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言情

山水相逢

我和高中暗戀的人在一起了。
後來無意間聽到朋友問他:「這次是認真的?」
他漫不經心道:「主動送上門的,玩玩而已。」

1.
再次見面是在醫院,他陪著女朋友一起來產檢。
他比五年前成熟了些,眉骨更加硬挺,側臉線條淩厲分明,頭髮短了很多。
視線交匯,眼皮子跳了一下。
女孩緩緩開口:「醫生我好像懷孕了。」
我抿著唇,鋒利的紙張劃破了指尖。
淡淡道:「上一次同房什麼時候?」
女孩臉一紅,抬頭看了一眼周斯年。
磕磕巴巴開口道:「前天。」
「醫生,這對肚子裡的寶寶應該沒什麼事吧。」
她有些無措。
周斯年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安慰道:「沒事,檢查完看醫生怎麼說。」
看著兩人一來一往親密的舉動,我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情緒。
「先去做個檢查吧,看看到底有沒有懷孕。」
一上午接待了很多的病人,身體有些疲憊了。
我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刺激到肌膚,我深吸一口氣。
我媽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開始瘋狂催婚模式:
「舒舒,許阿姨要給你介紹一個大學教授……」
我耐心地聽著電話那頭我媽怎麼誇著男方的好。
看到照片的時候,有些驚豔。
立馬答應了下來:「媽,週末我去見見。」
我戴上口罩,從洗手間裡出來。
周斯年正倚靠著牆,手裡夾著煙,英俊的眉眼在淺淡的白色煙氣後顯得格外深邃。
我蹙了蹙眉頭。
「這裡禁止抽煙。」
他掐滅猩紅的煙頭,扔進了垃圾桶裡。
我邁步要走,他扯住我的手腕,擋住了我的去路。
深邃的眸子緊鎖著,淡淡發問:「你要去相親?」
我盯著他漆黑的眸子,漾出一道淺淺的弧度。
「關你屁事。」
……
「檢查報告顯示,你懷孕了。」
周斯年眉頭緊鎖著。
「不想要孩子,現在可以打掉嗎?」
「周斯年,麻煩你做個人吧!」
情緒有些激動,後面的語氣有些重。
對面的兩個人懵逼地看著我。
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我話中的意思。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我垂下眸子說了句:「抱歉。」
女孩蹙了蹙眉頭:「你們認識?」
我撇過頭,盯著電腦。
「不認識。」
他冷聲道:「睡ẗṻ₂過了,還假裝不認識?」
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人的臉皮還是這麼厚。

2.
我高中時期就開始喜歡周斯年了,現在看來當時眼睛絕對是瞎了。
那時他長得好看,學習成績也好。
唯一的缺點就是女朋友太多了,一個接著一個地換。
我是從一個小縣城考到的市高中,家境一般,在學校住宿,寒暑假放假的時候才回去。
個子不算太高,長得又很胖,唯一的兩套衣服就是學校裡發的校服。
班裡大部分同學家境都還挺好的,第一次喝奶茶也是同桌請的,我幫他補完了作業,看到一杯普通的奶茶十幾塊錢,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前喝過的奶茶無非兩種,優樂美或香飄飄。
那應該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奶茶了吧,後來想要感謝周斯年的幫助時,我第一反應就是請他喝這裡的奶茶。
自以為和班級裡的同學相處挺好的,後來在一次幫他們傳遞小紙條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了裡面的內容。
紙條上討論著:「班裡最醜的女生是誰?」
我看到了「姜雲舒」這三個字。
握住紙條的手,不自覺絞緊,死死咬住唇。
眼睛酸澀,我強忍著把淚水憋了回去。
神情自若地將紙條丟給另一個同學。
回到家,我死死地盯著鏡子。
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討厭鏡子裡的自己。
腦海裡忍不住浮現紙條上的那幾個字:眼睛小,臉很油,又肥又矮,穿著打扮還很土。
我花了攢了一個月的錢上網買了一套漂亮的裙子。
第二天上了學校,偶然在廁所裡聽到了班級裡幾個女生的對話:
「真以為自己穿了一件裙子就很漂亮了,再怎麼也改變不了她是個土包子的事實。」
「腰肥腿粗還穿裙子,真是醜人多作怪!」
大腦一片空白,耳旁嗡嗡作響。
回到教室上晚自習,我還要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垂著頭,眼睛泛酸,盯著作業發呆。
班裡突然有女生質問:「是誰偷了我的手機!下午出去吃飯的時候,我還檢查了一遍,放在了抽屜裡!」
學校裡不允許帶手機。
我沒拿,繼續低頭寫著作業。
「我的手機是我爸剛買的,一萬多塊錢,拿了快點交出來!」
有同學安慰道:「你繼續找一找,是不是在屜子裡。」
「我找了好幾遍,都沒有。」
「姜雲舒,是不是你拿了我的手機,下午大家都出去吃飯了,就你一個在教室裡。」
突然被提名,我的背僵了僵。
「我沒拿。」
「把書包給我檢查一下。」
黑漆漆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我沒拿,班裡有監控,你不相信查一下就行了。」
「沒拿心虛什麼,給我檢查一下就還給你。」
她抓住我的書包死死不放手。
一滴滾燙的淚水滴在了手背,眼睛通紅,憤怒道:「滾!」
周斯年穿著黑色的短袖,插著兜,漫不經心道:「把書包還給她。」
林千千渾身僵硬,面色有些難看。
「周斯年……」
「把書包還給她,手機丟了去找班主任查監控,不要隨便污蔑一個人。」
「千千,手機找到了,夾在了書裡。」
我心口一松,抱緊了書包。
在周斯年的威脅下,林千千不情不願地向我道了歉。
為了感謝他,我把中飯錢省了出來買了杯奶茶感謝他。
周斯年偏過頭來,黑漆漆的眸子看著我,發出輕微的哂笑:「我不喜歡吃甜的。」
心裡暗暗記住了他不喜歡吃甜的。

3.
我從婦產科轉到了外科。
到了醫院,護士們嘰嘰喳喳八卦著:302 和 303 號房裡來了兩個英俊帥氣的男人,好像是打架受的傷。
我聽了一句,沒放在心上。
去查房看到那張熟悉的俊臉,眼皮狂跳不止。
護士要給他上藥,需要撩起上衣。
他眼神平靜,語氣坦蕩:「我不習慣陌生人看我身體。」
護士:「……」
聽到他做作的發言,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姜醫生,麻煩你來給我上藥。」
大腦空白了三秒。
「臉紅什麼,又不是沒看過。」
最後一句話,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只有我們兩個人能夠聽到。
如果眼神能夠刀死人,現在估計他都死了八百回了。
「傷得還挺嚴重的。」
我看了一眼傷口,脫口而出。
「我就受了點皮外傷,對方的腿都快斷了。」
語氣裡似乎透露出一點點驕傲。
有些好笑,我搖了搖頭。
我低著頭,認真地上著藥。
低著頭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
他突然冷不丁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姜雲舒。」
我抬起頭,看著他。
「怎麼了?」
深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語氣認真道:「很疼。」
以往,我見過周斯年傷過更重的時候,卻從未聽到他喊過一聲疼。
我抿著唇,聲音冷淡:「忍著。」
上完藥,我起身要走。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攥住了我的手,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發問道:「這麼多年,你想沒想我?」
我眼神淡漠:「周斯年,你以為你是誰?」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是上次和周斯年一起來醫院的女孩,她叫許願。
緊握著手腕的手倏地鬆開。
女孩五官精緻,烏髮紅唇,皮膚細膩,穿著包臀的小裙子,勾勒出完美的曲線,手裡提著保溫桶。
胸大腿長,是周斯年喜歡的類型。
她看到我有些驚喜:
「姜醫生,你也在這裡啊。」
「我燉了一點湯,你要不要也喝一碗?」
我勾了勾唇,笑道:「不用了,我還要繼續查房。」

4.
下午正在吃飯的時候,有一個值班的護士喊我:「姜醫生,外面有人找你,長得還挺帥的。」
他側對著我,身形消瘦卻不單薄。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轉過身來,眉眼英俊,俐落的短髮。
在此之前,我媽把他的微信推了過來,兩人已經在網上聊了一段時間。
第一次見面,也沒有那麼尷尬。
「你好,我叫傅硯辭。」
我露出大方端莊的笑:「我是姜雲舒。」
一直約著要出來見一次面,卻沒有時間。
「你哪裡不舒服?」
「有些發燒,來打點滴。」
這才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嗓音有些幹啞。
「正好我快要下班了,等你吊完水了,我們出去一起吃個飯吧。」
他笑道:「沒問題。」
我到醫院對面的便利店裡買了點零食,抽屜裡的零食幾乎都快光了。
平時遇到哭鬧的小朋友,可以拿出來安撫他們。
又拿了一瓶燕麥牛奶,讓店員加熱了一下。
「一共五十二塊。」
我掏出錢包翻了翻。
出來的時候手機還在充電,就帶了錢包出門。
幾張紙,數了數,都不夠。
便利店的門被推開了,周斯年揣著褲袋,病號服最上面的一顆扣子沒有扣上,露出隱約的鎖骨,眉毛微蹙著。
那雙漆黑的眸子,落在我的身上。
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錢沒帶夠,這幾樣我先不要了。」
背後傳來嘶啞的聲音。
「我幫她付。」
「多少錢。」
「一共五十二。」
他掏出手機掃了一下付款碼。
淡淡道:「再給我拿一包煙。」
離得很近,隱隱約約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夾雜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謝謝了,到醫院我掃碼轉給你。」
「不——」
到嘴邊的話,他又轉成了:「好。」
兩人並排走在月光下,一言不發。
我把熱的燕麥奶遞給了傅硯辭。
「可以先喝一點這個墊墊肚子。」
自動忽略了背後那道灼灼的視線。
傅硯辭笑得溫柔:「我剛剛在網上刷到了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鍋店,我們去那裡吃吧。」
我蹙了蹙眉:「你還生著病,不能吃辛辣的東西,換一家店吧。」
「沒關係,可以點鴛鴦鍋。」
一道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居高臨下,深邃的眸子盯著我:「這燕麥奶是我付的錢,你給別的男人喝。」
「去我辦公室,我掃碼還給你。」
傅硯辭困惑道:「他是?」
我面無表情道:「他是醫院的神經病,經常認錯人。」
周斯年:「……」

5.
我前腳剛邁入辦公室,周斯年隨手將門緊鎖著。
我拿著手機:「支付寶掃一掃?」
他薄唇緊抿著。
「沒有支付寶,微信加個好友,發個紅包還我。」
我蹙了蹙眉。
還是加了。
對方顯示已收到紅包,立馬反手拉黑。
「為什麼我給你發消息,回復我的是紅色的感嘆號?」
「拉黑了。」
「加回來。」
我抬起了眸子,語氣輕淡:「合格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樣,加回來沒這個必要。」
無情地將他從辦公室裡趕了出去。
脫下了白大褂,到休息室裡換了條裙子。
等電梯的時候,秘密頻道的門微微敞開,一股煙氣從裡面冒出。
我眉頭緊擰著。
秘密頻道的窗戶旁,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周圍一片黑暗。
清冷的月光傾瀉在他腳邊,地上散落著一地的煙頭。
心突地一下。
「少抽一點煙,以後對孩子不好。」
我是真心實意地勸道。
周斯年倚靠著窗,橘色的火光夾在他指尖,半截煙灰落在了地上。
他掀起眼皮,黑漆漆的眸子盯著我,將煙碾滅,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手機消息提示音響了。
傅硯辭給我發消息說在地下車庫等我。
我轉身剛要離開。
一隻力道強勁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地轉天旋間,整個人被抵在了牆上,我嚇得尖叫。
周斯年的瞳孔極深,專注地盯著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頸間,語氣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都沒結婚,哪裡來的孩子?」
太陽穴瘋狂直跳。

6.
心情有些煩躁。
傅硯辭開著車,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看起來有些煩躁,是因為剛剛那個人嗎?」
他側著臉,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嗯,他是我大學時候的前男友,最近在我們醫院住院。」
「你還喜歡他?」
我愣了愣,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白。
眸色暗了暗。
「不敢再喜歡他了,我和他不合適。」
他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而是開始聊起了別的話題。
傅硯辭相處起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無論跟他聊什麼話題,他都能接得住,還能繼續深入聊下去,氣氛很輕鬆。
服務員將菜端了上來。
傅硯辭:「我來涮菜,你穿著白色衣服,小心弄髒了。」
火鍋裡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夾起一顆丸子,蘸上秘制的調料,勾人垂涎。
白天沒怎麼吃,肚子快餓扁了。
吃的時候有些著急,一口下去,撒尿牛丸的汁水直接噴到了對面人的身上。
傅硯辭穿的是淺色系的一件襯衫,汁水在上面留下了一條很長的污漬。
很難洗乾淨。
隔著氤氳的熱氣,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我心裡一緊,手足無措。
「抱歉……這件衣服脫下來我拿到乾洗店裡去洗吧。」
他眉眼放鬆,爽朗一笑。
「沒什麼大礙,回家洗洗就行了,再說我就穿了這一件衣服,脫了……」
注意到他衣服上的一個小 logo,價格不算便宜。
心裡的愧疚更深了。
想著下一次怎麼彌補回來。
傅硯辭給我倒了一杯楊梅汁,笑道:「剛剛沒有燙著吧,吃這個丸子有方法。」
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筷子,教我怎麼吃撒尿牛丸。
中途吃到一半的時候,醫院那邊突然打電話來,西邊的道路上出了車禍,傷者正在送往醫院。
傅硯辭把我送到了醫院。
「你趕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說完,我匆匆忙忙地趕進了大廳。
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三點鐘了。
我懶得開車回去,準備就在休息室裡面湊合一ƭųₑ晚。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陽光將小小的休息室照亮。
眼皮子強撐開來,看了一眼時間。
又倒頭睡下。
為了多睡一會,早飯都沒吃,起來的時候頭昏沉沉的。
整理了一下碎發,從抽屜裡拿了一塊巧克力,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去查房。
走到 302 號房的時候,我深吸一口冷氣,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門。
周斯年正安靜地躺在床上,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乾淨的臉上。
他垂著眸子,專注地看著書。
我有些意外,這跟他一貫的風格不符。
但看到那倒著的幾個字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好心提醒道:「書拿反了。」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著我:「昨天晚上相親相得怎麼樣?」
說話的語氣莫名有種審視的意味。
「還行。」
他有些咬牙切齒:「你喜歡傅硯辭那種大學教授樣子的?」
我沒工夫繼續與他瞎扯,揉了揉太陽穴,聲音乾澀:「把衣服撩起來,我看看傷口恢復得怎麼樣。」
他照著我的話做了。
「還行,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固執地追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類型。」
頓了頓。
「但我很清楚,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後面幾個字我還有意加重了一下。

從病房裡出來,經過前臺的時候,護士們正和醫生們聊得熱火朝天。
我經過的時候,顧醫生開口問道:「姜醫生,昨天晚上出車禍的傷患們都安置好了嗎?」
「還有一個傷得比較嚴重,鋼筋刺穿了肺部,手術從昨天進行到了現在。」
顧醫生歎了口氣,問道:「吃早飯了嗎?」
無奈地笑道:「沒時間吃,等下中午多吃一點就行了。」
「我抽屜裡還有一袋麵包,你要嗎?」
不喜歡早上吃這種太幹的東西,我拒絕了。

7.
外賣小哥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取一下外賣。
我有些不解,自己沒有點啊。
看到小票上「周斯年」這三個明晃晃的大字。
我蹙了蹙眉。
擰著袋子到了 302。
「你的外賣,下次別填我的手機號,我不是來給你跑腿的。」
說話的語氣有些凶,他也不惱。
周斯年輕聲笑了笑:「給你點的。」
他從裡面拿出一個奶黃包遞給了我。
我沒矯情,伸手接過,確實是有些餓了。
包子還冒著熱氣,一口咬下去,流心在舌尖蔓延開來。
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二十元,放在了桌子上。
嘴裡塞著包子,含糊不清道:「不白吃你的。」
提著袋子就要走,重量還有沉。
「我還沒有吃早餐。」
我拿了一個肉包子給他。
他蹙了蹙好看的眉頭。
「我也想吃奶黃包。」
我面無表情道:「齁甜,你不喜歡。」
他貓似的眯起眼睛,眼裡染著笑意。
「你還記得我不喜歡吃甜的。」
撞上周斯年的目光,我下意識地移開了眼,僵硬地解釋道:「別誤會,我周圍的男性大部分都不喜歡吃甜的。」
我爸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他語氣認真,嘴角卻噙著笑意:「嗯,我沒誤會。」
我咬了咬唇,心裡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了上來。
我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一杯溫熱的豆漿塞到了我的手裡。
「別光吃包子,小心噎著。」
正在辦公室裡接診,走廊外面一陣嘈雜聲。
聽到動靜,推開門出去,正有人在鬧事。
烏泱泱的一片,十幾號人。
叫駡聲、拉架聲,一時間亂作一團。
「我媽就是在你們醫院裡面死的,你們給我賠錢。」
小護士在我耳邊悄悄告訴我:「昨天晚上出車禍送進來的,已經盡力搶救了,可還是沒挺過來。」
「跟他們家裡的人,怎麼解釋都沒有用,指著王醫生罵。」
兩個體型高大的大漢將我老師圍了起來,推來推去。
一巴掌重重地扇了下去,清脆的聲音在走廊裡迴響。
我眉頭緊擰著,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沒有猶豫,立刻上前阻止,表情嚴肅,但還是克制住了語氣:「請你先冷靜一點,關於你母親的事情,我們醫院已經解釋清楚了,我們醫生已經盡力了,你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但請不要動手……」
對面的人失去了理智,火氣噌地一下上來了,用力將我推到了牆邊。
後腦上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牆上,耳邊嗡嗡作響,眼冒金星。
「我不管,這都是你們醫院的責任……」
他一隻手揚起巴掌要打下來,倏地,憑空出現了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截住了大漢的拳頭。
周斯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沉著臉,微涼的眸子盯著對方,渾身散發著一股壓迫感。
一字一句道:「這裡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還有病人要休息,有什麼事情好商好量。」
鬧事的人不歡而散,走廊又恢復了清冷。
……
病房裡,我又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這段時間不要碰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許願提著保溫桶進來了:「沒發生什麼事吧,剛剛聽說這裡吵架了。」
「周斯年,你沒有和對方打架吧。」
「怎麼跟我說話的,沒大沒小的。」
看著兩人的互動,我沒再繼續打擾了。
「你好好休息。」
沒去看他的表情,說完就轉身離開。

8.
下班的時候,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回家。
還沒走到電梯口,迎面遇到了周斯年。
等電梯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
我接起,裡面響起男人溫潤的嗓音:「雲舒。」
我輕輕「嗯」了一聲。
「週末有時間嗎,一起出去吃個飯?」
「沒排班,有空。」
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我請你吧。」
上一次吃火鍋就是傅硯辭請的客。
那邊笑著答應了。
掛了之後,我開始搜索周圍有沒有評價比較高的餐廳。
「進來。」
頭頂上響起一陣清冷的聲音。
注意力都在手機上,不知道電梯門什麼時候打開了。
周斯年沉著一張臉,雙手插著兜,眸子裡的情緒晦澀不明。
周圍的溫度瞬間降了好幾個度。
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這個人又在抽什麼風。
電梯裡又進了幾個人,我自覺地往角落裡靠。
兩人挨得很近,隱隱約約能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氣。
香味很像我大學時期用的一款檸檬味的沐浴露。
他忽然平淡地開口:「許願是我妹妹,我跟我爸姓,她跟我媽姓。」
「哦。」
「這週末有大學同學聚會你去嗎?」
「啊——」
這段時間太忙了,我還忘了有這件事情。
填志願的時候,不知道填什麼專業,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無意間聽到了周斯年學的醫學專業。
我也跟著報了。
後來才知道,他是為了跟家裡賭氣,不想學習金融,才報了醫學。
「什麼時候?」
「星期六。」
我擰著眉頭,跟傅硯辭約好的時間撞上了。
但好在星期天可以調班。
在聽到我要去的時候,周斯年的臉色得到了舒緩,沒有像剛才一樣緊繃著臉。

9.
同學聚會的那天,我開車去的。
倒車倒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開門下車,看看有沒有蹭到旁邊的車子。
不遠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男人寬肩窄腰,舉著手機打電話。
周圍的燈光很暗,只能看清男人有著俐落的臉龐和清晰的下頜線。
他電話夾在肩和臉側,摸出煙盒敲出一支煙,動作慢條斯理,垂著眸子,有一聲沒一聲地淺淡應著電話裡的對話。
他偏頭點煙的時候,看了過來。
頓了頓。
將那支煙從嘴上拿了下來,搓了搓煙嘴,將它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裡。
走了過來。
看了一眼車,不經心地問道:「停不進去?」
我眨了眨眼,點了點頭。
「剛提的新車,開不習慣。」
他彎了彎唇,抬手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鑰匙給我。」
傅煙辭的動作乾脆俐落,一把倒庫。
他下車後,我注意到這次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顯得修長的身姿更加挺拔,有點英倫貴公子范,不同於前幾次見面,都穿得比較休閒日常。
我勾了勾唇:「來這裡有事?」
「嗯嗯,過來談合作。」
我有些意外:「你不是大學教授嗎?」
傅硯辭笑了笑,認真地解釋道:「沒有,我只是客座教授,不定時地去學校。」
「你來吃飯?這個酒店我有認識的朋友,可以給你打個折。」
「不用了,我是來參加同學聚會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剛剛倒車耽誤了一點時間,馬上要開始了。
沖他揚了揚手:「我先去了,明天再見。」

10.
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大學的寢室長。
她眼睛一亮:「雲舒,好久不見。」
我也有些驚喜,兩人一見面話匣子就打開了,從明星聊到了護膚。
為了方便聊天,我倆直接坐在了一起。
「聽說今天周斯年也回來。」
我愣了愣,點了點頭,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雲舒,聽說他出錢給學校旁邊那條小路安上了路燈,就是我們平常下課回宿舍常走的那條,還給宿舍安上了空調,要是早一點安上就好了,這樣我們也能享享福了……」
我有些走神。
我有夜盲症,每次晚上回宿舍的時候,都要打個手電筒才敢走那條小路。
有一次,手電筒沒電了,周圍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不小心被石頭絆倒了,蹭掉了一大塊皮,流了血,去了醫務室。
周斯年推門進來的時候,額頭上還冒著汗,喘著氣。
又好氣又好笑:「怎麼走個路都能被石頭絆倒了?」
我抱怨道:「我有夜盲症,天黑了,什麼也看不見,嗚嗚嗚……」
從那以後,每次從圖書館裡出來,周斯年都會插著兜耐心地在門外等我,陪我走那條夜路。
我也曾向他抱怨過:「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快要熱化了,這學校我快待不下去了,什麼時候才能安上空調啊!!!」
如果不是偶然間聽到他說那一句話,我真的以為他對我是認真的。
「雲舒,你還喜歡周斯年嗎?」
我垂著眸子,咬了咬唇:「不喜歡了。」
聽到他做的那些事情,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動容,可萬一是我的自作多情,不敢往深了想……
包廂門被打開,只聽見有人驚呼了一聲,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著同一個方向看去。
「年哥,你來了!快進來!」
寢室長突然站起來了,笑道:「周斯年,你來坐這兒。」
我一臉錯愕。
周斯年一落座,整個包廂突然熱鬧起來了。
他脫掉外套,隨手搭在凳子上,整個人透露著慵懶和漫不經心。
兩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對上,我又迅速低頭,吃著碗裡的菜。
包廂裡空調的溫度開得太低,一陣冷風吹來,我穿著裙子,腿上冒起了雞皮疙瘩。
我蹙了蹙眉,在腿上搓了搓,產生一些熱量。
周斯年一邊和旁邊的人敘著舊,一邊將外套搭在我的腿上。
淡淡道:「冷,披著。」
外套上還帶著他體溫的餘熱,隱隱約約聞到一股煙草味,並不難聞。
班長熱情地上來敬酒。
「多少年沒見了,來幹一杯。」
他站起來,握著杯子。
我蹙了蹙眉,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傷口還在恢復期,不能喝酒。」
他頓了頓。
低下頭,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我。
勾了勾唇角,又轉頭笑著對班長說:「這段時間身體原因不能喝酒。」
兩人聊了幾句,他坐了下來,背抵在椅子上,聲音沉沉:「關心我。」
我端起旁邊的țū́⁵水,喝了一口,淡淡道:「別多想,職業病犯了。」
周斯年語氣不鹹不淡,目光緊盯著我:「你一說謊,下意識的動作就是喝水,咬唇。」
我:「……」

11.
吃完飯後,一行人又提議要去 KTV。
我把外套遞給了周斯年。
周斯年:「幫我拿一下,等下回去的時候我再找你拿。」
剛剛下了一場大雨,空氣裡全是雨後的潮冷,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
我攏緊外套。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 ktv,我天生五音不全,所以選了一個最昏暗的角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低頭玩著手機。
感覺到身邊的沙發微微下陷,緊接著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
有人點了一首《告白氣球》,是宋時意。
她轉過身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周斯年,小心翼翼地問道:「周斯年,你可以上來跟我一起唱嗎?」
周斯年抬眸,眼神犀利。
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沒聽過這首歌。」
女孩眼色一黯:「好吧。」
剛剛喝了一大杯的果汁,起身去了一趟廁所。
中途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讓我趕緊回去一趟。
推開包廂的門,昏暗的燈光灑在兩人身上。
空氣突然凝固了。
宋時意:「周斯年,我喜歡你。」
我扶著門把手的手愣了愣,自己進來得是不是有些太不是時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這裡聚了過來。
我清了清嗓子,笑道:「抱歉大家,醫院裡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
寢室長看著我:「雲舒,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拍了拍她的肩,拎起旁邊的包:「寶貝,醫院裡面真的有事,不聊了,我先走了哈。」
從周斯年身前經過的時候,自動忽視他沉沉的目光。
出了 KTV,還沒走幾步,手腕就被人拉住。
我微微一愣:「還有事?」
「外套還沒還給我。」
這才注意到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
「謝謝了,還你。」
周斯年太陽穴跳動,咬緊後槽牙,眸色愈發漆黑。
一把將我拉進懷裡,滾燙的吻落了下來,熱烈肆意。
我費力推開了他,清脆的巴掌聲響在空中。
我眸色清冷:「周斯年,請你自重!」
心中有千萬句想罵他,但都忍了下來,醫院裡還有急事。
心裡安慰自己,就當剛剛被狗給咬了吧。

12.
星期天。
我化了一個淡妝,換上了一條新的粉色裙子。
傅斯年發了消息:「我到了。」
上次吃飯的時候,是傅斯年請的客,這次該我請客了。
我左右張望,傅硯辭朝這裡走了過來。
深邃的眼裡浮現淡淡笑意。
「我昨天剛發了工資,今天你想吃什麼我都請。」
在百度裡隨便搜了一下「傅硯辭」這三個字,沒想到還真的把他搜出來了。
某個科技公司的創始人,本市的好幾個商場都是他家的。
我已經做好了錢包大出血的準備了。
傅硯辭一笑:「好。」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輕不重。
傅硯辭最後還是選了一家川菜館,感覺他是為了照顧我的錢包。
大紅色的招牌上寫了「川菜館」這三個字,很樸素。
我有些不好意思。
「傅硯辭,你不用為我的錢包著想,我昨天的工資發了很多很多,應該夠請你吃一頓大餐。」
上次弄髒了他的衣服,我回去查了一下價格,五位數。
真的很抱歉,就想請他吃一頓好的,來減輕一下負罪感。
傅硯辭眉眼含著笑:「我就是想吃川菜了,以前在四川待過一段時間,現在有些懷念了。」
我松了口氣:「那好吧,那就吃川菜。」
「傅硯辭,聽我媽說你也是江市的啊?」
傅硯辭:「嗯,我籍貫在那,不過從小並不是在那裡長大,高中時要高考又重新回到了江市。」
「你以前在哪裡上的高中啊?」
「十三中。」
我眼睛一亮,語氣有些激動:「我也是,你是哪一屆的?」
「12 屆。」
「比我大一屆,我是 13 屆的,沒准我們以前還在學校裡見過面。」
傅硯辭勾了勾唇角。
菜上來了,點的都是讓人食欲打開的菜,酸菜魚、口水雞……
水煮牛肉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辣椒,紅油油的,看著就讓人口水欲滴。
我忍不住多吃了兩碗飯。
傅硯辭吃飯時候的動作慢條斯理,看得出來家教極好。
我也不自覺地挺了挺背,夾菜的動作斯文了些許。
出來的時候外面下了大雨,道路都淹了,周圍都霧茫茫的,看不清附近的建築。
雨越下越大,根本沒有要停甚至減弱的意思。
從餐館到家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開回去車子估計都報廢了。
「附近有個酒店,開車只要五分鐘。」
我絞著手,有些猶豫。
那個酒店我聽朋友說過,一晚上好幾千塊錢。
他看向我:「我沒別的意思。」
我臉上烘熱,傅硯辭誤解了我的意思。
「好……吧。」
到了酒店門口,傅硯辭先下了車,走到門前,打開了車門。
傅硯辭:「地上的積水太深了,你穿著裙子不方便走路,我背你過去。」
我開口想要拒絕,傅硯辭已經半蹲了下來。
到了酒店,傅硯辭兩個褲腿濕漉漉的,滴滴答答地淌著水。
訂的是一個大套房。
「AA 吧,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這家酒店就是我家公司旗下的。」
「所以說今天晚上是免費住。」
我張了張嘴,有些震驚。
知道傅硯辭有錢,但不知道他這麼有錢。
我媽是從哪裡給我找來這麼有錢的相親物件。
傅煙辭忽地一笑,眼裡充滿著笑意:「傻愣著幹嘛,快回房間,小心等下感冒了。」
到了房間,傅硯辭拿著毛巾隨便擦了擦頭髮和臉,頭髮亂糟糟的。
「主臥帶獨衛,你住,我睡客臥。」
「快去洗澡,免得著涼。」
從浴室裡出來,換上了一套酒店準備的新睡衣。
為了驅寒,多泡了一會兒澡,現在臉上紅撲撲的,烏黑的長髮剛剛吹幹,變得蓬鬆。
出來路過公衛的時候,浴室裡的水嘩啦啦地流著。
出門的時候,換上了涼拖鞋,又加了一件外套。
酒店旁邊就有一家便利店,買了兩杯薑茶。
出來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幾聲貓叫。
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我倒退了幾步,角落裡蹲著一隻濕漉漉的小貓,縮成一團,渾身發著抖。
我上前一步,蹲了下來。
它伸出爪子,往我這裡蹭了蹭。
似乎是在向我求救。
靠近尾巴的那幾處,有兩道傷口。
我蹙了蹙眉,有些於心不忍。
掏出手機,給貓貓拍了一個照片,發給傅硯辭。
「它好像受傷了,可以帶回來嗎?」
那邊沒有立刻回消息。
過了一會兒,傅硯辭發來一個「可以」。
心情愉悅。
我脫下外套,抱住小貓,抱回了酒店。
傅硯辭已經洗完了澡,換上了一件黑色浴袍,手裡拿著毛巾在頭上胡亂擦拭了一下。
看到我頓了頓。
把毛巾丟到了沙發上,走上前來。
看了一眼懷裡的橘貓,掀起眸子看著我認真地說道:「很可愛。」
我撇開視線:「你把薑茶喝了,我先給它做一下簡單的傷口處理。」
給胖橘洗了個澡處理完傷口,揉了揉它圓滾滾的腦袋,去浴室裡洗了個手。
出來的時候,貓貓已經不在房間了。
……
從房間裡出來,傅硯辭還在。
時間其實還早,還沒到九點。
手機因為剛剛掉到了水裡,現在還開不了機。
傅硯辭:「無聊嗎,要不看個電影?」
「可以啊。」
「我去找片子。」
他選了一個片子,詢問我看過嗎? 我搖了搖頭。
「那就這個吧。」
我抱著抱枕,靠在沙發上,一副認真看電影的樣子。
他沒著急坐下,又折回房間,出來的時候抱了一大堆的零食出來。
「隨便吃。」
傅硯辭挨著我坐下,一股壓迫感瞬間將我包圍。
我咽了咽口水,口乾舌燥,注意力很難集中在電影內容上。
胖橘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身子騰空而起,直接跳到了傅硯辭的身上。
圓滾滾的腦袋枕在他的腹肌上,還愜意地打了個轉。
我扭頭一看,傅硯辭此時眉頭緊鎖著。
看得出來,他似乎有些怕貓。
我磕磕巴巴道:「你可以摸摸它,很舒服的。」
他伸出白皙的大掌,輕輕地摸了摸胖橘的頭。
小胖子圓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忽然伸長頭在傅硯辭的身上蹭了蹭,浴袍的帶子散了,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大片腹肌。
我臉噌地一下紅了。
傅硯辭的手僵在空中。
我站起了身,把罪魁禍首抱了起來,它似乎還有些不滿意,小短腿在空中蹬了幾下。
太陽穴瘋狂跳動。
臉色漲紅:「抱歉~」
迅速將它送回房間,進行了一分鐘的思想教育,知貓知面不知心啊,沒想到這胖橘色膽包天。
出來的時候,傅硯辭換上了短袖短褲,清清爽爽。
我坐了過去,經歷過剛剛的事情,現在氣氛有些微妙。
抱著靠枕一動不動,心裡盤算著這電影什麼時候才能完啊。
一直僵坐著有些不舒服,我動了動身子。
側身的時候,腿不小心擦過他的腿。
呼吸一滯。țű⁸
背僵了僵,不敢隨便亂動。
傅硯辭倏地站了起來,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對著我示意:「抽根煙,介意嗎?」
我搖了搖頭,這是他的地盤,他想怎麼抽都可以。
他點燃煙,咬著煙嘴呼出一縷白霧。
又從房間裡拿出一條毯子蓋在我的腿上。
「夜裡涼。」
電影很長,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次醒來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太陽升起來了,道路又恢復了正常,好像昨天晚上那場大暴雨根本就沒發生。
我揉了一把臉,開始回憶起昨天晚上是怎麼睡著的。
想要打死自己的心都有。
傅硯辭給我發消息:「我去上班了,早餐就在桌子上,涼了的話可以拿到微波爐裡加熱一下。」
我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不好意思,昨天晚上睡著了。」
後面跟著一個哭泣的表情包。

13.
下午還要上班,我打車回到了社區,懷裡還抱著貓。
正往前走,餘光裡瞥到一抹頎長的身影。
他手裡正牽著一條白色的大狗,太陽暴烈,大狗吐著舌頭,懶洋洋地趴在地上。
周斯年穿著黑色的短袖,低頭刷著手機,陽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似乎是注意到這裡的視線了,他撩起眼皮,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我蹙了蹙眉:「你怎麼在這?」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遛狗。」
「這裡是東邊,你家別墅在西邊,你遛狗遛到這裡來了?」
「我今天剛搬到這裡來。」
我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搬家公司,幾個工人正往上搬行李。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眸子沉沉,認真地看著我:「姜雲舒,我打算重新追你。」
我眼睫顫了顫,語氣裡透露著冷淡:「周斯年,我不小了,不能陪你繼續玩下去了。」
「我是認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可你當初說了,跟我在一起就是玩玩而已,我現在憑什麼要再次相信你?」
「當初是我說的氣話,不是真心的。」
我一字一句道:「成年人就得為自己說出的話買單。」
「再說了,周斯年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一句話落地,周遭靜得連樹葉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我沒抬頭去看他的表情,徑直走進了電梯。
再下樓的時候,太陽已經沒有了,天氣暗沉沉的,壓抑得難以呼吸。
從醫院裡回來身體已經疲憊不堪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失眠了,夜裡一直輾轉反復做著同一個夢。
我跟周斯年提出分手的那一個夏天。
他生日的那天,我化好妝,換了一條新的裙子,準備當天晚上把自己作為生日禮物獻給她。
在此之前,周斯年都克制住了。
走到包廂門口,無意間聽到他朋友跟他的對話。
朋友:「這次是認真的?」
他漫不經心道:「主動送上門來的,玩玩而已。」
那句話像刺一樣紮在心裡拔也拔不出來,永遠地留在了那兒。
周斯年給我打電話,聲音嘶啞:「到哪兒了?我出來接你。」
我強壓下情緒,克制冷靜:「周斯年,我們分手吧。」
沒等那邊反應,我將電話掛了。
他在樓下守了一個星期,後來我出國留學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
我從冰箱裡拿出冰袋,冷敷在眼睛上。

14.
傅硯辭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吃餛飩的時候,我有些意外。
我著急地換上了鞋出門,道路上車流不息,對面遠遠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利。
車窗搖下來,我看見裡面的傅硯辭。
眼睛一亮,小跑過去。
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傅硯辭去國外出差一個星期了,平常都是在微信裡面隨便聊了幾句。
上次在外面吃ẗů₅到了一碗難吃的餛飩,無意間向他吐槽。
外面的餛飩好難吃啊,好想吃家裡的餛飩。
他在電話那頭,聲音不徐不疾溫柔地安慰著,語氣裡還混合著淡淡的笑聲。
剛剛傅硯辭在電話裡問道:「現在還想吃餛飩嗎?」
打開保溫桶,一陣鮮香撲面而來。
熱湯上還漂著蔥花和香菜。
他打開餐具包,修長的手指拿著一根勺子,遞了過來。
「新的,沒用過的。」
我接過勺子,舀出一個小餛飩,一口咬下去,鮮味充斥著整個口腔。
「實在是太好吃了,你在哪裡買的啊?」
「慢點吃,下面還有一層生煎包。」
「這是我媽剛做的,知道你喜歡吃,我讓她多煮一點。」
「啊——」
瞬間有些不好意思。
傅硯辭面色輕鬆,淡笑道:「她看過你照片,很喜歡你。」
燥熱的涼風將髮絲吹到了眼前,癢癢的,有些不舒服。
我嘟囔了一句:「傅硯辭,你幫我把頭髮別到耳朵後面去。」
溫熱的指腹輕觸在臉頰上,幫著鉤走那些亂髮。
他喉結滾動,提議道:「吃完了我們下去走走?」
附近剛好有一個湖,每天晚上有許多的人去那裡散步。
我眨了眨眼:「可以。」
夜晚湖風清涼,帶走了一絲絲燥熱。
湖邊有很多的長椅,但都坐滿了,昏暗的燈光下,幾對情侶在座位上親得忘我。
周圍的氣氛太過於曖昧,我和周斯年兩個純散步的感覺有些格格不入。
視線左瞟右瞄,假裝在欣賞風景,來緩解尷尬。
偏過頭,恰好撞到傅硯辭的視線。
昏暗的燈光下,他深邃的眸子格外地亮。
我清了清嗓子,指著前面說道:「前面有賣涼粉、西瓜、冰棒的,我們過去看看吧。」
還未等他答應,便慌張地拉起他的手往前走。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慌忙地要鬆開他的手。
「抱歉——」
話還沒說完,換來的是傅硯辭的十指緊扣,掌心滾燙的溫度順著皮膚傳到了臉上。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神直愣愣地盯著他修長的手指。
男人聲音清潤,如山間清風吹走了燥熱:「要不要吃西瓜,冰鎮的?」
「要。」
我咬了一口西瓜,冰冰涼涼,很甜。
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傅硯辭,你多少歲?」
「三十。」
垂下眸子,盤算了一下,大概相差五歲。
「你之前的女朋友都是什麼類型的啊?」
他眯著眼,有些困惑。
意識到這樣說有些不合適,我又換了一種說法:「傅硯辭,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孩子?」
「我之前沒有談過女朋友,也沒有明確的喜歡類型,相處舒服就好了……」聲音沉緩,如水一樣緩緩淌過。
我捏緊了手裡的西瓜,咬了一口,有些驚訝。
這麼優秀,脾氣還很溫柔的人竟然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肯定是眼光太高了。
走到樓道門口,我踢了踢路旁的石子。
仰著頭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傅硯辭,你願不願意跟我試一試,奔著結婚去的那種。」
他面色平靜,薄唇緊抿著。
我後悔了。
兩人家庭背景懸殊太大,傅硯辭很可能誤會我是想要高攀他。
我嘴角揚起了笑,朝他眨了眨眼。
「跟你開玩笑的,哈哈哈。」
迅速背過身,跑進電梯裡。
關起門來,跺著腳,羞憤欲死!
……
這幾天他再也沒來找我,兩人心照不宣,相互遠離。
傅硯辭實在是太好了,不知道以後哪位女士能被他娶回家。
心裡有些酸溜溜的。
醫院裡早早下了班,路過便利店的時候買了幾根貓條。
這幾天太忙了,都沒怎麼關心胖橘。
家裡到處找貓都沒找到,冰箱上面、床下面、窗簾後面……這些地方都沒有。
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看見貓大人趴在陽臺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我沖到陽臺裡,從上往下俯視,真掉下去了,早就粉身碎骨了。
「喵喵——」
我順著方嚮往隔壁看去。
胖橘正躺在狗窩裡,伸展著四肢,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旁邊兇狠的藏獒,被趕到瓷磚上躺著。
伸出鋒利的爪牙給胖橘撓癢癢。
懸著的一顆心松了下來。
小沒良心的。
兩個陽臺的距離超過一米了,它是怎麼跳過去的?
下一次出門,得把陽臺門給鎖上。
我敲了敲隔壁的門。
「周斯年,我貓在你這兒。」
他頷了頷首:「在陽臺上。」
看見毛茸茸的團子,聲音不由自主夾了起來:「胖橘,媽媽給你買了條條,快跟我回去。」
我拍了拍手,朝它敞開懷抱。
懶貓輕蔑地看了一眼貓條,翻了個肚皮側躺著。
圓滾滾的後腦勺正對著我。
我:「……」
「周斯年,你給它吃了什麼嗎?」
連它平時最愛的貓條都不喜歡了。
「它就蹭了一點笨笨的狗糧。」
「胖橘可以吃嗎?」
「應該沒事吧,它已經吃了好幾天了。」
我:「……」
根據周斯年的描述,胖橘一般都是趁著我去上班的時候,跳到周斯年家的陽臺上,晚上我快要下班的時候又跳回來。
今天下班早了,所以碰到了個正著。
「到點了,它自然就會回去。」
「我包了點餃子,香菜牛肉餡的,你要不要吃?」
他試探性地問道。
「你還會包餃子?」
以前連廚房都不會進的大少爺還會包餃子。
「學的,很簡單。」
「謝謝,不用了。」
自動忽視他眼底的失落,關門回了家。
家裡空蕩蕩的,打開冰箱門拿了一根冰棒。
天氣太熱了,什麼也吃不下。
晚上,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心裡盤算著胖橘什麼時候回來。
卻等來了傅硯辭的電話。
那邊聲音有些沙啞地問:「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個飯?」
我有些ţů⁽困惑,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以為上次見面就是最後一次見面。
反正不是約會,就出去吃個飯,我也沒有打扮,換了雙鞋出去。
傅硯辭開著車來,換上了一身西裝,袖口處系著一顆寶藍色的袖扣,棕色皮鞋,頭上還噴了髮膠,看起來很正式。
我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穿的帆布鞋,瞪大了眼睛問道:「傅硯辭,你該不會是帶我去參加什麼晚宴吧。」
弄得這麼正式,我都不敢去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就只是簡單地吃個飯,沒有其他的人。」
坐上了車,車載香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很好聞。
「最近怎麼樣,醫院忙嗎?」
「還行,不是很忙。」
「胖橘怎麼樣了?」
我勾了勾嘴角:「它都談戀愛了。」
還是跨物種的。
傅硯辭將我帶到一家五星級餐廳,裡面的裝飾富麗堂皇,貴氣逼人,大堂裡掛著一頂層層疊疊的水晶大吊燈,進進出出都是光鮮亮麗的人。
我後悔了,但在傅硯辭面前還是不能丟了面子,強裝著鎮定。
電梯到了頂層,門開了,他預訂的是一個靠窗的位置,市內繁華的景象盡收眼前。
服務員上來點菜,功能表是法文的。
大學輔修過法語,但還是看不懂功能表,但後面的數位我都看得懂。
「你來點,我看不懂。」
傅硯辭笑了笑,接過了菜單。
「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冰淇淋。」
點了幾道菜和一瓶酒,超過五位數了。
我張了張嘴巴。
果然資本家就是任性,一頓飯吃掉了我一個月的工資。
服務員走後。
我吐了吐舌頭,向傅硯辭吐槽:「這裡好貴啊。」
傅硯辭語氣誠懇,附和我點了點頭:「確實,我也只是偶爾來這裡吃一次。」
我不相信,剛剛服務員還用法文跟他說道,他是這裡的 SVIP 顧客,甜品免費……
我切著牛排,抬頭問他:「傅硯辭,你找我出來不單單只是為了請吃一頓飯吧。」
傅硯辭的聲音略沉,神色不明:「還記得你那天說的話嗎?」
手握的刀叉停住了。
「記得。」
我揮了揮手,語氣輕鬆:「都已經解釋了,我那是開玩笑的。」
傅硯辭看著我,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姜雲舒,你說想要和我試一下,我當真了。」
我眨了眨眼:「嗯?」
傅硯辭的語氣變得很正式:「如果你願意,那我現在就是你的男朋友。」
「你當時好像拒絕了我。」
又補充了一句:「以沉默的方式。」
傅硯辭忽地一笑,眼裡也有了笑意:「告白這種事情,還是應該讓我來,而且當時的場合不太正式。」
「傅硯辭,你不是喝醉了嗎?」
他眼神明亮:「沒有,我很清醒。」
傅硯辭這麼乾脆地答應了,我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沒反應過來。
他臉上出現了慌張:「不用著急給我答案,可以回去考慮考慮。」
一句話又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有時間限制嗎?要考慮多久?」
他失笑道:「時間由你來定,我等你。」
我放下刀叉,矜持了一秒:「那我們交往吧。」
他喉結上下滾動,笑得如沐春風。

15.
傅硯辭送我回家,下車幫我開車門。
我手裡還抱著花:「我先回去了。」
一晚上暈乎乎的。
剛小跑著要離開,傅硯辭拉住我的手。
「時間還早,陪我到處轉轉。」
我點了點頭,深呼一口氣。
周圍一排排路燈,我們牽著手走。
「傅硯辭,我們這算是真的談戀愛嗎?感覺好不真實。」
他點了點頭,聲音裡全是笑意:「我們之間的戀愛進度條由你來定,我尊重你的意見。」
「那你親我一下吧。」
「等等,剛剛喝了紅酒,第一次接吻,想給你留下一個好的體驗。」
他從口袋裡拿出幾條漱口水:「草莓味的、水蜜桃味的、薄荷味的,你喜歡哪一個?」
昏暗的燈光下,我的臉紅得滾燙。
「我不介意。」
他上前來,伸出手貼住我的後頸,低頭親了下來。
生活就是這麼戲劇化,分開的時候,周斯年牽著一貓一狗站在我倆面前。
神色落寞,薄唇緊抿著。
聲音沙啞:「在一起了?」
我點了點頭。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隔壁傳來一陣叮咚響,我站起來透過貓眼,周斯年喝得爛醉,旁邊還有幾個朋友攙扶著他。
下午回來的時候,隔壁門微微敞開,裡面的傢俱已經搬空了。
周斯年提著一大袋餃子出來,眼底一片暗青。
「這是我包的香菜牛肉餃子,沒別的意思,東西太多拿不下了,送給你的,樓下鄰居也分了點。」
香菜牛肉餃子是我以前最喜歡吃的,但周斯年不喜歡吃香菜。
我沒矯情,接了過來。
「謝謝了。」
他張了張嘴,話到喉嚨又咽了回去。
「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他垂著眸子。
「其實我準備在過完生日以後就向你求婚的,戒指已經買好了,我也去美國偷偷看過你好多次……」
「周斯年,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祝你幸福,以後遇到好好的姑娘一定要好好對她。」
他垂下眸子,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嗯」字。
周斯年可能受家庭環境的影響,說話總是口是心非,嘴上說的跟心裡想的總是不一,我們談戀愛後,驗證了許多次,我已經慢慢弄不清楚他真實的想法。

16.
晚上下班,傅硯辭按時在車庫裡等著。
「你可以不用每天來醫院裡接我,這樣太麻煩了,你還有工作要忙。」
他嘴角含著笑:「再接一個星期,這段時間我不放心。」
前一段時間有病人出院後,經常來醫院裡騷擾我。
不是什麼大事,自己可以解決。
偏偏被來醫院的傅硯辭撞上了,他言語上給予警告。
那是我認識傅硯辭以來,第一次看他發脾氣。
還在途中,就接收到了通知:社區管道破裂,暫停供水,具體時間等待通知。
我蹙了蹙眉,家裡沒有囤水。
我抱怨道:「還準備今天洗個頭的。」
他開著車,詢問我的意見:「要不要,來我家住?家裡很大,有多餘的房間。」
這是我第一次來傅硯辭的家。
果真如他所說,家裡很大。
「我平時買東西都備好幾套,房間裡有新的毛巾、牙刷,還有睡衣……你等著我給你拿。」
看見他手裡拿的一套粉色的睡衣,尺碼是女款的。
布料摸起來很舒服,樣式很像我在一個雜誌上看到的一款。
他解釋道:「我有一次去逛超市,看到一套情侶睡衣,就買了下來。」
我捏著睡衣,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
吊帶睡衣,穿起來絲絲滑滑的,感覺下一秒肩帶就要從我肩上溜走。
內衣落在房間裡了,還沒有穿。
濕漉漉的髮絲滴著水,順著鎖骨往下……
我待在浴室裡不敢出來。
「傅硯辭……你還有浴袍嗎?這個睡衣我穿起來……」
後面兩個字有些難以啟齒。
他立馬秒懂。
「浴袍沒有,襯衫可以嗎?」
「可以!」
傅硯辭站在門外,我躡手躡腳地打開一個小門縫,伸出胳膊,去摸索衣服,指尖劃過他結實的小臂,心跳得很快,慌張地將衣服抓了進去。
從上到下檢查了一番,才敢出來。
男朋友正在房間裡打著電話,我小跑到沙發上,抱起枕頭,看著電視。
心思卻全都在房間裡。
他打完電話出來,順手關了客廳裡的燈。
周圍的環境一下變得昏暗。
他坐了下來,順手將我抱到了他腿上坐著。
我強裝著淡定,有意Ṭũ̂ₛ忽視頭上那道灼灼的目光,裡面藏著欲色。
傅硯辭呼出熱氣灑在耳垂,使得我渾身顫抖。
他低頭問道:「我可以吻你嗎?」
聲音有些喑啞。
心跳再次加快,我點了點頭。
徵求到同意後。
他猛然將我按進懷裡,左手扶住我的腰,右手貼著後頸,垂頭含著唇……
從眼睛輾轉到脖子,我被迫仰起了頭……
五分鐘後,他站起了身,將我抱進房間裡。
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些什麼,手指緊緊攥住他的睡衣。
將我放到床上蓋上了被子,親親我的額頭。
聲音溫柔得出水:「女朋友,晚安。」
房間門緊關著,公衛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我臉一紅,鑽進了被窩裡。

17.
醫院裡下了通知,週末有一批醫生要下鄉,為期半個月。
我就在名單裡面。
現在有些貪心了,不想和傅硯辭分開。
週末,他幫我清好了行李。
在旁邊叮囑道:「鄉下蚊子多,記得晚上多噴點六神。」
「路程有些遠,暈車藥我給你買好了,放在書包的側邊……」
「我放了很多吃的進去,到了那裡可以分給鄉親們。」
我伸出雙臂,圈住他的脖子。
「傅硯辭,我突然不想走了,怎麼辦?」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道:「我會過去看你的。」
……
剛開始還有些不適應,那裡的方言有些聽不太懂。
傅硯辭每天給我打一個電話。
晚上,傅硯辭的視頻電話打來了,信號有些不好,我爬到了樹上去接。
視頻接通了,傅硯辭擦著頭髮,上半身沒穿衣服。
天色太黑,我紅著臉他也沒發現。
「傅硯辭,你快看天上有好多星星。」
我舉著手機給他看。
「你現在在哪兒?」
「樹上。」
「小心點。」
胖橘闖入了畫面,在桌上走來走去,直接跳到了傅硯辭的身上。
尾巴在他精壯的八塊腹肌上擦來擦去。
我蹙了蹙眉:「傅硯沉,你去穿件短袖。」
他有些懵,沒反應過來。
等他去穿衣服後,我開始小聲對胖橘進行思想教育:
「我都沒摸,你還蹭上癮來了……」
敢情當初是給自己撿了一個情敵回來。
「回來就給你摸。」
「……」
傅硯辭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我眼神飄忽,迅速又換了一個話題,哪個鄉親今天殺了豬,請我們去吃全豬宴……
他在那邊很認真地聽著我說完。
「事情忙完了,我就去看你。」
「好啊,到時候我帶你去田裡捉泥鰍。」

18.
山上還有幾戶人家,派了一條醫療隊上山。
山路崎嶇狹窄,開車不好走。
我們選擇了徒步,下午在鄉親家裡吃完了飯,準備回去。
天上黑壓壓的一片,感覺下一秒就要壓下來。
醫療隊加緊了步伐。
「啪嗒。」
蠶豆般大小的雨滴砸在了臉上,生疼。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趨勢。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從天而降,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嚇人一大跳。
暴雨如注。
心不禁一沉。
山路泥濘,越來越難走。
山上方幾個巨石滾了下來,擋住了前方的去路。
遠處的山溝裡傳來隆隆巨響,震撼著整個山谷。
腿有些軟,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
大家都六神無主。
有的女護士都快哭出來了:「我們今天不會就困在這裡了吧。」
有人撕扯著嗓子喊:「快往回走,到高處去,泥石流要來了。」
我臉色慘白,從來沒有距離死亡這麼近。
拼命地往回走。
泥石流如萬馬奔騰,飛流而下。
我爬上一棵強壯的樹,牢牢地抱緊它。
一塊巨石朝我這裡滾來,眼前一片漆黑,嚇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意識模模糊糊的。
傅硯辭抬起頭,一雙眼紅紅的,樣子狼狽。
「傅硯辭……」
「其他人都怎麼樣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別擔心,其他人都好好的,沒什麼大事。」
「疼嗎?」
他看著我手上綁著的繃帶,眉頭緊擰著。
我強扯出一個笑容,不小心拉扯到傷口。
「嘶——」的一聲。
感覺到脖頸處冰冰涼涼,我伸出手摸了摸脖子。
上面多了一個掛墜,很熟悉。
周斯年也有一個,他說那是他出生那年奶奶去寺廟裡求的一個,一直掛在身上。
「傅硯辭,是你把我送到醫院的嗎?」
「不是,我到醫院的時候你已經在這裡了,周圍沒什麼人,可能是救援隊的吧。」
他湊了過來,低聲問道:「想吃什麼,我去買。」
他眼底下一片暗青,臉上冒出了胡茬,外套上一股很重的煙味。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嗓子嘶啞乾澀。
有些心疼。
「傅硯辭,我沒什麼事,你快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吧。」
他不肯走。
我捏起鼻子,佯裝很嫌棄:「你身上煙味太重了,快點回去洗個澡!」
他低頭聞了聞:「可以聞得出來?」
我瘋狂點頭。
他揉了揉Ţṻ²我的頭髮失笑。
閨蜜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詢問我情況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事,休息幾天就行了。」
「那就好,看到新聞後,嚇死我了。」
「周斯年好像也在那裡,你碰到過他沒?」
我摸了摸掛墜:「沒有。」
我找到周斯年的號碼,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表示感謝。
……
一年後——
我和傅硯辭的婚禮上,他也來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傅硯辭,他點了點他,輕聲道:「去吧。」
手裡提著一個大包,聽朋友說他要入伍了,要到邊疆去。
我笑著走了過去:「要走了?」
他點了點頭:「嗯,十一點鐘的車票。」
「路上小心。」
他低頭看著我,聲音哽咽:「他要是欺負你,就來找我,我打架很厲害的。」
我笑出了聲音:「周斯年,你怎麼還是這麼幼稚啊?」
黑漆漆的眸子認真地看著我: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我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可以。」
頭頂上一聲無可奈何的輕歎,手掌很輕地在我背上拍了拍。
周斯年在喧囂裡靜默一瞬開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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