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世後，舅舅火葬場了

媽媽去世的第三年，有個男人找到了我。
他掐著我的胳膊，罵我：「你就是她生的野種吧，和她真像！」
「你媽去哪了？讓她滾出來見我！」
我小聲地答：「媽媽死了。」
「死了？禍害遺千年，她有本事生野種，怎麼沒本事來見我？」
他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
最後才說：「有本事她就躲我躲一輩子！」
但我怎麼看到，他眼裡有淚啊？

1
媽媽去世的第三年，有個男人找到了我。
他皺著眉頭：「你就是她生的野種吧，和她簡直是一個糢子刻出來的，都那麼讓人惡心。」
我不知道他在說些甚麼，我只想快點趕回家。
我還要給爸爸做飯，媽媽離開後，這個活就交給我啦。
「你媽呢？微信註銷，電話不接，裝死是吧？」
我抬頭看他，不明白他為甚麼要說這麼難聽的話。
他冷笑：「她不會以為，這樣我就找不到她了吧？」
我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說：「媽媽死了。」
他好像沒聽清，蹲下身來，問我：「誰死了？你再說一遍。」
他終於摘下了墨鏡。
我這才發現，他有著和媽媽一樣漂亮的眼睛、一樣高挺的鼻梁。
他像極了媽媽。
我的鼻子酸得厲害。
我又想媽媽了。

2
他說他是我的舅舅，媽媽的哥哥。
他給我看了好多照片。
是穿著校服的媽媽，是更年輕時候的媽媽。
那個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只不過，這些照片上的媽媽，怎麼都不笑啊？
我問舅舅：「媽媽小時候的照片呢？我和媽媽小時候長得像嗎？」
媽媽總說，我最像她了，等我長大以後，也會像她那樣漂亮。
舅舅一愣，對我說：「你先帶我回家找你媽，我再給你看。」
我實在太想媽媽了。
媽媽留下來的照片和視頻，都被我反反複複看了太多太多遍。ŧṻ₆
舅舅行動電話裡的媽媽，是我以前沒看到過的媽媽呢。
我想了想，還是帶舅舅回了家。
舅舅一進門，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他大聲地喊：「徐願！你到底要躲到甚麼時候？！你給我出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他。
我的眼淚忍不住要落。
這裡沒有媽媽，我的媽媽，早就不在了。
舅舅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找到媽媽。
他沖著我發火：「你媽呢？你媽到底死哪裡去了？」
我哭著說：「媽媽死了。」
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冷笑：「死了家裡還有她的衣服？還擺著她的照片？小朋友，你說謊也用用腦子。」
「因為爸爸很愛媽媽。」
所以家裡的一切，都和媽媽活著的時候，沒甚麼兩樣。
舅舅冷著臉，嘲笑道：「那個廢物？他有甚麼資格？」
我生氣了：「你不準這樣說我爸爸！」
舅舅一把將我抱起來，我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你放我下來！」
他飛快下樓，不顧我的掙紮，把我塞進車裡。
他拿紙巾用力擦了擦手，好像我是甚麼又髒又臭的垃圾。
我又氣又怕，威脅他：「我要告訴爸爸，我要告訴警察叔叔！」
舅舅鎖上車門：「我帶著自己的外甥女回家，犯了甚麼法？就算警察來了，我也有理。」
「我就不信那個冷心冷血的白眼狼，會連自己十月懷胎的女兒都不要！」

3
舅舅帶我回了他的家。
這裡很大，有花園，有噴泉，像電視裡的宮殿一樣漂亮。
我哭了一路，舅舅最後還是不忍心，哄我：「這裡是你媽媽長大的地方，只要你乖乖的，我就給你講你媽以前的故事。」
我擦幹眼淚，點頭說好。
我要假裝乖乖的，找機會打電話報警。
舅舅把我帶到一個漂亮的阿姨面前：「媽，這是徐願的女兒，有她在，不怕徐願不來。」
原來是外婆，外婆看著是個好人。
我怯怯地說：「外婆，我想給爸爸打個電話…ťųₚ…」
她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憤怒地呵斥我：「別喊我外婆！我沒有那麼不要臉的女兒！」
「把她關著！別讓菁菁看到，她生不了孩子，看到會傷心的。」
舅舅帶我上了樓。
這時候，有個坐著輪椅的女人從房間裡出來，我看到外婆開開心心地迎上去。
「菁菁，今天感覺怎麼樣？累不累？媽媽給你按摩好不好？」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和對我時完全不一樣。
可明明，她也是我媽媽的媽媽。
我的鼻子一酸。
每當這種時候，媽媽也會覺得難過嗎？

4
我對舅舅說：「我想住媽媽的房間。」
裡面會有媽媽的味道吧？
每一次，我想念媽媽的時候，就會抱著媽媽蓋過的小毯子睡覺。
就像媽媽還在我的身邊。
那媽媽的房間裡面，肯定都是媽媽的味道吧？
還會有媽媽用過的筆，有媽媽愛看的書，有媽媽穿過的衣服……
這是這三年來，我最靠近媽媽的時候。
我期待地看向舅舅。
舅舅低頭看我，抿了抿唇，帶我轉了個方向。
我們走到走廊的最盡頭。
「這就是你媽住過的地方，現在是二樓的雜物間。」
門開，裡面是一堆灰撲撲的舊物。
我看到了一輛學步車，我興奮地跑過去，問舅舅：「這是媽媽用過的嗎？」
舅舅像是想到了甚麼開心的事情，笑著說：「是菁菁小時候的，她那時候可笨了，走路像鴨子……」
我失落地松開學步車，又翻到了一個布娃娃：「這個呢？是媽媽的娃娃嗎？我今天可以抱著這個娃娃睡覺嗎？」
「菁菁小時候怕黑，我挑了好久，才給她買的娃娃。這個娃娃還會唱歌，菁菁很喜歡。」
我有些疑惑：「那媽媽的東西呢？」
舅舅不笑了：「丟了，這裡沒她的任何東西。」
難怪，我找不到一點媽媽的痕跡。
我不理解。
這裡明明是媽媽的家，可為甚麼一點媽媽的東西都沒有？
就連一張媽媽的照片，我都沒瞧見。
大廳的全家福裡，舅舅和徐菁菁一左一右，分別站在外公外婆身後。
他們笑得好開心，多幸福的一家人。
唯獨少了媽媽。
這麼大的一個家，卻容不下我的媽媽。

5
徐菁菁還是發現了我。
舅舅剛要走，她就來到我住的房間，像個瘋子一樣地大叫：「憑甚麼！憑甚麼徐願她過得這麼好，還生了個女兒！」
「而我卻是這個樣子！我連路都走不了！我活著又有甚麼意思！」
外婆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哄：「菁菁乖，徐願她的好日子馬上就到頭了，她活著，就是為了給你換腎的。她欠你的。」
徐菁菁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突然，她推著輪椅靠近我，狠狠拽著我，掏我的口袋。
我護著口袋，要跑，徐菁菁卻死死拽著我不撒手。
我拼命掙紮，她被我掀翻了。
我們一起倒在地上。
外婆心疼壞了，連忙扶徐菁菁起來。
我也很疼，可是我沒有哭，反正也沒人會心疼。
外婆用力給了我一巴掌：「你怎麼敢這麼對菁菁！和你媽一樣，就是個害人精！」
我捂Ṱūₓ著臉，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來。
媽媽總說，我是最聽話的茵茵，她和爸爸從來都沒有打過我。
原來，被打會這麼疼啊。
舅舅的臉色陰陰的，他朝我伸出手：「甚麼東西，交出來。」
我不給，他就來搶。
舅舅的力氣很大，我搶不過他。
那是一部舊行動電話。
媽媽去世後，爸爸就把媽媽的舊行動電話給了我。
裡面存了好多媽媽的視頻和照片。
我一想媽媽了，就會翻出來看看。
徐菁菁恨恨地盯著我，從舅舅那裡拿過行動電話：「這個小賤人，肯定是想著報警！」
我急了：「不要動我的行動電話！那個行動電話沒有電話卡，打不了電話的！」
「把行動電話還給我！我不會打電話給爸爸，我也不報警！」
我跪在地上，抱著舅舅的腿，哭著哀求：「我會睡不著的，我要看著媽媽的視頻的照片才能睡著，舅舅，求求你了，把行動電話還給我，還給我！」
舅舅冷著臉：「那就讓你媽過來哄你睡覺。」
徐菁菁推著輪椅，到了窗邊。
她拿著行動電話，把它伸出窗外：「現在告訴我你媽在哪，不然我就把這個行動電話摔了。」
我的心快得好像要跳出來，我太害怕了。
「不要！媽媽在裡面！把行動電話還給我！把媽媽還給我！」
外婆拽著我的手，不肯讓我上前半步。
「不說是吧，行。不乖的孩子，理應受到懲罰。」
徐菁菁松了手。
啪——
行動電話落了。
我咬了一口外婆，趁她吃痛，飛快跑到窗邊。
媽媽的行動電話老了，舊了，外殼早就花得不成樣子了。
但我還是會每天擦擦它，小心翼翼地保護它。
可現在，它碎成了好多好多片，再也拼不起來了。
我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舅舅說：「沒有媽媽的滋味，不好受吧？要是你媽媽在，她就會保護你。」
「所以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媽媽去哪了嗎？」
我哭得快要喘不上氣來：「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媽媽了，媽媽不在了！」
徐菁菁給了我一巴掌：「都甚麼時候了，你還要說謊！」
我顧不上疼，我一點都不怕疼了。
我只是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是有只手抓住我的心髒，讓我呼吸不過來。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見到媽媽了。
我就再也不是沒有媽媽的孩子了。
就再也不用被他們欺負了！
我飛快爬上窗臺。
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去見媽媽！
舅舅的聲音發抖：「你要幹甚麼？」
我張開雙手。
舅舅好像真的慌了，拼命向我跑來：「茵茵！不要！」
我沒有絲毫猶豫，向下跳去。
舅舅飛撲上來，一把撈住我。
他的心跳聲咚咚咚的，跳得比我還急。
他死死把我抱在懷裡，怒吼：「你瘋了是嗎？你摔下去不死也得殘！」
「一個破行動電話而已！有必要嗎？」
我哭著大喊：「那不是破行動電話！那是媽媽！是媽媽！」
我沒有媽媽了。
我連行動電話裡的媽媽都見不到了。
為甚麼？！他們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我明明甚麼都沒做！我沒有說謊！
我只是想看看媽媽的照片，我只是想找找媽媽的痕跡！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和舅舅說話，不該帶舅舅回家的。
爸爸，求你來救救我！
救救我！

6
舅舅把我關在媽媽住過的房間裡。
窗戶被他封上了，門也關著，我逃不出去。
我不願意吃飯，保姆就端著飯碗，哄我：「小小姐，你舅舅是大公司的老板呢，徐家是豪門，好有錢的，以後你的日子好過著呢。」
「你舅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肯定會對你最好最好的。」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六歲了。
我都知道的，他們不愛媽媽，所以也不會愛我。
舅舅推門進來，見我不肯吃飯，冷冷地說：「不吃就餓著。」
他帶著保姆走了，房間裡又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想媽媽。
我不信這麼大的房間裡，連一點媽媽的東西都沒有。
我開始到處找，找得滿頭大汗，才終於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老舊的日記本。
我認得的，那是媽媽的字跡。
我翻開日記。
【原來我被抱錯了，我回了我真正的家，這裡好漂亮，是大別墅欸！我再也不用心驚膽戰，害怕被爸爸打被媽媽罵了，我也不會嫁給隔壁邨的老瞎子了！我有了新的爸爸媽媽！我還有一個哥哥呢！我好幸福啊！】
【徐菁菁很討厭我，她在鬧自殺，渾身都是血，爸爸媽媽哥哥都心疼壞了。】
【今天哥哥對我多說了一句話，徐菁菁離家出走了。】
……
【徐菁菁接受我了，她對我笑了，太好了！】
【我沒有偷東西，就連哥哥也罵我是鄉下的孩子，沒教養，手腳不幹淨。可是我沒有。為甚麼他們不相信我？到底是誰要陷害我？徐菁菁嗎？】
【是徐菁菁，她根本就沒有接受我，她只是想了更好的方法對付我。】
……
【我又被罵了。爸爸媽媽對我很失望。】
【爸爸媽媽忘記了我的生日。他們帶徐菁菁去游樂園了。】
【明明我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徐菁菁只是一個養女！他們為甚麼要這麼對我！】
媽媽哭訴著他們的不公和偏心。
她的眼淚暈開了這些字跡。
那些時候，她該有多難過啊。
日記本裡夾著一張合照，有外公外婆，還有舅舅和媽媽。
大家都笑得很開心。
像是媽媽特意挑好了角度，舉著行動電話偷偷拍的。
所以這張照片裡，終於沒有讓人討厭的徐菁菁了。
我親了親照片上媽媽的臉頰。
我繼續看日記本，讀著讀著，我縮在角落裡，睡著了。
我終於見到了媽媽。
她穿著一身白裙子，可漂亮啦。
我哭著告訴媽媽：「我不喜歡這裡，媽媽你帶我走！帶我走！」
媽媽輕輕地摸我的額頭，重重地親我的臉蛋。
「茵茵乖，爸爸肯定很快就會來接茵茵。」
媽媽給我唱歌，哄我睡覺：「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我靠在媽媽懷裡，媽媽的味道真好聞啊。
我太困了，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
「媽媽要走了，以後，茵茵要好好聽爸爸的話，要乖乖長大好不好？」
媽媽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服，我突然驚醒。
媽媽越走越遠。
「我不要！我不要！」
我拼命地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媽媽就在我眼前，但我跑得太慢了，我追不上。
我跌倒了。
我求求媽媽等等我：「媽媽別不要我！別丟下我！求求你了！媽媽！媽媽！」
我醒了，媽媽不見了。
原來只是一場夢啊。
房間裡靜悄悄的，窗外一點聲嚮都沒有。
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我還是忍不住，號啕大哭。

7
「臉怎麼這麼紅？」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有人擦掉我的眼淚，把手蓋上我的額頭。
我猛然驚醒，飛快往後退：「別碰我！我討厭你！」
舅舅愣在原地。
半晌，他又把手放在我額頭上，皺著眉頭：「發燒了？」
舅舅把我抱起來，帶我下樓去醫院。
他的步子好急，好像很擔心我死掉。
是啊，我死掉以後，他就沒辦法找到媽媽了。
他對外婆說：「媽，茵茵發燒了，我帶她去看看。」
外婆瞥我一眼：「和她媽簡直是一糢一樣，這麼小就曉得扮慘裝可憐。」
「隨便吃個藥吧，今天是你爸的忌日，哪有時間管她。」
舅舅有些猶豫。
外婆卻說：「發個小燒而已，死得了人嗎？」
舅舅還是把我放下了，讓保姆喂我喝藥。
好苦，我的臉皺成一團。
保姆姐姐不忍心，給我拿了糖。
我低聲求她：「姐姐，你幫我打電話給爸爸好不好？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徐菁菁出現在我身後，把我從廚房拽出來：「她還有力氣耍心眼，求保姆打電話通風報信。她能有甚麼事？」
「今天就讓她代替她媽，去給爸爸磕頭。」
他們帶我上了車。
舅舅的行動電話嚮起來，他接了電話，說：「是，茵茵在我這裡，讓徐願來和我說。」
我聽到爸爸在那邊怒吼：「她已經死了！你們還要怎麼樣！你們為甚麼還不放過她？她已經死了！」
舅舅的臉色突然變得好難看：「別想騙我，禍害遺千年。」
「我已經報警了，你們把我女兒還給我！你們要是敢傷害她！我和你們拼命！」
我想喊爸爸，徐菁菁卻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
舅舅冷笑：「你能保護得了誰？要不是我不想為難徐願，你以為你們能幸福生活這麼久嗎？」
舅舅掛了電話。
車子停在墓園，舅舅牽著我來到外公的墓碑前。
外婆的眼眶通紅，語氣哽咽：「老頭子，你一定要保佑菁菁手術成功，健健康康的啊。」
我說：「媽媽也睡在這裡。」
舅舅突然用一種很可怕的目光看著我：「都到甚麼時候了，你還要說謊！」
他用力掐住我的胳膊：「這句話也是你媽教給你的嗎？說話！」
舅舅好兇，這種神情，像是要殺了我才好。
可是為甚麼，我感覺到他在顫抖。
他好像很害怕。
他在害怕甚麼？怕媽媽死掉，他最愛的妹妹徐菁菁，再也沒法做手術了嗎？

8
徐菁菁恨恨地盯著我：「白眼狼生出的孩子，果然也不是甚麼好東西，就是個謊話精！」
我撇著嘴，覺得好委屈。
為甚麼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媽媽以前也總是感到委屈嗎？
他們從來不信我們說了甚麼！
趁著他們鞠躬磕頭，我掙開舅舅，跑開了。
徐菁菁大叫：「她跑了！這個小賤人！」
我跑得太快，完全沒註意到藏在衣服裡的日記本掉了。
徐菁菁推著輪椅追我，發現了地上的日記本。
我停了下來，一顆心高高吊起。
媽媽的舊行動電話被他們摔壞了。
我只有這個日記本了，我還沒看完，我還不知道媽媽以前發生了甚麼。
徐菁菁看出了我的緊張，舉起日記本。
「我沒心情陪你們玩這種假死游戲！我等不了了！
「我移植的腎已經不行了，你媽的和我的匹配度最高！她到底在哪裡！」
她就會威脅我！欺負我！
就像當初她對媽媽那樣！
「我不會告訴你我媽媽在哪！我恨你！
「你才是個謊話精，你總是陷害媽媽，害得媽媽被外公外婆舅舅討厭！」
徐菁菁滿臉通紅：「你知道個屁！你胡說八道甚麼！」
她氣壞了，用力把日記本撕成兩半。
她還嫌不夠，還不解氣，把日記本撕得粉碎。
我的心也跟著碎了。
媽媽留下來的所有東西，都被我好好保管，看了一遍又一遍。
但我最寶貝的舊行動電話，卻被他們親手摔碎了！
現在，就連媽媽的日記本也被她撕壞了。
我甚麼都沒有了。
媽媽再也不會來我的夢裡了。
徐菁菁向天空揮出碎片，一張照片也隨之飄走。
我撕心裂肺地喊：「媽媽！那是媽媽的照片！媽媽不要走！」
我是個笨蛋。
我保護不了媽媽，我保護不了媽媽留下來的舊行動電話。
現在，我連一個小小的日記本都沒保護好。
我只有這張照片了！
我拼命去追，我又跌倒了。
我的腦袋磕上了石板，流了好多血，眼前一片鮮紅。
我疼得大哭，眼淚好像怎麼也流不完。
徐菁菁怒道：「小賤人，你又在裝甚麼？！」
舅舅慌了，抱起我，一臉焦急：「茵茵，疼不疼？舅舅帶你去醫院。」
我哭得抽噎，指著照片喊：「照片，媽媽的照片……」
照片飄啊飄啊，終於落地。
舅舅彎腰去撿，當他抬起頭時，終於看到了那張黑白色的遺照。
這裡是，媽媽的墓碑。
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愛妻徐願之墓。】
舅舅的臉，突然變得慘白。
他像是完全不相信一樣，猛然後退幾步。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禍害遺千年，她怎麼可能死了？」
他好像要說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不可能」。
我爬起來，委屈地喊：「媽媽！」
可是照片上的媽媽，再也不會對我笑了。
舅舅突然看向我，低喝：「那不是你媽！」
我看到他的眼睛通紅，整個人顫抖得厲害。
我覺得他好奇怪。
他明明已經看到了媽媽的墓碑，為甚麼還是不肯相信，媽媽已經走了呢？
大人們都喜歡自欺欺人嗎？

9
徐菁菁看到媽媽的墓碑，面如死灰。
她大叫：「她死了那我的腎怎麼辦？她裝的！她一定是裝的！」
外婆把她抱進懷裡輕哄，她卻推開外婆，掙紮著要站起來：「我要把墳挖開，裡面肯定沒有屍體！都是假的！」
舅舅看著她，冷冷地說：「你瘋了是不是？」
舅舅的表情變得好可怕，像是要吃人。
徐菁菁愣住了，像是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舅舅。
這時候，遠處傳來一聲呼喚：「茵茵！茵茵！」
是爸爸！
「爸爸！」
我飛快向爸爸跑去。
爸爸死死地抱住我，抱得兩只手臂都發抖，抱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好像在確認這不是夢，然後才終於松開我。
看到我額頭上的傷，爸爸心疼極了，質問舅舅：「怎麼弄的？徐瑾，你他媽說話！」
舅舅像一尊彫塑，站在媽媽的墓碑前，久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說一句話。
爸爸把我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問我：「他們還怎麼欺負你的？還有哪裡受傷了？」
我指著徐菁菁：「她摔了我的行動電話！那是媽媽給我的！」
爸爸好像還非常後怕，安慰我：「沒關系，沒關系，只要茵茵回家了就好。」
我的眼淚又止不住了：「可是裡面有媽媽的視頻，有媽媽的照片，還有媽媽發給我和爸爸的語音！我以後都聽不到了！爸爸！我以後看不到媽媽了！」
爸爸親親我的臉蛋：「爸爸都備份了的，等回去，爸爸就給你買個新行動電話，把視頻和照片都放進去好不好？」
我抹掉眼淚，我不哭了。
爸爸在這呢，爸爸在這，誰都不能再欺負我。
我給爸爸擦汗：「爸爸，我下次再也不和其他人走了，是我太笨了，是我不好，是我不乖，讓爸爸擔心。」
爸爸滿臉都是心疼：「茵茵乖的，是爸爸不好，爸爸太忙了，讓茵茵自己回家，才會發生這種事。」
這時候舅舅動了，他沖過來，揪住爸爸的衣領：「你到底把徐願怎麼了？她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
舅舅怒吼著，聲音嘶啞，幾乎要破音：「我把她好好地給你，她怎麼會死？！」
爸爸猛地給了他一拳：「好好的？你他媽哪只眼睛看到她是好的了？」
「要不是你們，她會吃那麼多苦嗎？」
舅舅抹去嘴角的血跡，和爸爸扭打在一起。
我尖叫起來：「不要打我爸爸！不要！」
沒人管我，他們打著打著還不小心把我推倒了。
我跌倒在地，掙紮著要爬起來。
腦袋好暈！
我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
暈倒之前，我看到舅舅拼命向我跑來，他的聲音都好像帶了哭腔：「茵茵！茵茵！」

10
我醒來時，爸爸守在我的牀邊。
「茵茵，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爸爸馬上叫醫生過來！」
我問爸爸：「舅舅和徐菁菁呢？他們被警察抓走了嗎？」
爸爸搖頭，語氣非常無奈：「他們只是被教育了一頓，你們有親緣關系的，警察也沒辦法。」
我撇著嘴，感覺到很可惜。
爸爸嘆了口氣，好像也很難過。
我告訴爸爸：「我找到了媽媽的日記本，媽媽以前過得不好，他們都不喜歡媽媽。」
爸爸點頭：「爸爸都知道，沒關系，媽媽有我們愛。」
這時候，舅舅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問爸爸：「她走的時候是甚麼樣子？有甚麼遺憾嗎？痛不痛苦？」
爸爸沒有回答。
舅舅轉而看向我，他的眼睛通紅，像是有血要從裡面流出來。
還沒等他張口，爸爸就倏地起身：
「你給我滾！
「我們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步入正軌，茵茵好不容易才從失去媽媽的痛苦中緩過神來，你們為甚麼要出現？！
「茵茵只是小，她不傻！她也會痛！」
爸爸拽著舅舅就往門外走。
舅舅沒有掙紮。
病房門被爸爸大力關上，而舅舅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外面，隔著玻璃看我。
我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他，我討厭他。
等我再回頭看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第二天，舅舅拎著大包小包，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買了很多玩具和娃娃，還有各種各樣的漂亮裙子，病房都快放不下了。
爸爸對他沒有好臉色，只是讓他滾。
舅舅卻只看著我：「茵茵，是舅舅對不起你，舅舅不該逼你。」
他盯著我包得嚴嚴實實的額頭：「還疼不疼？」
我不理他。
他說他把舊行動電話修好了。
就連那個日記本，他都一片一片撿起來，拼湊完整。
我問舅舅：「那你看了日記本嗎？」
知道媽媽有多委屈嗎？
舅舅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又開始渾身顫抖。
我覺得不夠，一點都不夠。
和媽媽受的苦難比起來，他現在的愧疚和後悔又算甚麼？
根本不值一提！
我翻開日記本，大聲朗讀。
「哥哥說他寧願我沒有回來，這樣，至少徐菁菁會永遠開心。」
「徐菁菁落水了，她說是我幹的，哥哥又相信了她，哥哥讓我滾，最好去死。」
……
「徐菁菁生病了，尿毒癥。媽媽讓我捐一個腎給她。我不願意。」
「爸爸媽媽哥哥，好像突然就喜歡上我了。我夢寐以求的愛，好像突然就來到了我手中。但我知道的，其實他們只想要我的腎。他們不愛我。」
「今天徐菁菁暈倒了。媽媽等不及了，她說，要是我不願意捐，那就斷絕關系吧。」
「徐菁菁說她對不起我，說她知道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嗎？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要我心軟，把腎給她。我決定離開。」
「爸爸開著車來追我，和大貨車迎面相撞。爸爸死了，徐菁菁殘了。他們說都是我的錯，媽媽讓我去死，哥哥讓我把兩個腎都捐給徐ṱũ̂₆菁菁，這樣來贖罪。可是，這和我又有甚麼關系？只是因為我沒受傷，所以我就有罪了嗎？那我寧願死在那一天。」
我也忍不住哽咽了。
我連看到這些文字都會難過，那我的媽媽，該有多絕望啊。
「我愛上了一個男生，他對我很好。我突然不想要他們的愛了。我不需要了。
「我決定開啓一場盛大的逃亡，我會給我自己想要的幸福。」
媽媽真的幸福了嗎？
有了茵茵，媽媽感覺到幸福了嗎？
我不知道。
我沒法問媽媽，我只能問爸爸：「媽媽幸福了嗎？」
爸爸泣不成聲，只能拼命點頭。
那媽媽，一定是幸福過的吧。

11
舅舅一動不動地盯著日記本。
我看到有淚，從他眼眶裡滴落，暈開了媽媽的字跡。
舅舅這才像陡然驚醒，Ṭűⁿ連忙用自己的衣袖擦拭。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似乎是怕一不小心，就會把紙張蹭破了。
大人們好奇怪。
媽媽活著的時候，他們從來不珍惜。
等媽媽死了，他們又哭天搶地，好像失去了甚麼稀世珍寶。
好假。
現在就連一個日記本，都能讓他們這樣對待。
可我的媽媽呢？她得到了甚麼？
她甚麼都沒得到。
只在死後，才得到了他們又虛假又沒用的愧疚。
舅舅又問爸爸：「她死的時候是甚麼樣子，痛不痛苦？」
爸爸終於忍不住了，起身給了舅舅一拳。
他低吼：「你他媽現在問這些又有甚麼意義！你趕緊滾！滾出我們的生活！」
舅舅走了，但他還是每天雷打不動地過來看我。
守在我的幼兒園，守在我家樓下。
他從來不靠近，只是沉默著，遠遠地看著我。
我回家以後，爸爸陪我的時間更多了，他總是第一個沖進幼兒園來接我，別的小朋友都可羨慕啦。
但我知道，其實爸爸更忙了，他好久都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每次我睡著了，他都要亮著燈工作好久。
我說我可以自己回家的，爸爸卻說甚麼都不準。
他被舅舅搞得害怕了，他再也不敢讓我一個人。
後來我也看到過徐菁菁，她來找過舅舅，就在我的幼兒園門口。
她求舅舅回家，求舅舅不要不管她。
舅舅皺著眉頭，厲喝：「別碰我！」
我坐上爸爸的電動車後座，忍不住往那邊看。
我最討厭徐菁菁了，看到她倒Ţűₓ霉我就開心。
舅舅不理她，要像從前一樣，開著車護送我回家。
爸爸騎電動車帶我，他就在後面開車跟著。
徐菁菁拼命往他那兒追，一不小心，連人帶著輪椅都翻了。
她肯定是故意的，她最會裝可憐。
徐菁菁撐著地，艱難地想要爬起來，卻又無可奈何地倒下。
她的腿斷啦，她這輩子都是個殘廢，都站不起來！
她活該！
徐菁菁哭著喊：「哥！你為甚麼要這樣對我！徐願她已經死了！難道連我你也不要了嗎？」
她像個瘋子一樣，拼命大喊：「她已經死了！她永遠都活不過來了！但我還活著啊！」
舅舅猛然頓住，轉身朝她走去。
徐菁菁朝他張開雙手，一臉高興地說：「我就知道，哥你不會不管我，我們一起回……」
一個嚮亮的巴掌，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
舅舅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別來找我，別讓我再聽到這種話。要不是你，爸爸不會死。
「要不是你，小願不會和我們離心，也不會離家出走，不會死！
「我從來都沒想過你會這麼惡毒！徐菁菁，你變成這個鬼樣子，都是報應，是你應得的！你應該去死，去贖罪！」
徐菁菁抖著唇，臉色煞白。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舅舅看也不看，啓動車子。
可是他也有錯啊。
大人們總是這樣的。
他們教我們知錯就改，這樣就是好孩子。
但是他們自己犯了錯，卻會拼命為自己開脫，最好再找幾個替罪羊。
舅舅的替罪羊，就是徐菁菁。
可明明，是他的放縱，才讓徐菁菁一錯再錯，才讓我的媽媽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舅舅，你也該死的。

12
很快我就要上小學了。
京市的小學不好上，好小學更是讓人擠破了頭。
爸爸為了讓我上學，才買了套學區房，才會這麼辛苦。
這時候，舅舅帶著最好的小學的錄取通知書來了。
爸爸讓他滾：「我們不稀罕！」
舅舅惱了：「她跟著你能過甚麼好日子！你看她現在，和外面的野孩子有甚麼區別？只有我能給茵茵最好的生活！」
爸爸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們到底還要自以為是到甚麼時候？
「我能給她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愛，我能給她幸福快樂的童年，我才是她的爸爸！我會永遠愛她！徐瑾，你給不了！」
爸爸說，幸運的人，會用童年來治愈一生。
但不幸的人，卻要用一生來治愈童年。
我的媽媽，從來沒有幸運過。
她的童年，在惶恐不安、心驚膽戰中度過，她每天都在想，她會被賣到哪裡去，給哪戶人家做媳婦？
青春期，她好不容易才回了家，滿心歡喜以為迎來了新生活，以為終於被人愛被人疼，卻原來，都是一場空。
再後來，她和爸爸相愛，決定逃走，終於要開始全新的生活，一場意外，帶走了她。
她這一生，都沒有幸運過。
爸爸親親我的額頭：「幸運過的，媽媽遇到了爸爸，生下了茵茵，媽媽幸運過的。」
爸爸又哭了。
媽媽走以後，爸爸就變成了一個愛哭鬼。
舅舅恨恨地盯著爸爸：「我本來有機會和小願解除誤會，要不是你帶走她，我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方子游，你憑甚麼？」
舅舅看不起爸爸。
爸爸出身不好，是孤兒。
在他眼裡，爸爸又窮又沒用，根本給不了媽媽好的生活。
可家財萬貫的他，又給了媽媽甚麼呢？
爸爸放下我，狠狠給了舅舅一拳。
「你他媽就是個傻逼！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別想把過錯甩給我！
「小願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你在哪裡？她哭著喊爸爸媽媽，哭著要哥哥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你們在陪著徐菁菁！
「我就告訴你吧！小願死的時候很痛，幾乎沒有力氣說話！但她還是向老天祈求，下輩子再也不要遇到你們！
「特別是你，徐瑾，小願最恨你！」
舅舅的臉色變得煞白。
他像是再也支撐不住似的，重重跌倒在地。
然後，他將頭埋在雙腿之間，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
我不理解，爸爸為甚麼要撒謊？
媽媽明明是因為意外才走的。
三年前的癌癥，是醫院誤診，其實媽媽根本沒生病。
可爸爸對我說：「人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要不然，你媽媽當年也不會受那麼多苦。」
「他們不會花心思去查的。他們會一直相信，直到死，你媽媽還在奢求他們的愛。讓他們去愧疚吧，應該的。」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後來我再見到舅舅，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那天是媽媽的忌日，我們在墓園相遇。
舅舅瘦了好多，只剩下了皮包骨。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意氣風發了，他的眼神黯淡，一點光都沒了。
他對爸爸說：
「其實你們結婚後，我去看過她的。
「你們那時候過得實在不算太好，我一直不明白，住在那種又潮濕又髒亂的地下室裡，她怎麼還笑得出來？我以為她受不了了，就會回來。
「我其實是生氣的吧，生氣她憑甚麼能在你面前開懷大笑，在我們面前，卻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她明明是徐家的女兒，明明有著旁人都沒有的金錢和地位，卻還是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令徐家蒙羞。」
爸爸怒吼：
「因為你們從來沒給過她足夠的安全感！
「你們也從來都沒教過她，要怎樣融入你們的階層和世界！
「她太膽小太善良，她不會自己爭的。她一開始，甚至對徐菁菁心懷愧疚！她覺得自己不該回家！」
舅舅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說話的時候，他說：
「後來她生了茵茵，後來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我想，就讓她執迷不悟，就讓你們去過那一地雞毛的生活吧，我不再管她了。
「可我沒想到，她會生病，會死。」
爸爸破口大罵：「徐瑾，你簡直有病！」
舅舅沒有反駁。
他只是靜靜地跪在媽媽的墓碑前，淚如雨下。
他弓著背，挎著肩。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13
有一件事情我沒告訴舅舅。
其實我認識他。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在媽媽的相冊裡見過他了。
媽媽有一本厚厚的相冊，裡面都是我沒見過的人。
每次，我問媽媽他們是誰時，媽媽都只會紅著眼睛關上相冊。
直到舅舅找到我，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媽媽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啊。
媽媽去世後，爸爸一把火把那個相冊燒掉了。
我以為，爸爸是想讓這個相冊陪著媽媽。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爸爸恨極了他們。
恨他們從來都沒有好好愛過我的媽媽，恨他們明明答應要給她幸福，卻出爾反爾，根本沒做到。
我也恨他們。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
再後來，我聽說徐菁菁術後排異反應嚴重，死了。
聽說她死前，一直念叨著：「是徐願回來找我了！是徐願在報複我！」
徐菁菁死後，外婆一蹶不振, 沒多久，也跟著鬱鬱而終。
舅舅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聽到這些消息後，爸爸去了媽媽的墓碑前, 擺上媽媽最愛的炸雞燒烤，和媽媽分享這些好消息。
「小願，他們都是活該。
「在地底下, 就算看到他們，你也不能原諒他們好嗎？遲來的愛, 比草還賤。他們不配。」
爸爸喝醉了，又開始哭。
「等茵茵再長大點, 等她嫁人, 我就去找你。
「小願, 我好想你啊。」
媽媽走後，爸爸的世界就下起了大雨。
淅淅瀝瀝，經久不息。
我躲在不遠處, 淚流滿面。
我想念媽媽時，會抱著媽媽的小毯子，會看著媽媽的視頻和照片入睡。
而爸爸想念媽媽時，會來這裡，陪媽媽說上一整夜的話。
再後來，舅舅醉酒後，一腳踏入泳池，死掉了。
是意外嗎？還是自殺？
我不知道。
但律師說，在很早很早以前, 舅舅就立了遺囑，要把他所有的財產都給我。țũ₉
他給我成立了一個基金會，每年給我發一筆錢, 供我讀書生活。
直到我十八歲, 我才能自由支配那筆豐厚的遺產。
在此之前, 我出了任何意外，財產都會直接捐給慈善機構。
律師說：「雖然徐瑾Ŧùₙ先生相信你的父親很愛很愛你, 但人性經不起考驗，他考慮到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
「父母之愛子, 則為之計深遠。你的舅舅也是。」
舅舅還給我留了一封信。
他說他要去找媽媽了, 要親口跟媽媽說對不起。
【茵茵, 你要好好長大，聽爸爸的話，乖乖的。舅舅去保護媽媽了。
對不起, 茵茵。】
這天晚上, 我睡得很深很沉。
我又見到了媽媽。
我已經長大了很多, 是個大孩子了，可媽媽還是以前那副樣子，漂亮極了。
我終於可以問媽媽：「媽媽，你感覺到幸福了嗎？」
媽媽點頭說是, 和爸爸相視一笑。
爸爸把我和媽媽摟入懷裡, 也說：「有爸爸愛媽媽呢，媽媽怎麼會不幸福呀，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媽媽的人。」
我說才不是：「茵茵才是世界上最愛媽媽的人。」
媽媽的眼淚打濕了我的頭頂, 好燙。
「那媽媽的茵茵，要比媽媽更幸福，要永遠幸福。」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