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八卦

備考壓力大,發瘋去操場跑了 20 圈。
兩條腿打著顫準備離開時。
聽見旁邊兩個男生邊跑步邊聊天:
「他大爺的,我前女友成我小媽了。」
我:嗯?
豎起耳朵我就跟上去了。
1
壓力太大了,高數這玩意兒到底誰發明的?
他媽的學不會啊!
我學學學學學,學一整天十道選擇錯九道。
我學學學學學,熬一整夜歸來還是要交白卷。
氣得我給高數課本啃了個花邊,扔下書就去操場跑了 20 圈。
跑得我頭暈眼花心力交瘁,兩條腿跟著廣場舞節奏詭異打顫。
剛打算回宿舍,就聽見從我旁邊「嗖嗖」跑過的倆男生在聊天:
「他大爺的,我前女友成我小媽了。」
我:嗯?
姐還能跑。
2
晚風幽幽地吹著。
前面兩個 180+邁著長腿呼呼地跑著。
後面一個旋風小土豆吭哧吭哧一言不發地緊緊跟著。
灰色衞褲帥哥邊跑邊煩躁地抓頭髮:
「他大爺的,當初在一起,我就覺得哪不對。
「誰家好人在一起一個月就要見家長啊!
「誰家女朋友整天關心你有沒有新小媽啊!
「我還跟個傻冒似的以為遇見真愛了,結果他奶奶的是遇見真媽了。
「怪不得分得那麼幹脆,感情是把我當丘、丘——
「哎,那個長倆小雞翅拿把小破弓的小孩叫甚麼來著——」
旁邊一身黑色寬松運動裝的男生忍不住接話:「丘比特?」
「啊對,把我當丘比特了!
「竟然還敢邀請我參加他倆的婚禮——
「他奶奶的,昨兒個還跟我親嘴兒親得牛都拉不開呢,隔天就挽著我爸的胳膊說會把我『視如己出』——」
他氣急敗壞地質問黑衣男:
「他大爺的,是人嗎?你說這是人辦的事兒嗎!」
「……」
我靠,勁爆。
我邊聽,邊無聲地在後面用嘴型跟個大馬猴似的表達興奮:
oi,oi,ooooooooooi!
然後趕緊加快了步伐,離他倆再近點。
咱就是說,根本感覺不到累啊家人們。
而且他倆沉浸在情緒裡,根本註意不到身後影子裡還有個小土豆在偷聽。
十分安全。
就這樣,我又跟著跑了 8 圈。
跑到操場上終於只剩我們三個。
跑到灰衞褲終於罵累了停下來。
跑到我兩條腿抖成篩子,摔了兩跤但還是興奮地扶著欄桿準備就這麼一路扶著挪回宿舍時。
灰衞褲帥哥突然回過頭,看著角落裡艱難挪動的我,氣極反笑:
「咋的,還能不能行啊!
「小爺我給你講完單口相聲,還得負責把你背回寢室?」
我:「?」
3
倆 180+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好家夥,這壓迫感。
我覺得我的腿比之前還抖三倍。
見我不說話,灰衞褲抬起長腿朝我走過來。
然後停在離我一步遠的位置,半蹲下,跟我視線齊平,微微抬了抬下巴:「嗯?」
一張帥臉陡然出現在我面前,下頜線清晰鋒利得好像能給我一刀。
我:「!」
危險危險危險!
大腦宕機,我一咬牙,決定打死不承認:「我、我跑步來著,我可沒偷聽!」
灰衞褲掃我一眼,慢悠悠站起身:「沒偷聽好啊,反正我也是瞎編的。」
我一怔:啊?
那我跑斷腿的這八圈算甚麼!
我問你這算甚麼!
還沒等腦子反應過來,已經脫口而出:「你怎麼能騙人呢!」
他唰一下轉過頭來,臉上浮現「逮住你了」的表情:「還說沒偷聽?」
我:「……」
媽媽,他詐我。
好尷尬。
我默默扶著欄桿往旁邊挪了兩步,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死腿,快跑啊!
灰衞褲:「……」
半晌,氣笑了:「就準備這麼挪回去啊?」
我默默往後退:「嗯。」
他朝我晃了晃行動電話:「現在十一點鐘,宿舍十一點半門禁。
「以你的速度,從這裡回女生宿舍起碼一個小時,還不考慮中間上下坡。怎麼著,今晚想露宿街頭?
「咱們學校開放管理,誰都能進,你就不怕出點甚麼事?」
我繼續往後退,小心開口:「嗯,我國是法治社會,我想應該不會的。」
他無語片刻,把行動電話收進口袋,轉身要走:「ok,隨你。」
我心裡終於松了一口氣。
露宿街頭就露宿街頭吧,感覺比跟他在一塊安全點。
就在我如蝸牛一般往出口挪時,「啪」地一下,操場四個大照明燈突然滅了。
空蕩蕩的操場一下子烏漆墨黑,我感覺自己猛地打了個冷戰。
不是,破學校,死摳死摳的,這點電費也要省嗎!
一過十一點我們就不是你的親親學生了嗎!
差評!
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慶幸剛剛沒讓灰衞褲送我回去。
自從四歲那年被人販子用一根棒棒糖拐走,我暴躁的爸媽就以一頓混合雙打讓我永遠記住了:
陌生人不可信,即使是拿棒棒糖的陌生人。
現在也是一樣,陌生人不可信,即使對方是穿灰衞褲的帥哥。
更何況我剛剛還跟他結了點梁子。
萬一他想報複我,趁黑把我拖小樹林裡打一頓呢?
或者更壞的,他也是人販子呢?
我們學校可是對外開放的!
想到這裡,嚇得我又一個激靈,趕快扶著欄桿往外挪。
這時,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黑衣男突然開口了:「哎,老陸,你瞧一關燈這小姑娘嚇得,都打哆嗦了。」
剛走遠的灰衞褲咔嚓一下停了腳步,扭頭看我:「怕黑?」
我:「?」
不是,哥們你,添啥亂啊?
我剛把他勸走啊!
眼瞧著灰衞褲又走了回來,我瘋狂擺手:「哎哎哎,我不怕,真不怕,我能自己走!」
灰衞褲這次卻懶得聽了,直接背對我蹲下,冷哼一聲:「上來。」
「嘴硬甚麼,萬一真遇見啥事兒,你這腿連逃命都逃不了,到時候我倆也是犯罪嫌疑人。」
我瑟瑟發抖。
甚麼犯罪嫌疑人,我看你倆一唱一和的就像犯罪嫌疑人。
差點被人販子拐賣的恐懼時隔多年又重回心頭。
我繼續抗拒,但是對方態度堅決。
但他越堅決,我就越覺得,他就是人販子!
急得我額頭蹭蹭冒汗。
我環顧四周,突然看見二十米開外有個衞生間,瞬間靈機一動,顫顫巍巍開口:「那謝謝你啊,但是我能先上個衞生間嗎?」
灰衞褲果然上當了,看了眼行動電話,點點頭:「來得及,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如遇大赦!
我趕忙就倒騰著兩條腿挪進了衞生間。
然後火速……
從女廁所後窗翻了出去。
拜拜了您嘞。
甚麼好人壞人的,先跑再說!小命要緊!
反正世界這麼大,我們肯定不會再遇見的,嘿嘿!
4
那晚我在學校小花園窩了一宿。
然後連續兩周都戴著口罩,生怕再遇見灰衞褲和黑衣男。
但果然再沒見過,我甚至還偷偷摸摸去操場觀察,也沒有發現他倆的身影。
於是我放心地把口罩一丟:
呵,外來人販子,包的。
然後很快將此事拋諸腦後,繼續……
啃高數。
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在我又把高數課本啃了一層毛邊後,坐在一旁的舍友林妙妙終於看不下去了:「嘖。」
「這書跟了你真是遭老罪了。」
我哭喪著臉:「別管,純恨。」
妙妙無奈搖頭,突然眼睛一亮:「哎對了,小可,周六我打算組個聯誼活動,你一塊來吧!」
妙妙是班裡最愛熱鬧的,經常主動攢局。
但我更喜歡宅宿舍,所以很少參與。
我崩潰地看著高數課本,還有一周就考試了,還啥都不會呢,聯甚麼誼?
我擺著手:「不去不去,學高數。」
妙妙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這你就不懂了吧?
「這次聯誼的男生,可都是計算機學院的。
「你想想,計算機學院那些理工科學霸,教你高數還不是小 case?」
哦?這倒是我從未想過的角度。
見我心動,妙妙趕緊趁熱打鐵:
「正好還缺一個女生,我正愁呢,你來了剛好頂個人頭。
「本來聯誼會就只是大家交個朋友,又不是非得談戀愛。
「你想想,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計算機學院的朋友高數多三十分……」
我:「!」
我兩眼「噌」地一下放了光。
妙妙兩眼也「噌」地一下放了光,「啪」地一拍桌子:
「那就這麼定了!
「到時候我去找男朋友,你去找高數老師!
「咱倆雙贏!」
一想到高數有救了,我也很激動:「周六啥時候!晚上嗎?」
妙妙是夜貓子,一向喜歡晚上出動。
但此刻她嘆了口氣:「上午,晚上不行。
「最近學校附近有變態,大晚上得只穿條褲子在學校裡走來走去,連鞋都不穿,可嚇人了!」
「啊?」
「真的!聽說把保安大叔嚇了一跳,都鬧派出所去了,以後咱晚上還是少出門。」
我突然想到兩周前在小花園躲著的那一宿,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媽耶,又是人販子又是變態的,我命可真大!
5
周六上午。
我從自習室出發,往妙妙訂的轟趴館趕。
原本計劃能提前到,沒想到路上司機被追尾,耽誤了些時間。
趕到轟趴館時剛好十點鐘,大家基本到了,正在進行第一項破冰活動。
妙妙一見我就舉著個盒子迎上來:「小可,快來快來!
「抽一個簽,跟男生組隊。」
這次聯誼有 5 男 5 女,破冰活動是男女分別抽簽、兩兩組隊,玩你比我猜。
女生的抽簽盒子裡現在只剩兩個顏色的球,藍色和綠色。
「藍色。」
我信心滿滿,藍色是我的幸運色,肯定能抽到一個高數好還心善的!
但妙妙神神祕祕地搖了搖頭:「nonono,藍色不行。」
我:「?」
一共倆球,藍色不行,那還抽個毛?
她壓低聲音:「這是給人預定的嘿嘿。」
不是,一個聯誼活動還搞內幕啊!
但綠色是我的倒霉色啊嗚嗚。
我看著手中的綠球欲哭無淚。
正在心裡默默祈禱「球球了,千萬不要有甚麼倒霉事啊」的時候。
頭頂傳來一道有點羞澀的男聲:「同學你好,我也抽到了綠色球。」
不是,這聲音,怎麼好像有點熟悉?
抬起頭。
四目相對。
雙方都有些震驚。
……
尼瑪,是上次那個黑衣男人販子。
我瞬間覺得自己腦瓜子嗡嗡的。
「哎!是你啊!」他一臉驚喜。
「好巧,又遇見了!」
「上次我有事先回宿舍了,老陸他把你送回去了吧?」
老陸?ťų₋看來是那個灰衞褲……
回宿舍?聽著像學生……
我頭腦發蒙,難道他們不是人販子,真是學校學生?
見我不說話,黑衣男撓了撓後腦勺:「哎ŧúₙ對,我還沒正式自我介紹呢,我叫齊遠,計算機學院的。」
果然。
……
救命,原來是我誤會他們了。
但好在齊遠似乎並不知道那晚後來發生的事。
事已至此,我幹笑兩聲,硬著頭皮自我介紹,「好、好巧,我叫薑小可,管理學院的。」
心裡暗自慶幸,幸虧遇見的不是灰衞褲,不然……
下一秒,身後傳來一道略顯不快的男聲:「老齊,你蒙我是吧,不是說出來打球嗎?」
……
尼瑪,這聲音,我也熟。
……
齊遠雙手作投降狀:「嘿嘿,老陸你別怪我啊,我這不是看你最近心情差,想讓你換換心情嘛。」
「滾蛋,小爺我才不參加甚麼聯誼活動,走了。」
我背對著他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直到聽見「走了」,才略微松了口氣。
結果齊遠:「哎,別走啊!」
他壓低聲音,神神祕祕道:「人家管理學院院花可專門為你來的,長老好看了,跟明星似的。
「聽說你分手了,特地托人組的局,你不給個面子?」
灰衞褲的腳步沒停,聲音冷淡:「她長甚麼樣關我屁事。」
眼瞧著他就要走遠了,齊遠急得抓耳撓腮。
我比他還急:別攔!別攔!讓他走!讓他走啊!!
然後下一秒,齊遠提高聲音:「哎!老陸,不談對象認識點朋友也不賴啊!
「你瞧,上次咱倆在操場遇見的那個女生這不是也來了!你說多有緣分啊!」
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嗯?」
……
完辣。
6
我跟個怨種似的坐在灰衞褲旁邊。
手裡還攥著一個破綠球。
他身穿一套深色運動服,長腿隨意向前伸著,抱著胳膊看我。
我迅速滑跪:「錯了哥。」
他挑著眉拿腔作調:「哦?錯哪了?」
「錯在把你當人販子……」
他眼神有一瞬的疑惑:「?」
然後瞬間明白過來,指著自己,略顯破防:「人販子?我??」
我哭喪著臉:「真錯了,哥。」
他緩了緩,氣笑了:「這就是你翻窗逃走的理由?」
我覷著他的神色,小心點了點頭。
「……」
他咬著大牙:「你知不知道,那晚我經历了甚麼?」
我哆哆嗦嗦:「甚麼……」
他情緒略顯激動,正想控訴甚麼,齊遠跑過來,一臉高興:「老陸你不走了是吧?」
又偷偷摸摸把一個藍球塞他手裡,還擠眉弄眼的:「嘿嘿,宋菲的球也是藍色的,你倆一組,把握機會啊!」
灰衞褲看看手裡的藍色球:「甚麼意思。」
又掃了一眼我倆手中的綠色球,微微蹙眉:「你倆一組?」
齊遠一拍手:「對啊哈哈,你就說巧不巧!」
話音剛落,我們學院院花宋菲拿著藍色球有些羞澀地走了過來:
「陸之淮同學,好巧哦,我也抽到了藍色欸。」
很好,話題被岔開了!
我趁著宋菲對灰衞褲,啊不,陸之淮眉目傳情的時候。
悄咪咪拽著齊遠就要離開。
剛走兩步,聽見身後:「同學你好像誤會了。我抽的不是藍色球,這只是順手拿來玩的。
「我抽的,是綠色。」
我:「!!!」
齊遠&宋菲:「???」
齊遠回頭:「啊?」
我頭也不回,拉著他:「別回頭!走啊!!!」
宋菲愣了片刻,幹笑緩解尷尬:「啊?哈哈、哈哈,這樣嘛?
「那既然如此,不如將錯就錯,就咱倆一組——」
一道懶散帶著笑意的聲音打斷了她:「那可不行。
「我這人,最遵守規則。」
然後朝齊遠伸出手,挑挑眉:
「所以,老齊。
「把綠球還我吧?」
7
三分鐘後,開始第一Ṱū́₃輪你比我猜游戲。
每組出一個人做動作,另一個人猜,哪組先猜到則加一分。
我在陸之淮不容置疑的目光裡,硬著頭皮走到前面,跟大家一起比動作。
轟趴館小哥哥幫我們舉牌子。
第一道題:愚公移山。
這題很簡單,大家紛紛做出搬運「山」的動作。
就連心猿意馬,一直幽怨地看向我跟陸之淮這邊的宋菲都迅速猜出了答案。
然而無論我如何比動作,陸之淮都故作看不懂。
就算其他組紛紛喊出了正確答案,他也充耳不聞,最後幽幽來了一句:「嗯,懂了,農夫與蛇。」
我&其他人:「??」
這題我倆自然沒得分。
第二道:七上八下。
陸之淮看著我,點點頭:「東郭先生和狼。」
還是沒得分。
第三道時,他一臉幽怨:「好心當作驢肝肺。」
第四道,他咬著牙:「忘恩負義。」
第五道,他看著我:「狼心狗肺。」
我:「……」
腦殼好痛。
最後,我倆當然是一分沒得。
但其他人看向我倆的目光逐漸意味深長。
一二輪游戲之間,中場休息。
妙妙偷偷戳了我一下:「你是不是跟陸之淮有啥過節啊?」
我:心酸,勿 Q。
第二輪游戲就快開始,陸之淮還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我繃不住了,帶著哭腔:「哥,真錯了,原諒我吧。
「其實我是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過,所以有心理陰影。
「這次也不是來聯誼做游戲的,就是覺得計算機學院的同學高數比較好,想請一位同學幫我輔導功課。」
我眼神誠懇:「你就放過我吧,我這就回學校,不影嚮你聯誼,成嗎?」
他一愣:「你被人販子拐過?」
提及童年噩夢,我垂頭喪氣:「嗯,幸虧我爸媽把我追回來了,不然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山溝溝裡當童養媳呢。」
陸之淮皺起眉頭,喉頭滾動了幾下,但沒有說話。
沉默半晌,他放低了聲音:「好了。小時候的事,都過去了。」
見他有原諒我之意,我如遇大赦,趕緊抱起我沉重的雙肩包,腳底抹油:「謝謝哥!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玩!」
剛走出兩步,就被他揪著衞衣帽子跟拎小雞似的拎了回來:
「不是學高數嗎?」
我:「?」
他順手拎過我的雙肩包:「走,上樓。」
我:「???」
8
轟趴館有兩層,一層活動室,二層有個視野開闊的大餐廳。
我跟陸之淮並排坐在餐桌前,他正一臉認真地翻看我滿是紅叉的錯題集。
越看表情越沉重。
臉色青一陣又青一陣的。
我弱弱地問:「陸老師,那還教嗎?」
他合上卷子閉了會兒眼,好一會兒,睜開眼:「從基礎開始吧,把課本拿出來。」
我猶豫著拿出那本滿是毛邊的課本。
他:「……」
這時,齊遠跑上來:「你倆不玩游戲,幹啥呢?」
陸之淮頭都不回,給我圈重點:「掃盲。」
我:「……」
幾個小時很快過去。
原本我心裡還打著鼓,怕陸之淮是想繼續找我算賬。
但很快我就發現,他是認真在教我,而且教得也很好。
幾輪講解和帶做習題之後,前三章的考點我竟然神奇地掌握了。
就這樣,他還有些不滿意:「時間太緊,只能直接學重點,講得不深。不過,應付你們學院的考試應該夠用了。」
我感動得涕泗橫流:「很夠了很夠了,謝謝陸老師!」
最後,還腆著臉加了他的微信,小心翼翼地問:「我要是有不懂的,還能再問你嗎?」
他嘴角抽搐,通過了好友申請:「行。」
我更感動了,真是大好人啊!
接下來的一周裡,我時不時就有問題需要問他。
他都會一個電話直接打過來。
考試前一天,他又把我揪去學校咖啡館,帶著我過了一遍考點。
見我基本都掌握後,才滿意地點點頭,活動了下肩膀:「不許不及格啊,小爺我頭一次當老師,不許砸我招牌。」
我壓力山大,硬著頭皮點頭。
所幸,次日考場上還算順利,雖然還是有不會的題目,但大部分題目都做出來了。
出了考場,我就發微信給陸之淮,跟個哈巴狗似的連連表達感謝,然後說一定得請他吃頓飯。
結果一向很快回覆的他,這次竟然一直都沒回覆我。
我心裡莫名有點空落,一天要看好幾次和他的對話框。
妙妙見我每天臊眉耷眼的,說我肯定是考完高數特別空虛,一定要幫我再組織一場聯誼。
說有個男生是她高中同學,人長得好,還非常優秀,可以先見見。
我悶得發慌,想起上次聯誼大家玩得很熱鬧,便答應了。
這次只是一場飯局,地點定在市區一家老牌餐廳。
卻沒想到,一起吃飯的其他三個女生是同一宿舍的,其中一個臨時有事不來,另外兩個就跟著放了鴿子。
而其他三個男生一聽女生基本都不來了,借口下雨堵車,半路就回了學校。
最後只剩我跟妙妙的高中同學,陳遠舟,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服務生引導我們換了一張雙人餐桌。
這家餐廳大堂很雅致,每桌之間都隔著半透明刺繡屏風,形成一個小小的獨立空間。
我倆坐在這裡面面相覷,尷尬的腳趾扣地。
我想起上次聯誼妙妙組織的餐桌游戲是真心話大冒險,硬著頭皮提議,不然玩這個?
陳遠舟立刻答應了,紅著臉想了想:「你一個女孩子,就不喝酒了,咱們喝飲料吧。」
我去櫃臺要了兩瓶格瓦斯,剛回到座位,就聽見屏風另一側傳來一道聲音:
「所以你們還是跟六歲那年一樣,只想分財產,不要我嗎?」
這聲音有些啞了。
但依舊很熟悉。
9
隔著屏風,能看見陸之淮的側臉,他穿了件黑沖鋒衣,鴨舌帽壓得很低,眼睛被隱在帽簷投下的陰影裡。
同桌還有一對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女,是他父母。
三個人都冷漠地坐著,彼此之間遠得像隔了幾片太平洋。
我感覺自己渾身不自在。
雖然我喜歡聽陌生人八卦,還喜歡路邊看熱鬧,但是……
不能偷聽朋友的私事啊啊啊。
本想換個座位,但服務生很抱歉地說,其Ṭṻ⁺他座位都滿了。
飯菜剛剛上齊,陳遠舟堅持自己付了賬單,還一臉真誠地做好了玩游戲的準備。
我只能硬著頭皮,壓低聲音,同時讓自己盡量專註在游戲上。
第一次石頭剪刀布我就輸了,選了大冒險。
陳遠舟也沒怎麼玩過,對著小紅書搜出的大冒險挑戰,猶豫著說:「那,把你抖音的收藏列表給我看下?」
我想起收藏夾裡那一溜鬼迷日眼的八塊腹肌高 P 帥哥,老臉一紅,沒猶豫就喝了一杯格瓦斯。
陳遠舟都蒙了:「這有啥不能看的?」
我:啊?你好裝。
於是下一把我也要看他的抖音收藏夾,結果裡面一溜:
【深度解讀現代物理學所有理論。】
【清華大學物理公開課。】
我:「……」
他、我、這、小醜竟是我自己。
就這樣玩了幾輪。
我在陳遠舟各種精挑細選以為我肯定能輕松回答的問題面前,紅著老臉選擇了喝格瓦斯。
轉眼就喝了好幾杯,喝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盡管一直強迫自己集中註意力,但隔壁桌的只言片語還是源源不斷傳過來。
大致是,陸之淮七八年沒見面的親媽,聽說了陸之淮他爸和他前女友的事。
特地從歐洲趕了回來,暴力拆散了他爸跟他前女友,還要挾他爸把給那女的財產都要回來,否則就要阻攔公司上市。
兩個人帶著冷笑明槍暗箭,說著「股份」、「董事會」、「共同財產」,卻沒有一句提到陸之淮。
陸之淮戴著鴨舌帽面無表情坐著,一口飯沒吃,也沒說話。
在兩個人爭執到白熱化時,他突然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
「小時候,你們都忙,忙著賺錢,忙著分財產。
「每年過生日,我都提前很久就問,今年能陪我嗎。爸媽能一塊陪我在家吃頓飯嗎。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吃一碗爸媽做的長壽面嗎。
「不管提前多久問,你們都說,沒時間,讓劉姨帶我來這裡吃。」
他看著面前一動沒動的一碗陽春面:「這麼多年,你們始終不知道,我討厭這家飯館,討厭這碗面。
「今天是我生日,但你們都忘了。可是好笑的是。」
他吊兒郎當地笑起來:「擺在我面前的,竟然他媽的還是這碗面。」
我突然覺得有些心裡狠狠一揪,不能聽了,再聽就要當眾猛女落淚了。
我借口身體不太舒服,跟陳遠舟告辭要走。
陳遠舟紅著臉說送我回學校。
收拾好東西剛準備離開,突然手腕從後面被人一把攥住。
陸之淮把我護在身後,聲音壓抑,辨不清情緒:「灌她這麼多酒,想帶她去哪?」
然後轉頭看我,帽簷下一雙好看的眼睛情緒翻湧:「我是人販子,他就不是了?」
緊接著在我和陳遠舟都蒙掉的時候,直接拉著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餐廳。
外面雨下大了,他把沖鋒衣往我頭上一罩,帶著我穿過停車場,走到一輛黑色車子前,拉開副駕駛的門,看著我坐進去,關門,轉身坐到主駕駛位上。
我攥著行動電話,有點無措:「對不起,我這次真的不是故意偷聽。」
他看著不斷被雨水沖刷的窗戶,聲音疲憊:「我知道。」
車裡又陷入安靜。
突然,我行動電話嚮起來,是陳遠舟的消息,問我有沒有事。
我回了句沒事,朋友誤會了,有些抱歉地讓他先回學校。
突然反應過來,小聲跟陸之淮解釋:「其實……我們喝的不是酒,只是飲料,沒有度數的。」
陸之淮一愣:「對不住啊,是我心急了。」
我搖搖頭:「我知道你是好心。」
他看著我,聲音還是啞的:「要我送你回餐廳嗎?」
「不用,已經讓他先回了。」
「嗯。」
兩個人又沉默地看著窗上的雨簾。
「雨太大了,等會再走。我眯一會兒,半小時之後喊我。」
「好。」
他把座椅放平,閉上眼睛,呼吸漸漸規律平穩,不一會兒竟然真的睡著了。
我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覺得心裡也開始下雨,亂糟糟的。
雨水從車窗接連滑下,把車內隔絕為另一個世界。
困意漸漸襲來,我定了個半小時的鬧鐘,靠著車窗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是被陸之淮喊醒的。
還沒清醒,就被控訴:「薑小可,不是讓你喊我嗎,你看看幾點了?」
行動電話屏幕上赫然寫著:22:50。
我瞳孔地震:「!!!」
我倆睡了整整仨小時!鬧鈴沒嚮!!
而我們那個校區離市區很遠,四十分鐘根本趕不回去。
他握著方向盤,氣笑了,聲音有點虛弱:「怎麼一碰見你,我就回不去宿舍?」
我崩潰地檢查行動電話,鬧鈴這不是定了嗎,怎麼不嚮啊!!
我人都麻了:「sorry 啊……」
然後我倆各自翻口袋,沒有一個人帶了身份證。
他氣得都沒脾氣了:「走吧,先去我那湊合一晚?」
10
五天前,就是我考試那天。
陸之淮他媽回了國,帶著律師,一回家就威脅陸之淮他爸分財產。
陸之淮第二天就在校外租了一套公寓,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打包寄了過來。
此刻,這間不算大的公寓裡放了幾個開口和沒開口的大箱子,堆在客廳裡。
陸之淮從衣櫥裡拿出一套 T 恤短褲,遞給我:「洗了之後我可沒穿過哈。
「將就穿一晚,別著涼,小爺我可不會照顧病號。」
車上睡醒之後他就恢複了平時吊兒郎當的糢樣。
他隨手揪了一套家居服出來,邊背對我往臥室外走,邊順手就脫下了自己身上濕透的 T 恤。
我:「!!!」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寬肩,這窄腰,這優越的背部肌肉線條!
抖上也沒有這種仙品!
我老臉一紅一紅又一紅,就是不挪開目光。
正沉浸式賞景呢,陸之淮:「看夠沒?看夠就換衣服。」
就算他沒回頭,我都能聽出他在忍笑。
我感覺自己臉上「騰」地熱起來,站起來就把門關了。
等我換好衣服走出臥室,他也已經換好了,正往水杯裡倒一包退燒藥。
我忘了剛剛丟臉的事:「你發燒了?」
「嗯,燒兩天了。沒事,喝包藥就行。」
他聲音散漫輕巧得仿佛連續燒兩天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怎麼會是小事呢!
從小我發燒的時候,哪怕只是低燒 37 度,我爸媽可都是哭天抹淚的仿佛我立刻就要 gg 了,然後跟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浩浩蕩蕩一群人抹著眼淚陪我去兒童醫院啊!
多大的事兒啊!
現在我發燒還攔不住他們一波又一波地來學校看我呢!
我眼巴巴地看著他喝了藥,情不自禁就跟我爸媽一樣:「多少度?一直沒退燒嗎?你快去沖個熱水澡然後趕緊鑽被窩窩吧!」
陸之淮看著我,一秒鐘變了八百個表情:「……被、被窩窩?」
我不明所以:「對啊。」
不這麼叫嗎?
在我的關切註視下,陸之淮去沖了澡,吹幹頭髮,神情複雜地鑽進了被窩窩。
我彎腰摸了摸他額頭,退燒藥還沒起作用。
他估計燒得難受,眼睛出神看著我,耳朵都燒紅了。
離開他房間後,我躺在客臥牀上,剛閉眼,突然想起今晚聽他說的,今天是他生日。
以及那個差點讓我當眾猛女落淚的長壽面的故事。
我騰地一下翻坐起來。
他廚房裡空空如也,找來找去,只翻出兩包泡麵。
好在這間公寓各類小電器很齊全,我用電鍋給他煮了包面。
正全神貫註煮面呢,身後陸之淮一聲:「餓了?」
嚇得我差點把碗砸他腦門上。
他皺眉看著鍋裡略顯寡淡的泡麵:「別吃這個了,我給你點外賣。」
我有點不好意思,尷尬地說:「那、那個,其實是給你煮的,看你晚上都沒怎麼吃。」
他一愣。
我就退縮了:「太簡陋了是吧?
「那算了算了,還是點外賣吧,附近外賣應該也很多。」
我在心裡垂頭喪氣,江南坊的招牌陽春面人家都覺得難吃呢,薑小可你怎麼給人煮泡面啊?
我放下碗,去桌上拿行動電話,手指剛碰到行動電話屏幕,一只修長的手就從後伸過來,掌心摁住我的手背。
是幹燥而滾燙的觸感,我心裡立刻像過電一樣顫了幾顫。
陸之淮收回手,轉身自己盛面,聲音很低卻不容置疑:「就吃這個。」
直到陸之淮坐我對面,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大口吃面,我腦子還暈暈的。
但還是記得要說:「那、那個,祝你生日快樂。」
他吃面的動作狠狠一頓,沒抬頭,把頭埋得更低,緩了會兒,更大口地吃。
我看他吃得香,心裡一開心,話就多起來:「可惜你家只有這個,連個雞蛋都沒有。
「我媽說了,過生日得吃荷包蛋,新的一歲才會圓圓滿滿。
「不過沒關系,等你下次生日,我——」
突然意識到甚麼,我止住了話頭,我倆其實不算熟,哪有下次?
只Ṫűₔ好尷尬地轉移話題:「咳,你家廚房這個燈挺圓的哈——」
「等下次過生日,我會提前買好雞蛋。」
他抬起頭看著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喉頭滾動,一雙微紅的眼睛裡情緒翻湧。
我獃住了。
11
一覺醒來,就覺得哪不太對。
睡得好像太久了點……
慌亂去摸行動電話,果然,上午十一點……
鬧鈴又沒嚮……
絞盡腦汁終於有點眉目,昨天從餐廳出去,一路把行動電話攥在手裡,大概是進水了。
其他功能還好,就是音嚮出了點問題,播放Ṱũ̂⁼聲音要麼不嚮,要麼突然好像放他娘的意大利炮。
陸之淮已經退燒了,看著神清氣爽的。
邊拆外賣,邊笑著看我擺弄行動電話:「昨天是我拉你出去的,行動電話壞了怪我。
「別愁眉苦臉的,吃完飯我就出門給你買一個。」
我:「?」
「不用不用,讓老薑買。」
陸之淮一愣,皺眉:「老薑是誰?」
我茫然看著他:「我爸啊,還能有誰。」
他好像松了口氣:「噢,你爸。」
這行動電話已經用了好幾年,我爸早就想給我換一個,但我戀舊,行動電話大大小小的毛病出了一堆,我卻一直不舍得。
這次咬咬牙,幹脆換掉吧。
陸之淮把拆了蓋的小米粥放在我面前,挑著眉看我:「確定讓老薑送,不讓小陸送?」

我覺得自己老臉一紅。
老薑跟小陸甚麼時候可以並列了?
是我想多了嗎,這話是不是有點親密……
我紅著臉:「確、確定。」
陸之淮嘴角噙笑,點點頭,沒再堅持。
一頓飯吃得怪怪的,陸之淮給我端飯,給我放筷子,給我剝雞蛋,給我剝蝦。
我看著他卷起袖子,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掉蝦頭和蝦殼,然後把一粒粒鮮亮的蝦肉放在我盤子裡。
我心裡到處都癢癢的。
心裡忍不住想,要是他是我男朋友……
「烏蒙山連著山外山,月光灑下了嚮水灘,有沒有人——」
巨大的一聲,好像哪裡在放炮仗。
我腦子裡的粉色泡泡瞬間破滅,是我行動電話嚮了,妙妙打來的電話。
剛紅著臉點了接通,妙妙跟意大利炮一樣的興奮聲音炸嚮了整個房間:
「薑小可!哈哈!你行啊你!
「這麼快就拿下陳遠舟了!
「他一大早就給你外賣送了一大捧玫瑰過來啊!」
聲音太吵了,我腦瓜子嗡嗡的。
我手忙腳亂地去調小音量,但行動電話壞了,根本沒用。
我只好尷尬地看一眼臉色有點不好看的陸之淮,攥著行動電話往客廳走:「妙妙,我跟陳遠舟其實——」
妙妙的聲音還是哐當哐當的:「雖然送玫瑰是直男了點,但我跟你說,他人真是挺好的——
「從高中就是學霸,長得也很不錯,更重要的是,他可跟你一樣,是母單啊——」
妙妙根本不給我插嘴的機會:「那句話咋說的來著,貞節是男人最好的嫁妝,而且他可是長年鍛煉,嘿嘿,你懂的——」
眼瞧著話題要往顏色方向發展,我啪地一下摁了掛斷。
在客廳裡緩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回餐廳:「對不起啊,有點吵吧?」
陸之淮垂著目光不看我,在很慢很慢地喝粥。
我有些尷尬地坐下,感覺這會兒的氛圍不太對。
「那個,我……這就回學校了,下午還有課。」
半晌,他才點頭:「好,我送你。」
我搖頭:「不、不用了,地鐵很方便。」
又是好一會兒,他笑了笑:「好。」
12
坐在空蕩蕩的地鐵裡,我莫名心情低落。
身上穿著陸之淮的短袖短褲,雖然在我身上像 oversize。
車程有一個小時,我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衣角,突然摸到褲兜裡有甚麼東西。
掏出來看,是一張被洗過的拍立得照片。
隱約能看出照片裡有兩個人,左邊是陸之淮,靠在他肩上笑得甜蜜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我一下就愣住了。
心裡酸酸澀澀難以名狀。
跑步那晚我聽到他說,他只談過一段。
那麼這個女生是他前女友。
照片裡陸之淮沒有看鏡頭,而是笑著看向女孩子,左手摟在她肩上。
即使我知道這故事的結局破碎而醜陋。
但他們確實擁有過一段甜蜜而難以忘懷的戀愛時光,陸之淮應該也很難釋懷吧。
我茫然地捏著這張照片,不知道自己心裡陡然升起的喪氣與酸澀從何處而來。
最後,我又茫然地將這張照片塞回他的口袋。
覺得緊挨著這張照片的腿側那塊小小的皮膚,像過敏一樣難以忍受。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換下陸之淮的衣服。
然後看著桌上那捧紅得刺眼的玫瑰發獃。
傍晚的時候,收到了陳遠舟的消息,說他正好路過我們學校,問能不能見一面。
我想了想,有些話確實當面說更合適,於是抱著玫瑰下樓。
陳遠舟就等在宿舍樓下,穿著淺藍色襯衣,看見我便有些緊張,鼓了好一會勇氣才問昨天帶你走的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嗎?
我一愣,尷尬地說不是的。
他松了口氣,笑著說一夜沒睡好,雖然不知道是甚麼關系,但還是想爭取一下,所以半夜下單了玫瑰,花店開門第一單就送給了我。
我有些感動,鼓足勇氣正想說點甚麼,看見他身後走過來一個人。
陸之淮臉上沒甚麼表情,把一個紙袋遞給我。
我低頭看,裡面竟然是個新行動電話,抬頭有些震驚地看他。
他看了一眼我懷裡的玫瑰,眼神微微暗下去,轉身對陳遠舟說:「不要誤會。
「只是不小心弄壞了她行動電話,所以一定得還她新的,沒有其他事。」
說完,雙手插兜裡,側身朝我挑挑眉,語氣輕松道:「有了新行動電話,以後別再錯過時間了啊。
「小爺我走了哈。」
然後沒等我說甚麼,轉身徑直離開,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陸之淮走後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陳遠舟還跟我面對面站著。
想起我下樓和他見面的目的,把玫瑰還給他,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啊陳同學,我不能收這個花,因為我確實……並不喜歡你。
13
高數考試在一個月後出了成績。
我看著「87」分的高分,有些出神。
行動電話裡那個對話框沒再打開過,已經沉底。
想起上次在陸之淮家,他看見一直沒回我的消息時一臉懊惱:「靠,你甚麼時候發的?真對不住啊,沒看見。
「家裡事多,又搬家又幹仗的,課都沒去上,真不是故意的,對不住對不住。
「跟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不回消息。」
這一個月,我們沒再聯繫過。
生活很玄妙,之前把他當人販子,不想遇見時總會遇見。
如今卻仿佛銷聲匿跡。
陳遠舟倒是主動聯繫過兩次,但被我接連拒絕,也沒再聯繫。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窩在宿舍裡刷劇。
妙妙最近倒是忙得很,沒有課的時候就出去玩,全妝,長靴短裙。
每天回到宿舍就對著行動電話傻笑,臉上還帶著兩朵可疑的紅暈。
就差沒把「我談戀愛了」寫在腦門上了。
某天下ẗŭₕ午,她終於坦白了,羞答答地拉著我的手:「寶,晚上我男朋友請吃飯,你一定得來,嘿嘿。」
問她是誰,她又說暫時保密。
於是下午課程結束後,我就跟妙妙直奔學校西門外的那家飯館,沒想到竟然是個大包間,能坐十幾個人的那種。
妙妙跟男朋友各自喊了自己的朋友們,我倆先到了。
正被妙妙逼著塗口紅呢,包間門突然被推開。
五六個男生,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齊遠!
我震驚地看著妙妙:「!」
妙妙臉一紅:「嘿嘿,上次聯誼是我倆組織的,一來二去,沒想到就在一起了。」
再抬頭,陸之淮插著兜,站在齊遠身後,正垂眸看著我。
視線短暫相接,他眼神晃了晃,很快挪開了目光。
偌大的包廂,妙妙跟齊遠挨著坐,男生坐一邊,女生坐一邊,我跟陸之淮之間隔了好幾個人。
雖然大家都不認識,但有妙妙跟齊遠在,飯桌上很快熱鬧起來。
飯吃到一半,妙妙就高興地上頭了,看著右手邊的女生們:「哎哎哎,我這些閨蜜們還都沒脫單呢,你們男生有想法的,要不要主動點!」
這話剛說出口,對面的陸之淮猛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妙妙不管說甚麼,齊遠都滿眼愛心泡泡看著她。
很快就被他旁邊穿藍色 T,叫張政的男生笑話:「齊遠,瞅瞅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齊遠摟著妙妙,一臉得意:「我樂意。」
一頓飯吃完,大家還都在興頭上,妙妙尤其沒過癮,齊遠就又訂了不遠處的 KTV,大家步行走過去。
KTV 包間裡,男生女生熟絡了些,散亂地坐著唱歌或者聊天。
陸之淮跟幾個男生坐在一起,今晚一直沒怎麼說話。
有女生蠢蠢欲動地去跟他搭訕:「陸同學,能不能加個微信呀?」
他不多說,搖頭拒絕。
女生還不願意放棄,坐陸之淮旁邊的男生擠眉弄眼的:「江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人家老陸心裡有人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跟陸之淮身上,齊遠蹦起來:「靠,真的假的?老陸,誰啊?」
陸之淮蹙眉看身邊男生:「別瞎說啊。」
那男生笑著做投降狀:「哎哎,我可沒瞎說啊,我都見過好幾回了,你拿著根女生的頭繩發獃,粉色的,是吧——」
大家開始起哄,問是誰,陸之淮不說,眼神莫名從我身上滑過。
見他似乎不願意提及,大家漸漸就岔開了話題。
我坐在沙發最邊上,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學校,叫張政的那個男生走過來坐我旁邊:「美女,能加個微信不?」
我推脫了幾次,拗不過,正打算打開微信。
一雙長腿突然走到了我身邊。
抬頭,陸之淮擋住了燈光,垂著目光在看我。
張政一愣:「老陸你這是——」
陸之淮沒有看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朝我伸出手:「需要還你嗎?」
我朝他手心看去,那裡靜靜躺著一根粉色的草莓頭繩。
然後我整個人就愣住了。
這條頭繩,好像是我的?
沒錯,是我的,草莓尖尖上掉了兩顆鑽,是我學高數時煩躁扣掉的。
大概是上次住在他家時落下的。
那麼,他經常看著我的頭繩,發獃?
我猛地瞪大眼看向他。
他緩緩地單膝蹲下來,抬頭看向我,手指合攏重新將頭繩包在掌心,一雙黑眸裡情緒隨光影翻湧,像破碎的冰:
「不想還,因為……不舍得。」
我:「!!!」
我臉上滾燙,所有人都看向這邊。
張政低聲:「我去。」
14
學校西門外的大街。
大家唱完歌,一起往學校走。
我跟陸之淮走在最後,跟他們拉開了些距離。
我臉都紅透了,扭扭捏捏地不敢看他。
陸之淮也微微有些尷尬,喉頭滾動著,好像在平複心情。
這樣沉默地走了幾分鐘,我倆同時開口:
我:「我——」
他:「你——」
目光對視,我倆又同時「噌」地挪開視線。
他輕咳一聲:「你先說。」
我紅著臉:「還是你先說。」
他又平複了片刻,聲音低了些:「我是想說。
「你,不要有負擔,如果不喜歡我——」
我一怔,脫口而出:「不不不,我、我也很喜歡你的。」
他眼神「噌」地一下亮了,情緒湧動著:「你不介意我談過嗎?」
我:「?」
「不啊。」
大清都亡多少年啦?
突然想起他口袋裡那張拍立得,有些猶豫:「除非,你心裡還放不下她——」
陸之淮立刻打斷我,使勁搖著頭,表情比剛才輕松了些:「哎哎哎,這我能保證啊,我說我喜歡你,那心裡就只有你。」
他微微鬱悶:「再說,那女的幹的那些爛事,你也都知道——」
我認真點頭:「所以我怎麼會介意呢?」
他沉默了片刻,有點緊張似的摸了摸鼻子:「咳,那,咱倆算是在一起了?」
我臉上發熱,心裡升起一萬只彩色氣球,低頭小小聲:「嗯。」
「那,牽手。」
我:「嗯?」
還沒反應過來,左手就被他溫熱幹燥的手心包住。
他不看我,看著正前方,一副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樣子。
咳,好歹壓一壓你嘴角的笑和紅透的耳尖呢。
前面妙妙已經看到了,興奮地尖叫了一聲,迅速捂住嘴。
大家紛紛回頭看我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往陸之淮身後躲。
陸之淮挑挑下巴,沖他們笑:「看甚麼看?
「小爺我的女朋友,都別惦記了哈。」
15
次年,陸之淮的小公寓。
陸之淮幾口就吃完了我煮的帶荷包蛋的長壽面,眼巴巴看著我,裝可憐:「好吃,明年還要。」
我摸著他腦袋:「給你做給你做。」
轉而一臉黑線:「但是明年不用買一冰箱雞蛋哈。」
誰懂一打開冰箱門,滿滿當當全是雞蛋的震驚啊?
齊遠給陸之淮戴上了生日帽,妙妙在旁邊點著蠟燭:「先許願,先許願。」
燭光下,陸之淮雙手合十,好看的眼睛看著我,許願。
我:「許願得閉眼才有用。」
他搖頭:「不,看著你才有用。」
妙妙&齊遠:「我倆走?」
我擺手:「不用不用。」
陸之淮跳起來去開門:「嗯。」
我:「?」
妙妙&齊遠:「……」
話雖這麼說,陸之淮還是留他倆吃了晚飯和蛋糕。
他倆走的時候一臉壞笑,鬼鬼祟祟的聲音從樓道裡傳過來。
「你倆該幹啥幹啥吧嘿嘿嘿。
「我倆就不當電燈泡了——
「走嘍——」
剛送走他倆,關上門,一轉身。
撞上陸之淮灼熱的氣息,急不可耐的吻。
許久,我呼吸都有些不暢了,他才戀戀不舍地停下,把頭埋在我的脖頸裡。
喘息是滾燙的,他閉著眼睛輕蹭我的頭髮和皮膚。
聽見他低低的聲音:
「想親你,想了一晚上。」
他抬起頭來,眼眶不易察覺地微紅,笑著捧起我的臉:
「我吃過你做的荷包蛋了,新的一歲能圓圓滿滿嗎?」
我使勁點頭:「能,肯定能。」
他用指背輕輕蹭我也變紅了的眼尾:「那就請薑小可同學,一直好好地跟我在一起。
「只有這樣……我的願望才會圓滿。」
我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撲過去抱住他,感受他越發用力地回抱:
「好,好,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番外
1
身後跟了個小尾巴。
我跟老齊跑得快一點,她就跟著快一點。
我倆放慢腳步,她也跟著放慢。
回頭看她,她就會裝得很忙,眼神看左看右,還抬頭看天上根本不知被哪片雲遮住的月亮。
有一點點有趣。
我忍著笑,繼續跟老齊吐槽最近發生的那些糟心事兒,時不時故作不經意地回頭掃一眼,在心裡猜測她能堅持到甚麼時候。
她額頭上都是汗,看著像已經跑過很多圈了。
三圈,我在心裡打賭,最多再跟著我們跑三圈。
結果第三圈的時候她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第四圈,第五圈都是。
哪怕我都能看出她腿在發軟了。
老齊在旁邊催我:「提提速?」
我掃了一眼身後的小尾巴,搖頭:「今天慢點。」
她還能跑幾圈?
第六圈也跟著跑完了。
我莫名其妙跟自己打賭,要是她跑到第十圈,我就徹底放下心裡這些爛事,不跟自己較勁了。
第七圈,第八圈……
餘光看見她腿已經在抖了,還是沒有停的意思。
我氣得想笑,咬咬牙,又跑了幾步,心裡豎起白旗投了降:好好好,小尾巴,你牛。
然後停了腳步。
老齊有點納悶:「就跑這麼幾圈?」
我回頭看扶著欄桿腿都快斷了還一臉滿足笑容的小尾巴:「嗯,就跑這麼幾圈。」
2
齊遠有事先走以後,陸之淮自己在女廁所外等人。
邊等邊急:已經進去十五分鐘了,再多待一會兒,哪怕他是孫悟空都沒法在門禁前送她回寢室。
五分鐘後,他終於逮到一個路過的保潔阿姨,請她幫忙進去催一催。
阿姨很快就一臉蒙地出來:「裡面沒人啊。」
陸之淮一愣,瞬間反應,不會出甚麼意外了吧?
他咬咬牙,跟著保潔阿姨進了女廁所。
廁所裡果然空無一人,正發蒙呢,他一回頭,看見了廁所窗臺上明晃晃兩個小黑手印。
手印歪歪扭扭的,看來爬的時候費了不少力氣。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倆手印,氣一會兒,笑一會兒,最後搖搖頭,跟阿姨道聲謝就往外走。
已經錯過了回宿舍的時間,也沒帶身份證。
他只能在校園四處溜達,心裡咬牙切齒的,想著要是能碰見那個小尾巴,一定得好好問一問,她到底跑甚麼?
溜達了倆小時,他覺得困意漸漸襲來。
在心裡無語,真他媽神奇,最近因為那攤爛事,他整宿整宿沒有睡意,這會兒露宿街頭,倒覺得困了。
在路邊隨便找了個長凳躺下, 他腦子混混沌沌的,睡著前最後一個想法是:
陸之淮,她跑了 10 圈了,你賭輸了, 該放下那些爛事了。
瞬間又清醒了一下, 哎,不對, 她只跑了 8 圈啊……
困意漸漸席卷。
他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
直到……
感覺胳膊上癢癢的, 不是蚊蟲的觸感……
他「騰」地一下翻身起來, 瞬間頭皮發麻——
靠, 他大爺的, 長凳旁邊竟然蹲了個大腹便便滿身酒味的老男人。
老男人正色眯眯地看著他,左手搭在他剛剛放胳膊的位置, 右手在身下做著可疑的動作。
他一下蹦起來。
他媽的,靠啊!
跟他開甚麼國際玩笑呢!
陸之淮惡心得渾身汗毛立了起來,一腳狠狠踹過去,正踢在那老男人的胸口:「他媽的活夠了是吧?敢碰老子!!」
不解氣, 又狠狠踹了他幾腳, 覺得自己鞋都髒了,再看他一眼都嫌惡心:「滾!!」
老男人屁滾尿流地走了,他抱著頭走來走去, 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一拍腦袋,開始後悔, 怎麼讓他給走了?該他媽的報警啊!淦!
但那男的早已不知去向, 他身上卻四處都覺得髒, 直犯惡心。
幹脆把那老男人碰過的上衣țŭ̀⁴扔了,又把踹過那老男人的鞋也扔了, 才稍微覺得自己幹淨了點。
但這下真是睡意全無。
他光著腳在校園裡走來走去,疏散煩躁。
突然, 一輛警車由遠及近,停在他面前,下來兩個警察叔叔,上下打量他幾眼,立刻朝他舉起警棍:「大半夜的騷擾別人是吧?別動!」
陸之淮:「???」
「我沒有啊!」
「別狡辯了, 人都報警了, 說這裡有變態,看看你這樣, 不是你是誰!」
「不是, 真不是我——」
「蹲下!先跟我們回派出所!」
「……」
在派出所等到後半夜,警察叔叔終於搞清楚了這個烏龍。
原來他不是今晚唯一一個受害者, 另一個受害者報了警。
趕到的警察叔叔把「衣衫不整」的他當成了變態。
陸之淮穿著警察叔叔借給他的衣服鞋子, 被他們邊道歉邊送出派出所,覺得自己在風中淩亂。
人倒霉到極點,反而麻了。
他越想越氣,越氣反而越想笑, 最後站在派出所門口抓著頭髮直笑。
場面一度有點詭異。
走到學校時,已經快七點鐘。
他聽見旁邊路過的同學互相八卦:「聽說昨晚的事兒沒?」
「咱們學校有變態!大晚上的不穿上衣也不穿鞋子,對著男的幹那種事……」
陸之淮:「……」
人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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