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推開診療室的門，我有點發愣。
裡面坐著的人，是我五年前的前男友顧星辰。
當年他本來也不喜歡我，是我倒追硬追來的。
所以我提分手時，他沒挽留。
幾年不見，他變得更冷淡了。

1
他似乎沒有認出我，只看了眼我懷裡的孩子。
「哪裡不舒服？」
我這才想起懷裡還滾燙的周楠楠。
「他發燒了，我給他喂了退燒藥，溫度一直沒降下去。」
顧星辰伸手接過孩子放在診療臺上，給他檢查。
「肺部有點感染，可能要住院。」
我的心驚了驚。
肺部感染可不是小事。
許是我臉色嚇人，他又道：
「我開點藥，先去輸液。晚上觀察一下，如果退燒了就不用住院了。」
「謝謝醫生。」
「不客氣。」
終於ţű̂ₙ給楠楠輸上液，我抱著他坐在角落椅子上。
楠楠睡得很沉，小手依戀地抓著我的衣襟。他小時候明明很像我，現在漸漸長開了，有了幾分顧星辰的影子。
還好，顧星辰沒有認出我來。
我忍不住親了親兒子的小臉龐。
老實說，分手這麼多年過去，乍然見到他，說不觸動是假的。
可……又能如何呢？
五年了。
他可能早就把我忘了，也可能早就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要不是我爸在監獄裡病逝，要處理後事，我不會回來，也就不會再遇見他。
我不該再打擾他現在平靜的生活。
像是印證我的話，不一會兒顧星辰走了出來。
手插著口袋悠閑地走到護士站，那裡有個Ŧů⁰身影纖細苗條的背影——是他的青梅竹馬，李慕月。
幾年不見，李慕月也成了醫生，依舊嬌俏可愛。
兩人不知道說了甚麼，李慕月突然甜蜜又嗔怪瞪了顧星辰一眼。
歲月靜好。
半夜三點，楠楠的燒退了下去，我一手抱著他，一手拎著藥在醫院門口等車。
一輛銀色邁巴赫停下來，車窗裡赫然是顧星辰。
他正看著我。
以前我是個拎包都哼唧著嫌重要他拿的人，現在單手抱幾十斤的娃還能背一個又大又重的媽咪袋。
整個人無比狼狽。
「上車。」他說。
我下意識拒絕。
「不了，我叫的車馬上就要到了。」
他不耐煩地皺眉。
「大半夜，哪裡有車，快上來。」
我想起以前他又臭又冷的脾氣，不敢多說，加上明天還要上班，趕忙抱著楠楠坐到後排。
報了外婆家地址，一路無言。
我鬼使神差看了眼顧星辰方向盤上的手。
修長無名指上，一個素銀圈緊貼皮膚。
他果然已經結婚了。
我心裡隱隱刺痛，過去這麼多年了，早該想到這個結果的。
到家門口，我禮貌地沖他道謝。
話音未落，他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把楠楠抱在懷裡。
？
「我再看看他情況，避免反複發燒。」
見我不動，他解釋。
說罷徑自抱著楠楠走進老舊樓房。
我心亂如麻，但很顯然，他早就認出來了我。
熟悉的舊樓道，熟悉的昏暗小燈。
我走了幾步，看到顧星辰在三樓拐角等我。
「小心摔跤。」
熟悉的叮囑，幾不可察的淡漠。
樓道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差點破防。
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學校舊宿舍樓壞了，我冒冒失失，好幾次在拐角樓道裡摔跤。
後來他就經常在樓梯間停下來，牽著我一步步往上走。
漆黑夜色裡，飄著淡淡洗衣粉的味道，那是顧星辰的味道，莫名讓我心安。
後來無數次半夜，我盆骨撐開疼得睡不著的時候，楠楠百日哭一宿宿鬧騰的時候，加班到半夜被領導指著鼻子大罵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顧星辰。
他的手那麼大那麼溫暖，牢牢把我握住。
那是我張揚跋扈二十年裡最難忘的幸福時刻。

2
再三確認楠楠沒有發燒，我才輕聲走出臥室。
顧星辰還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
我看了眼他屁股下老舊牀單鋪成的沙發套，有點不自在。
曾經，也是在這個沙發上，我撲倒他。
手伸進他的 T 恤，炙熱滾燙。
他呼吸漸重，眼尾都帶了幾分欲色。
而後，翻身將我死死壓在身下。
牀單後面是他拎去洗的，我困極了，睡得一動也不動。
誰能想到他這麼能折騰？
現在，在這個房子裡，東西沒變，人卻已形同陌路。
默默坐到一邊，我不知道該說甚麼。
倒是他，很自然地開了口。
「你怎麼不回家？」
？
「南湖路的公寓。」
哦。
我家以前的別墅。
「那套已經賣了。」
其實是被查封了，自從我爸被抓後，家裡所有的財產都被查抄了。
「那你應該有錢，為甚麼住這裡？你那麼嬌氣，受得住？」
他嫌棄地環顧四周，牆上斑駁的牆皮，廚房布滿油煙，眼神最後落在洗得發白的沙發套。
顧星辰眼神暗了暗。
我無言以對。
畢竟以前在這裡確實也哭著喊著受不住。
那會子家裡有點錢，生活做派是很嬌氣……
但總覺得顧星辰嘴裡的話不是那個味兒。
「楚添呢？大晚上放你一個人帶孩子去醫院？你就為了這樣的人跟我分手？他還讓你和孩子住你外婆的舊房子？」
我愣了愣，隨即想起分手時是拉楚添一起演戲的，理由是他太窮了配不上我。
當時他也不過是回了個「好」，連象徵性的挽留都沒有。
難道他現在都結婚了，還耿耿於懷？
我也生出幾分惱意。
「那你呢？你都結婚了，還管我幹嗎？」
本能地頂嘴，讓我倆都愣了下。
其實我們談戀愛那會兒，不怎麼吵架，大部分時候，都是我自己單方面這樣鬧騰，他就在旁邊不鹹不淡地看我鬧脾氣。
自從家裡出事之後，借不到錢的窘迫，追債人兇狠的臉，親戚們的落井下石，早就把我磨得沒了稜角。
怎麼遇見他就又藏不住脾氣了呢？
沒必要的。
我本來回來也待不了多久，以後也不好再見了。
不應該鬧得太難堪。
平複了下心情，我張口瞎編：
「我跟楚添離婚了，他出國了。
「住這裡這叫懷念過去，這裡畢竟是我外婆的房子，最近流行這個，你不懂。」
其實我跟楚添只是同學。
住這裡也只是因為沒錢。
大學沒畢業，工資不高，還要養一個孩子，說不辛苦是假的。
「很晚了，你回去吧，我可以照顧好楠楠。」
顧星辰不肯。
我只好陪著幹坐。
但白天上班累了一天，晚上楠楠又突然發燒折Ŧų⁾騰到半夜，我確實很累。
不知不覺間，我倚著沙發睡了過去。
早上，被電話吵醒。
剛接通一秒，對面傳來怒吼。
是我的領導。
「周可，你人呢？無緣無故曠工，是不是不想幹了？啊？
「早讓你跟我，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可你偏偏不識抬舉。
「現在，馬上，立刻，給我滾過來聽到沒有？」
我嚇得一屁股坐起來，不斷點頭道歉：
「對不起馬總，對不起，昨天我兒子生病……我不是找借口……對不起求您別扣我工資……我馬上到……好的好的……」
好說歹說，對面才掛斷電話。
我松口氣，抬頭看到顧星辰倚在門邊看我。
「你還沒走？」
意識到語氣有點不禮貌，我解釋道：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昨天麻煩你了，剛剛是怕耽誤你正事。」
他沉著臉，大清早又不高興。
「出來吃早飯。」
我無奈嘆口氣。
才重逢一天，顧星辰反複無常的情緒快把我的 CPU 燒幹了。
楠楠已經醒了，正乖巧地坐在兒童椅上。
「媽媽，吃飯。」
油條，豆漿，白粥，還有兩個小豬包。
都是我愛吃的。
我忍不住親親楠楠，又看了眼還在旁邊持續冷臉的顧星辰。
已經放棄去想他到底為甚麼生氣了。
「楠楠乖，吃完飯媽媽送你去學校。」
收拾完吃Ťù₉完早飯，我背包的工夫，顧星辰抱著楠楠下了樓。
從家到學校，他看也不看我，只是偶爾逗楠楠兩句。
楠楠打小就社牛，又或許是父子連心，他很快就粘上了顧星辰。
這讓我有些擔憂，之後我們離開，楠楠會不會很傷心？
送楠楠去了學校後，我想自己打車去公司。
顧星辰看也不看，拽著領子把我塞進副駕駛。
以前我追他的時候，都是用霸蠻主義，逼他牽我的手，逼他陪我去游樂場玩，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都掉了個個。

3
五年前，大學表白牆上，我一眼就看上了顧星辰。
立馬放出豪言：
「這個男人，我要了！」
室友湊過來看了眼，搖搖頭。
「可可，你清醒一點，這是顧星辰。」
「顧星辰咋了！」
「迄今為止跟他表白的女生，他一個都沒搭理過，沉迷於學習和打工，雖然家境不太好，可在學校門門課業第一，獎學金拿到手軟，顏值更是驚為天人，聽說還在跟同學創業。」
室友掰著手指數給我聽。
「更重要的是，身邊還有一個校花級別的青梅竹馬——李慕月學姐。可可，你死心吧。」
我偏不。
我周可，主打就是一個頭鐵。
先讓人去打聽了一圈，再三確認李慕月跟顧星辰不是情侶關系。然後就拎著剛買的奶茶，沖到ẗú₋球場上。
顧星辰正在和同學打球，189 的個子在人群裡非常顯眼，周圍一堆女生圍著。
隨著一個漂亮的三分球，汗水順著他利落的下頜滑落。
我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剛張了張嘴，就聽到——
「顧星辰，我宣你！」
？
怎麼還有搶臺詞的？
「顧星辰，這是我給你買的奶茶。」
？
還有搶活兒的！
我不能輸。
「顧——」
碰！
隨著球聲砸落，奶茶掉在了地上。
我捂著鼻子痛得齜牙咧嘴，只覺滿手溫熱。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砸我的那小夥資連忙跑過來，看到我滿手血嚇了一跳。我下意識想搖頭，被人摁住。
「別動。」
毛巾裹著冰水敷在我鼻子上。
我骨碌著眼睛，看著近在眼前顧星辰驚為天人的臉。
感覺鼻血流得更兇了。
「那麼大個球飛過來，也不知道躲。」
語氣裡淡淡地嫌棄。
我……
「我這是色令智昏。」
嘴硬是嘴硬，但是鼻子越來越疼，我開始有點害怕。
撇著嘴兩泡眼淚噠叭噠叭落下，混著血滴在顧星辰手背上。
「誒誒誒！這咋還哭了呢？是不是弄疼了？這鼻血怎麼越流越多了呢？顧星辰你技術行不行啊到底。」
小夥資急眼了。
顧星辰瞪他。
「別亂激動。」
我就這麼被他摁著冰敷了十幾分鐘，血才止住。
但也感謝這一球，讓我成功拿到了他——室友，也就是砸我那小夥資的微信。
小夥資邱侃為了贖罪，主動成為他身邊的臥底，替我傳遞情報。
於是，我成功知道了很多關於他的事。
他家境不太好，媽媽身體比較弱，獎學金都拿去給媽媽治病了。所以還要打工賺錢，平時也比較忙。
他看上去高冷孤傲，實際上只是情緒起伏比較小，人也聰明，對很多事情看得比較透徹。
他和李慕月從小青梅竹馬，李慕月也確實喜歡他，但他多次表示過，不喜歡李慕月。
我邊聽邱侃給我的消息，邊感慨我真的挖到寶了。
只是我沒想到，這個寶巨難擁有。
初遇那次搭訕太容易，讓我差點忘記他是高嶺之花。
後面不管再怎麼找他，都吃閉門羹，已然和其他追他的女生待遇差不多。
我給他送奶茶，他說太甜。
我給他送圍巾，他說粉色嬌嫩。
我去他教室堵他……在上大課……大體老師們……嚇得我虎軀一震，淚流滿面爬出教室。
幾次三番交手，我都敗下陣來。
我愁眉苦臉。恰好爸爸打電話來。
「爸，我單相思一個靚仔。」
我爸吹胡子瞪眼，完全沒有平時的官樣。
「胡說，我囡囡這麼好，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們學校的？叫甚麼名字？爸爸幫你搞定！」
「別別別，我要靠自己。」
我爸蔫蔫。
「好吧。」
隨即又獻寶：「囡囡，爸爸下次來看你，給你買庫奇普拉達，寶貝不難過嗷。」
我笑嘻嘻掛了電話，扭頭恰好看到顧星辰離開學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神色好像有些慌張。
我有點擔心，悄悄跟在他後面，發現他打車去了醫院。

4
冰冷的手術室門口，亮著紅燈。
顧星辰坐在椅子上，心裡無比慌張。
就在剛剛，他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
他媽媽心髒衰竭，正在搶救。
醫生說排隊這麼久，終於等到心源，手術費要 30 萬。
他拼命籌錢，可還沒等他籌到錢，媽媽就再次病發，並且醫生說，如果再不做手術，可能回天乏術了。
父親從小去世，他和媽媽相依為命。
他不敢想，要是媽媽不在了，他一個人怎麼辦。
可是他還在上學，去哪裡一下子找 30 萬？
我躲在門口，看著滿臉絕望的顧星辰。
剛剛聽到醫生跟他說的話，所以他媽媽等著 30 萬救命嗎？
來不及多想，我沖到窗口給他交了費用。
當醫生跟顧星辰說有好心人幫忙，他媽媽可以馬上做手術時，顧星辰哭得不能自已。
30 萬對我來說，只是代表壓歲錢的數字，可它卻換了顧星辰媽媽一條命。
我第一次覺得，錢真是個好東西。
把事情跟爸爸說了之後，爸爸似乎有點無語。
「閨女，你要是放古代，起碼是個昏君。」
我驕傲地抬頭。
「色令智昏，我樂意。」
我爸捶胸：「誒呀！誒！」
窸窸窣窣一陣沉默，而後我行動電話收到轉賬 30 萬的簡訊。
哈哈哈，老頭真貼心。
「老爸，我愛你~」
那邊我爸悶哼一聲，隱隱有輕微女人的聲音。
我爸說他要開會，掛掉了電話。
隔了一個禮拜，我才又在學校看到顧星辰。
笑嘻嘻沖過去：「顧星辰，你媽媽好點了嗎？」
看到我他愣了下，本來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無視我，誰知道，他點了點頭。
「好很多了，謝謝你。」
啊，他不板臉的樣子，好正常好帥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總感覺那之後，顧星辰對我溫柔了許多。
他還是很忙很忙，要創業，要學習準備考試，還要去醫院照顧他媽媽，但我每次去找他的時候，他總會空出一點時間見我一面。
有時候下班晚了，我去接他，兩人邊走邊閑聊，他也會偶爾接我話茬，跟我聊幾句。有時候對視的一瞬間會感覺到一絲絲曖昧，但下一秒他又神色如常，搞得我戰戰兢兢不敢多想。
七夕那天，他去醫院照顧他媽媽。
室友們都跑出去約會了，我一個人在宿舍無聊發獃。
突然他給我發消息。
「下來。」
我連忙跑下樓，他正倚著欄桿等我。
夜幕下看不清表情，但我總覺得，他似乎心情很好。
「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
轟，我感覺臉都要燒起來。
連忙插科打諢。
「今……今天是七夕，你……你來找我不會是想和我談戀愛吧？」
誰知道下一秒，他輕笑。
「是啊。」
啊？
啊？？？
我就這麼稀裡糊塗追到他了。

5
邱侃誠不欺我，顧星辰外冷內熱，對我真的很好。
去逛街時，他會細心地牽著我的手，讓我走在馬路內側。
我喜歡吃塔西家 200 塊一份的小蛋糕，他總是隔三差五給我買。
我們去約會時，他也總是安排好一切，有時候我想耍耍小脾氣，都找不到地方。
只是有一點，我們的親密接觸只是牽手和擁抱，他從來不親我。
連室友都感慨：
「可可，這朵高嶺之花，被你掰得很徹底。」
我苦惱托腮道：
「可他都不讓我親誒！」
「那你就找機會色誘他啊。」
我眼神一亮，對啊！
恰好國慶節我要回去外婆老宅打掃衞生，叫上他跟我一起去。
剛開始，兩人還一本正經在收拾東西。
弄著弄著，我眼裡突然刺痛了一下。
顧星辰急忙放下抹布跑過來。
「可可，怎麼了？」
「我眼睛進灰塵了……」
他湊過來幫我吹，呼吸交錯，我眨巴了下眼，好了。
灰塵讓我眼睛霧蒙蒙的，泛著淚花。
我聽到顧星辰的呼吸聲幾不可聞地急促了些。
福至心靈，我撅起嘴。
「顧星辰，我眼睛還疼。」
撒嬌哼唧拖出的尾音顫了顫。
他耳朵紅了，俊顏不斷靠近。
「可可……可可……快推開我……」
我偏不。
一把拉下他的脖頸，湊上去。
軟軟的，糯糯的，還有點甜。
我忍不住舔了下嘴唇，聽到他低吼一聲。
緊緊摟我入懷裡，加深了吻，直到事情完全失控。
回到學校後，顧星辰帶我去了趟醫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顧星辰的媽媽。
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因為生病面色有幾分蒼白，但能看得出，顧星辰跟媽媽有幾分相似。
「媽，這位是我女朋友，周可。」
我趕忙打招呼。
「阿……阿姨好……」
顧母總是笑眯眯，很慈祥，不像顧星辰天天冷著臉。
「可可好，你快坐。」
我剛要開口，突然聽到：
「阿辰，你來啦，我和媽媽來看伯母，順便送點湯，你也喝點吧。」
李慕月緩緩走到顧星辰旁邊，又面帶歉意地看向我：
「不好意思啊可可，我沒想到會有其他外人在，沒有多煮一份。」
好家夥，合著暗示我是外人唄？
哼，我臉皮厚得很。
順手就把湯接過來咕嘟咕嘟幾口喝了。
只剩李慕月在那吹胡子瞪眼。
「火候有點不夠，還有下次鹽可以再少點。」
顧星辰怔忪，而後笑了笑，瞬間整個人柔和的不行。
我看得兩眼發直，瞬間想把卡裡剩下那 30 萬也給他。
我爸說得對，我有當昏君的潛質。

6
後來一個人時，我常常想，顧星辰為甚麼跟李慕月說討厭我。
明明戀愛時他似乎也沉浸在其中。
雖然我們那時，也有短暫的分歧。
因為楚添。
那時他跟家裡鬧矛盾，跑來找我玩順便散心。
恰好顧星辰要去上班，我就沒跟他說。
楚添開著輛騷氣的紅色瑪莎拉蒂在校門口時，我忍不住扶額。
真的丟臉。
楚添顯然沒有顯眼包的覺悟，拽著我去了酒吧。
「可可，你說，他們憑甚麼管我？不讓我談戀愛！
「我想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有錯嗎？」
沒錯，只是大人一下子難接受，從小優異懂事的孩子找了個認知外的對象。
我嘆口氣。
「浩哥呢？怎麼丟下你一個人來。」
「別說了，他死了。」
我才不信，要是文浩死了，這狗東西還不得哭死。
「我都為了他跟家裡鬧翻了，結果他說甚麼？你知道他說甚麼嗎？」
楚添眼眶紅紅一屁股坐起來。
「他說：我！不！懂！事!」
我沉默。
楚添卻更來了勁，扭臉開始沖著面前調酒的小哥直笑。
遠遠地，我看到一個高大身影走過來，西裝筆挺，鼻梁一副金絲框眼鏡。
淡漠的眸子掃了一圈，終於落到我們這邊。
山雨欲來。
我忍不住縮著脖子，拽了拽楚添。
他還不知死期將至。
「你別拉我，哎呀，我跟小哥哥要微信呢。」
下一秒被文浩拽進懷裡，直接往外扯。
「誰也別阻攔我找帥哥……」
聲音漸漸隱去，我撇撇嘴，默哀地朝遠處楚添揮手致意。
回到宿舍，才發現行動電話沒電。
充電打開微信，好幾個對話框彈過來。
果然都是楚添那顯眼包惹的麻煩。
楚添拽我上車時被人拍了照片。
而後在酒吧裡，他靠在我肩上時，也被人拍了照片。
這些照片都被發在貼吧裡，很快有很多人圍觀。
大部分人都在幸災樂禍。
【我就知道周可這種富家小姐是耍顧星辰玩兒的。】
【太過分了，把人心當甚麼了？這種有錢人真討厭。】
【這車可真帥啊，得好幾百萬呢。】
【果然富二代是要聯姻的，顧星辰就快要被甩了吧。】
室友和關系比較好的同學看到照片，連忙來問我。
我一一解釋後，才發現，裡面沒有顧星辰發的消息。
這麼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卻沒找我。
就連平常準點的晚安都沒有發。
我給他發消息，沒有回我。
後面去他宿舍樓下等他，邱侃說他公司項目緊，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了。
我隱隱約約其實知道他有點生氣，可又聯繫不上他，心裡幹著急。
只好去他公司樓下找他，卻看到他和李慕月在一起。
分開五年，我已經不去想到底那些事情接連發生，是命運使然，還是我和他緣分不夠。
可老天偏偏，又讓我們重逢。

7
我想讓氣氛隨意一些，隨口扯了個話題。
「慕月學姐，還好嗎？」
當年他和李慕月是學校公認的 CP，青梅竹馬，校花校草，第一第二，怎麼看都是天作之合。
可惜被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攪了局。
顧星辰瞥了我一眼。
「怎麼突然問她？」
「沒，記得你們兩家關系很好，隨口問問。」
我還記得，我們發生誤會，我想去解釋。
恰好看到他和李慕月在一起。
那天也不知道怎麼了，李慕月哭得傷心。
「阿辰，你真的喜歡那個周可嗎？她驕橫人品極差，以前高中還校園霸淩其他同學，你怎麼可以和她在一起？」
我呼吸一窒。
高中時期的我看了幾部江湖電影，確實學那些人混過一段日子。
恰好有天回家時看到有個女同學被人搶錢嚇哭了，我和好朋友楚添就過去幫忙，跟對方吵了一架。後來女同學紅著眼給我們道謝，邊抹淚邊走的。
後面不知道怎麼傳啊傳，就變成了我和楚添帶著幾個混混搶女同學錢。
我沒怎麼在意，因為我開始看複仇者聯盟，糢仿學綠巨人變身了。
李慕月從哪裡聽到的這些消息？顧星辰會信嗎？
我小心翼翼趴在牆角，想聽他怎麼說。
過了一會兒，他皺了皺眉，開了口：
「我確實挺討厭她。」
眼底湧出的淡淡厭煩，把我的心擊得粉碎。
我跑了，後面的話一個字都不敢再聽。
他嘴巴裡不喜歡我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想聽。
我們曾經那麼親密，我卻連質問他都不敢。
把行動電話關了，回家想休息兩天，沒想到遇上爸爸被情婦舉報貪污被抓，家裡財產都被查封，媽媽受不了刺激跳樓自殺身亡。
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彼時李慕月不知道從哪裡聽到消息，找上門來。
她穿著精致的香奶奶小裙，傲慢得像只孔雀。
「周可，你爸貪污你媽死了，你家一屁股債，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纏著顧星辰，再說了，他本來也不喜歡你，是你死皮賴臉纏著他的。
「他本來就活得辛苦，要照顧他媽媽還要賺錢。如今你也沒錢了，以後只會成為他的負累，讓他更辛苦，你明白嗎？」
李慕月像一個劊子手，殘忍地扒光了我心底那點不可言說的齷齪心思。
我承認，我當時真的不願意面對這一切，幻想著去找顧星辰替我遮風擋雨，被他安慰照顧，撫平我心底的傷痕。
可李慕月說得對，顧星辰已經夠辛苦了。
有好多好多次，我都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黑印，眉宇間都是疲乏。
可他面對我，很少說這些，總是摟著我，輕聲嘆息。
現在想來，大概是無奈吧。
李慕月走後，我給顧星辰發了張跟楚添的合照，跟他提了分手。
許久，那頭才發來三個字：【為甚麼？】
我說：【你太窮了，配不上我。這是家裡給我找的結婚對象，富二代。】
這次，那頭很快就回覆：【好。】
並把我拉黑了。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失去支撐一般，只覺得成片成片的悲傷襲來。
我哭到嘔吐，哭到暈厥，人也暴瘦了十幾斤。
要不是楚添放心不下，來陪了我小半個月，我大概那會子已經把自己折騰死了。
當然，顧星辰也沒再來找過我。
沒多久，我看到李慕月更新了朋友圈。
配文：【兜兜轉轉，終將重逢。】
白色牀上，李慕月嬌羞地依偎旁邊的人，兩人十指緊扣。
那雙骨感修長的手曾經一遍遍撫摸過我，閉著眼我都能認出來。
原來，男人的心都可以變得那樣快。
我拉黑刪除了顧星辰和他身邊所有人的聯繫方式，處理完媽媽的後事，跟學校申請了保留學籍，就把電話卡扔了，離開家鄉去了蘇州一個偏遠小鎮。
而後每當想聯繫顧星辰時，就會想起他那天說的話，想起只剩我孤身一人，我就會崩潰得直哭。
好在時間流逝，加上有了楠楠，我對很多事變得平和了許多。
當初我主動追他才求得這份感情，後面也是我提了分手，他才和李慕月在一起。
只能說感情裡強扭的瓜不甜，但不能說這個瓜有錯。
顧星辰似乎有些詫異我提到她，半晌才道：
「她挺好的，也在二醫院當醫生。」
又補道：
「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吃飯。」
我努力壓制著心底的絲絲酸意，笑了笑。
「你們很般配，祝你們幸福。」
顧星辰噎了噎。
語氣又冷起來。
「不幸福。我老婆天天鬧小脾氣，連我買的戒指都不喜歡。你知道怎麼哄嗎？」
他看向我，似乎要把我看穿。
我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克制著心底洶湧的苦澀，老老實實搖頭。
「不知道。」
以前他只要拽一下我的手，我就沒脾氣了，哪裡需要哄。
「可我老婆真的好像很生氣，她都不願意理我……我不知道怎麼辦好。相識一場，你幫幫我，好嗎？」
……
我想起當初朋友圈他和李慕月甜蜜依偎的合照。
只能說，李慕月真挺牛，居然顧星辰治得死死地。
我這個敗將不配說話。
「我……真不會。」
顧星辰嘆口氣，不再說話。
直到下車，也沒再跟我說一句話。
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車尾，我才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
狠狠抹了把臉，社畜不配悲傷，我還要承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愛情甚麼的，我顧不上。

8
第二天帶楠楠去複診，又是顧星辰看診。
從檢查到開單子，他都沒抬頭看我。
空氣安靜得詭異，讓楠楠不敢玩鬧，乖巧地縮在我懷裡，小手揪著我的衣領。
恰好他的大學同學邱侃推門進來。
「星辰，我昨天好像看到……」
扭臉看到我，嚇了一跳。
「臥槽！真的是你！我就說昨天好像看到你了！顧星辰終於……」
顧星辰頭也不抬，截住他的話。
「閉嘴，出去。」
邱侃窒了一窒，看了我懷裡的孩子一眼。
「顧星辰，你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麼過來的，她已經結婚有孩子了，而慕月還在等你。」
說罷，才離開。
臨走那一眼，看得我有點奇怪。
說實話我倆以前關系還挺好，怎麼感覺他現在，對我有點……敵意？
但想想沒多久我就快離開這裡了，也就不想再摻和這些事情裡。
之後三個多月過去，我和顧星辰再沒聯繫。
公司被北城最大的科技公司 GZ 收購了，最近開始對接細節，我們部門的人天天加班到很晚。
這天同事突然告訴我，公司會空降一個總經理，還說我們部門的馬總因為侵占公司財產被警察帶走了。
我無所謂笑笑，這些都跟我沒關系。
同事們再講八卦時，我不再聽，一心只是看企劃資料。
蘇州那邊已經有公司給了我 OFFER，薪資也比現在高，等再回去我和楠楠應該會比以前過得輕松些。
所以當顧星辰西裝筆挺站在我面前，說要調我去做他祕書時，我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愣愣地跟著他到辦公室，我好久都沒回神。
「顧星辰……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
兒科醫生嗎？
他頭也不抬，一頁頁翻我簡历。
「原來你之前在蘇州，難怪。」
難怪甚麼？
他沒回答我。
晚上團建，他一杯一杯喝著下屬敬的酒，不要命一樣地灌。
我皺著眉，在旁邊不知道該說甚麼。
終於，他把自己喝醉了。
領導們說要送他回去，他趴在桌上昏睡，還死死拽著我的手腕。
在一眾人曖昧的眼光裡，我無奈地把他扶回家。
車上，他終於不再冷著臉，而是委屈巴巴地窩在我頸邊。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永遠不會找我？
「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心裡酸脹苦澀，感覺有甚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住家阿姨已經給楠楠洗了澡，小朋友穿著尿不濕，捂著鼻子蹲在沙發前，看我給顧星辰擦拭身子。
「媽媽，他怎麼了？」
「叔叔為了工作喝醉了，寶寶乖，不要打擾他好不好？」
「好噠。」
收拾好顧星辰，又哄睡了楠楠，我才有時間洗漱和收拾家裡。
弄完一切，我坐在了地上，怔怔地看著熟睡的顧星辰。
他似乎覺得燈光刺眼，用手橫在眼睛上，動也不動。
分開後的無數個日子裡，在我難得覺得過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想，如果他喜歡我該多好，如果他在該多好。
我慢慢順著沙發靠在他身旁，像窩在他懷裡，總覺得一切都像做夢。
「顧星辰，你都不知道，剛去蘇州的時候，我老是吐。我以為是水土不服，後面同事大姐問我是不是懷孕了，我才發現好像大姨媽是很久沒來了，我總是這麼大大咧咧是不是？
「楠楠第一次在我肚子裡動時，我嚇了一大跳，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你老是笑我嬌氣，我生楠楠的時候，大出血都沒有哭。
「顧星辰，不要老是皺眉頭，像個糟老頭子。
「顧星辰，我當初提分手，你怎麼不留我啊。
「顧星辰，我想你了……」
眼淚滑下來，滴落在地毯上。
一只手撫上我的頭頂，我抬頭，顧星辰看著我。
原來，他根本沒有喝醉。
此刻他眼底濕潤，不錯眼地看著我，眼底情緒洶湧得像要把我吞沒。
他一用力，我跌落到他懷裡。
「不管怎樣，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也想你。
「我愛你。
「你回來，可太好了……」
下一秒，吻鋪天蓋地落下來。
強硬地拽著我的手伸進他襯衫。
急切又熱烈，像是要把我拆吞入腹。
我頭昏腦漲，被他一帶就跑，很快就潰不成軍。
沒想到，幾年過去，顧星辰還是很能折騰。
怕吵醒楠楠，我死死咬著唇。
他就探身過來，攪著我的唇舌，引著我沉淪。
我哭著昏過去的時候，他死死把我摟在懷裡，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9
早上我是被熱醒的，一睜眼，楠楠眨巴著大眼睛站在牀頭。
「媽媽，我餓。」
顧星辰眉頭微皺緊摟著我，睡得很沉。
我動了下，感覺到有點異樣，忍不住臉一紅。
「楠楠，你去客廳等媽媽，媽媽馬上來給你做飯。」
哄走兒子，我輕手輕腳爬出被窩。
弄好早飯給顧星辰留了字條，又把孩子送去幼兒園，我急急忙忙趕去公司。
到了才發現，從前臺到辦公室同事，大家看我表情都很古怪。
估計是昨晚事情鬧的。
同事莉莉忍不住湊過來八卦。
「周可，你跟……總經理認識嗎？」
我搖搖頭，不想成為他們的談資。
「不認識，他昨晚喝多了。我後來把他送去酒店了。」
不再看同事懷疑的目光，我沖去廁所假裝洗臉。
其實心裡慌亂得不行。
昨晚一時情不自禁。卻讓自己陷入最不堪的境地。
我當小三了。
五年過去，我居然成了顧星辰和李慕月婚姻裡的小三。
忍不住連扇了自己幾個巴掌。
當年，我媽就是因為受不了我爸有小三的刺激才從樓頂一躍而下，如今，我居然成了我媽最討厭的那種人。
就在我心慌意亂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
隨即有人敲廁所門。
「周可，周可，你在嗎？有人找你。」
我慌亂抹了把臉，出來一看，登時愣住了。
李慕月正在前方怒視我，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同事。
我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狼狽和難堪，甚至來不及細想李慕月怎麼會知道得如此之快。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但顯然李慕月沒有打算放過我，她三步並兩步沖過來，啪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隨即破口大罵。
「周可，你到底要不要臉？為甚麼又纏上顧星辰？
「你明知道他是我男朋友，你還要勾引他，你到底有沒有廉恥？
「5 年前我就警告過你不要耽誤他，你只會拖累他，你居然還敢出現？」
疼，火辣辣地疼，連帶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還有被無數眼睛盯著戲謔嘲諷的羞愧。
我卻不敢躲。
李慕月越說越氣，又揚起手。
下一秒，手腕被人握住向後一拽。
李慕月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修長筆挺的人將我護在懷裡，顧星辰清冷隱約帶著怒火的聲音嚮起：
「我怎麼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我愣住了。
？他們沒結婚？
顧星辰小心翼翼護著懷裡的人，只覺得要氣炸了。
「說啊！你甚麼時候成了我女朋友的？李慕月，誰給你權力來傷害周可？」
李慕月像被捏住脖子的雞，霎時間熄了火。
轉臉做出滿臉委屈狀。
「阿辰，我只是怕她再傷害你。她為了錢，甚麼都做得出來，我不想你被騙……」
她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
五年了都沒有追到顧星辰，她到底哪裡有點比不上那個女人？
顧星辰冷哼一聲，厭惡地瞪了她一眼。
剛剛才知道李慕月五年前原來找過周可，肯定說了甚麼讓周可傷心難過的話，才導致周可躲了他五年。
「你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母女打的甚麼主意，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滾，馬上滾。通知保安，以後不準放她進來。」
他氣得呼吸急促，緊緊摟著我。
我甚至能聽到他心髒咚咚咚咚在跳躍，燙到我快要跟著燃燒起來。
「周可是我認定的女人，我的老婆。
「我愛她，不管我們分開多久，她都是我的老婆！」
保安走過來，抓住李慕月往外拖。
顧星辰一把將身邊人抱在懷裡，一字一句對滿臉怨恨的李慕月及發蒙的圍觀人道：
「只要周可願意，GZ 是她的，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他看了眼懷中的人，卻發現周可雙眼緊閉，呼吸淺若游絲，儼然早已暈厥。
趕忙用下巴貼了貼周可額頭，不出意外滾燙得嚇人。
心下一驚，拔腿就往外走。
「司機，馬上去醫院。」
一眾吃瓜群眾獃若木雞地看著總經理抱著周可離去。
好幾分鐘都沒吭聲。
突然，人群炸開。
「臥槽！太刺激了。」
「CP 好甜，總經理好霸道好帥，我好喜歡。」
「這是甚麼大型瑪麗蘇電視連續劇照進現實啊啊啊啊啊。」
「周姐，牛 X。」

10
好累，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其實昏迷之前，我聽到了顧星辰的那句話。
他說，他愛我。
像幹旱到開裂的大地突然降臨甘露，少年的愛慕有了結果，也給了我生機。
兜兜轉轉回到原地，原來你也還在這裡。
我艱難地睜開眼時，顧星辰正坐在椅子上閉目沉睡，難掩憔悴。
我只動了動手指，他馬上就醒了，迫不及待地湊過來。ẗṻ₂
「可可。」
從前清冷樣是半分都沒了。
我輕撫著他的臉，還好，我沒有走遠。
醫生說，我是加班太累加上有些營養不良才發燒暈倒。
顧星辰緊張得不行，硬要我休息。
於是我倆窩在醫院 VIP 病房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他告訴我，為了怕我跑，跟醫院請假跑去找合夥人商量怎麼追妻。
我把當初發生的事情細細地說給他聽，其實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沒有那麼難受了。甚至想想，如果不是李慕月耍手段，那時那個一點都不獨立的我可能真的會把顧星辰拖垮。
可當我看到他滿眼憐惜時，不自覺落了淚。
一直被嬌養著的人，突然受盡狂風暴雨，被迫練出了一身鎧甲，本來都習慣了。
可有一天，一個愛你的人出現，憐惜地看著你。
那委屈，就撲面而來。
我生病期間，楠楠被送到了顧星辰媽媽那裡。
只一眼，顧母便落了淚。
「他和阿辰小時候一糢一樣啊……」
顧母沒有怪我不辭而別，只是體諒我曾經懷孕辛苦。
我笑著搖頭，有楠楠是我過去五年最大的幸福。
出院後，我跟楠楠搬去了顧家別墅。
當天晚上，楠楠一直躺在主臥牀上，纏著我講故事。
顧星辰進來好幾趟，不是拿衣服就是拿電腦。
最後實在忍不住，抱起楠楠送到顧母房間。
我滿臉通紅，這人真是！
等我洗漱收拾完，他正倚靠著牀頭等我，眼底燦若星河。
恍惚間，好像回到五年前那晚。
他湊過來親我，很輕易地就把我拉入混沌裡，迷糊間，有甚麼冰涼的東西劃過我的手指。
是一枚素銀戒，小小的，還有細微變形。
「可可，五年前我就想給你戴上。」
我佯裝惱怒地打趣：
「顧總這個身家，就給我個銀素戒啊……」
他拽著我的手挽住他的腰，忍不住探了探身，發出一聲喘息。
「都是你的，都給你。」
到最後，還是我哭。
迷迷糊糊睡前，我終是忘記問他。
——為甚麼剛分手時不來找我。
直到很久之後，我又懷孕，才無意中從顧母口中知道了真相。

11
5 年前。
顧星辰因為公司業務出問題連續加了好幾天班，當然，也因為他看到朋友發的周可和陌生男人的照片有點生悶氣，故意不見周可。
可也就三天不到吧，就覺得格外想她。
連寫計劃書時，都感覺周可嬌俏憨笑的臉在屏幕上晃。
顧星辰無奈抹把臉——到底栽了。
打開行動電話，和周可的對話還是三天前。
室友告訴他，周可曾經去找過他，但他剛好忙著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扭頭就忘記了。
算了，去找她吧。
剛準備發消息ŧū́⁾，李慕月突然打電話過來。
這個一起長大女生的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但就是沒感覺。
甚至在遇見周可之前，他都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有情感障礙。
遇到了，才知道甚麼是命中註定。
李慕月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他和周可談戀愛的消息，哭著喊著要見面。
顧星辰下樓，看到李慕月哭得雙眼通紅。
她好像很難過，問他到底喜歡周可甚麼。還說周可曾經校園霸淩別人。
顧星辰忍不住皺眉，他討厭別人這麼詆毀周可。
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不行。
「我確實挺討厭她。」
他說。
李慕月一下子愣住了，感覺驚喜來得太突然。
可下一秒：
「我討厭她占滿了我的心，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讓我眼裡再也容不下別人。
「所以李慕月，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別髒了我的可可。」
顧星辰毫不掩飾厭惡的眼神，讓李慕月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當初是誰攔住那個女生搶錢，我在不遠處看得很清楚。你該感謝可可只是罵了你一頓，不然可能就要去蹲局子了。」
他再也不去看李慕月，轉身給周可打電話——沒打通。
發微信，也久久未回。
他本想第二天去找周可，她室友卻說她回家了。
再收到周可的消息，是她要跟他分手。
再後來她說：他給不了ẗũ̂²她想要的生活，她找了個富二代，馬上要結婚了。
按理說，顧星辰這麼高傲的人，是不會允許別人把自己的自尊踩在地上的。
可那是周可。
是他二十多年唯一的愛戀。
是與他水乳交融，心意相通的人。
他永遠記得，在他絕望無助到極致的那天，這個女生毫不猶豫掏出銀行卡的樣子。
她甚至為了怕傷他自尊都沒告訴他這件事。
其實周可發的那些話他能理解的，真的。
周可身上那隨處可見的名牌，舉手投足之間帶出的貴氣，還有嬌憨純粹的姿態，無一不顯示出她被保護得很好。
她不想過苦日子，他也不想讓她過苦日子。
她只是不知道，他在做甚麼。
他和同學創業做醫療電商項目，已經有幾萬用戶了。而他卡裡也開始有了一點點餘額。
不多，但他有信心。
他買了對戒，連夜開車想趕去她老家，告訴她這些。
那天的雨好大，都看不見一米開外的路。就在高速路上，一輛大貨車打滑，造成了連環車禍。
他死死踩剎車，卻依然跟前車發生了碰撞，昏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媽媽說，他撞傷了頭昏迷了一個多月，病危通知單都下了三次。
這期間，老師同學都來看過他，唯有周可，杳無音訊。
周可消失了，辦了休學，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繫。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見過她。
那幾年怎麼熬過來的，他自己都不清楚。
一邊四處打聽周可的消息一邊麻木地學習、工作，還按照母親的期望進了市醫院。
在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個夜班，有人輕聲敲了敲門。
一個長發及腰的女人抱著個孩子走了進來，還未細看，他已然聽見自己的心在劇烈跳動。
一抬頭，她果然在那裡，一眼萬年。
幾乎就要忍不住，還在拼命克制。
他給孩子細細做檢查，又開了藥。
他看著周可抱著孩子輸液，容色疲倦，眼底有淡淡悲傷。他幾乎立刻就可以判定——她過得不好。
她過得不好，他比她還難過。
他才發現，那個走兩步路都哼唧撒嬌的小姑娘，已經可以抱著四五歲大的孩子走好遠了。
那個孩子，應該是那個甚麼富二代楚添的吧？
連忙喊來室友頂班，他開著車追了出去。
也不是沒想過算了，年少時的愛戀，這麼有始有終地分開，也不算很遺憾。
可他坐在沙發上，就想起周可卑微地跟領導道歉的樣子。明明被騷擾，卻一直小心翼翼說對不起，姿態自然得讓人心疼。
他放不下。
他還是想護著她。
做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壞人也可以，當繼父也可以。

12
他想啊想，想了一晚上。
早上顧母起來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了。
顧星辰掏出行動電話，給顧母看周可母子的照片。他終究還是想獲得母親的理解和支持。
母親看到照片登時驚呼出聲，直感慨這孩子和自己小時候太像了。
到這，他還有甚麼不明白的呢？
國慶失控又炙熱那一晚，他擁有了最珍貴的寶貝，她則默默護住了兩人愛的結晶。
他跟醫院辦理了停薪留職，動用大學時成立的公司的資源, 收購了她所在公司, 急切地去到她身邊。
知道李慕月從中搗鬼後, 他找人舉報了李慕月。
於是李慕月因為收受病人賄賂被醫院開除, 終身不錄用。
現在，周可回到了他身邊, 他們還有了第二個孩子。
她整個人被養得水汪汪的，前兩天還發脾氣說腿酸要吃冰淇淋。
天知道腿酸和冰淇淋有甚麼關系！
可她嘴巴一扁, 他就丟盔棄甲了。
連兒子有時候都笑他：爸爸是個妻管嚴。
他只能無奈掐兒子小臉蛋, 嗯——怎麼不算呢？
所以當他那天下班回家看到妻子雙眼通紅, 像只小兔子一樣時, 只覺心裡被擰了好幾下。
「可可，怎麼了？」
不問還好, 一問周可哇地一聲哭得更慘了，哼哼唧唧直往他懷裡鑽。
顧母在旁邊後悔得直跺腳：「怪我怪我，我一時嘴快把你車禍的事情說出來了。」
這話一出, 顧星辰還有甚麼不明白的呢？
他大手一攔，把周可抱進懷裡，大步進了臥室，外套也沒脫就這麼和周可擁抱著。
周可哭了一會兒, 擔心孩子，努力平複好心情。她抵在他脖頸處，伸手上去。
顧星辰默默低頭, 配合地露出後腦勺。
疤痕已經很淡很淡了, 不仔細摸根本看不出來，他嘆息一聲，俯身吻住周可。
「可可, 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都好好的, 好嗎？」
周可的心酸漲極了, 又有種莫名釋然。
她忍不住仰頭迎合，用行動表達她的心意。
「嗯。」
–全文完—
撒個小糖：
顧星辰牽著周可走出婦科時, 臉黑得像鍋底。
「周可, 空腹血糖 7.2, 真行啊你。」
周可羞愧地低下頭。
「要不是我攔著, 家裡那點子冰淇淋、榴蓮和小餅幹都要炫完了吧？」
她頭垂得比胸還低。
顧星辰見心愛的女人這樣，無奈嘆口氣。
他抱著周可回到車上，細心地扣上孕婦專用安全帶, 蹲下來。
「可可, 我不是想兇你, 我只是怕失去你。」
周可抬眼看他，和楠楠越來越像的眉目間滿是化不開的濃情。
其實也不是真的特別想吃，就是他在，總想鬧騰一下作一下, 看他無可奈何又寵溺的樣子。
可他才上了兩個大夜, 看起來累壞了。本來該在家裡睡覺，知道她要產檢，早早就拎著包在門口等。
他說，懷楠楠的時候沒有陪她, 現在不能再錯過。
周可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忍不住湊過去親親他。
那份從前分開帶來的焦慮不安在他潤物細無聲的安撫和毫不保留的愛意下消失殆盡。
三個月後，他們的第二個兒子出生。
顧星辰給他取名：顧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