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姐將要迎來化形雷劫,我勸她早作打算,與我合力加固結界。
她卻雲淡風輕的說:「修行一事講究緣字,阿殊,你豁出去與天爭命的樣子難看極了。」
阿姐不爭不搶,神聖高潔。
而我因為分神護著她,被劫雷劈得修為盡廢。
她在我的庇佑下毫髮無損,修出人身,成為仙門最不染塵土的小師妹。
我渾身是血,求她去跟那些仙人說一句,將我也帶回仙門,哪怕只丟在仙山腳下,靠散落的靈力再塑肉身,我也能留得一命。
可阿姐卻皺著眉頭道:「唯利是圖,淨想著占他人便宜,阿殊,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她跟著師門的人走了,從始至終沒有提過我一個字。
我剩下一縷殘魂,在山間絕望等死。
再次恢復意識,我回到了雷劫來臨前夕。
01
我和元嫿是哀雲山上一根同生的雙生花。
自生出靈智開始,她便是一副淡然如菊的模樣。
我拼了命汲取天地間少得可憐的靈氣時,她在一旁看著,淡淡搖頭,說:「阿殊,命由天定,你何苦強求。」
因為同根生,我修得的靈力總是會被她吸掉大半。
元嫿不用費心,修為便可蹭蹭上漲,甚至在我前面摸到了化形的門檻。
整整五百年,我一個人修兩份靈力,不敢鬆懈一刻。
但助她修行我從未後悔,因為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元嫿,也是她教我說了第一句話。
元嫿于我,意義非凡。
我又開始更努力的修煉,想跟她一起化形。
每到這種時刻,元嫿就會晃著潔白的花瓣,似是歎息:「阿殊,你我生出靈智已是天賜,哀雲山靈力稀薄,你已經得到很多了,何必再跟那些可憐的花花草草爭呢?」
我不解道:「哀雲山上能修煉的精怪不多,就算我不要那些靈氣,普通花草也吸收不了呀。」
元嫿對我很失望。
即將化形前,我將體內大半靈力調出,設了結界罩住我們。
這個結界能抵擋我自己的雷劫,可加上元嫿那份,定然是撐不住的。
於是我跟她商量:「阿姐,雷劫快來了,你隨我一起加固結界吧。」
元嫿看著我因為支撐結界靈力不足而暗淡的紅色花株,輕歎一聲:「你如此爭強好勝,還想我助紂為虐?阿殊,你與天爭命的樣子,難看極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此時劫雷劈下,我只好先專心抗雷。
我的雷劫降下一半時,天邊又開始轟隆作響,同樣粗壯的雷光落下,直接將結界劈出一道裂縫。
隨著越來越多的雷電降下,罩住哀雲山的整個結界被天雷蓋住,裂縫越來越多,地面一片焦黑,我在中心承受著痛苦,本體搖搖欲墜。
天雷滾滾下,元嫿不得不調動靈力。
可她只將靈力護住自己的心脈,還不忘教育我:「告訴你多少次,莫要強求,如今還要拉上阿姐陪你一起受苦!看這滿山的生靈,他們有何處對不起你?」
我強撐著開口:「阿姐,你先助我修復結界,我們二人合力,可保哀雲山無虞。」
「你自己惹出的禍事,阿姐是不會幫你擔的。」
心寒間,我的最後一道劫雷降下,徹底劈碎結界,我人形剛顯,便被劈得吐出一口鮮血。
元嫿的雷隨後劈下,我體內靈力空蕩蕩,這一下直接將我肉身毀了。
天邊轟隆聲漸弱,哀雲山一片焦黑,我身側慢慢溢出清冽的靈力波動,光芒散去,露出一個白衣女子的模樣。
她目光悲憫,如同九天神女輕歎一聲:「阿殊,如今的局面,你滿意了?」
哀雲山的動靜,吸引來大批修仙者。
元嫿聞聲趕去,遇到了長靈山的人。
她一塵不染,得了仙門青睞,就要開始真正的人生了。
走前,元嫿又回來了,我以為她是捨不得我,急忙求她帶我一起走。
她卻罵我唯利是圖,痛心道:「阿殊,你害了滿山生靈,就留在此處贖罪吧!」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老樹精故事裡說的倀鬼為何物。
02
我以為自己死了。
可卻突然又聽到了元嫿的聲音。
「阿殊,我感知到山的另一邊有野狼受傷了,你靈力高,快去救救它吧。」
元嫿一直都這樣,在哀雲山所有生靈眼中,她是救世主,有任何麻煩,只需要來找她就可以。
她被所有人的感激和讚揚,卻把事情都交給我做。
聽到她聲音那一刻,我驚覺,我回到了雷劫之前。
「阿殊,姐姐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我冷淡道:「哦。」
元嫿語氣責怪:「看到受傷的生命,你怎能如此無動於衷?」
可她當時看著我快死了,也沒想著拉我一把啊。
我笑了笑:「你不是也有靈力嗎?自己怎麼不救?」
無非是知道,我們以精怪之身強行去到山的另一邊施展靈力,輕則有損根基,重則于修行一途再無緣分。
元嫿愣了愣:「阿殊,生靈可貴,你莫要置氣。」
我語氣冷了下來:「弱肉強食,本就是山林間的自然法則,狼吃兔,兔吃草,千百年來一直如此,你這麼心疼它們,不如以身獻祭,散了一身靈力福澤哀雲山?」
元嫿啞口無言。
「姐姐怎麼感覺你今日有些奇怪?是在怪我平時對你太嚴苛了嗎?姐姐教你不爭不搶,是為你好啊。」
我一言不發,將靈力凝聚到根部。
元嫿大驚:「你在幹什麼?!」
我回答:「你不是向來看不慣我汲取靈氣,努力修煉的樣子嗎?如今你我皆到了化形的地步,斷根亦可生,從此你守著你的淡泊如水,我修我的成仙之道!」
話音一落,我和元嫿徹底分開。
斷根之痛,深入骨髓。
我強撐著化成一顆精魄,紮根別處。
元嫿在我身後大聲喊著,我頭也不回。
這次沒了我,她在雷劫之下是否還會是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強行斷根,我受了些傷,但我等不及了,雷劫將會在今日子時降下,若不想落得和上輩子一樣的下場,只能斷尾求生。
我馬不停蹄的布結界,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雖然帶著傷,但也輕鬆了許多。
隨著閃電越來越多,我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
我極力維持著結界,口中一股腥甜。
在我的另一邊此刻也電閃雷鳴,元嫿的慘叫聲穿透整座山脈。
隨著最後一道雷劈下,我化形成功,卻也傷上加傷,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雨淅淅瀝瀝灑下,一點點修復著這方天地。
清涼的雨點打在臉上,喚醒了我的一絲意識。
我只覺得有人在摸我的頭,柔聲說:「一隻剛化形的小妖,怎會是變數?」
他的手很暖,手心溢出的力量不停修復著我的傷。
這股力量我從未見過,一小縷就夠我修煉十幾年。
老樹精說: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他大概就是那個神仙吧。
03
我身體恢復好後,正巧趕上仙門廣收弟子。
長靈山是仙門之首,那兒有最濃郁的靈氣,最高級的修煉功法和教導師父。
前世,元嫿就是被長靈山的忘華尊者收為關門弟子,成了長靈山最受寵愛的小師妹。
我此去也不一定要拜入長靈山,尋個適合我的門派趕快練得厲害些才是重中之重。
畢竟,我還有個人要護著。
「蘭衡,快些!」
我看著氣喘吁吁的某人,催促道。
蘭衡在石階上擺手:「爬不動了,你還是一鋤頭囊死我吧。」
我歎了口氣,走下去扶著他。
蘭衡就是那天在哀雲山上救我的人。
我還以為他是什麼神仙呢,但其實就是個體弱的凡人。
他那日正好上山采藥,遇見了我。
至於那股濃厚的力量,我再未見過,蘭衡說是我傷迷糊了產生的幻覺。
被他帶下山後,我在他家養傷。
他每天除了采藥就是鋤地,一來二去也打消了我對他是神仙這件事的妄想。
我們走得慢,到山頂時,各仙門已經開始選徒了。
我趕緊擠到最前面,一個穿著流雲法衣的人卻猛地將我推到地上。
「哪裡來的小妖!衝撞了我小師妹你擔待得起嗎?!」
我揉著手腕吃痛。
一道柔柔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阿殊?」
我一愣,緩緩抬頭。
元嫿由眾人圍著,身著流仙裙,一臉痛心的看著我。
而且她的修為,好似更強了。
我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沒有我替你擋雷劫,你會堅守自己的初心不與天爭,沒想到為了活命還是會用靈力的嘛。」
元嫿面色一僵。
她師兄皺著眉問:「嫿嫿,你認識這小妖?」
蘭衡終於擠進來了,眉頭輕皺將我從地上牽起,輕輕拍著我身上灰塵。
元嫿柔聲道:「她是我妹妹,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前些日子我說了她不愛聽的話,她便離開了。」
「可是師尊發現你那天?」
元嫿站在原地,什麼也不說,只是委屈的看著她師兄。
「哼!那日的雷劫如此兇險,若不是師尊,你怕是凶多吉少,她身為你的妹妹卻臨陣脫逃,狠心至你於死地,蛇蠍心腸真是該死!」
元嫿垂眸:「罷了師兄,這麼多道友在,別失了體面。」
她師兄歎氣:「嫿嫿,你這凡事不爭不搶,受了委屈往肚子裡咽的性格,要吃多少虧啊!」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我和蘭衡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元嫿上前來拉我的手:「阿殊,你此次前來可是要拜師?我師尊是長靈山的忘華尊者,阿姐性子淡,你向來能折騰,不如來長靈山陪師尊解悶吧?」
我抽出手:「抱歉,沒興趣。」
元嫿神色受傷:「你還是如此自私,怎地就不能聽阿姐一句,你同那些毫無依靠的人爭什麼呢?」
她這話一出,那些師兄師弟們個個跟看仇人似的看我。
不知情的也在小聲蛐蛐:「有個忘華尊者的徒弟當姐姐,還要來與我等搶機會,真是過分。」
「聽聞元嫿仙友性情溫婉,處處不與人爭,長靈山上就沒有不喜歡她的,沒成想她的妹ŧú₁妹竟是個不識趣的。」
「是啊,上次玄鳥產蛋,大家搶破了腦袋,元嫿姑娘卻把師門的那一份讓了出來,這樣大方的人,怎麼會有個惡毒妹妹?」
他們沒注意到,提起玄鳥蛋時,元嫿身旁那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臉色鐵青。
想來元嫿又將人家好不容易得來的機緣拱手相贈了。
這樣的事,以前發生得也不少。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搶到的修煉資源,元嫿一句不問就將它送給了其他精怪,然後那只精怪實力大漲,反過來要吞併我們。
我給老樹精存來救命的靈氣,被她大大方方澆灌了藥農好不容易除掉的毒草,只願它們快快好起來。
她倒是得了個好名聲,可被她拖累的人卻慘了。
這邊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厭惡極了,我沒什麼反應,因為在元嫿的對比下,這些年討厭我的人不知凡幾,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實在沒什麼殺傷力。
恰好仙門長老們宣佈新人選拔開始,他們的注意力轉移。
只要奪得這次選拔的魁首,就能憑自己的心意任選門派。
一般人的第一選擇都是長靈山。
但精怪修煉比人要難上許多,選擇也相對較少。
人類有修煉的根骨便可踏上仙途,精怪不僅需要先修出人身,而且也只有妖修這一條路可走。
長靈山雖是仙門之首,卻也不是最適合妖修的門派。
我來前已經打聽過了,有個門派叫縹緲宮,他們的開山宗主是一隻狐狸,門下弟子大多都是妖,那兒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元嫿在眾人的擁簇下踏進傳送陣法。
排到我和蘭衡時,卻被人攔住了,那人穿著長靈山的衣服,不屑的看了眼我們,指著蘭衡道:「一個連靈力波動都沒有的凡人也敢來湊熱鬧,這新人選拔的門檻真是越來越低了。」
他陰陽怪氣,我擋在蘭衡身前:「有規則規定不讓人來觀戰嗎?」
那人仰著頭,吐掉嘴裡的雜草,笑:「沒有啊。」
「但就是不讓他進。」
說著,他沖身後排隊的人道:「各位想帶親朋好友進去的,可隨意,但今日,這個花妖的朋友就是不能進。」
他不能阻止修者參選,但就想噁心我和蘭衡。
身後的人催促道:「走不走啊,別耽誤時間!」
我握拳,盯著那張欠揍的臉,運轉靈力的那一刻,一隻冰涼的手拉住我的手腕。
我看向蘭衡,他淡淡一笑:「好曬啊,裡面恐怕連個擋太陽的地方都沒有,小圓子你自己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他們這麼欺負你,我不去了,咱們一起走。」
蘭衡替我整理著衣襟,這是他一針一線給我縫的戰袍,預祝我馬到功成。
蘭衡緩緩道:「佛有千面,人生萬相,莫要因為一些不相干的人,打亂自己的計畫,去吧。」
他輕輕一推,將我送進轉送陣。
04
整個選拔現場設置在空中由結界隔開,已經有人在裡面對戰了。
我接過順序牌,在一旁等待時,總覺得有人盯著我,順著那道視線尋過去,是元嫿坐在忘華尊者身旁,幽幽的看著我。
她低聲跟忘華尊者說了什麼,尊者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跟蘭衡看狗時差不多。
緊接著,元嫿朝我走來。
「阿殊,你我一根同生,總是有羈絆在的。」
「你今日也是沖著我師尊徒弟的位子來的吧,我師尊乃人間謫仙,想拜入他的門下情有可原,你連著先前那份,跟阿姐認個錯,我不會怪你的。」
我實在不耐煩搭理她:「你能不能走遠點,擋到別人觀戰了。」
元嫿眼眶一紅:「你……你怎地變得如此蠻不講理!」
她這一哭不得了了,護花使者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把路堵得死死的。
她的師兄們問怎麼了。
元嫿只知搖頭,念著:「罷了、罷了。」
眾人面露凶光的看著我。
我在心裡罵了千百遍,但這終歸還在別人的地盤,我可打不過這麼多人,於是無語舉起雙手:「講良心,我就說了一句話。」
元嫿雙眼紅紅,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算了師兄,我今日只是來幫師尊掌掌眼,看一下將要入門的新師妹,別讓師尊丟了面子。」
「嫿嫿!你別多想,師尊說過只會有你一個女弟子。」
元嫿搖頭:「師兄這樣說,是把嫿嫿架在火上烤,嫿嫿不想做一個自私的人。」
說完,她捂著臉跑了。
我:「……」
以前沒發現她這麼能裝呢?
我沒心情再管她,戰台那邊念到我的號碼了。
我飛身進入結界,與對手交戰。
這次的新人選拔,選的是有天賦的弟子,所以大家實力都不是很高,我修煉了五百年,先天優勢大,一路下來沒人是對手。
隨著最後一個挑戰者被我一劍挑下臺,選拔正式結束。
「此次新人魁首乃花妖——元殊。」
我吐出一口濁氣,心中無比暢快。
選宗門的時候,我在臺上看了一圈,沒見到縹緲宮的人,卻見到元嫿被幾個師兄哄回來了。
她看著我的方向,一臉大義,嘴不停在說著什麼。
隔得遠,我只能依稀從嘴型辨別,她說了句:「阿殊自小便喜歡爭強好勝,也不知,她這性子會害了多少人。」
「罷了,她想要眾人捧著她,當姐姐的又怎麼能不讓她如願,這長靈山尊者親傳弟子的名頭就讓給她吧。」
底下的人都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我,好似我這場勝利是用了什麼醃臢手段才得到的。
我飛身向前,劍指元嫿:「我靠自己的努力修煉,在你看來是爭強好勝。我拼盡全力對待每一場戰鬥,尊重對手,在你看來是害了他人。我只想尋個師父帶我少走些彎路,在你看來便是不擇手段!元嫿,我這五百年來可有哪裡對不起你?為何你總是要將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呢?!」
不知為何,說出這些話時,元嫿的眼神好像變了。
她從前不管如何都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但剛剛她眼底閃過一瞬怨毒,好似早就恨極了我。
等我再看,她早已收好情緒,成了眾人眼中無暇的神女。
元嫿被我的劍抵著絲毫不慌,眼中淚要落不落。
「阿殊,你我生來同根,這些年你吸食我的靈力,搶奪我的養分,我都不計較,誰讓我是你姐姐呢,可我不知,你心中竟是這麼想我的。」
一聽我靠吸食他人靈力修行,這些正派人士立馬掏出法器,如臨大敵。
「妖女!我道嫿嫿的身子怎會虛弱至此,原來是你!」
「無論妖修人修,我修仙派從來不歧視任何人,唯一唾棄的便是邪修!五百年前,以凶神為首的邪修肆虐修仙界,多少人因此隕落!後懷姜道人夫妻以身為祭,將太歲及黨羽封印於無盡海,這才救了修仙界一命,血案歷歷在目,你這小妖竟敢偷練禁術!」
「殺了她!」
「殺了她!!」
變故來得太快,我甚至理解不了他們說的話。
吸我靈力的,不是元嫿嗎?
我抬頭看向隱到暗處的人,她揚起一個笑,無聲說:「再見了,妹妹。」
05
幾十個人的劍和法器同時攻向我。
那一瞬間,我只覺自己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他們站在道德的最高點,恨不得從我身上拆下一根骨當做功勳。
我全力抵抗,拿劍的手卻被一刀挑斷,隨後是左手、腳筋。
我捂著心口的血洞,替自己辯駁:「你們弄錯了,我沒有吸她的靈力,我沒有修邪術。」
可虛弱的聲音,終還是淹沒在人潮叫囂中。
我四肢都斷了,只能爬著逃,長長的血跡自身下蔓延,他們收起了刀劍,一腳一腳碾在我身上,五臟六腑生生被壓碎,從口中吐出碎末。
不知過了多久,我身上一輕,我努力掀開眼皮,斷斷續續道:「你們……弄……錯……」
突然劍光一閃,元嫿的劍穿透我的身體,她大聲喝道:「阿殊,姐姐勸過你的,你執迷不悟,便由我親手了結你的命吧!」
「我……沒……」
元嫿再次動手,可惜這次她沒能得逞。
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現,將元嫿擊飛好遠。
我癱軟在地上,眼睛被血糊得看不清,只是很肯定,那股力量在我渡劫時出現過。
是那個摸我頭的大神仙。
他附身輕輕將我抱起。
「前輩是何人?這妖女修邪術,不能姑息啊!」
似乎是有人擋在我們面前。
大神仙淡淡的「嗯」了一聲,微微抬眸,圍著的一圈人隨後被震飛。
「可我就是要帶走她。」
我大抵是被打傻了,竟覺得大神仙和蘭衡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透過模糊的視線看了看他,他衣服上的湯汁,是我今早濺上去的。
我扯了扯嘴角:「大……騙子,露…餡……了吧。」
蘭衡似乎歎了口氣。
我傷得有多重自己很清楚,幾乎就剩這一口氣吊著了。
蘭衡將我帶回小屋,每天給我渡好多靈力,我從未覺得身體內的靈氣如此充盈過。
可惜,這具身體已經留不住靈力了。
蘭衡剛渡進來,不過半天就會散完,而且停留的時間還越來越短,如今我的身體只能留住靈氣半個時辰,一旦靈氣完全消失,我也就徹底涼了。
雖然身體不能動彈,但我的意識卻很清楚。
每天我都在倒數自己涼涼的時間,可半個時辰一到,蘭衡無論在何地都會立刻出現,又給我蓄滿。
我很想告訴他,不要救我了。
這樣每隔半個時辰渡一次靈力根本撐不了多久。
到那時,我真的會吸幹他,成那些人嘴裡的妖女。
可惜,我動不了,也開不了口。
大概過了半月,屋子裡多了道陌生的氣息。
我只能感覺到那是個姐姐,身上香香的,手指軟軟的。
她摸著我的臉,不停感歎:「嘖嘖嘖,那些老東西真下得去手啊,這漂亮小臉蛋都踩扁了。」
說著,她鬆開我的臉,轉身往外走,「救不了,埋了吧。」
蘭衡袖子一揮將門關上了。
「你關著我也沒用啊,那些傢伙到處傳我能活死人肉白骨,你還真信啊,活人還能試一試,這小花妖都僵了,死人還救什麼救。」
蘭衡反駁:「她沒死。」
「是,你不要命的給她渡修為,強行留了她一口氣,可她靈骨已斷,隨便一陣風都能要了她的命,除非靈骨重塑,不然她已和死人無異。」
「我不會讓她死的。」
似乎知道蘭衡想做什麼,那個姐姐大聲道:「你瘋了?!」
「動手吧,她快撐不住了。」
漂亮姐姐氣急敗壞:「不行!」
蘭衡無動於衷。
她跺了跺腳,半會兒,搖頭歎息:「真是活膩了。」
我能感覺到蘭衡在做很危險的事,極力想組織他,可費盡力氣,卻也只是皺起了眉頭。
蘭衡在我眉心一點,隨後我失去了意識。
06
我再次醒來時,身體還是動不了。
迷迷糊糊睜眼,看到蘭衡手執水瓢,將我淋了個通透。
我一激靈,驚醒:「你幹什麼?!」
蘭衡晃了晃瓢:「養花,自然是在澆水。」
我扭頭看了看自己身處的環境。
我在小屋外的菜園裡,被埋得只剩個腦袋。
體內靈力濃郁,也不痛了。
我看向蘭衡,他淡淡一笑,唇瓣泛白,想起失去意識前聽到的談話,我有些著急。
「你……」
「呀!醒啦。」
一道女音打斷我的話,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身著淡青色雲紗裙的女子手裡拿著一把靈草過來。
她就是那天和蘭衡說話的人。
「我叫李棲君。」
她對我眨了眨眼,眼睛明亮靈動,頭上的狐耳輕輕一抖。
果然和我想像中一樣漂亮。
我看呆了:「我是元殊,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李棲君笑著還想說什麼,蘭衡默默橫進我們中間:「人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說著袖子一揮,李棲君被一陣風帶走,在空中咆哮:「蘭衡,你這卸磨殺驢的老東西!」
蘭衡全當沒聽見,又給我撒了一把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肥料。
這塊地的土和普通的不一樣,在裡面我的靈力恢復得很快,甚至還一連突破了好幾次。
身子大好後,蘭衡將我挖了出來。
我一直暗中觀察他的身體,昏迷前,從李棲君的語氣來看,蘭衡救我應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他早早將李棲君趕走,恐怕也是想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
可試探蘭衡的過程,著實太難了些。
在不知多少次被他抓到偷偷探脈後,蘭衡那雙狹長的眼睛看向我,輕輕將手搭在我額頭上:「可是李棲君那庸醫將你治壞了?」
「啊?」
「你沒發現嗎?你近日只要與我對視,總會同手同腳,我吃飯或小憩時,你那爪子不是將我湯掀了,就是把我衣服撕了。」
蘭衡看向自己身上剛縫好的袖子,「這是本月第五件了,小圓子,咱家真沒錢換新衣了。」
我尷尬的抽出手。
蘭衡輕笑:「吃飯吧。」
看著隨他動作而露出的一小截手腕,我心一橫,一手扯住袖子,一手握住他的手。
然後,袖子又扯爛了。
蘭衡呆呆的看著我,我趁機放出一小縷靈力順著他的筋脈探去。
一路流暢,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跡。
我眉頭輕皺,莫非真是我想多了?
我看向蘭衡,他撚著一塊碎布,挑眉:「你還想牽我到什麼時候?」
我乾笑著鬆開他,接過他手裡的碎布:「你放心,這次我給你補,不花錢。」
半個時辰後,蘭衡看著衣服上歪七扭八的針腳,和我相顧無言。
我找補道:「你知道的,我剛化形就離開了家。」
蘭衡歎氣。
知道他身體無礙,我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從此吃好喝好,修煉一日千里。
對了,李棲君還留了幾本適合草木妖修煉的書給我。
按它修煉,我修為一日千里。
稍有不懂的,蘭衡也能精准找到問題所在。
有他指導,我的修行之路十分順暢。
今日晚間我吐納歸來,蘭衡卻不在小屋內。
天邊似乎有月華散落,我朝著那個方向尋去。
剛到山頂,便看見蘭衡手中拿著一個冒著寒氣的玉盒,他將月華淨化凝結成型裝進盒子裡。
而我每隔幾日便要埋進土中,我曾見過蘭衡將這東西灑在土裡。
做完這些,蘭衡起身,突然步子一頓,一口鮮血噴出,隨後脫力跪在地上。
蘭衡蜷縮著身體,痛得額頭冒汗,青筋凸起。
收起來的盒子掉落,月華灑了一地,他狼狽的去接,卻怎麼也留不住,只能無助的看它從指縫間溜走。
我躲在山后,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逃似的回到小屋。
蘭衡那麼風雅的一個人,應是不想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又過了一刻,蘭衡背著簍子回來,身上的血跡已經清理乾淨了。
他倚在門邊,眉目柔和的看著我:「小圓子,有吃的嗎?我好餓。」
07
我和蘭衡坐在屋頂,一人端了一碗甜酪。
天空星辰點點,耳畔蟲鳴螽躍。
我看著蘭衡,才發覺自己先前的舉動有多蠢,他那麼強,怎麼會發現不了我將靈力探入他筋脈,從一開始,他便給我編造了一個假像。
我卻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甚至不知他竟已傷到這種地步。
蘭衡似有所感,偏頭看我,見到我滿臉淚時,身子一頓。
隨後手忙腳亂的給我擦眼淚:「怎麼了,可是哪裡又疼了?重塑靈骨會受生長之痛,小圓子你……」
我一把將他抱住,哭著問:「蘭衡,你會死嗎?」
他愣了愣,一下一下拍著我:「別哭,沒事的。」
他又在騙我,山頂Ŧūₙ之上,他痛成那樣,甚至連四散的力量都控制不住,那時只要出現一個小小的精怪便可以殺了他,怎麼可能沒事。
我哽咽著問:「蘭衡,有沒有辦法將靈骨還給你?我不想你死。」
他動了動唇:「李棲君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昏迷那段時間我能聽見你們說話,棲君姑娘說只有靈骨重塑才能救我,可靈骨不可逆,碎了就是碎了,絕不可能重塑。她當時那麼反對,想來是你將自己的靈骨換給我了對嗎?」
蘭衡笑了笑:「猜對一半。」
他起身攔住我的腰,帶我穿過雲層,飛上最高處。
瞬息之間,我們便來到一處神奇的地方。
這兒別有洞天,水流潺潺,時不時跳出幾隻魚,美不勝收。
我們站在樹梢上。
蘭衡問我:「你可知這個世界分為幾個部分?」
我想了想,道:「傳說上有九重天,下有四魔域,修仙界和凡人處於二者之間。」
蘭衡點頭:「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九重天。」
我微微睜大雙眼:「你果然是神仙!」
蘭衡輕笑,拉著我的手,身體倒下,我們墜落雲層,掠過人間繁華,最終來到一個水鏡前,穿過水鏡,一個偌大的街市出現在眼前,天上飛著巨獸,地上的攤販大聲吆喝,空氣中彌漫的力量和靈氣大不相同,吸收進身體,靈氣便與其纏鬥起來。
「放輕鬆,別抵抗它,你的身體照理來說是可以承受靈氣與魔氣的。」
「魔氣?四魔域真的存在?!」
蘭衡被我的反應逗笑了。
我懵了:「所以你到底是神仙還是魔頭啊?」
「這就是我說的,你只猜對ƭū́⁽一半。」蘭衡道,「世間萬物,或飛升成仙,或墮入魔域,又或在凡界生老病死,而我既不是仙也不是魔。」
難怪,蘭衡身上的力量那麼神秘,從未在任何書籍中看到過。
他接著說:「我游離於三界之外,不歸天道管,所以你問我會不會死……」
我緊張的看著他。
他笑:「大概是不會的。畢竟死了也沒地方敢收,只是會受些傷,痛上一痛而已。」
我還是覺得有點離譜,再三確認:「真的?沒騙我?」
蘭衡敲了我頭一下,無奈道:「真的。否則就算我急著送死,李棲君那只老狐狸也不會幫我的。」
想到李棲君,我才放心了些。
「不難過了?」
我破涕而笑。
「那走吧,來都來了,帶你逛逛魔域。」
此處認識蘭衡的人很多,小到幾歲的孩童,大到佝僂的老嫗。
他們對蘭衡十分尊重,也熱情得不得了。
「蘭先生,許久不見,您竟有夫人了!來來來,這根雙好釵贈予夫人,祝你們百年好合!」
「蘭先生,老夫今日剛打撈的多子多孫魚,帶兩條回去燉給夫人喝!」
「蘭先生,我家魔獸下崽了,可愛得緊,帶兩隻回去給夫人解悶!」
「蘭先生……」
一條街還沒走完,我和蘭衡手裡就塞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我們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噗嗤笑出聲。
「四魔域跟我想像中好不一樣,我以為這兒會到處黑漆漆的,沒想到竟比修仙界還漂亮不少。」
蘭衡點頭:「人們只知道三界存在的傳說,卻很少有人見過三者的存在,即使飛升仙人,也沒辦法越過界限來到其餘兩界,是以,三界和平共處,除了五百年前凶神現身那次,大家過得都還不錯。」
「凶神可以隨意穿梭三界嗎?」
蘭衡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凝重,他點點頭:「凶神的信徒身上都有它的力量,他們分散各界,沒有任何理由的破壞,只為將三界毀掉。」
我唯一聽過凶神的名號一次,就是在新人選拔上,光提起這個名字,還未證實我與凶神是否有關,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將我除去,足以可見,凶神之名有多駭人。
我若有所思:「這樣想來,封印凶神的那兩位前輩,真讓人敬佩。」
聞言,蘭衡沒說話。
他將我帶到一處廟宇,這兒香火不斷,鐘聲綿延,讓人很安心。
我們拜了裡面供奉的神。
他們的石像手牽著手,面露神光,悲憫世人。
牆上的壁畫刻著他們的生平。
最終定格在,二人攜手以身獻祭的畫面。
我看著他們的石像,心裡竟無由來的難過,酸澀漫上眼睛,我竟哭了。
看著手心的淚,我有些疑惑。
「這是懷薑和朝葵,他們一人應天地而生,生來便是庇佑魔民的魔神,一人由信奉之力孕育,乃世間第一朵神花,他們擁有的天地之力,與凶神相悖,所以才能將其封印於無盡海。」
壁畫上,朝葵神尊將一個眉ṱúₚ心有花紋的嬰兒遞給侍女,決然赴死。
我鬼使神差的摸上那朵神花圖騰,下一刻,指尖觸碰的地方竟亮起紅色光芒,圖騰中伸出無數細小枝丫眷念的纏著我的手。
下一刻,我眉心被特地抹去的印記重現,身體裡似乎有塵封的力量要破出。
但只一瞬,一切又恢復如常。
08
蘭衡告訴我,他當初在哀雲山上救下我,是因為算到將有變數出世。
可我只是個普通小花妖,他以為是天象有誤。
後來,我身受重傷,蘭衡替我換骨才終於發現我的真實身份。
「你的父親乃是魔神,母親是神尊,所以我才說你身體裡應該可以容納兩種力量。」
我一下懵了:「可、可我是和元嫿一同長在哀雲山的雙生花,怎麼會……」
我話音一頓,看向壁畫上那個抱著嬰孩的侍女,神似元嫿。
如果當初帶走我的是她,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和蘭衡回到人間小屋時腦子還是懵的。
「小Ŧůₗ圓子,我告訴你這些,只是認為你有資格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拯救蒼生的英雄,你母親死前將你送出無盡海,應該也是希望你能平安長大。」
看著蘭衡一臉凝重的樣子,我抹掉眼淚,笑著點點頭。
時間稍瞬即逝,我們已經在小屋內住了大半年了。
近來的天,越來越奇怪。
還未到申時,便暗了下來,天邊那如同被烈火炙烤的雲,壓迫著人間,河水乾涸,土地乾裂。
路上常常有人走著走著便倒下。
蘭衡這日來與我說,他要去一趟魔域。
「小圓子,我這次去時間有點久,不能陪你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縹緲宮嗎?正好,你去找李棲君,她就是宮主,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是怕那狐狸將你搶走。」
蘭衡輕歎,「現在沒辦法了,我魔域老友有事,不得不離開一趟。」
他將話說得毫無漏洞,可我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把我送走後,他朝著反方向離去。
我中途折返,想悄悄跟上他。
誰知行至一半,一夥人突然出現攔住我的去路。
看著他們身上熟悉的服飾,我心中怒氣衝天。
元嫿大師兄帶著人列陣,言之鑿鑿:「妖女!終於找到你了,你將嫿嫿害得躺在床榻大半年,修為倒退兩個大境界,新仇舊恨,我要從Ṭũ⁻你身上討回來!」
我眉頭一皺。
才想起來,當時元嫿要殺我時,好像被蘭衡一掌拍飛了。
看來那一掌,讓她吃了不少苦頭。
「師兄,別與她廢話!如今嫿嫿顯出真身,已是修仙界萬人敬仰的神女,待我們捉了這妖女,將她身上的靈力全給嫿嫿療傷,讓她出氣!」
我疑惑道:「什麼神女?」
他們冷哼一聲:「孤陋寡聞的小妖,我們嫿嫿乃懷姜道人與朝葵神尊之女,是整個修仙界的恩人!你以為背後有個實力高強的人護著,我等就動你不得了嗎?我倒要看看,是你背後之人強,還是整個修仙界強!」
說完,他們列陣動手。
雖不知是什麼情況,但如今的我也不是當時任人拿捏的小花妖了。
陣法破掉的瞬間,幾人遭受反噬,吐了一地血。
死到臨頭他們還嘴硬:「妖女!你和同夥傷了神女,又與我長靈山為敵,就等著被挫骨揚灰吧!」
說話這人還是那個大師兄,上次也是他帶頭中傷我,挑了我的手腳筋。
我喚出法劍,劍光一閃,將他舌頭割下。
「既然不會說話,那以後都別說了。」
血液從他嘴裡湧出,他瞪著眼睛,滿地打滾。
其餘幾人發狠了:「殺了她,為師兄報仇!」
這幾人也是熟面孔,碎靈骨之仇,也有他們一份。
將要取幾人性命時,幾道更強的威壓襲來,死死壓住我。
來的是忘華尊者和長靈山其他長老。
我天賦再怎麼高,也不可能短短時間內超過修仙界的老人。
沒支撐多久,我就被幾人生擒了。
白鬍子老頭瞪著我:「妖女,你吸食元嫿神女的靈力,導致她先天不足,如今無盡海異動,世間只有神女能壓制凶神,若是因你導致修仙界大禍,你可擔待得起!」
我猛地抬頭:「無盡海異動?什麼時候的事?」
「哼!連連幾月的天象你瞎了嗎?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時間,帶走!」
難怪蘭衡突然離開,他根本不是去魔域,而是去了無盡海。
「放開我,我得趕去無盡海!」
「你這小妖莫不是想將凶神放出不成?!」
我看向他們,「蠢貨,你們都被元嫿騙了,她根本不是什麼神女,而是我母親身邊的一個侍女!」
聞言,幾人一愣,隨後笑了起來。
「神女預料的果然沒錯,這小妖顛倒黑白,想鳩占鵲巢!」
「神女顯出真身時,身上有朝葵神尊的氣息,你又有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我的印記和力量都被封住了,確實無法自證。
09
我被帶到長靈山元嫿修養的洞府中。
這兒的靈氣是整個山脈最濃郁的地方,長靈山的人為了她,還真是下血本了。
許久不見,她身形弱了許多,修為搖搖欲墜。
「阿殊,姐姐終於等到你了。」
元嫿笑著將我扶起。
「這兒又沒人,你何必假惺惺。」
聞言,元嫿笑意漸淡,「你都知道了吧?那個救走你的人,他的力量我曾見過。」
我看著她,不作答。
元嫿也不急,似乎想讓我死個明白。
她說:「我是朝葵從凶神祟氣下點化的一株野菊,她生來便是神尊,而我從一ẗü⁾開始就只能做她的侍女。我做什麼都比不上她,可是有一天,懷薑說朝葵大大咧咧,誇我性子淡然,為了這句話,我不爭不搶了一輩子。」
「可最後,懷薑還是選擇和朝葵一起死。世人都道封印凶神需要兩位元神尊獻祭,其實不是的,只有朝葵的神花之力對凶神有用,懷姜原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他不願,是不是很可笑?」
元嫿說著說著眼淚長流,透過我看向另一人。
她又哭又笑,瘋了一般。
許久,元嫿平息情緒:「你生於無盡海上,剛出生便交給了我,朝葵將自己的神力給了我一縷,叫我護好你。」
「可封印一起,方圓千里根本無人能逃,瀕死之際一股神秘的力量將我們帶離無盡海,直到那天那股力量又出現將你帶走,我便猜測他會告訴你一切。」
「雖然從無盡海逃出來了,但我還是被封印之力傷到了根本,還好長在凶神身邊的時候,我曾習得他們的秘術,於是我帶著你紮根哀雲山,以朝葵神力為介將我二人綁在一起,無止盡的吸食你的靈力。」
「你也不愧是他們的孩子,天賦絕佳,我用盡全力也只能吸掉你一半的力量,本想借助化形雷劫將你劈死!可你竟逃了!後來長靈山上,那麼多人也能沒殺死你,你跟你母親一樣,令人厭煩!」
看著元嫿扭曲的面容,我只覺得悲哀。
她突然抓住我的脖子,「但你既然沒死,說明老天都在幫我,蘭衡一掌毀了我,我便用你來填!」
話音一落,我體內大股大股的靈力被吸走。
元嫿神色瘋狂:「你母親欠我的,你來還!」
身體裡靈氣告急,我眼前恍惚,忽然之間好像聽到有人叫我。
那個聲音溫溫柔柔的,看不清臉。
緊接著多出一個男人,站在女人身邊。
然後我又看到了蘭衡。
他們說:「小殊兒/小圓子,還不能睡。」
「啊——」
我睜眼,感受著體內沖出的力量,眉心印記顯現。
元嫿來不及躲,直接被震到牆上,氣血翻湧吐出一口黑血。
巨大的動靜引來長靈山的人,看到我眉心的神花印,再看元嫿身上,我母親留下的那縷神力已消散殆盡。
元嫿傷上加傷,躺在地上不斷咳血,眼尾流著不甘的淚:「明明……明明……就差一點……」
我走到她身邊,神色冷漠:「你說錯了,我母親,從未虧欠過你。」
一個生來便是壞種的人,不管對她再好,她都不會滿意的。
元嫿強撐著爬起來,冷笑:「我死了,你們也別想好過。」
她捏碎手裡的一顆黑色珠子,瞬間整個長靈山都在震動,天空一下子黑了。
元嫿大笑:「凶神就要出來了,讓三界陪我一起墮入無間地獄吧!」
我身形一閃,朝著無盡海而去。
至於元嫿,那些痛恨凶神的人會給她懲罰的。
10
無盡海上,黑雲翻湧。
蘭衡一個人吃力的維持著封印。
我立即注入神花之力,他皺眉看向我:「你還是來了。」
我眨了眨濕潤的眼:「這是我的使命呀。」
封印裂縫越來越多,蘭衡本就有傷,一用力嘴邊溢出血絲。
黑色長衫下的手也在涓涓流血,長袍都被打濕了。
我閉了閉眼,轉身,在他肩上打了一掌,將他帶出漩渦中心。
蘭衡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小圓子!」
獵風席捲我身後的長髮,我跌進無邊黑暗。
結界中,祟氣亂撞,Ṭŭ⁾最高處,凶神陰冷的笑。
它一會兒變成我母親的模樣,一會兒變成我父親的模樣,我見過的所有人他都知曉。
我執劍與他對抗,他只知迷惑我:「加入我吧,我們一起獲得永生。」
凶神將我拉入幻境,裡面是長靈山眾人欺辱我的畫面。
「你看呐,他們多可惡啊,你要為這樣的人拼命掙扎嗎?」
那些惡意的嘴臉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看看你守護的人間,這樣的人間真的值得嗎?毀滅吧,我們一起再創新的世界。」
我甩掉腦海裡的雜音:「孽障!我不會為你所惑,像你這樣躲在陰溝裡生活的東西,根本不知道三界之大有多美好,一個小小長靈山,何以亂我道心!」
我提劍而去,凶神見迷惑不了我,這才與我正面對上。
我的神花之力能很好的壓制它,不知打了多久,它耐心不足,想撕裂結界往外逃,我全力抵抗, 無數觸手抓住了我。
凶神趁機貫穿我的身體裡, 叫囂:「本座終成天地之主, 小娃娃,你阻不了!」
我笑了:「是嗎?」
凶神一愣,看著身上的劍,那劍自毀, 爆出無邊神力, 極快的侵蝕著凶神之軀。
「不!這是什麼?!」
我飛快結印, 強忍著喉間腥甜:「是能讓要你命的東西!」
印成,整個無盡海結界撕裂被拉入三界縫隙,隨之消失的是凶神不甘的聲音。
剛剛那個印,是李棲君那本書的扉頁記載的,我想也是她特地留下的吧。
狐狸就是聰明, 連蘭衡都騙過了。
我失去所有力氣,隨著碎片消失。
五百年後。
「先生,所以神女真的死了嗎?」
魔域中紮著小辮的女孩, 眼淚汪汪的看著蘭衡。
見他又要嘴欠,我連忙上前, 蹲下給小姑娘擦掉眼淚。
「當然沒有了, 還記得嗎?故事裡說的老狐狸, 可聰明了,她早留了後手。」
「什麼後手?」
「神花本是由信奉之力而生,信奉之力不斷, 神花不死。」
那天,李棲君帶著修仙界所有人在無盡海外, 尋著留在我身上的那抹生機。
蘭衡處於仙魔之間,是三界最為特殊的存在, 他拖著重傷, 穿梭無數裂縫, 將我的神魂碎片撿起。
後來, 李棲君被抓了壯丁, 將我的神魂一點一點拼上, 豁出家底, 讓我重新成為一根幼苗, 又澆水施肥照顧了整整三百年,我才得以重新化形。
蘭衡的傷也很重,那段時間李棲君欲哭無淚, 連著長了好幾條皺紋, 不過我化形後,給了她一瓶花汁, 不僅讓她容顏重回巔峰, 連著滯留百年的修為都鬆動了。
她直言,給我和蘭衡打工果然不虧。
對了,還有元嫿。
我走後, 她被長靈山的人交出去,整個修仙界對她恨之入骨,那個淡然如菊的仙子,淪為階下囚。
她最引以為傲的體面,被狠狠踩在腳下。
這比身體之痛更讓她崩潰。
最後她被扔到凡間大道, 在一個冬天,髒兮兮的死在了某個不知名水溝邊。
從此,世間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凶神膽戰心驚了。
不論人妖仙魔都活得好好的。
全文完。
作者:景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