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子

和老公回老家，撞見婆婆教我兒子向大嫂喊媽媽。
我氣得要立馬帶著孩子回城，被婆婆攔下。
說大伯哥結婚十年還沒孩子，讓我把娃送給他們。
「你們還年輕，過兩年再生一個。」
老公也勸我：
「一個孩子而已，反正你生孩子容易，哥嫂年紀大了，幫幫他們怎麼了？」

1
從鄰居家串門回來，看到嫂子和婆婆正在逗我兒子：
「陽陽，這是你媽媽。」
她用手指著嫂子：
「來，跟著奶奶念，媽~媽~」
陽陽瞪大眼睛盯著嫂子，張了張嘴巴，奶聲奶氣：
「媽~~媽。」
「哎，我兒子真乖！」
嫂子應了下來，一把抱過陽陽，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眼前一陣發黑，渾身顫抖。
這是陽陽第一次叫媽媽，叫的卻不是我。
我曾跟老公打賭，猜測他是先學會叫爸爸還是媽媽。
為了讓他先叫我，我每天都教他。
他確實學會了，喊的卻是別人。
自己精心呵護的樹苗，被別人摘了果子。
「乖兒子，以後跟媽媽就住在這裡，別回去了。」
陽陽見大家都在笑，咧開嘴攀著嫂子站了起來，揮著小手，嘴裡「咿呀」叫個不停。
婆婆見狀，笑著說：
「瞧，他這是答應了呢，我的乖孫怎麼這麼聰明？」
「素珍，趁陽陽年紀小，還不記事，早點ťūₙ帶在身邊，以後跟親生的一樣。」
我和老公在一線城市工作，我半Ṫùₘ年前生了孩子。
眼看產假就要結束，今年婆婆讓我們回趟老家，帶孩子回去給他們看看。
婆婆表現得特別喜歡孩子，說我平時帶孩子夠累了，讓我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就由她們來帶，叫老公帶我去串門走親戚。
我沒有多想，只當是奶奶喜歡孫子。
現在她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有甚麼不明白的，這是準備搶我兒子呢。
「聽說孫倩教了他好久都沒叫媽媽，一到我這裡就開口了。」
「真是媽媽的乖寶貝。」
大嫂在陽陽的臉蛋上親著，婆婆點點頭：
「這是你們母子的緣分，孫倩沒這個福分。」
我心中的火苗又「蹭」地冒了出來，再也控制不住，沖過去，一把奪過孩子抱在懷裡。
我的突然出現，他們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覷。
還是婆婆反應快，馬上露出一副驚喜的表情：
「倩倩，不是去串門去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先坐下歇一會，陽陽讓你大嫂幫你抱。」
楊素珍立馬會意，起身想從我手裡抱走孩子。
我後退一步，伸手擋住她，失聲叫了出來：
「別過來！」

2
緊緊抱著陽陽，看著他的笑臉，我心情終於稍稍平複了下來。
這裡是偏遠山邨，為今之計，只能先帶著孩子早點離開。
「剛才接到公司的電話，要我提前回去上班。」
婆婆與楊素珍對視一眼，婆婆搓了搓手，臉上都是不舍：
「這怎麼行呢，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真舍不得，我的乖孫我都沒抱夠，要不你和家輝回去，陽陽留下來。」
「你不知道，陽陽可喜歡你大嫂了，只要她一抱，從來不哭不鬧。」
我不動聲色打斷她的話：
「陽陽乖巧，育兒嫂都說是帶過的最好帶的孩子。但哪能麻煩你們呢，再說我也舍不得離開他。」
轉身抱著陽陽回房收拾行李。
她們跟了過來，婆婆笑得虛偽：
「倩倩，你和家輝在城裡打拼太辛苦了，要還房貸，育兒嫂也要花不少錢，你大嫂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你大嫂給你帶？」
我們剛結婚沒多久時，婆婆就開始催生：
「趁我還能動，你們早點生孩子，生下來我來照顧。年輕恢複得也快，錢是賺不完的。」
後來懷上快生了，她卻說身體不舒服沒來照顧，現在見了孩子，徹底換了一副嘴臉，嫌請育兒嫂花錢。
「媽，當初你催生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雖然你出爾反爾，但我也知道你沒有帶孫子的義務。」
「育兒嫂是貴，但該花的還是要花，花的也是我們自己的錢，大不了我們辛苦些。」
婆婆面色一滯，訕笑著岔開話題：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農邨有個說法，沒孩子可以抱養一個孩子，孩子命中帶手足的話，養孩子的人過個幾年就會懷孕。」
「倩倩，你哥嫂結婚都十年了，還沒個孩子傍身，不如……」
她欲言又止，我故作不知：
「是嗎？那就去抱養啊。」
「你大嫂覺得跟陽陽有緣，不如把陽陽給你大嫂養？」
鋪墊了大半天，還是說出了想搶走陽陽的事，我緊緊抱著孩子：
「抱養幹嘛不去福利院？」
「福利院哪有好的孩子？別人家的孩子抱回來也不放心。」
婆婆理直氣壯，我氣笑：
「所以就要搶我兒子？」
「等你嫂子生下孩子後就還回來。」
看著她說得輕飄飄的樣子，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又被點燃：
「我兒子是阿貓阿狗？想抱走就抱走，想還回來就還回來？！」
「王家輝他哥沒生育能力，是我害的？！憑甚麼要我來為你們家的無後買單？！」
「倩倩，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你哥嫂肯定能生出來的，就算生不出來，也不會虧待了陽陽。」
「再說你年輕，生孩子容易，過兩年你再生一個就是，陽陽就給你哥嫂。」
大嫂走過來，伸手要來搶我兒子：
「陽陽，過來。」
我一把推開她：
「這是我兒子，你們誰也別想搶走他！」
婆婆「撲通」一下，朝我跪了下來：
「倩倩，算我求你了。」

3
王家輝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見到他媽直接跪在我面前，而我只是抱著孩子冷眼觀望，他沉下臉：
「孫倩，怎麼回事？你竟然逼得我媽給你下跪？！」
我和王家輝是大學同學，從相戀到現在已經八年。
平時對我挺好的，也踏實上進，只是但凡涉及他家人的事，就有些沒原則，優柔寡斷，尤其是對他媽，愚孝。
以前婆家人沒做出甚麼出格的事，大家保持著客套，我也沒太在意。
「你問你媽自己。」
婆婆開始抽泣抹眼淚：
「我只不過看你們兩口子沒根基，在濱城打拼壓力大，跟倩倩說，把陽陽留到邨裡讓你大嫂幫忙帶，我也能幫一把。」
「你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你敢不敢把剛才說的再說一遍？」
婆婆不裝了：
「我不過就是說把陽陽給你大嫂帶，老二，你自己說說，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媽？你要是認，就必須幫你哥一把，把陽陽過繼給你哥嫂。」
「滾！」
「孫倩，你給我閉嘴！」
王家輝見我對他媽不敬，急眼了。
「一個孩子而已，反正你生孩子容易，哥嫂年紀大了，幫幫他們怎麼了？」
懷孕時孕吐到八月，吃不下睡不著，生孩子時又吃盡苦頭。
他當時心疼我，說以後都不要再生了，現在卻說我生孩子容易，讓我把孩子送給別人。
他明知道，孩子就是我的命。
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覺得好陌生，心一點點涼了下來。
楊素珍過來扶住婆婆，輕聲哀求：
「倩倩，你別兇媽了，她都是為了我和你哥。」
「家輝，你也別罵倩倩。」
「是我無能，不能給你哥生下孩子，讓他遭人恥笑，只是邨裡人都沒甚麼文化，說話實在太難聽。」
說到這裡她情緒激動，開始抽噎：
「他們罵我是下不出蛋的雞，罵你哥不是男人，絕後，以後死了都沒人給燒香火，還有更難聽，我都說不出來，你哥都不敢回來。」
「倩倩，媽也是沒辦法，你別跟她置氣，是我命薄啊。」
楊素珍和婆婆哭成一團，陽陽沒見過這場面，嚇得跟著哭起來。

4
楊素珍一見陽陽哭了，就哭著央求我把孩子給她抱：
「倩倩，孩子哭了，要我哄才行，你再生氣，也不能不顧孩子啊。」
婆婆擦了一下眼角：
「孩子平時都是育兒嫂帶，一看你就不會帶孩子，先讓你嫂子哄哄。」
「陽陽，別哭，媽媽……大媽來抱你了。」
楊素珍朝陽陽伸出手，不忘自稱媽媽。
「倩倩，你看娃哭的，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孩子不能一直哭。」
孩子生下後，因為我爸媽有事不能來，婆婆也一點忙都幫不上，我自己一個人帶的孩子。
產假即將結束，才招的月嫂幫忙。
她倆卻一唱一和打壓我，把我說成一個不關心孩子、沒照顧過孩子的人。
我抱著陽陽躲過楊素珍伸過來的手：
「育兒嫂來之前，都是我自己帶，我一個人帶他五個月，沒日沒夜。」
「倒是你，自己沒生養過，不過是抱了陽陽幾天，就覺得自己能當媽了？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些。」
「想當媽，自己生啊！」
沒有孩子不是她的錯，但把主意打到我兒子身上，就是她的不對。
聽到我的話，楊素珍臉色慘白，搖搖欲墜，捂臉啜泣：
「我就知道，我沒生下孩子，連倩倩都欺負我。」
「孫倩，你欺負大嫂算甚麼本事？！」
王家輝心疼他嫂子，開始呵斥我。
「怎麼？把主意都打到我兒子身上了，我還要好聲好氣？」
「這不是在跟你商量？」
「這種事能商量？滾！你們都滾出去！」
胳膊肘往外拐的男人！
我一怒之下，將他們都推出房間。
把陽陽抱在懷裡哄了一會，他就停止了哭泣，伸出小胖手來摸我的臉，嘴裡叫著「媽~媽」。
看著天真爛漫的兒子，我心裡一片柔軟。
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他留在我身邊，無論多麼辛苦都要守著他長大。

5
等陽陽困了睡著後，我開始收拾行李。
王家輝過來道歉，要我別記恨他媽：
「她不容易，好不容易把我們哥倆拉扯大，娶了媳婦，現在大哥家沒孩子的事，她急得上火了。」
「行，我不計較，但明天我就要回去。」
「你呢？」
王家輝眼神閃躲，支支吾吾：
「我……我再過幾天吧？多陪陪媽，還有幾個發小，和他們喝喝酒。」
他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我一眼就看出他有事瞞著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行，明天你也必須得跟我一起回去。」
「我留下來多陪我媽幾天怎麼了？」
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漲紅了臉，我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難道你要我一個人帶著這麼多行李再帶著孩子獨自回城？」
他掃了一眼我滿滿當當的行李，帶孩子回來一趟，尿不濕奶粉奶瓶衣服以及玩具輔食等一個箱子都裝不下。
「就不能多待幾天？」
「我必須明天回，公司剛好有新項目，叫我回去做準備，現在的環境你也是知道的，我不頂上，他們隨時會招人換了我。」
他猶豫片刻告訴我要去跟她媽商量一下。
收拾好行李，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王家輝沒有再過來，我走出房間找他，家裡靜悄悄的，這裡的人都睡得早，婆婆他們晚上九點多就睡了。
我打開客廳的燈，又去廚房找了一下，還是沒見人影。
這時婆婆走出來了：
「倩倩，還沒睡呢？」
她穿戴整齊，像是專門在等我。
「媽，你看見王家輝了嗎？」
「家輝，好像幾個發小叫他出去玩了。」
不知道為甚麼，我總感覺她有點不自然。
我拿起行動電話準備撥打他的電話，被婆婆攔住：
「女人別對男人管那麼嚴，他就和發小聚聚而已，這你也要管？」
「我是有事問他。」
我後退一步，撥了王家輝的行動電話，熟悉的鈴聲嚮起。
是王家輝的行動電話聲音，卻是從大嫂房間傳出來的！

6
大腦一瞬間變得空白，腦子「嗡嗡」作嚮。
反應過來後，沖到她房門口，用力拍打著門：
「大嫂，開開門！」
大嫂沒有回應，行動電話也被掛斷，我繼續撥打，再也打不通。
只得繼續拍打楊素珍的門，她的聲音終於嚮起：
「我睡了，現在不方便，有事明天說。」
「你不開門，我自己開！」
我現在只想沖進去將王家輝揪出來，用力朝門猛踹了幾腳，門紋絲不動。
「你大半夜發甚麼瘋？！」
「家輝出去喝酒了，自己守不住男人，把火撒在你大嫂身上？」
婆婆揪住我，想將我拖走。
我一把將她推開，轉身沖進廚房，拿起一把劈柴的斧頭。
「哐哐」幾下劈在門上，門上出現一道道裂痕。
婆婆爬起來大哭：
「造孽啊，你個混賬！」
我掄起斧頭沒搭理她，繼續劈，一下又一下，最後我一腳踹上去，門四分五裂。
打開燈，只見衣服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王家輝躺著，楊素珍則坐在牀上，裸著肩膀，將被子裹在胸前。
見我手裡拿著斧頭，她神色慌張往王家輝懷裡鑽：
「倩倩，你怎麼進來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心中的好像有甚麼東西突然崩塌了。
我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心尖又酸又脹，喉嚨被堵住一樣，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家輝都睡著了，他累了，就別叫醒他了。」
婆婆想拉走我，我慘笑著看向她：
「你們這是甚麼意思？」
婆婆冷哼一聲朝我翻了個白眼：
「我說把陽陽過繼給你哥嫂，你不肯，那只能讓家輝和你大嫂生一個了。」
「總不能讓你哥嫂絕了後吧！」
「你怎麼不讓她去懷別人的？非得懷小叔子的？！」
婆婆立馬反駁：
「不是我們老王家的種，養了也白養。家輝人聰明，以後生的孩子也隨他，別人家的Ŧů⁹不知道是甚麼貨色呢！」
「你哥都同意了，只是借個種而已，倩倩，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識大體的，沒想到這麼不懂事。」
王家輝睡眼朦朧，我沖過去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他驚跳起來，捂著臉，眯著眼睛看清是我後，朝我大吼：
「孫倩，你神經病！打我幹甚麼？」
婆婆見寶貝兒子被我打了，將我一把推開：
「你個潑婦，讓家輝跟你大嫂生孩子怎麼了？！關你甚麼事？！」
「這次要是沒懷上，以後繼續！直到懷上為止！你反對也沒有用，你不生自然有人幫家輝生！」
楊素珍套了一件真絲睡衣，起身下牀去拿了一塊濕手帕過來，神色關切。
「家輝臉被打腫了吧？我給你敷敷。」
「哎呦呦，都成這樣了，倩倩，你也真是的，幹嘛下手這麼重？」
「男人的臉面最重要，你讓家輝怎麼出去見人？」
婆婆很是寬慰：
「還是素珍體貼，家輝，你得好好幫幫你大嫂，等你大嫂懷上了你再回城裡。」
楊素珍的臉上露出一抹羞澀。
王家輝沒有反駁，眯著眼睛，任由楊素珍在他臉上擺弄著。
我渾身冰冷，點點頭，連聲說了三個「好」字：
「既然你們這麼恩愛，那我成全你們！」
「王家輝，我們離婚！」
王家輝一下睜開眼睛，似乎清醒過來。
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望著我，一個踉蹌跪倒在我面前。

7
「老婆，你聽我說，我甚麼也沒幹！真的，我喝醉了能幹甚麼？」
「晚上哥們幾個喝酒，回來後，媽把我扶進去睡覺，我稀裡糊塗的就躺下了，行動電話嚮了我才醒。」
他胡亂披了件衣服，痛哭流涕，一個勁地抽自己巴掌：
「都是我不好！喝酒誤事！」
「老婆，我錯了！」
「我再也不敢了！」
婆婆想阻止，卻被他推開。
直到臉腫了起來才停下，停下來後，舉起手：
「老婆，我發誓，我真的沒有碰大嫂，要不然不得好死！」
「大嫂，你怎麼說？！」
她錯愕地看向王家輝，瞬間紅了眼眶，沉默片刻後，她低下頭，聲音很輕：
「家輝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你們走吧！」
她起身，將我們都推出了出去Ťű̂ₘ。
「老婆，原諒我！」王家輝拉著我的手，「我保證再也不喝多了！」
「家輝！你起來！一個大男人，跪女人是怎麼回事？！」
「她要離你就跟她離，就你娶的老婆金貴，哪家的媳婦像她這樣？」
「媽，你別說了。」
「我就說，我忍她很久了！」
婆婆雙手叉腰，扯著嗓子朝王家輝喊道：
「你還是不是男人？！這樣的老婆趁早換！」
「你也不看看邨裡其他人的媳婦，哪個不把家裡的男人供著？」
「你們談對象時，我就不同意，為甚麼要娶個嬌滴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那時候她就對你呼來喚去的，我們都勸過你，你不肯分手。」
「女人慣不得，越慣越過分！」
「動不動就拿離婚威脅，你有文化，工作也好，長得俊，還怕找不著媳婦？」
王家輝起身，將婆婆拉走。
「媽，你別添亂了，求你了！你幹嘛把我扶到大嫂房裡？你讓我以後面對大哥？！」
「合著，你讓我多留幾天，就是為了這個？！」
「那有甚麼？古代還有老公死了嫁兒子的呢！」
婆婆絲毫沒覺得自己做錯。
「你嫂子生你的孩子又怎麼了？反正都是我孫子，你哥不會介意的！」
他終於忍不住，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我們倆的事，您就別瞎摻和。」
「她又不肯把陽陽過繼給你大哥，又不肯讓你大嫂懷個你的孩子，孫倩，你自己說，你想怎麼樣？！」
我冷笑：
「求人不如求己，幹嘛盯著我的肚子？你怎麼不自己給大哥大嫂他們生一個？」
婆婆氣呼呼地盯著我：
「你就是胡攪蠻纏，哪有一把年紀還生孩子的！」
我拿出行動電話上的新聞：
「人家六十多都能生孩子，你才五十幾，就這麼不中用了？！」
婆婆氣得全身發抖，用手指著我，都快戳到我臉上了：
「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嗤笑：
「是是是，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我很孝敬我爸媽，所以要劈也是劈你兩個兒子！」
「你！你！」她咬牙切齒，「娶了你這樣的兒媳婦，真是我們王家倒了八輩子的霉！」
「別吵了，陽陽還睡著呢。」
王家輝拉著我進臥室，將我們分開。
「倩倩，我媽就是在氣頭上，她文化少，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行，反正明天就要走了，我再忍一晚上！

8
第二天一大早，我剛起牀，家裡來了一群人，都是婆婆的娘家人。
王家輝的舅舅姨媽表哥表弟甚麼的，都來了。
他爸死得早，婆婆孤身一個人拉扯他們兄弟長大，她娘家的兄弟姐妹給了不少助力。
前幾天已經和王家輝去拜訪過他們了，這次一大早突然齊齊過來，肯定是有甚麼事，我心猛地一沉。
他們正在逗陽陽玩，誇他一通聰明可愛，然後說起老公哥嫂還沒孩子的事，婆婆的姐妹七嘴八舌勸我：
「倩倩，你和家輝還年輕，生孩子容易，你哥嫂生不出孩子，就當幫幫你哥嫂。」
「農邨裡沒個孩子會被人嚼舌根，這些年你婆婆和哥嫂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
「聽說你們在大公司上班，生孩子可以休半年，還有二十萬的生育金，你們自己過兩年再生一個，又可以賺一筆，就當休假了。」
又來這一套！
看來是婆婆見沒達到目的，就叫來娘家人來給我施壓了。
她們一群人，說的是散裝普通話夾雜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吵得我腦袋「嗡嗡」作嚮。
最後王家輝的舅舅一錘定音：
「老大家這麼多年都沒個孩子，就先把老二家的兒子過繼給老大家，老二，你們以後自己再個就是。」
從懷孕到生孩子，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自己清清楚楚。
光是生孩子，疼了三天三夜沒生下來，最後順轉剖，生不如死。
孩子生下來前幾個月，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我自己生下來費盡心血撫養的孩子，如今卻要被不相幹的人幾句輕飄飄的話決定去留，我只覺得血液都在燃燒，朝著他們大聲吼道：
「放你娘的狗屁，你們有甚麼權利決定我的孩子？！」
他冷笑著：
「這事你不答應也得答應，由不得你。」
「你以為是跟你來商量的？」
「老二，你說呢？」
王家輝看了看我，「老婆，要不就把陽陽留在家裡吧？」
他舅舅過來踹了他一腳：
「一個女人都管不住！真孬！」
「大老爺們，事事要女人做主，你讀這麼多年書，越讀越回去了！」
王家輝爬起來，拽著我的手：
「倩倩，要不還是算了，就當幫哥嫂一次。」
我看著這個優柔寡斷的男人，失望到極點。
「憑甚麼？！」

9
「就憑我是你舅！」
王家輝舅舅鐵青著臉。
「好大的臉，看在王家輝的面子上，我管你叫聲舅，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外甥是王家輝，不是我！想擺架子，朝你外甥擺，在我這裡，沒門！」
「你看看，看看她這跋扈勁。」他指著我，「沒有教養，目無尊長！」
「要是在我家，男人叫往東，家裡女人絕對不敢往西。」
「今天剛好我們都在，老二，你好好瞧著，我們教你怎麼教訓媳婦。」
他舅掐滅手中的煙，朝我走過來。
王家輝擋在他面前：
「舅舅，要不算了吧，我回頭好好跟她說說。」
「這女人不聽話就打，打服了就老實了，老二你讓開。」
陽陽被婆婆抱著，看著這架勢，陽陽嚇得朝我大哭：
「媽媽~」
婆婆指著楊素珍：
「陽陽，這才是你媽媽。」
楊素珍抱過陽陽，哄道：
「我才是媽媽，陽陽乖。」
陽陽不依，仍然朝我伸手，要我抱抱，哭得撕心裂肺。
我心如刀絞，沖過去想把陽陽搶過來，可被一群人擋著。
「把我兒子還給我！」
眾人見哄不住，王家輝小姨從楊素珍手中接過陽陽，可陽陽只要我一個人。
他舅舅還在大聲嚷嚷，說要教我做人，王家輝讓我道個歉，服個軟。
眼見他舅攔不住，我沖了出去，跑去了鄰居家裡。
這些天在鄰居家串門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了解到周邊大嬸奶奶們的脾性。
比如左邊那戶的楊嬸，身材高大，一身力氣，是個爽利人，快人快語。
前面一戶的張姐，是邨裡的小學老師，很明事理，家家戶戶有事，總愛找她評理，天氣好的時候，鄰居們也喜歡在她家院子裡搓麻將。
我疾步沖到楊嬸家，大喊救命，楊嬸正站在門口刷牙。
「倩倩，咋了？」
「楊嬸救我，婆婆娘家人要搶我孩子，我不同意要打死我！」

10
說話時，只見王家輝舅舅拿著根棍子跟了過來：
「還跑？！」
「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楊嬸吐了一口泡沫，放下杯子，擋在我身前，指著他：
「誒，你誰啊，一大早上拿根棒子上來就打人？！」
「不關你的事，滾開！」
說完朝我撲過來，我撒腿又往張姐家跑。
楊嬸跟在後面：
「這是我家門口，這事我管定了，你再囂張一下試試？！」
「臭婆娘，多管閑事，我連你一塊打！」
王家輝舅舅揚著手中的棍子，威脅楊嬸。
楊嬸差點被他氣笑：
「呦，還威脅起老娘來了。」
我跑到張姐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將婆婆想強搶孩子的事添油加醋，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了出來。
動靜太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張姐給我倒了一杯水，讓我慢慢說。
王家輝舅舅掄起棍子來打我：
「你這樣不安分的女人，到處嚼舌根，攪家精，打死都是活該！」
我連忙閃到楊嬸身後，大喊：
「楊嬸子救救我。」
棍子要落到我身上時，楊嬸一把抓住棍子的另一端：
「我說了，別想在老娘面前欺負女人！」
說完，一腳把他踹到地上。
這時，婆婆帶著她娘家一隊人也趕了過來，婆婆臉上擠著笑：
「誤會，都是誤會！」
婆婆的小妹正抱著還在哭鬧的陽陽，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她磕頭：
「求您不要賣我的兒子！把孩子還給我！」
「陽陽，別怕，媽媽在，媽媽會湊錢給你姨婆，讓她別把你賣掉！」
張姐讓她把孩子還給我，她見狀抱著孩子躲在後面。
「欺負人家娘家人不在，連孩子都要搶？」
有個大嬸也看不下去了，王家輝要拉我起來：
「孫倩，丟不丟人啊？你這是非要鬧得人盡皆知是吧？」
這時，一輛警車開了過來，停在了張姐家門口：
「怎麼回事？你們這裡誰叫孫倩？」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身上的灰都來不及拍。
「警察同志，是我。」
在看到婆婆娘家人的第一時間，我就預感到不妙，他們是沖著我來的，所以我借著上衞生間的功夫報了警。
我伸手指向婆婆的小妹：
「我要舉報，我懷疑她是人販子，強搶我的孩子。」
接著又指了指婆婆家的其他親戚：「他們幾個，都是幫兇。」
楊嬸說道：
「對，我們作證，搶了孩子不肯還！」
「剛才還要打人呢！」

11
「具體怎麼回事？」
警察看向王家輝小姨，她只好把陽陽還給我。
看著兒子哭腫的眼睛，我心疼不已。
婆婆將我拉到一邊：
「倩倩，這麼點小事你報警？你要害死我們一家？快跟警察說，你打錯了。」
王家輝也過來訓斥我：
「你非要讓我舅舅、小姨他們都坐牢你才甘心？！虧我剛才還護著你！」
「你護我不應該？再說你也沒護住啊！」我指著地上那根木棍，「要不是楊嬸她們在，你猜我今天還能不能活下來？」
「那是我舅舅，我還能真和他幹架啊？只能幫你稍微擋著點。」
他還覺得自己挺委屈的。
「既然你這麼沒用，那我選擇報警啊。」
婆婆走到警察面前，臉上賠著笑：
「警察同志，我們是一家人，我這兒媳氣性大，跟我們鬧別扭，其實沒甚麼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提高了嗓音：
「多謝警察同志幫我奪回孩子，要不是你們，我的兒子差點被搶走賣掉了，我也快被他們打死！」
「孫倩，你胡說八道甚麼？！」
婆婆急急呵斥我。
「媽，大家都有眼睛看著。」
「在場其他人都給我作證！」我指了指頭頂的攝像頭，「要是不信，還有監控。」
正是知道張姐家裝了監控，我才特意將他們都引到這裡來。
警察拷走了監控視頻，將我們一行人都帶回了派出所，錄口供。
在派出所的時候，他們終於怕了，婆婆娘家其他人苦苦哀求我，讓我撤案。
他小姨「撲通」跪在我面前，不停地磕頭認錯。
最後確認王家輝的小姨和舅舅尋釁滋事，都被拘留，具體量刑要等之後的判決。
為此，婆婆跟我徹底翻臉，在警察局撒潑打滾，大聲嚷嚷說要王家輝甩了我。
我冷笑：
「好啊，誰不離ťů₄誰是孫子。」
我在警察的護送下，順利登上了回濱城的高鐵。
王家輝也灰溜溜地跟著我一道回去。

12
回到濱城後，我沒再跟王家輝提他家裡的事，也沒有跟他鬧。
只是悄悄在小區裡租了套房，將我爸媽接到租的房子裡，白天讓育兒嫂帶著陽陽去我爸媽那裡，晚上才帶回來。
安排妥當後，我向律師咨詢了離婚的事。
一個月後，當我將離婚協議書交給王家輝時，他翻了翻，神色錯愕：
「不是，孫倩，好好的，為甚麼要離婚？！」
確實很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從他老家返回的這一個月，我們再沒發生過爭執，平靜得就像無事發生一樣。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三觀不合，早晚得散。」
他反應過來，臉上帶著怒意：
「你ṭṻ₈還在計較上次回老家的事，對不對？！」
「孫倩，你能不能別這麼小心眼？！」
「我舅舅和小姨的判決已經下來了，我媽天天打電話跟我哭訴，要我和你離婚，我好不容易哄好了她，結果你也要背刺我？！」
他舅舅被判了八個月，小姨半年，量刑不高，但都留了案底。
「把協議簽了，你就不用左右為難了。」
「離婚？！想都別想！」
他一把撕碎協議，揚長而去。
此後的一個月，他每天早出晚歸，每天十二點才回家，早上六點就出門。
我每次拿出離婚協議，都被他撕爛。
周末的時候，他裝糢作樣準備出門，被我叫住：
「我們談談吧。」
他看到我手上的協議，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你就這麼急不可耐要跟我離婚？」
「我哪裡對你不好了？我打你罵你出軌了？！明明一點小事，為甚麼要不依不饒？再說你是嫁給我，和我過日子，為甚麼因為我媽一點問題，就死活要離婚？！」
「我叫我媽來給你磕頭認錯，總行了吧？！」
我平靜地看著他：
「在你看來，兒子被搶，老婆差點被打死，這只是小事。」
「那最終沒打到啊！陽陽不也好好的？！你為甚麼總揪著不放呢？」
我徹底失去了和他溝通的欲望，人無語起來是會被氣Ŧṻ₅笑的。
「你要不簽字，我就讓律師去起訴。」
「這個婚我是一定要離的，早離和晚離的問題而已。」
「這事沒有回轉的餘地。有些底線，一旦打破，就再無挽回的可能。」
他接過協議書，身體微微發抖，沉默了許久。
「好，我簽。」

13
第二天我們一起去民政局登記了離婚，約定一個月後去拿證。
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客廳裡坐著婆婆和大嫂。
「你們離婚可以，但房子和陽陽都要歸我們王家。」
原來是來搶財產來了，還真是可笑，房子是我媽給我買的，怕房貸高，我媽首付直接付了房款的六成。
王家輝也理虧，離婚協議上的房子歸我，車子一人一輛，存款都給我抵撫養費，他差不多相當於淨身出戶。
「媽，你帶大嫂來幹嘛？我和倩倩的事你們不要插手。」
婆婆瞪著他：
「我不來給你出頭，你都要被她家吃幹抹淨！」
「還有，你大嫂懷上孩子了，是你的，濱城醫療條件好，她要在這裡安胎生產。」
大嫂摸著肚子，紅著臉：
「還是家輝強，一次就中。」
王家輝驚得張大了嘴巴，指著楊素珍的肚子，結結巴巴：
「大..大嫂，她懷孕了？！」
婆婆很是得意，瞥了我一眼：
「那是，我們王家又要添丁了，某些人啊，不就是仗著運氣好，嫁給我們家輝才能一舉得男。」
「媽，你說甚麼呢？」
「我和大嫂甚麼事都沒發生啊！」
王家輝神色認真，不像是裝的，其實那天晚上，他說甚麼都沒發生的時候，我並沒有懷疑。
他不是個善於撒謊的人，以前他也喝醉過，接回來躺著睡得跟死豬一樣。
「家輝，你甚麼意思？不認是吧？」楊素珍非常委屈，又開始抹眼淚。
婆婆對於王家輝的辯解並不在意，溫聲安慰著楊素珍：
「他不認我和老大認就行了，你盡管安心養胎便是。」
「媽~」王家輝求助般看著我，「倩倩，你知道我的。」
我本不想參與，畢竟要離婚了，但眼下，她們倆怕是要在我房子裡賴著不走了。
「這孩子肯定不是王家輝的，別高興得太早。」
「倩倩，你和家輝都要離婚了，孩子又不用你養，怎麼還要污衊我呢？」
「你瞎說甚麼？！不是家輝的，難道是你的？！」婆婆白了我一眼，「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還好你們要離了。」
我冷笑著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報告：
「王家輝的小蝌蚪活躍度低，根本沒有自然懷孕的可能，陽陽是我們做試管來的，當時提取了好幾次小蝌蚪，才得到合格的。」

14
「媽，真的不可能是我的，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現在醫學發達，抽羊水就可以做親子鑒定了。」
「再說，我真沒碰過她。」
王家輝神色坦然。
婆婆拿著報告，張大嘴巴。臉色變了又變，手抖個不停。
她一把抓住楊素珍的胳膊：
「素珍，家輝說的是真的？那天晚上，真沒碰過你？」
「我不知道~」她捂著臉，抽抽噎噎。
「那就去做親子鑒定唄，今天做明天出結果。」
對於我的建議，楊素珍只是搖頭拒絕。
「其實，你肚裡的孩子，是王家偉的吧？」
王家偉是王家輝同族兄弟，也是發小。
我之所以知道，也是自己那天串門時，隔壁家的小孩拉著我的手去了後山：
「家偉叔和素珍嬸嬸在山裡打架。」
我當時覺得與我沒有關系就沒聲張。
聽到我的話，她臉色煞白，眼神閃躲, 心虛地低下了頭，繼續搖頭否認。
「好你個楊素珍, 我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你竟然背著我們和家偉搞在一起！」
婆婆說著起身就給了她一巴掌, 楊素珍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她們走後，我讓王家輝盡快去找住處, 房子我已經掛了中介。
領離婚證那天，王家輝一臉疲憊，告訴我，他哥嫂也離婚了, 他也辭了職。
其實我有他們邨裡人的微信, 早有人跟我八卦過了, 王家輝他媽知道楊素珍出軌後，吵架把她推到水塘裡。
楊素珍流產了, 她報了警，我那前婆婆被抓了起來, 現在正在打官司。
王家輝為了他媽的事焦頭爛額。
「原來大嫂早就出軌了，大哥沒生育能力，一直覺得虧欠，知道她出軌無可奈何, 才好久沒回家。」
「她先懷了孕，再慫恿我媽說跟我借種的事，把她懷的孩子扣在我頭上。」
「倩倩, 我真後悔，要是不帶你回老家就好了。」
我搖搖頭，「你這只是逃避問題。」
「你媽是很可惡，可你的所作所為才是讓我下定決心離婚的主要原因。」
王家輝並不是個壞人, 他是眾人眼中公認的好人, 老實人。
可很多時候, 好人老實人，意味著懦弱沒主見, 事事退讓，讓自己最親Ṫū⁶近的人吃虧受委屈。
以前的時候, 因為不是特別在意，吃點小虧也沒有計較。
直到這一次和他回老家, 他竟然連孩子都能讓, 讓我徹底心涼。
他和他媽畢竟是母子, 割不斷的血脈親情, 我只能帶著孩子遠離。
王家輝手裡拿著離婚證, 緩緩蹲了下去, 捂著臉哽咽著：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她畢竟是我媽啊，我能怎麼辦呢。我也想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你重點在於拎不清, 分不清親疏主次, 沒有底線，誰都不想得罪，誰都得罪了。」
看來他大概率是改不了的。
不過沒關系，以後終於不用跟他受這種委屈了, 陽陽也不用經历這種糟心的事。
房子順利賣掉後，我重新買了新房，帶著爸媽和陽陽一起搬進新家。
我們一起迎接新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