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第六年,我抱着三岁的女儿在街角与前妻偶遇。
前妻愣愣的看着我怀里的女儿,良久才难以置信的问我:「你的孩子?」
我在她压迫的眼神下缓缓点头。
前妻淡然的表情寸寸龟裂,她用一种我背叛了她的眼神注视着我。
明明背叛婚姻的那个人是她。
可能她觉得,我爱她至深,就算她出轨跟我离婚,我还会一直等她回头吧。
-
岑芙跟我摊牌那天,是因为她查出了怀孕。
B 超单上的孕囊是 8 周+,而我出差三个多月才刚回来,孩子自然不是我的。
岑芙坐在沙发里,态度冷硬的告知我,半年前她就出轨了,现在她怀孕了,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并给她的姘头一个名分。
当然,这样一来就得跟我离婚。
我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可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岑芙已经料到我想说什么,她看着我的眼睛,面无表情的告诉我:「你没听错。」
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女人,我的心像是被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几乎就要站不稳。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的婚姻会出现问题。
岑芙长得很漂亮,可她性子冷淡,人也慢热,在学校时更是赫赫有名高冷女神,喜欢她的男生有很多,唯我锲而不舍的追了两年才把她追到手。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她从没但她也理所当然的习惯了我的存在。
大学毕业后,我俩就扯了证。
恋爱三年,结婚两年,在一起不过才五年的时间,她就腻了?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甚至手足无措的想为她的出轨找个理由。
我想说我离不开她,更不能接受跟她离婚,话到了嘴边,看着岑芙冷漠的脸,我突然停住了。
扪心自问,出了轨的岑芙就算同意回归家庭继续跟我过日子,我还愿意吗?
我不愿意的。
我信奉的爱情从来都是忠贞不渝,婚姻更是如此。 -
相处多年,岑芙当然知道我有多爱她。
大概是害怕我的纠缠,说完离婚后,她打了个电话就拿着钥匙出去了,没再看我一眼。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她才回来。
我在阳台上吹了一夜的凉风,也想了一夜,却始终想不明白岑芙为什么会出轨?
岑芙家境比我好上许多,她是家里的独女,毕业后开始接手家里逐渐没落的生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两年她忙的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白天工作,晚上应酬早已成了她的工作常态。
我想不通,忙成这样她怎么还能抽空出了个轨?
岑芙回来后就站在玄关处静静的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脚下那一地的烟头。
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她一点儿也体会不到我的绝望。
我隔着客厅与她对视,她的光鲜靓丽同我的狼狈不堪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不知过了过久,我听到她说:「想通了吗?」
想通了吗?
回想在一起的这五年,偶尔发生争执,不管过错方是谁,我总是最先妥协的那一个,她从不曾低头。
一次也不曾。
我的一厢情愿到现在已然成了犯贱。
我捻灭地上的烟头,选择性忽视腿骨上传来的麻痛感,只抬起下巴问岑芙:「为什么?」
为什么出轨?
认识七年,在一起五年,昨天晚上我幻想过无数种岑芙跟我说离婚的理由,只要不是出轨,任何一种我都会原谅她,可偏偏她就是出轨了。
岑芙淡淡的别开眼睛,眉目间有几分不耐:「没有为什么,方砚书,缘分到头,咱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好一句缘分到头,好聚好散。
在这一刻我彻底心死。
「好,」我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咱们离。」
或许是答应的太过痛快,与我往日的舔狗形象不符,岑芙有些错愕的盯着我看了片刻,她动了动唇角,到底什么也没说。 -
因为我的同意,离婚的路可谓是一路顺畅。
连双方家长都没通知,我俩就匆匆领了离婚证,和领结婚证时一样急促。
岑芙作为过错方,给了我很大一笔赔偿金,连家里那套我们一起买的房子她都送给我了。
结婚两年,她的行李统共也只收拾了半天。
我看着她拎行李上车、离开,全程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五年,我想,就算是养一条狗,多少也有感情了吧?
岑芙这个女人狠起来还真挺狠。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突然想看看她出轨的那个对象了,那个我男人到底有多好,竟让岑芙做了自己生平最不齿的事。
我到底是忍住没去看。
既然已经离婚,互不打扰是对曾经感情最好的尊重。
离婚第二天,我收到了岑芙堂妹的微信,她问我跟她堂姐一起回家的那个男生是谁?
这句话后ṱū́⁵面还带着三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终是释然.
我回:{这个问题你该问你堂姐。}
回完这条微信,我也删除了岑荷的微信。
岑荷向来不喜欢我,发这条微信过来也是故意让我心里不舒坦,我岂能如她所愿。
长街上人来人往,我立于人群中,好像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这一刻我意识到,或许该离开这个城市了。
4.
隔天,我给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我来这座城市是为了岑芙,如今要离开也是因为她。
仔细想想,在前半生短暂的青春岁月里,我几乎都在围着岑芙打转。
啧!难怪她会厌烦。
辞去工作后,我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才卖了房子准备向目标地出发。
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做上飞机的前两个小时,岑芙突然打来了电话。
离婚一个多月,我俩可谓是断得干净,根本不存在再联系这一说,更不要提是岑芙主动联系。
我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岑芙平淡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你卖了房子?」
我一愣,下意识的反问:「不能卖吗?」
话筒那边一阵静默,良久,岑芙才冷冷道:「随你。」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要搁以前岑芙用这个语气跟我说话,我早就准备好她喜欢的礼品,站在她公司楼下巴巴求她原谅了。
呵,时过境迁,今日早不同于往日,岑芙不会还觉得我会像以前惯着她的脾气吧?
可笑。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在离开之前走进附近的营业厅,注销了号码。
今后,我不想跟岑芙再有任何联系。 -
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这里的发展速度比较慢,生活也不像很多城市那样快节奏。
年过八十的奶奶在看到我的Ţú₃那一刻就紧紧拉住我的手,一遍遍看着我,嘴里还不停的数落着我不好好吃饭,又瘦了许多。
我放慢了脚步,踏着夕阳的余晖笑着跟她一起回家。
一如少时。
看着奶奶花白的头发和佝偻到直不起来的腰背,心酸突然后知后觉的在心头蔓延。
我追逐在岑芙身后的那许多年,我至亲的奶奶是不是也数次徘徊在村口,等着大巴车上是否会走下来她熟悉的那道身影?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跟父母的感情并不深厚,这次离婚回来我并没跟他们打招呼。
在我回来的第十二天,隔壁邻居拿着手机来找奶奶,她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我瞬间明白,那是我父母打来的电话。
奶奶将电话递给我时,母亲正在电话那头愤怒的咆哮。
我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不出一分钟,电话再次打来,我刚「喂」了一声,那边咆哮声顿时比刚才的还大。
我再次挂断电话。
如此四五次后,母亲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她不再高声咆哮,只是让我给她我的新电话号码,她说离婚那么大的事我都不跟她说,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抿了抿唇,淡淡的告诉她:「在想,我离婚将近两个月了,你这次想起我的时间比上次短些。」
那边一哽,再没有了声音。
在我小的时候家ţú⁹里条件很不好,父母生下我后就决定出去闯闯,把我丢给了奶奶。
过了几年,他们是赚了些钱,可他们身边也有了新的孩子,我多了一个弟弟。
多了弟弟的理由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亲近。
后来暑假期间,他们也试图把我接到身边培养感情,那时候弟弟六岁,我十一岁。
那个年纪的我已经不屑于跟小孩子争夺玩具了,可我那个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弟弟,却对我满是敌意。
我将他胡乱扔在沙发上的奥特曼玩具顺手放在桌子上,等父母下班回来,那些奥特曼玩具却不知为何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
弟弟抱着残缺不全的奥特曼撇着嘴角闷声哭,父母偏爱他,他是知道的。
果然,父母看向我的眼神复杂无比,我努力辩解说不是我做的。
至今我仍记得那一刻的无助。
母亲摆了摆手,态度敷衍的说:「行行行,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转头,她就在以为我听不见的地方跟父亲说:「这个孩子怎么被你妈教成了这样?」
父亲不说话,显然也默认了那件事就是我做的。
后来他们买回了更多的玩具,只过不那些玩具被锁在一间杂物室里,那里的钥匙只有他们三个有。
我对海鲜有些过敏,奶奶记得最是清楚,家里的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海鲜类的东西。
在我被接来之前,奶奶还叮嘱母亲不要让我碰海鲜类的食物,母亲点头应下了。
可在我来到他们家的第三天,我因为一碗海鲜粥去了医院,在急救室里我几乎呼吸不过来气时,却听到了一门之隔父母聒噪的争吵声。
母亲说:「我怎么知道他海鲜过敏?」
父亲的声音有着无奈:「妈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
「她说那么多事我怎么记得住?」母亲的声音有些尖锐:「再说了,他都那么大了,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吗?我看他就是贪嘴,弟弟要吃,他要是不吃不是亏的慌……」
……
而今,他们这般生气,大约是觉得我跟岑芙离婚了,他们再不能从我这边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贴补弟弟。
毕竟,岑芙比我有钱。
不然,他们怎么能想起来跟我打电话? -
大约是兹体事大,我的父母竟然在当天晚上赶了回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我那个上大学的弟弟,我俩视线相对,他眼里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没来得及收。
两年多不见,父母看上去老了很多,眼角的皱纹不笑看过去也很清晰,法令纹也深了许多,尤其是母亲的面相,看过去竟有些刻薄。
母亲并不理会奶奶兴高采烈的问候,而是冷冷的向我瞥来一眼,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怒斥道:「方砚书,你翅膀硬了是吧?离婚那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跟我们商量?」
奶奶震惊于这个消息,看看她,又看看我,嘴角嗫嚅几下到底没说什么。
我自知亲情浅薄,心里并无波澜,只看着指尖燃了一半烟,不语。
母亲最是见不得我这幅模样,她声音徒然尖锐起来:「方砚书,这就是你对你亲妈的态度?简直毫无教养,怪不得你婚姻会失败,你——」
眼见她越说越不像话,父亲突然伸手拉了拉她,他啧了一声,神情似是不满:「你真是气昏了头,怎么能这么说孩子?」
母亲自知失言,也拉不下脸跟我道歉,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父亲也有些为难的看着我,那表情好像是要我去跟母亲道歉。
呵!被骂的那个是我,我还要去道歉?
凭什么?当子女的难不成生来就欠父母的?
奶奶端来茶水,小声跟父母说:「有什么事要好好跟孩子说。」
母亲有些嫌弃的看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看方砚书那么大的胆子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她惯是爱把奶奶当做出气筒,为了家庭和睦,奶奶也从来都是默默忍受。
我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了捻,才转头看向父亲,我问他:「你们怎么知道我离婚了?」
父亲讪讪的笑了下:「小芙给我和你妈打了电话,说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到你,她有些担心……」
我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好笑。
出轨的是她,怀了别人孩子的她,先提离婚的是她,说缘分到头好聚好散的还是她。
我不纠缠,既然离了,我们之间有没有牵绊,我必定是要同她断干净的。
可她还来联系我做什么?
母亲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岑芙怎么怎么好,她每说岑芙一点好,还要意有所指的说我性格差劲,岑芙肯包容我就不错了等等。
我面无表情听她把我当成岑芙的对照组贬低,等她把关于我之前的旧账也翻个差不多了,最后得出一个我脑子不正常的结论。
是啊,但凡脑子正常,我也不会在这里听她掰扯那么多。
大抵内心还是生出了不可求的奢望。 -
不管母亲怎么恶语相向,我跟岑芙离了就是离了,万没有后悔的余地。
在吹了一夜冷风也没得到只言片语安慰的那日,我幡然醒悟,余生还很漫长,又何必浪费在一个不爱我的人身上?
最后,母亲还是不甘,她说岑芙家生意如今在商场上的势头如日中天,今后还有着无限潜能,我绝不能就那么轻易的跟她离婚。
就算离婚,岑芙公司的股份最低也得分我个 10% 左右。
我按了按隐隐泛痛的眉心,打断他们的商议:「说够了吗?」
父母亲同时转头看向我,就连一直看好戏的弟弟也诧异的看向我。
这么多年,我惯是好脾气,忤逆父母或是顶撞父母的事还真从来没做过,也是因为如此,母亲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贬低我。
可时至今日,我突然就不想忍了。
我懒得转弯抹角,淡淡道:「说够了就走吧,趁还能买到回去的票。」
母亲瞪着眼睛,好半晌才指着我的鼻子再次破口大骂,她骂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骂我生性凉薄……
我瞥她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凉薄,会遗传。
而我的生性凉薄,遗传了他们,怪不得旁人。
我在镇上找了间旅馆住下,刚安顿好岑芙就打来电话。
她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的新号码。
我看着那十一个熟记于心的数字,犹豫片刻,还是没接。
岑芙并不气馁,很快打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离婚后她对我的耐性,是眼见着比以前好了不少。
在她打来第七通电话时,我接通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岑芙平稳的呼吸声。
我也不说话,垂眸看着不断变动通话时间,等它变成 2 开头,我打断沉默:「缘分到头,好聚好散,这话是你说的。我没有跟前前妻藕断丝连的习惯,岑芙,不管是什么事,都别来找我了。」
那边依旧是沉默,我没想着等岑芙的回答,挂断电话后,顺手将她拉到了黑名单里。
婚姻尚在时,岑芙也没见得对我有多好,现在都离婚了,主动联系我的次数倒是多了不少。
怎么?是不习惯突然失去我这个舔狗吗?
也是有可能,再怎么说我也事无巨细的关怀了她五年。 -
我了解我的父母亲,他们从苦日子里过来后就特别不想再过回去,不然也不会造就我与他们不亲近。
这次回来,他们大概连一周都住不到,我不想见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回去。
我将手机关机,在镇上的旅馆里住了七天。
第七天的傍晚,奶奶拄着她那根破旧的拐杖,蹒跚着步子找到了我,这个年过八旬的老人迈着小碎步从村里一点点找寻到了镇上。
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一路问询找过来的模样。
奶奶花白的头发被残阳照出橙光,统共也没剩下几颗牙的嘴在冲我笑着,她说:「小书啊,他们走了,奶奶接你回家。」
惶然想起少时,我下了夜自习无论多晚,她都会在村口等我回家。
我以为我历尽千帆,该是过了哭哭啼啼的年纪,可那一刻看着奶奶因佝偻比我矮了将近两个头的身影,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我跟奶奶回去后,才把手机开机。
不出意外,父母亲两人在微信里发给我许多小作文,话里话外都是在怒斥我的不懂事。
我根本懒得点开看。
岑芙也用陌生的手机号发来了信息,大抵意思是让我好好生活,她这次只是想确认我的安全,毕竟我们也是夫妻一场。
今后她不会再找我,我们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说实话,我当然不希望背叛婚姻的人还能安好。
祝福她安好,我做不到。
倒是卡里七位数的余额,给足了我底气,我想看山河辽阔,想看山川湖泊,也想看日出日落。 -
带着奶奶旅游的第二年,我在她乡遇到了高中时期的一个学姐。
我依稀还记得当年她成绩很好,为人却沉默寡言,我跟她的接触不多,只知道曾有那么个人。
后来,我们也在同一所大学,也不可避免的见过几面,到底只是点头之交。
她背着相机,带着简单的行囊,独自一人在奔走旅游。
他乡遇故知,再加上我俩下一站要去的目的地相同,索性结伴而行。
学姐话不多,会尊老爱幼,也会察言观色,更会哄老人开心,奶奶很喜欢她。
夜晚,我跟奶奶一起坐在躺椅上透过天窗看窗外的繁星,奶奶突然道:「小俞那孩子挺好的。」
我瞬间明白奶奶的意思,遂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是挺好的。」
在儿女情长方面,老年人的心思总会格外敏感些。
可我与学姐……
虽志同道合,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欣赏她,并不代表我喜欢她。
且我离过婚,怎么也不可能配得上她。
10.
奶奶上了年纪,每到一处地方总要先休息两天才能缓过来。
如此一来,我便担心会耽误学姐的进程,总想着让她先走。
对于我的提议,学姐并未拒绝,只笑道:「下一站再分开不迟,我也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烟雨江南,古镇景色美若一幅画。
身处此等美景,我心情明朗许多,便没忍住多看了学姐几眼。
同岑芙那种张扬的长相不同,学姐清丽动人,五官线条很是柔和,她身上有种书卷气息,搭眼一看就觉得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察觉到我的视线,学姐温柔的笑了笑,远处层峦起伏的山川映在她半弯的黑眸里,给人一种豁达感觉。
古镇小道弯弯绕绕,绵绵细雨激起几层稀薄的白雾,这般景象恍如仙境。
我同奶奶说想出去走走。
奶奶言上了岁数,不愿多走。
她跟镇上与她年龄相仿的老太太同坐一处屋檐下,她们彼此说着绕口的方言版普通话,也不知对方听没听懂,说到兴头上,自己忍不住先笑开了,而后她们几个便笑成一团。
我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侧首看去,朦胧烟雨中,学姐手执玉骨油伞缓步向我走来。
她在我身旁站定,举止轻柔,如同水般温润,是我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学姐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正合我意。
我从她手里油伞,半倾斜向她的方向,她比我矮了将近一个头,走路却并不比我的脚步慢。
我俩一起在青砖绿瓦的古镇中游走。
学姐话不多,许多聊天的话题都是由我提起,她听得很认真,对于我问题的答案回答的也一板一眼,像是在极力寻找一个标准答案。
倒是有趣。
看着她柔美的侧脸,我心头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遗憾。
也是可惜,我早已过了会动心的年纪。
11.
我与学姐在下一站分道扬镳。
此后,我又越过三座高山,踏过两条湖泊,再未见到过她的身影。
我与奶奶初冬出门,回来的时候已是夏末。
奶奶脸上笑容多了许多,她拄着拐杖出门唠嗑,逢人就说她这段时间见过的辽阔山河。
村里与奶奶年龄相仿的老人有好几个,纵使奶奶描述的词汇匮乏,她们无不流露出向往与羡慕的神色。
也有人看不得奶奶高兴,茶余饭后总是意有所指问我婚姻或工作方面的事。
奶奶笑意僵在脸上,良久空余一声叹息。
「年轻人的事,咱们管不了。」她摆手说道。
挑起话头的老婆婆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话题这才算就此打住。
12.
在家休息了几天,我对人生开始有了新的规划。
大学我学的是土木系,自己的课没学多好,农学课倒是没少蹭。
乡下这种小镇,最多的就是土地,我承包了几亩地,想着种些花卖。
近些年,很多人都注重节日,花的销路还算紧俏。
再加上我也想沉淀下来,修身养性,大概是没有比种草养花更好的办法了。
后来的日子里,岑荷又用她朋友的微信联系了我几次,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忘了她堂姐。
我曾经那么深刻的爱过,这般洒脱离开,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以退为进。
在岑芙身上浪费的时间多,花费的心思更多,离开的代价是牺牲那么多年的青春,成本确实有些大。
那段时间,我包下的那几亩地正需要搭建塑料大棚,没空理她,也不想理她,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我没那么不识趣,最起码还是懂得及时止损。
塑料大棚即将搭好时,我家迎来一个旧客。
她坐在院子里跟奶奶说话,背影纤瘦,夕阳洒落在她的侧颜上,温柔且俏丽。
似有所觉,学姐侧眸看向我,她对我露出浅浅的笑:「路过这里,便想着来看看你。」
我那颗死寂许久的心脏,突然抑制不住的重重跳了一个节拍,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13.
说来看看我的学姐,一经住下后,竟再也不提离开的意思。
她总是在此后的每个清晨,同我一起出门,带着她的相机,跟在我后面边走边拍摄。
有时候我走出很远,她还停ŧü³驻在原地,我便停下来等她。
我知道她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到愿意停下脚步。
待到了花田,她会调出拍摄的风景同我一起欣赏。
晨起薄雾,袅袅炊烟,交织农田,错落有致,几家房屋,隐在碧水青山间。
小镇风景,自别有一番滋味。
恍然回神,我才发觉,不知何时我俩竟离得这般近。
相视一眼,又各自慌乱的别开眼。
我看到学姐的脸颊出现了一丝薄红……
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在花种破土而出那日,我约学姐在花田的木屋里小酌。
酒意上头时,我将这些年与岑芙那些纠葛全盘托出。
学姐微怔,她这般聪明的一个人,怎会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片刻后她低低叹息一声。
昏黄的灯光下,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却不愿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对岑芙狂热的爱意褪去后,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去爱别人的能力。
但我知道,不该是现在。
或许是我多虑,学姐未必见得有什么心思。
14.
夏末种下的花,初秋抽了新芽,在凛冬结出一个小小的花苞。
学姐的相机记录了它们的所有生长,她从一个想要走遍辽阔山河的旅游博主变成养植博主,且乐在其中。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我却不得不承认,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我竟习惯了学姐的陪伴。
似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匆匆忙忙又是新年。
立春那天,塑料棚里的玫瑰开了花。
娇艳欲滴的玫瑰,散发着悠悠香味,浓郁且绵长,我摘一朵捧在手心仔细观摩。
刚才还对着玫瑰花拍摄的学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微微倾身同我一起观赏我手里的玫瑰,离得太近,皂角的香味环绕在鼻息间,清爽好闻。
与她相比,只觉连娇艳的玫瑰都失了颜色。
这一刻,我也不知抽了风,突然将手中的玫瑰递向她:「学姐,你喜欢玫瑰吗?Ŧû₃」
喜欢玫瑰吗?
喜欢送你玫瑰的我吗?
学姐一怔,垂眸看着被我举起的玫瑰,继而又抬眸定定的看着我,她那双漆黑的杏眸里似氤氲着无边情意。
良久,她从我手里接过玫瑰,低头轻轻嗅了一口玫瑰花的香味,而后她缓缓笑了:「喜欢。」
喜欢什么?
玫瑰亦或有没有可能是我?
我呆呆的看着她,完全忘记了询问,只知道在这一刻,万千花海,竟不及她温柔的眉眼半分好看。
轰隆!
我听到我高伫的心墙轰然倒塌时发出的巨响声。
15.
我并不是爱不起,在确定了自己的内心后,又在三月底那天,郑重的与学姐告白。
学姐神色间没有丝毫惊讶,她甚至没有任何扭捏的就接受了我的心意。
我们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因为关系的改变而转变,相处大半年,学姐性格温柔,一如初见。
奶奶更是喜闻乐见,对学姐的疼爱更甚于我。
过了三月,我的花田彻底打开了线上线下的销路,再也没有出现过滞销之类的问题。
我父母在得知我养花后打来了电话,母亲声音尖锐且刺耳,她话里话外都在骂我没出息,这辈子也就只配烂在泥里。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对我有着那么大的恶意,索性我也不再将他们放在心上。
我平静的道:「你们那么嫌弃我,今后就当从来没生过我吧。」
母亲尖锐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父亲匆忙接过电话,斥责我年纪不小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
我笑了:「反正你们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
多我一个,还真是多了。
父亲叹息一声,说让我好好冷静冷静便挂断了电话。
我深呼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转头便看着学姐捧着满天星小步向来跑来,她将满天星递给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的问我可还喜欢?
学姐心思细腻,即使我情绪平静,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不愉。
我垂眸看花,恍然想起满天星的花语:默默守护、爱恋。
犹记得从前,我与父母产生矛盾分歧时,岑芙总是拧着眉头看我,甚至还会指责我脾气又臭又硬……
我俯身抱住学姐,感受到她身体明显一僵,而后收紧了搭在我腰侧的手臂。
距离太近,我听到了她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突然就贪恋起了这份温暖。
16.
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我和学姐的女儿满了三岁,到九月份就可以读幼儿园了。
因为户口的问题,我们要回 H 市一趟。
跟岑芙离婚已经六年,这六年我再没听过她的消息,也再没回过 H 市。
到底正事要紧,来到 H 市后,我跟学姐第一时间赶到了当地派出所,她去所里办理女儿户口的问题,因为要等很久,我索性牵着女儿在另一边的街道口闲逛。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女儿好奇的四处看,连路都不愿走了,伸出手臂让抱。
这个孩子被学姐惯的有些娇气,稍有不如意便掉金豆子。
我抱着她逛了一圈,在一个街口拐角处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六年不见,再次相见,我几乎下意识的想抬脚离开。
下一秒,岑芙抬起头,她视线掠过我后,又猛然回头看过来。
我俩隔空对视一线,我抱紧了怀里的女儿,面无表情的别开脸。
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是。
余光瞥到岑芙在愣怔片刻后,忽而大步向我走来。
我不欲与她有所牵扯,转身就想离开。
岑芙在后面喊我:「方砚书——」
我皱了皱眉,到底停住了脚步。
岑芙大步向我走来,她看了看我,又愣愣的看着我怀里的女儿。
半晌,才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我:「你的孩子?」
我在她含有压迫意味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甚至还笑了,缓声告诉她「是我的女儿,刚满三岁。」
岑芙淡然若素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寸寸龟裂开来。
她再次看向我的眼神有种我背叛了她的意味。
哈!
我过分了解岑芙,即使分开六年,我也能猜到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明明背叛婚姻的那个人是她。
她不会还觉得我爱她至深,就算她出轨跟我离婚,我还会一直等她回头吧。
17.
大概是意识到了危险,女儿瘦弱的手臂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她将小脑袋埋在我的肩头,闷声叫着爸爸。
我安抚式的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继而看向岑芙,六年不见,她变化并不大,依旧身材高挑,艳丽动人。
唯一不同的是她看过成熟许多,与当年的高冷女神不同,六年后的她有种知性的美。
这种美是由内而外的,流露出岁月的智慧和美丽。
再次相见,我们没有客套的好久不见,也没有相见生厌。
我对她的喜欢和怨憎早已在六年的时光里尽数消散。
岑芙抬眸看我一眼,视线再次落在女儿身上,她面色有些复杂,眼眸半垂,神色难辩。
分开多年,再次相见,我们都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
对昔日曾耳鬓厮磨的爱人,再生不出半分涟漪。
沉默片刻,岑芙向前走了一小步:「你——」
她的话被另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阿软。」
女儿听到这道声音瞬间来了精神,她噌地抬起小脑袋,对着出现在街道口的学姐大声喊『妈妈』,连小手臂也向学姐的方向伸了过去。
学姐视线在岑芙身上停留片刻,而后向我走来。
路过岑芙身边时,她淡淡的冲岑芙点了下头,伸手从我怀里接过女儿。
女儿乖顺的偎在她肩头,间或奶声奶气的喊几声妈妈,学姐摸着她的小脑袋,笑容极其宠溺。
余光瞥到岑芙满是惊诧错愕之色,我猜她应当是认得学姐。
不知为何,我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名为痛快的情绪,又牵着学姐的手对岑芙道:「这是我老婆。」
岑芙视线下垂,落在我与学姐十指紧扣的手上,眼里似融进了一团化不开的墨。
18.
学姐哄了女儿一会,又看向我。
她轻轻晃了晃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柔声问我:「走吗?」
我点头,自然的从她肩头接过女儿揽在怀里。
我俩转身刚走出几步,迎面又遇到一个熟人——唐沐阳。
犹记得读书时他成绩优异,是岑芙学生生涯中最大的对手!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们因为一些竞争导致相见两讨厌。
在学校里,他和岑芙俩人除了一起参加竞赛似乎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即使迎面遇到,也是相互嫌弃的别开眼不看对方……
唐沐阳看到我时明显也是一愣,继而不自然的抿了下唇角,避开我的视线看向他右手边。
他右手牵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童,那个男童在看到岑芙时,挣开了他的手,嘴里叫着『妈妈』向岑芙跑去。
哦,原来如此啊。
在这一瞬,我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我回头看了眼岑芙。
岑芙咬了咬唇角,别过头去,不敢同我对视。
学姐拉我手的力道紧了紧。
我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冲她露出安抚性的微笑,跟她一起继续往前走。
跟唐沐阳错身而过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砚书,恭喜啊。」
我一怔,继而冷笑出声:「还得谢你成全。」
呵,曾介入我婚姻的小三,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出虚情假意的模样?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18.
从 H 市回来后,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又恢复平淡充实中夹带着甜意。
我和学姐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过岑芙。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在修剪花枝时抬头,看到学姐抱着女儿,脸色沉沉的看向窗外。
学姐为人向来温和,相处多年,我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芙正站在院子里跟奶奶说话,她的眼睛却不时的看向窗户这边。
难怪学姐脸色这般阴沉,可岑芙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学姐安抚好女儿后,侧首看我一眼留下一句「你别出去」,说罢自己便推门走了出去。
我透过窗户看到她跟岑芙在交谈,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身上透着不同的气质,各有各的千秋。
我掠过岑芙看向学姐,视线一经落下,竟再也移不开。
在我的印象中,学姐向来温柔小意,似这般剑拔弩张、浑身充满敌意的学姐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
我多看了她一会,自己都没意识到弯了唇角。
学姐推门进屋时,我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她明显一愣,明亮的黑眸又深几许,意味不明的问我:「这般高兴?」
明白她这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坦然解释:「嗯,我从不曾见过你对谁的敌意这般大。」
学姐闻言脸色稍霁,她将玩积木的女儿拎起,隔着女儿偎在我肩头,耳朵传来她含着无奈的声音:「你出去跟说清楚吧。」
顿了一顿,她又低低补了一句:「……别犯浑。」
19.
我站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跟岑芙面对面站着。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见,她看过去憔悴了不少,许是来的匆忙,衣服竟有好几处添了褶皱。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干净利落的岑芙会有的模样。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也不说话,空气静默且压抑。
奶奶大约是受不了这种氛围,拄着拐杖站起身,只说院子里有点闷,她想出去走走。
等奶奶走远了,我才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岑芙,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了,但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岑芙死寂的眸里似乎燃起一丝希翼。
我猜,她约摸是以为我要问她有没有爱过我。
呵!肤浅啊。
岑芙清了清嗓音,开口时声色还是难掩嘶哑:「你说。」
我看到窗户处的纤瘦身影扬了扬唇角,逼进一步低声问道:「你觉得偷吃的,香吗?」
岑芙愣在原地,脸上表情寸寸龟裂,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神色间的震惊和无措。
一种痛快的东西涌上心头。
我看到岑芙握住藤架的指骨泛着青白色。
「对不起……」她说出了迟了六年的道歉,又道:「我以为,以为……」
余下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以为什么?
以为我爱她至深,便是离婚也会一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她?
可是岑芙啊,这世上并没有谁生来就是欠谁的,都过了而立之年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不语,目光冷漠的看着她。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找来的。
可在离婚后的第六年,她偏偏来找我了。
岑芙与我对视,她眼里有着红血丝,末了留下一句:「方砚书,你多半是不信的,可跟你离婚,我真的后悔了……」
我一怔,继而缓缓笑了。
那又如何呢?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岑芙并不是真正的后悔,她只是看到我离开她后过得并不差,甚至比跟她在一起时还要幸福,她心里觉得不舒服而已。
换而言之,就算岑芙真的后悔了又怎样呢?
她凭什么在伤害了我之后,时隔数年,又跑到我面前跟我说后悔?
别在我面前提什么浪子回头,我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浪子回头!
20.
六年不见,岑芙还能对我说这样的话,依仗的不过是我曾经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我曾经掏心掏肺的爱她,她不相信我能这般轻而易举的放下她。
而等到真正意识到失去,她心里接受不了也是一种必然。
许是这些年种田养花磨炼了问我的脾性,我终究比她豁达,并无意与她多做交谈,言语中只催促着她早些离开。
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特意来这里找我,是对新家庭的不忠。
她当年背叛了我,而今还要再背叛一次家庭吗?
岑芙离开了我家,却没离开这个小镇。
她在镇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每日清晨都会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我这边的方向。
学姐脸色一日比一日沉,却尽量不在我和女儿面前露出情绪。
终于有一天,学姐在夜半趁我熟睡之际,轻手轻脚的穿衣出门。
等她走后,我起身偷偷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学姐约见了岑芙。
我蹲在窗户下,偷听她们说话。
一阵静默后,岑芙率先开口——
「在来这里之前,唐沐阳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我跟他的重逢,跟你脱不开关系。」
我心下一惊,又快速平复下来。
哦,让岑芙崩溃的原来是这个点。
学姐不语。
又听岑芙咬牙切齿道:「真是好手段啊。」
又是一阵沉默。
我悄悄站起身透过窗户留下的缝隙向屋里看去。
「那又如何呢?」学姐站在白炽灯的阴影下,我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先卑劣的那个,不是你吗?」
岑芙身体蓦地僵住:「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学姐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讽刺:「我十八岁开始喜欢方砚书,二十八岁更喜欢他,如今三十二岁对他的喜欢始终只增不减,而你不同——」
「你骨子里就有ţü₋着不安分的基因,倘若当初没有唐沐阳,日后也会有赵沐阳李沐阳……方砚书跟你在一起如同水深火热,他当年救过我,我自然也要救他。」
「那方砚书如果知道了呢?」岑芙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期待:「方砚书如果知道了你曾经算计他的婚姻,你敢保证他心里就不会有芥蒂吗?」
有一瞬间学姐走出了黑暗的阴影,她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我听到她说:「我是在救他,怎么能算算计呢?」
21.
次日,再次看到岑芙时,我向着她走了过去。
在她开口之前,我开门见山:「你们昨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岑芙眼里迸出一丝希翼的光来。
她抿了抿唇,声音有几分干涩:「砚书,我跟唐沐阳之前并没有,一切都是……」
我态度冷硬的打断她:「之前咱们的婚姻本就不幸福,你对我不曾上过心,你父母包括你堂妹在内都是认为我娶你是高攀,他们从不曾接受过我,你也从不曾为我说过一句话。」
「离婚六年,你我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你突然不远万里跑来找我,对得起……」我止住话头,冷笑:「岑芙,到底夫妻一场,到此为止吧。」
岑芙眼里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
「缘分到头,好聚好散。」我将岑芙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她。
远处,学姐抱着女儿在晨光中冲我招手,我扬起唇角,越过岑芙大步向他们Ŧũₙ走去。
女儿在中间,我和学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我们一左一右牵着女儿的小手向花田深处慢慢走。
阳光依旧灿烂,所有的日子依旧美好。
一段婚姻的不幸并不是终结,而是迈向下一站幸福的开始。
生而为人,总会遇到这是各样的艰难险阻,你只需秉持初心不变。
会有人愿意穿过层层迷雾,奔你而来!
番外《岑芙》:
一、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眼睛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感冒让我觉得头痛欲裂。
偏枕头边的手机还在不识趣的响着,『沐阳』两个字反复在屏幕上跳动,一股烦躁从心头而起,我将手机扔出去摔在墙上。
四分五裂。
世界归于平静。
我捏了捏眉心,明明头痛欲裂,偏方砚书昨天说的话还一遍遍的在耳边回荡,一字一句无不是在与我撇清关系。
明明是我曾说过的话,可他将这些话还给我时,我才知道,字字诛心。
离婚六年,我们各自有了家庭,不该互相打扰的。
可控制不住。
我记得他曾经对我的所有好,那时候他对我好到我几乎离不开他的地步。
我们之间感情的变故是因为他第一次出差,而在那个节骨眼上我遇到了唐沐阳,我青春时期的一抹月光。
很难想象,毕业多年后,属于青春年少时期的月光不偏不倚的照在了我身上。
我很难拒绝,即使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方砚书。
到底是我背叛了婚姻,我妈说的没错,那时候的我是好日子过够了。
离婚后,我曾经也萌生过去找他的念头,到底也不曾付出过行动。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方砚书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
被喜欢的那个总是有恃无恐,我犯错在先又怎样,依旧有恃无恐。
直到六年后再次见到方砚书,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凌沫,或许该叫她俞沫……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更不会有人知道最先是因为知道俞沫对方砚书的心思时,我才先一步『巧合』的出现在了方砚书身边。
俞沫看人眼光真的不错,方砚书是个很好的伴侣。
只是我想不通。
高傲如俞沫,怎么会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二、
我认识俞沫的那年,她还姓凌,随父姓。
俞沫成绩好,待人温柔且有礼,她仅比我大一岁,却是那片区域大部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包括我的父母。
初时,我对俞沫的印象仅停留在邻家姐姐,我不同于别的伙伴那样喜欢她,却也并不讨厌她。
直到某日父亲看着玩闹了一天浑身脏兮兮的我摇头叹息,他说的那句话我至今清楚记得:「你要是能像沫沫那样懂事就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严肃刻板的父亲口中听到他夸人,那个人不是我。
嫉妒的情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滋生,且在母亲羡慕的对俞沫母亲夸赞俞沫成绩优异,堂妹对俞沫说『沫沫姐你真好,比我堂姐还要好时』,嫉妒的情绪无限蔓延开来。
我开始被不着痕迹的关注起俞沫的一举一动,才发现她生活很是单一,除了学习便是养花、养猫。
她喜欢坐在花园的树下看书,上身隐在树荫下,双腿沐浴在阳光中,那只橘色的胖猫趴在她怀里懒洋洋的眯着眼睛睡觉。
阳光、鲜花、少女、胖橘、树荫下。
怎么看怎么美好。
那般安静且乖巧的少女,怪不得深得长辈们喜欢。
我收敛了顽皮性子,开始有意无意的向俞沫学习,学习她的脾性,甚至学习她的穿着打扮……
连我自己都知道,我就像个冒牌货一样。
一边厌恶这样的自己,一边又控制不住的继续模仿。
因为就连父母亲都开始夸赞我的变化。
直到我十六岁那一年,那年俞沫十七岁。
就在放学回去的路上,俞沫被人拦在巷子里。
那是一场欺辱式的霸凌,俞沫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惊慌失措到求救的声音都变了调。
正是晚自习放学,巷子口有不少同学经过,却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
我倒是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前去帮忙。
直到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在巷子口停住脚步,他探头往巷子里看了看,待看清里面的情况后,二话没说从墙边拎了根木棍就冲了进去。
双拳难敌四手,少年独自一人冲进去自然没落到什么好,他被打的不轻,却也成功的救出了俞沫。
我在巷子口听到他痛到变形却还含有威胁性的声音:「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她,我弄死你们!」
少年和俞沫互相搀扶着走出巷子,我躲到了树后。
那一瞬,因为我的袖手旁观,我突然觉得今后再无颜面对俞沫了。
三、
后来,我在俞沫的画室看到了那个少年的画像,画的是张背影图,画的边缘落着少年的名字--方砚书。
可能是我比俞沫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她,单凭着这张画我就猜到了俞沫的小心思。
少女总会有个英雄情节。
那天晚上挺身而出的少年,在俞沫眼里无疑是个英雄。
但俞沫并没有刻意接近方砚书,她只是偶尔在方砚书打完篮球时,给大汗淋漓的他递上一瓶矿泉水。
方砚书从俞沫手里接过矿泉水,笑着道谢。
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清俊,眼神清澈,一望到底。
可他看俞沫的眼神里尽是陌生,他不认识俞沫,不认识那天晚上他出手相救的那个小姑娘。
也是,俞沫向来孤傲,她自然不希望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方砚书走后,俞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嘴角略微上扬。
我知道,那是她对一个人喜欢的表现。
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俞沫对异性感兴趣。
若我抢过俞沫喜欢的人……
卑劣的情绪抑制不住的从心头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跟方砚书在一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期间我不止一次看到过俞沫失落的眼神。
可俞沫就是俞沫,她满身的傲骨让她做不出从别人手中抢人的事。
这也使我更加坚定了跟方砚书在一起的决心。
终于,在俞沫十八岁那一年, 凌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找上门来, 俞沫的母亲性子刚烈的很,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但良好的教养也使得她干不出来骂街这种事。
俞母带着俞沫离开了俞家,我终于不用在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我并没有跟方砚书分手。
他人很好, 性格也很好,比我想象中的有趣许多,活了十七八年, 他是我第一个接触的男孩。
我早已分不清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出自于当初赌的那一口气。
几乎是顺理成章,毕业后我俩领了结婚证。
四、
开始那段时间我是真的抱着想跟方ƭŭ̀ₑ砚书过一辈子的心思的。
后来为什么改变的,我已不愿去想。
到底是我对她不起,离婚后本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所以,我又是为什么追到这里来呢?
或许真如方砚书所说,便是离婚, 我也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何况那个人是我曾处心积虑避开的俞沫。
……
在我准备回去的前一天,唐沐阳和我堂妹突然一起找了过来。
他们没有找到我, 而是顺理成章找上了方砚书。
我堂妹在方砚书面前跋扈惯了,我赶到时, 她正在辱骂方砚书, 字字句句都是在嘲讽他上不得台面,离婚后还不要脸的介入别人的家庭。
方砚书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淡淡的瞥了我堂妹和唐沐阳一眼, 讥讽道:「家里的狗链子拴不住你们了,跑到别人家门口乱吠什么?」
我堂妹脸色难看到极点,不待她开口, 方砚书突然笑了下, 他看向唐沐阳:「原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小三啊, 这些年可还适应由三转正的身份?」
唐沐阳脸色难看至极。
方砚书这才像是看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我, 他叹息一声,似乎觉得跟他们争执是件很没有意义的事。
他对唐沐阳说:「这世间本就因果循环, 屡试不爽, 唐沐阳,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经受的痛苦今后你必然会再痛十倍尝试个遍。」
唐沐阳背对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手背上一条条暴起的青筋。
他对不起方砚书在先, 不管方砚书说什么, 他都无力反驳。
最终,方砚书挥手下了逐客令:「岑芙,你带他们离开这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们。」
说罢,他牵着俞沫的手消失在万紫千红的花海里。
我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心头酸涩难忍。
唐沐阳沉着脸向我走来, 他应该是想将在方砚书那儿受的气撒在我身上:「怎么?还乐不思蜀了?」
我瞥他一眼,想起了他在我和方砚书婚姻期间的蓄意出现。
我那卑劣的抢人心思,大抵是他跟俞沫坦白了个遍。
厌恶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 我转头离去。
为了当初赌的那一口,我丢失了陪我走过整个青春的少年。
我这一生终究还是输给了俞沫。
从此,永失最爱我的人!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