母親卻很是心疼。
以往母親最愛出門與各家夫人小聚,如今是哪裡也不去了,天天窩在廚房中想著法的為我燉藥膳補身子。
我與柳淮真苦不堪言,畢竟我喝不完就得全進他的肚子。
而我的左手卻越練越好。
我本就不是容易心生鬱結之人,比起右手的傷,我更在意的是阿爹無法放下的愧疚。
所以傷好之後,我便開始用左手練起了刀法。
可多年習性哪能輕易間改變,每每左手使不上力時總會帶動右手的疼痛加劇。
入京後,在柳家父母的精心調養下,右手雖還是使不上力卻再也沒有痛過了。
而柳淮真早早托人為我打造了一把更為合適的長劍,收到那日,我喜愛極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有一點,我至今依舊非常不解。
成婚半年,柳淮真依舊睡在矮榻之上,饒是我如何暗示,他都如個不開竅的木頭一般。
阿爹說得對,文人果真迂腐極了。
讓本姑娘我天天面對個這麼大一美男,只能看不能吃,真是鬧心。
半個月後,我與柳淮真同過生辰。
當晚,他抱著被子站在床邊試探的問道。
「淮真今日可否向夫人多討一個生辰禮。」
我假裝不知的問道。
「你想要什麼?」
下一秒,他彎腰湊到我的面前,突然放大的臉讓我倏地一下紅了臉。
我不自然地轉過頭。
「說話便好好說話,湊這麼近做什……」
「唔…..」
突如其來的吻堵住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溫熱的觸感從唇上傳來,淡淡的龍涎香不斷蔓延,讓我忍不住的漸漸沉淪。
片刻後,他用額頭抵住我的額頭,輕聲問道。
「這個生辰禮可以嗎?」
我紅著臉微微點點頭。
紅帳之下,一夜無眠。
失去理智之前,我忍不住在心中唾駡了一句。
「阿爹,你可真是看走眼了,他身板哪裡弱了!」
一年後,我懷了孕。
消息很快傳至漠北,阿爹的回信更是迅速簡短。
「等著,老子現在就要辭官!」
生產那日,我在房中痛的滿頭大汗。
門外卻不停地傳來兩道不斷爭吵的聲音。
「無論男孩女孩都得跟老子姓溫。」
「笑話,我柳紹安的孫兒當然姓柳。」
「憑什麼!真論起來淮真都得改姓姓溫,你柳紹安算個什麼玩意!」
「行,溫顯唐,你要這麼說,那咱就得好好論一論了,眠眠是我柳家的女兒,孩子是她生的自然要跟她姓柳。」
「抱歉,丞相大人,眠眠如今姓溫。」
「哼,那你也別說淮真應該跟你姓的話,總之,就該姓柳。」
「該姓溫!」
「姓柳!!!」
……..
半個時辰後,剛剛還吵的面紅耳赤的兩個中年男人,一人抱著一個嬰孩笑的燦爛。
尾聲
三年後,北疆再次捲土重來。
彼時的阿爹早已上交了兵權,留在京中與父親一起含飴弄孫。
那日,我從阿爹的院中出來後,便提著長劍與淮真一同入了宮。
陛下沉默了片刻後便下了旨。
出征那日,我騎在馬上,卻看見柳淮真穿著戰甲走至我面前。
「眠眠,我說過,我會助你!」
我看向一旁的阿爹,他笑著點點頭。
「放心吧,這小子現在算得上是文武雙全。」
「更何況,我親自帶出來的兵,什麼時候差過?」
我沖他伸出手嫣然一笑。
那一戰,飛鳳將軍的名頭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
一手左手劍法甚至比多年之前的右手刀法更加迅速淩厲。
在漠北所有駐守將領的通力抗敵下,北疆連連敗退。
戰場之上,我親手斬殺了多年前毀我右手並屠殺我南啟數千百姓之人。
這一次,再無人說女子不堪為將!
三個月後,我與柳淮真班師回朝,朝堂之下,我拒絕了陛下一切賞賜,主動上交了兵權。
陛下神色複雜的看著我,最後將早已準備好的權杖遞給我。
「朕會永久為你保留飛鳳將軍的封賞,另外,這塊免死金牌今日一併贈予你!」
我俯身跪地謝恩道。
「臣謝過陛下!」
「起來吧。」
陛下擺擺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般抱怨道。
「對了,淮真,眠眠,這次你倆回來可得好好管管你們家那倆老匹夫,三天兩頭的爭,都爭到朕面前了,鬧的朕頭疼到現在,反正朕是管不了了!」
「實在不行便分府居住,孩子一人領一個。」
「知道的是你們家養了兩個小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四個呢。」
我與柳淮真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雙雙寫滿了無奈。
得,回家又有的頭疼了。
柳淮真番外
初見溫眠是隨太子殿下去往漠北犒賞三軍。
漠北打了勝仗,其中功勞最大的便是漠北主帥溫將軍的獨女溫眠。
所有人都贊她乃是將門虎女,溫家軍後繼有人。
便是太子來此,亦主要是為了帶來陛下敕封她為飛鳳將軍的聖旨。
可我卻在想,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漠北軍營中,她一女子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大概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呢?
入營的那日是漠北的月神節,太子去見溫將軍時,我便與其他隨行之人參觀了漠北軍營。
經過校武場時,便見一面帶麒麟面具的勁裝女子在與將士們比賽投壺。
眾人紛紛將她圍在中間,高聲歡呼她為小將軍。
令我更意外的是,陛下的侄子郁陽侯竟也在此,看那模樣似乎與她很熟。
郁池這傢伙自幼便性格不羈、愛好遊山玩水,郁陽侯府的老夫人托陛下尋了好幾個月,一直沒有消息,誰知他竟然一聲不吭的跑來了漠北。
我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女子。
「那是我們漠北的小將軍溫眠!」
一旁的引領我們的將士滿目驕傲的與我們介紹道。
是了,能如此正大光明出現在漠北軍營的女子也只有剛剛打了勝仗的溫眠了。
我突然對她充滿了好奇。
回京以後我派人尋來了所有與她有關的消息,可是越瞭解便越好奇。
那時的我並不知我們的命運在未來將會緊緊的交織在一起。
可此時的我卻知道,對於溫眠,我的內心深處總有一種奇怪的情感。
十七歲那年,我入了戶部,前線卻傳來了她重傷的消息。
五千兵馬對戰北疆五萬敵軍,飛鳳將軍苦苦堅守天門關十日,直到等來援軍。
身後的十萬覃州城百姓無一人傷亡,可她卻倒在了敵軍的弩箭之下。
一時之間,無數百姓歌頌她的豐功偉績。
而我卻有些擔憂。
果不其然,她傷了右手,甚至連基本的劍都沒辦法握緊,更遑論再次征戰沙場。
沒過多久,民間開始有傳言,說女子本不堪為將,溫眠此番下場便Ṱú⁸是老天爺給她不安於世、離經叛道的警告。
我氣的連夜寫了摺子想要進宮去見陛下,卻被父親阻止。
整個南啟都知曉父親與溫將軍的關係異常惡劣,可我卻知道, 他們是年少時便相互欣賞的摯友。
可文臣武將哪能一條心呢?
那日父親告訴我, 萬事都莫急,等待合適的時機出手說不定會有額外的收穫。
三年後,溫眠成為了我的妻子。
陛下本想給她和郁陽侯賜婚, 我心中鬱悶,這哪行啊!
郁池那小子日日不著家, 根本就不適合去禍害任何一個姑娘。
於是, 我主動跪在了陛下的面前, 求來了那道賜婚聖旨。
柳淮真, 既然陛下非要為她選一位夫婿, 那你便努力的試一試吧。
若她對這道旨意有任何不滿, 你豁出任何代價都要取消,知道嗎?
可她竟然答應了!
所以哪怕到了新婚之夜, 我的內心還是充滿了不真實感。
蓋頭掀開後,那份不真實感更是到達的頂峰。
可誰能告訴我, 溫眠怎麼會長了一張與我阿娘相似的臉?
那一刻, 我心中差點崩潰。
難道這便是話本子中說的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
不止如此,她的臉色也有些莫名。
她這是對我很失望?
一時之間, 我有些難以承受, 那晚,我罕見的失眠了。
翌日, 我帶著她去拜見了父親母親,果不其然, 剛踏入前廳,阿娘便驚呼出聲。
阿爹倒是冷靜許多,但是臉色亦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細細詢問了溫眠的年紀後, 又打量了我片刻開口道。
「我就說怎麼也看不慣你這雙眼睛。」
「大爺的,跟溫顯唐那廝抱錯娃了?」
抱錯娃了???
這是什麼意思?
阿爹的意思是, 溫將軍才是我親爹,而溫眠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我心中充滿了複雜之感, 此外竟還夾雜著一絲喜悅。
還好,我與她不是兄妹。
溫將軍來的很快, 果不其然的大鬧了一場。
阿爹找來了當年給阿娘和溫夫人接生的穩婆,終於弄清了真相。
原來,我們真的被抱錯了。
她似乎接受的很快, 唯一接受不了的便是我那新鮮出爐的親生父親溫將軍 u 了。
當夜, 阿爹單獨尋我去了書房,岳父也在。
那晚, 我終於知曉為何這對年少的摯友會像如今這般在世人面前如此不合了。
總結一句話便是, 一開始是裝的, 裝著裝著便成真的了。
阿爹說, 因為我與眠眠的身世暴露, 陛下怕是又要起疑心,所以,我們需要再次演一齣戲。
我心中了然, 果然如眠眠所說。
太平盛世,溫家,不該再有既掌權又得民心的天生將才。
想起眠眠的右手,我心中劃過一絲淡淡的不甘和愧疚, 不過片刻,我便立刻打消。
柳淮真,日後要對她更加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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