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感言情

他的傲嬌

又一次和男友產生矛盾後。
他改了房門密碼,把我反鎖在屋外,只冷淡地留下一句:
「好好反思你做了甚麼。」
我在門外一直站到傍晚的路燈亮起,也想不出自己哪裡做錯了。
男友依然很生氣。
他表達愛的方式很別扭,總是莫名其妙生氣。
我以為只要多點耐心好好哄哄他就行了。
但這次我是真覺得沒勁,也不想再哄他了。

1
我走進書房,入目是散了一地的設計稿。
司硯站在正中間,雙眼怨憤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俯身收拾被他撕成碎片的稿子。
這是我熬了兩個通宵加急趕出來的。
而他毀掉,兩分鐘都用不了。
房間裡只有紙張摩擦的細微聲嚮,氣壓變得又低又沉。
司硯開口控訴:「你眼裡只有你那破稿子!」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受傷了,食指起了好大一個水泡,在他撕設計稿的過程中被擠破了,正在往外滲出血水。
司硯惡狠狠地盯著我,紋絲不動。
最終我敗下陣來,拿來醫藥箱給他處理傷口。
我一邊包紮,一邊聽司硯說:
「工作比得過身體重要嗎?你腸胃本來就差,還不按時好好吃飯。」
桌上的魚片粥剛出鍋,散發出幾縷鮮香。
司硯這樣養尊處優的人,專門為了我下一趟廚房,還把自己弄傷了。
我顧著工作,讓他把粥放著,過一會兒再吃。
可沒想到上個廁所回來,他就把我的稿子撕了。
「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因為工作損害身體,洛棲,你到底有沒有ṭų₀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司硯話裡話外都透著關心我,可語氣卻是冷冰冰的。
他總是這樣。
做著為我好的事,對我的態度又很惡劣。
我看了眼變為碎紙的設計稿,又看了眼冒著熱氣的魚片粥。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這次就算了吧。
快五年的感情,我舍不得。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跟他說分開。
但我沒料到,下一次來得那麼快。
五周年紀念日這天,我提著蛋糕回家,卻發現門打不開了。
鑰匙留在家裡了,密碼試了三次還是輸入錯誤。
我撥通司硯的號碼,十分鐘後他才接起,冷淡地留下一句:
「好好反思你做了甚麼。」
我在門外站到夜幕降臨,一盞盞的路燈接連亮起,也想不出自己哪裡惹到他了。
司硯的電話打過來:
「知道錯了嗎?」
我沒有回話。
司硯的聲音凝出寒意:「那就別進來了。」
我沒有像以前一樣追問原因,只是簡潔地回他:
「好。」
蛋糕被我扔進垃圾桶。
我踩著昏暗的路燈走入夜色,一步步離開這個住了五年的地方。

2
我找了家酒店暫住。
淩晨兩點打開行動電話,沒有一條司硯的消息。
他是個極度自傲的人,從來不會先開口道歉。
就連關心我的話,也不會正大光明講出來。
他永遠把真實的情緒藏在心裡。
每次都要靠我去猜,才能窺得他的些許內心所想。
我不明白,他的喜歡為甚麼不能直接表現出來。
直到朋友告訴我:
「司硯就是個自負的傲嬌怪,你多哄哄他,事情就過去了。」
可我太累了,不想再做放低姿態的那個人。
也不想哄他了。
於是,我給司硯發了一條消息。
「我們分手吧。」
就此結束,才是我和他之間最好的結局。
第二天我到公司,梁序看我一個人,問道:
「怎麼不是司硯送你?你們吵架了?」
梁序是司硯的朋友,也是我的上司。
我和司硯在一起這麼多年,他都是見證者,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問題。
梁序勸道:
「司硯的性子你也知道,臉上雲淡風輕,其實心裡在乎得要死。」
他說的我都懂。
第一次見司硯,我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當時我陪業內的一個前輩參加交流會,前輩和司家關系很好,順路載了同去交流會的司硯。
上車時司硯沒有坐好,一下撞到我身上。
我還沒說甚麼,他反倒先發制人數落起我來。
耳尖卻紅紅的。
我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你想怎麼解決,要不我以身相許?」
司硯的臉徹底爆紅,隨即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你這輩子都沒機會,下輩子再說吧。」
說完後無意識抿唇,對上我的視線卻迅速移開。
我只是笑笑,沒有放在心裡。
下車前,司硯把行動電話遞到我面前。
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把頭扭到一邊,不肯看我:
「留一個你的號碼,今天你們載了我一程,改天有空我好聯繫你還這個人情。」
前輩沖我眨眨眼,我瞬間明白過來。
就憑前輩和司家的交情,司硯想還人情怎麼也不用我到中間搭橋梁。
他分明是想要我的聯繫方式,才找了個這麼蹩腳的理由。
那時我就知道他別扭,口是心非。
這不是甚麼大毛病,我都能接受。
直到在一起後,第一次爆發矛盾。
那天我完成了一個大項目,和他約好一起慶祝。
可我等了整整一天,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我急得都快報警了,他才姍姍來遲,卻冷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我從朋友口中得知,是因為那天出門前,我沒有戴他送我的項鏈。
那條項鏈他挑選了很久,我收下卻不戴,他就認為我忽視了他的心意,不把他放在心上。
於是生悶氣,玩消失。
可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訴我,而不是讓我去猜。
我沒法讀心,不能每次都精準識別他的心口不一。
有一次我下班後極度疲憊,躺在沙發上直接睡著了。
半夜睜開眼,司硯就坐在我身邊,語氣毫無起伏:
「既然你這麼忙,我們的旅行幹脆取消算了。」
那陣子工作堆積,總是加班,我不確定能夠在計劃好的出游日期前完成工作。
我便沒有多想,同意了他的話。
哪知他突然恨恨地瞪我一眼,起身摔門而出。
巨大的關門聲沖擊耳膜的那一刻,我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反話。
他很期待這場旅行,但為甚麼就不能正面跟我溝通呢?
身心俱疲下,我第一次對司硯產生深深的失望。

3
我把那些負面情緒壓下。
趁著中午的休息時間,聯繫了一位開鎖師傅。
司硯肯定不會告訴我密碼的。
但我的東西還在他那裡,得拿回來。
門打開的一瞬間,司硯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色沉得能滴出墨來。
開鎖師傅不明所以地望向我。
我給他轉了錢,徑直朝二樓臥室走去。
「洛棲。」
司硯叫住我:「外人隨隨便便被你帶進來,你就這樣對待你口中的家?」
大學畢業那年,我的父母車禍去世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孤身一人。
有時候看著別人一家三口,我會很羨慕,心底生出無盡的惆悵。
和司硯在一起後,我們擠了一陣子出租屋,直到他創業成功買下這棟房子。
那天他把鑰匙放在我手裡,承諾道:
「你不是想要一個家嗎?我給你。」
那是他少見地直接表露心意,我也分外珍惜,一直把這裡視為獨屬於我和他的家。
我曾想過如果感情破裂,司硯會是毫不留情走掉的人,卻沒想到先離開的是我。
司硯的指責還在繼續:
「你到底在鬧甚麼?做錯事的明明是你……」
我打斷他:「不重要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司硯一愣,怔怔地站在原地。
我繞過他上樓收拾行李。
整個屋子,到處都是和司硯有關的記憶。
他曾把我圈在沙發上看電影,在浴室用情侶水杯漱口,在陽臺一起觀賞煙花,夜幕被點亮的那一刻,他摟著我的腰忘情地接吻。
但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再推開門,只感到撲面而來的窒息。
司硯似乎忘了自己的承諾。
每次爭吵過後,他就會住在公司裡,我不道歉他絕不回家。
曾經,我對他說過無數次的對不起,以後都不想再說了。
提著行李箱下樓時,司硯還站在原地。
我本想忽視他直接離開,擦身而過的瞬間,他拉住我的手。
「把你剛才的話收回去。」
「不。」
司硯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壓著怒氣說:
「好啊,那我們分手好了!你以後都別來找我!」
他拿出行動電話把我拉進黑名單,指著門沖我道:
「滾出去!」

4
「洛組長,你怎麼了?」
新來的同事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他見我面色不好,擔憂地問了一句。
我搖搖頭示意無事,接著給他講解項目流程。
梁序突然沖過來把他拉去做別的事,然後小聲地對我說:
「你還敢和他接觸,不怕司硯吃醋啊。」
我不明所以。
梁序說,五周年紀念日那天司硯本來要提前接我走的,可他看到我和新同事有說有笑,一氣之下自己開車回去了。
原來這才是他把我關在門外的原因。
「你可長點心吧。」梁序嘆息一聲,「別再惹他生氣了。」
「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梁序盯著我看了又看,確認我沒有開玩笑後吃驚地說:
「真分了ṱù₌?別呀,司硯很在乎你的。」
「你信不信,那小子現在正蹲在角落裡哭呢。」
怕我不肯相信,梁序立馬給司硯打了一通電話,那邊接得很快:
「喂。」
僅僅一個字,卻透出了萬分的低沉沮喪。
這道聲音我聽過無數遍。
印象中它暗啞又極具磁性,落下的尾音總是帶著些許傲氣,卻從來沒有哪一刻這般失落。
梁序朝我使了一個眼神,對電話那頭道:
「洛棲就在我旁邊,你有甚麼想說的趕緊跟她聊。」
得知我在,司硯立馬變了腔調:
「我跟她沒甚麼好說的,掛了。」
梁序一臉尷尬。
或許是以前的我過於卑微,司硯沒有把我說的分手當真。
畢竟這兩個字的分量太重,我從來不敢輕易說出口。
因為我明白,一旦宣之於口,便不再有回頭的餘地。
也代表著,我真的想跟他分開了。

5
臨近下班,公司裡突然熱鬧起來。
我聽到有同事說:
「你們看見了嗎?老板辦公室裡的男人好帥啊,比明星還好看。」
「聽說他是老板的朋友,等會我就去求老板要他的聯繫方式。」
「真慫,不敢直接找他本人要嗎?」
楚姐說著這話,突然朝我湊過來。
「小洛,之前你出去接待客戶了,沒看到他,姐偷偷拍了照片給你大飽眼福。」
楚姐的行動電話遞過來,果然是司硯。
以前司硯送我上班從來沒下過車,公司裡的同事只知道我有個男朋友,並不知道他長甚麼樣。
辦公室的門突然從裡打開,司硯走出來,往衞生間的方向去。
他見我坐在工位上眼睛一亮。
我顧著工作,沒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司硯的臉色明顯黑了一個度,他冷哼一聲,無視我大步地離開。
同事們的討論繼續:
「不過我覺得,長得帥的男人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這等神顏觀賞就夠了,千萬不要靠近。」
「膽子也太小了,沖著那張臉,我甚麼都可以忍受,看我怎麼拿下他。」
楚姐說一不二,請全公司的人喝了咖啡。
司硯的那一杯,是她親自送過去的。
我看著司硯彬彬有禮地接過,向楚姐道謝。
一來一往,兩人很快交換了聯繫方式。
期間司硯還特意瞥了我一眼。
仿佛在說,我不懂珍惜,自有更好的人配他。

6
連續一周,司硯每天都要來公司一趟。
最開始他還會賭氣似的看我一眼,到了後來,他的視線再不會在我身上停留一瞬。
相反,他和楚姐越走越近。
同事們都說,他倆快成了。
梁序把我拉到一旁:
「你怎麼還坐得住?再不行動,司硯可真成別人的了。」
我問梁序:
「拈花惹草的人是他,你怎麼不去勸他呢?」
梁序說:「他那倔脾氣哪會聽勸,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就這樣一拍兩散了,怪可惜的。」
我的閨蜜知曉我和司硯的相處糢式後,曾拉著我談了一夜。
她耐心地分析了我的處境,明裡暗裡勸我離開司硯。
可是司硯的朋友,卻是截然相反的態度。
每次發生爭吵,都在勸我和好。
我後來才漸漸反應過來,他們作為局外人,能清楚地看出在這段關系中,誰是遷就的一方,誰又是獲益的那個。
我就是太晚看清,才在分手時落個那麼狼狽的下場。
歡呼聲突然打斷我的思緒。
我的循聲望去,原來ẗű̂ₐ是司硯送了楚姐一條手鏈。
楚姐很不好意思:
「就是請了一杯咖啡而已,用不著這樣的。」
司硯溫和地笑道:
「我很喜歡那個味道,才專門感謝你,你就收下吧。」
空氣裡漂浮著一絲曖昧的氛圍。
我聽見人群中有人感嘆:「真浪漫啊。」

7
司硯的確是個浪漫的人。
他會記得所有的節日並精心策劃。
去年情人節那天,他在希爾頓訂了一個視角很好的位置,邀我欣賞海灘燈光秀。
金光燦爛交相輝映時,司硯把一大束嬌豔的紅玫瑰遞到我懷裡,我也為他戴上我準備的袖扣。
這一幕被路過的游客拍進視頻發到網上。
底下的網友紛紛留言,誇我們是對神仙眷侶。
但當時的氛圍並不好。
司硯很生氣,不斷地數落我:
「醜死了,我就沒見過這麼難看的袖扣。
「我的品味都被你拉低了。」
「洛棲,你以後別再自作聰明送我東西了。」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其實很難過。
那對袖扣是我精挑細選,又咨詢了許多業內人士才買下的。
但司硯不喜歡,我花了再多心血也沒有意義。
後來梁序告訴我,真相並非我看到的那麼表面。
司硯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小少爺,我對他來說只是個普通人。
他不願看到我為了送他貴重的禮物,拼命加班累到脫力的糢樣。
所以才用刻薄的言語打壓我。
但現在,我看著他對楚姐和聲細語的樣子。
心底湧出一股遲來的酸脹。
原來他收到禮物是會說謝謝的,並不只會惡語相向。
原來他也會提供正面的情緒價值,只是不願這樣對我。
我已經分不清他一貫的惡劣態度,哪些是嘴硬為我好,哪些是真的嫌棄我。
他的愛意永遠隱藏在冰山之下。
我張開雙手擁抱,只能感到一片徹骨寒意。

8
我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身後的同事說,楚姐今天就會跟司硯表白。
但下班後,我被楚姐怒氣沖沖地攔下Ŧű⁺。
她抬手扇了我一巴掌,大聲罵道:
「洛棲,你個死白蓮。」
「司硯是你男朋友,你為甚麼不說?」
「故意看我笑話是吧,虧我那麼照顧你,你就這樣暗戳戳地搞雌竟報答我?」
「你們這對狗男女,我多看一眼都嫌惡心!」
楚姐鬧出的動靜很大,路過的人不少側目望過來,口中竊竊私語。
我頂著發疼的左臉,緊緊盯著迎面走來的司硯。
「這就是你想要的?」
司硯別過頭,語氣依舊趾高氣揚:
「誰讓你做錯事還不肯道歉。」
我頓時生出深深的無力感來。
不想再搭理他,快步往前走。
司硯追上來拉住我的手:
「你走錯了,那不是回家的方向。」
他這些天估計住在公司,壓根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家,我一直沒回去過。
我掙開他,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認真:
「司硯,我們沒有關系了,你別來煩我。」
司硯眼裡閃過一絲無措。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我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搖上車窗揚長而去。
後視鏡裡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9
我向公司申請了年假,訂了回老家的機票。
臨行前,我接到一通意想不到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說:
「有時間嗎?我們聊聊吧。」
咖啡店裡,司清嶼坐在我對面。
他是司硯的哥哥。
當初和司硯在一起時,他的家裡人並不喜歡我,執意要他跟我分手。
司硯寧死不從,一氣之下和家裡斷了關系。
這麼多年也就只跟司清嶼有往來。
因為這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哥哥,是唯一支持我們這段戀情的人。
「小硯最近每天喝酒到深夜,你知道嗎?」
司清嶼皺眉,語氣很是不滿:
他說你要跟他分手。
洛棲,小硯為了你連父母都不顧了,你怎麼能拋棄他呢?
「他有多愛你,還需要我來說嗎。」
我清楚地知道司硯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多。
只是他對我的愛被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不肯洩露半分。
而我對他的愛卻是一覽無餘地顯露著,毫無隱藏。
這太不公平了。
我不明白司硯為甚麼養成這樣的性子。
只聽司清嶼說:
「小硯大學時曾談過一個女朋友,那是他的初戀。」
「年輕時的喜歡不懂收斂,他每天纏著人家,一分鐘發十條肉麻的簡訊也不嫌多。」
「後來他的熱情給那女生造成困擾,兩人分手了。」
「自那以後,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只是不懂怎麼表達愛,不是太滿就是太少,洛棲,你應該多給他一些機會。」
司清嶼說得理所當然。
難道我給司硯的機會還不夠嗎?
他在上一段感情中的遺留問題,憑甚麼讓我承受。
我的喜歡早就在他無窮無盡的冷言冷語中,被消磨殆盡了。
我再也不想和他產生交集了。

10
我的老家是座沿海城市。
一下飛機,我仿佛聞到了海風中鹹鹹的味道。
回到兒時的屋子,我清掃幹淨後,躺在牀上好好睡了一覺。
這一夜夢裡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睡得格外地沉。
第二天,司硯的電話打了過來。
「洛棲,你跑哪去了?」
我把買來的百合插進花瓶,不鹹不淡答道:
「跟你有關系嗎?司硯,提醒你一句,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電話那頭沉默半嚮,才重新說話:
「我又不是來跟你求和的。
「家裡還剩一堆你沒帶走的東西,占地又礙眼,我看著心煩。
「你找個時間來拿走。」
我不想再踏足那個地方,於是說:
「你全部扔掉吧。」
「全扔了?」司硯語氣裡透出一絲慌亂,「刻有我們名字的紀念章,你做的周年相冊,還有我當初寄給你的手繪明信片,你都不要了?」
「對,都不要了。」我想了想,又說,「下午四點垃圾車會來一趟,你現在去扔,那些東西會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你眼前。」
司硯咬牙切齒道:
「好,我保證扔得幹幹淨淨,你別後悔……」
「司硯。」我打斷他,「你非得每次都這麼跟我說話嗎?」
隔著聽筒,我聽見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
但我還要繼續說:
「說實話,我早就受不了你這幅性子,也早就想跟你分手了。」
「你被初戀辜負,那你找她去。」
「把一身臭毛病留給我,我是甚麼很賤的垃圾資源回收筒嗎?」
「真的夠了,你但凡有點良心,我們就好聚好散吧。」
我果斷掛了電話。
這次過後,司硯沒再打給我。
我也樂得清靜。
在家足足躺了三天,我才出了趟門。
站在商鋪對面猶豫去哪家餐館吃個午飯時,背後突然嚮起一道久違的熟悉聲音。
「小棲?」

11
中餐廳裡,宋雲舟正在幫我剝蝦。
「你甚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聯繫我?」
我哪來的臉聯繫他呢。
我和宋雲舟是一個院子裡長大的,自幼關系親密,他算是我半個哥哥,一直對我照顧有加。
父母離世後,我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精神狀態也不好。
宋雲舟擔心我出事,每天跑到我家裡給我做飯,帶我出去散心。
在我的印象裡,他總是體貼入微,脾氣也很溫和。
唯一一次對我生氣,是當初我為了爭取司硯父母的認可,拼命工作累到胃出血住院。
宋雲舟紅了眼:
「他就那麼好?值得你這樣糟蹋自己。」
那時我堅定地告訴他,司硯值得我付出一切。
或許是看我無可救藥,宋雲舟甚麼都沒說,沉默地離開了。
之後他被調去國外的分公司,一走就是好多年。
我也再沒見過他。
沒想到他也回老家了。
盡管許久沒見面,宋雲舟還是跟以前一樣,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事。
他說:「和司硯吵架了?」
我搖搖頭:
「是分手。」
不知道為甚麼,以前被司硯的態度中傷時,我想的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但久違地見到宋雲舟,再想起從前,我竟生出幾分委屈來。
我忍不住說道:
「宋雲舟,我失戀了。」
他先是一愣,隨後無奈地嘆息:
「知道了,等會兒我就去買煙花。」
小時候我特別愛放煙花,每次心情不好,宋雲舟就會買來幾支,帶我到海崖上痛痛快快地放一陣。
這個喜好一直延續到我長大成人。
我恍然想起,司硯曾答應過我,要陪我回老家放一次煙花,可後來卻因為各種各樣的事耽擱,到現在也沒實現。
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想甚麼呢?」
我聽到宋雲舟的聲音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直夾著菜沒動,滴下的油都落到衣領上了。
宋雲舟拿過餐巾紙替我擦拭。
一股清冽的氣息隨著他的靠近闖入我的呼吸,我一時不知所措,定在了原地,臉頰微微發燙。
正想道謝時,一道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打斷我:
「你們在幹甚麼!」

12
司硯面含怒氣,陰沉沉地站在門口,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
「洛棲,我以為你回老家散心的,原來是背著我勾引其他男人!」
「閉嘴。」宋雲舟也動了怒,「你少污衊小棲,她甚麼都沒做。」
司硯轉頭看向他,眼裡多了幾分不屑。
「你算甚麼東西,也配提我的女朋友?」
我攔下想要沖上前的宋雲舟,對司硯道:
「有甚麼事出去說,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司硯的視線落在我擋住宋雲舟的手上,得意又挑釁地朝他挑了挑眉,轉身出去了。
宋雲舟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去。」
我搖搖頭,示意自己可以解決。
司硯是開車來的。
他打開後備箱,紀念章、相冊、明信片……
這些他在電話裡說要扔掉的東西,全被他帶來了,一樣樣放在我手裡。
「那天我把你的東西整理出來,一件件都看完,才發現我們這五年有那麼多的回憶。
我根本舍不得扔掉,你也把它們全都留下,好不好?
我還帶了煙花來,你以前不是說,想和我一起在你長大的地方放嗎?就今晚怎麼樣?
「你也很久沒回老家了,我公司最近也不忙,我剛好可以留下陪你……」
我靜靜地看著他,嘆息一聲:
「司硯,你可以直接道歉的。」
他的眼眶一下紅了,低垂著頭,半嚮才說:
「對不起。」
這歉意就像一場遲來的細雨,沒辦浸潤早就幹涸枯裂的土壤。
但好歹算是給了過去五年的我一個交代。
我點點頭,轉身就走。
司硯慌忙抓住我的手,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在我掌心。
「不分手好不好?那些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你別離開我。」
到了現在,他發現以往的招數都用盡了,我也沒有回頭,才終於肯先服一次軟。
我後退半Ṫû₊步,疲倦地開口:
「算了吧,我給過你太多機會,可你從來沒有珍惜過。
「因為你知道我會退讓和包容,所以理所應當地享受,打著愛我的旗幟掩飾你那些惡劣的行徑。
「這不叫傲嬌,司硯,你就是自私。」
他的臉色一下煞白,矢口否認:
「不,不是這樣的。
「我為了你跟家裡斷絕關系,洛棲,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司硯緊緊抓著我的手,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當初,沒有拼盡全力的人分明是他啊。
「你有試著說服你的父母嗎?你有為我爭取過嗎?」
我看著他的眼淚無動於衷:
「都沒有,哪怕後來我成為業內最頂尖的設計師,你也沒有在他們面前為我說一句好話。」
他總說為我背叛父母,不過是想加重我的愧疚,好死心塌地留在他身邊。
其實只要他回頭,他的父母隨時都能接納他。
不然這麼多年,也不會放任司清嶼跟他有聯繫。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別糾纏了,我們到此為止吧。」

13
司硯走了。
他本來拿出耍橫的架勢,硬要留在我身邊的。
可司清嶼一通電話打來,說司父重病住院,他不得不回去。
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司硯的,無論何時,只要他想,他都有家可以回。
而我孤身一人。
他說他只有我,實則相反,是我只有他。
休完年假複工的第一天,楚姐找到我。
她一臉歉疚:
「那天的事對不起,梁總後來跟我說,你和司硯當時已經分手了,是我誤會你了。」
我讓她不用放在心上。
憑司硯那天的反應我也能猜出來,是他故意糢糊真相引楚姐上套的,為的就是讓我吃醋。
楚姐過意不去,請我吃了一頓大餐。
在知道司硯的為人後,她面露鄙夷,對我勸誡道:
「分手了還糾纏不休的男人不能要,你可別心軟。」
當然不會。
他已經失去了讓我心軟的資格。
我為了上班方便,租了套公司附近的房子。
巧的是,宋雲舟就住我隔壁。
他已經回到總部工作,以後將在這裡長住。
空閑時間比較多的時候,他會來給我做飯,廚藝還是和以前一樣好。
煙火氣在廚房升起的那一刻,我隱隱覺得,我好像也不是一個人了。
這天晚飯過後,我跟宋雲舟出門散步,一道熟悉的男聲落在耳邊。
「洛棲。」
司硯站在不遠處的路燈旁Ṫû₂,昏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顯得他憔悴又削瘦。
他無視宋雲舟的警惕和敵意,徑直走到我身前,將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打開,裡面躺著兩枚戒指。
「這是五周年那天,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如果當時,我把這個交給你,而不是把你關在門外,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同?」
他的尾音帶有一絲顫抖,像是在破碎的邊緣。
司硯錯了。
他以為只是因為那一次的拒之門外,我才不肯原諒他。
可失望不是被一場大雨澆透的,而是漫長的潮濕,無聲無息侵蝕著我,等我回過頭來,才發現全身早已濕透。
或者是我的反應太過冷淡,司硯的眼底浮現出絕望:
「我有在學習怎麼愛人,也真的改了很多,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我搖搖頭:
「以前我願意退讓,是因為我愛你,可現在,我找不到一丁點對你的愛了。」
司硯挫敗地垂下頭,身形搖搖欲墜。
他上前緊緊抱住我,力道大得我有些疼,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
「對不起。」
然後他退開身,一步步走出我的視線。

14
那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過司硯。
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我生活中。
直到一個周末下午,我嘴饞出門買甜品,被一輛邁巴赫擋住去路。
黑色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文雅又不失淩厲的臉。
她對我說:
「洛小姐,我們聊聊吧。」
我都快忘了第一次見司硯母親的場景,只記得那個大廳格外地富麗堂皇, 繁複的吊燈卻折射出冷冽的光, 哪怕司硯牽著我的Ŧũ̂₊手, 我也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舉止優雅的貴夫人站在樓梯轉角,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淡淡地說了一句:
「上不得臺面。」
但現在,她再出現在我眼前,鋒芒卻減了許多。
司夫人喝了一口咖啡, 緩聲道:
「洛小姐,我看過你的履历,不得不承認你比我當初想象的優秀。』
「只是想進我們家的門, 還差了點。」
「但小硯對你的喜歡超出我意料, 為了他, 我也可以退一步。」
她恩賜一般的語氣令我覺得好笑。
我沉聲道:
「司夫人,我出於對長輩的尊重才坐在這裡,請您也給我應有的尊重。」
「您不必抬高自己的兒子,從頭到尾,我都不認為低他一等。』
「倒是他,配不上我的愛。」
司夫人看了我兩秒,突然笑了一下,對著桌上的行動電話說:
「都聽到了?」
行動電話裡緩緩傳來司硯沙啞的聲音:「嗯。」
「聽到了就給我振作起來,」司夫人加重語氣, 「人家都不要你了, 天天喪著臉有甚麼用,趕緊去給我找下一個!」
我頓覺無語。
原來她找上我是來探查我的態度。
是怕我會回頭,又把她兒子勾了去?
不得不說, 這兩母子在某種程度上挺相似的, 都不會有話直說。
司夫人放下行動電話轉向我:
「說實話, 你現在的樣子,可比當初只會跟在小硯身後更讓我欣賞。」
我接下她的誇贊。
只是這誇贊裡一如既往充斥著傲慢,我只當個玩笑話, 聽聽也就過去了。
我的生活慢慢恢複平靜。
偶爾聽到司硯的消息,也是從梁序口中。
他說司硯又一次拒絕了司家安排的親事, 氣得司父狠狠打了他一頓。
「你說,他是不是放不下某個人呢?」
我無視梁序話裡的暗示, 背上包起身,朝他微微一笑。
「老板, 下班時間到了, 你別擋著我。」
落了一整天的雨, 空氣裡傳來陣陣涼意。
我把衣服扣好, 免得感冒了還要被宋雲舟說。
公司外面,宋雲舟已經在撐著傘等我了。
他直挺的身形在雨幕裡像一座優雅的彫像, 吸引了不少目光。
路過的女生上前要他的聯繫方式,宋雲舟搖頭拒絕,說心裡有一個等了很多年的人。
女生失望地離開。
他回過頭來看到了我, 神情愣住。
我鑽入他的傘下, 挽著他的手臂。
「傻站著幹嘛, 回家了。」
既然他等了那麼久,那以後,可不能再讓他接著等了。
天空放晴的那一刻, 他握住我的ŧų₊手,像小時候找到迷路的我那樣溫柔地說:
「走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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