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顾怀易把怀孕的白月光带回了家。
白月光想取我而代之。
她把我推下楼梯时,我拉着她一起摔了下去。
恰巧顾怀易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这一幕,他朝我责备道:
「伊伊孕期有些无理取闹,你别太计较。
「我先带她去医院,等会叫王妈来扶你。」
说完,他急匆匆抱起白月光,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我的头砸在台阶上,迷迷糊糊间,一团团红花在身下绽开。
如顾怀易所愿,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也,把他忘了。
1
我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醒来。
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心里空落落的。
房间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有些狼狈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面容俊逸,因为烦躁,衬衫上方的扣子松松垮垮。
坐到我床边的椅子上,眼中流露几分担忧:
「我听王妈说,你刚从手术室出来?
「万幸伊伊只是有些胎动,没流产,不然,她该哭得伤心了。」
他顿了下,语气多了几分责备:
「你也是,明知道她怀孕,就让着她点,不该这么计较。」
说完,他扫一眼我包着绷带的腿:「还疼吗?」
我脑袋还有些晕晕的,费劲地眨眨眼睛。
见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抽回自己的手,歪头问他:「你找错人了吧?我都不认识你。」
男人的手一僵,犹疑道:「我是顾怀易,你不记得我了?」
和我对视一阵,顾怀易眼中闪过了然。
他起身,将我搂入怀中,柔声轻哄:
「我知道,宝宝是在生老公的气对不对?
「我也想先带你来医院的,但伊伊毕竟是孕妇,孕妇为大对不对?」
他身上的薄荷味让我觉得有些恶心。
我皱着眉推开他,在脑中搜刮起顾怀易这个名字。
半晌,终于对上了一个身份。
我确实认识一个叫顾怀易。
他不是我男朋友季佑泽的好兄弟吗?
上个月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于是,我抬起苍白的小脸,期待地看着顾怀易:
「听他们说,我流产了。
「你能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男朋友吗?」
2
顾怀易的面色变了又变。
慢慢地,他的眼眶开始泛红。
那张桀骜的俊脸此时的神情难过得让人心碎。
活像,没的是他自己的孩子。
我蹙眉,觉得他有些奇怪。
顾怀易小心翼翼捧起我的脸,声音轻了又轻。
生怕将我碰碎了似的:
「宝宝,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怀了我的孩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怀孕了。」
顾怀易眼中带着悔恨,嗓音干涩。
好像真承受着巨大的悲痛。
他伸手想抱我。
我朝后缩了缩。
啪地一掌打在他的手上,声音亦冷了几分:
「顾先生,请你自重。
「这样的话被我男朋友听到,他会误会的。
「你不愿意帮我打电话,借我个手机总可以吧?」
顾怀易皱眉,遍布红血丝的眼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但他还是尽量放柔声音朝我道:
「宝宝,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你老公啊。
「你不喜欢姜伊,我明天就让她搬出去。
「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你别吓老公好不好?」
装人家老公装得没完了是吧。
要不是我知道顾怀易有个喜欢了很久的白月光。
真的会以为他暗恋我到了做白日梦的地步。
我余光一瞟,看到旁边的柜子上有一台座机。
于是忍着腿疼扑过去抱住。
拿起电话,警惕地看着面色惊慌,想过来的顾怀易:
「你不许过来,再胡说,我报警了啊!」
顾怀易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停在原地: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别再伤着自己。」
听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我心中升起一阵恶寒,又瞪了顾怀易一眼。
循着记忆,磕磕绊绊地按下季佑泽的号码。
大概因为是座机电话,对面第一次没接。
打到第二次的时候,很快就接通了。
我笑得甜滋滋的,朝那头撒娇:
「喂,季佑泽,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快来医院接我好不好?」
对面的人许久都没应声。
3
我有些慌,还想再多说几句,座机却被旁边的人抢走。
顾怀易黑着脸,挂断电话。
我起身去抢,反而扯到腿上的伤。
怒气冲冲地朝顾怀易吼:「你有病吧!抢我电话干嘛?」
顾怀易将座机远远地放在我够不到的地方,神情有些泛冷:
「我们的孩子没了,你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找前男友?
「秦想梨,你很好!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想着他,你贱不贱啊?」
季佑泽对我怎样了?
他对我可好可温柔了!
不过是前天我忘记他的生日,他才对我生了气。
昨天我把蛋糕补给他后,他就消气了。
无缘无故挨一顿骂。
本来知道流产的消息都没哭的眼眶,霎时就变得酸胀胀的。
我顿时顾不上身份,拳头一下下砸在顾怀易身上:
「你是不是有病啊?无缘无故对我说这么奇怪的话就算了,还造季佑泽的谣。
「你有病就去治,别来祸害我们行不行?」
我生着气,锤的力道不轻。
有一下打在顾怀易脸上,顿时留下一个红痕。
可他却红了眼眶,一把将我抱住:
「都是我的错,宝宝打我就打我了,不要去找季佑泽好不好?
「姜伊怀的也不是我的孩子,她离婚了,我答应照顾她,也不过是想让你生气。
「谁让你前天晚上喝醉酒,对着我喊季佑泽的名字。
「宝宝,我就是气你都那么多年了,还忘不掉他。」
4
见他说得真实。
我呆呆地愣住。
努力理清脑中一团浆糊。
我昨天中午去菜市场买菜,晚上给季佑泽补了蛋糕和烛光晚餐,然后……
我是怎么摔倒的来着?
我摇摇脑袋,太阳穴传来一阵的刺痛。
难道我真的是失忆。
我和季佑泽,真的分手了?
这怎么可能。
我和季佑泽相识十年,恋爱七年。
昨天切蛋糕,他还许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顾怀易肯定是在胡说。
我心里酸酸的,瞪着顾怀易:
「你不要乱说,我跟季佑泽怎么可能会分手?」
顾怀易神色怪异,看了我半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真的把我忘了?」
我颤着手推开他:
「你就当是我忘了吧。
「你快走行吗?季佑泽马上就要来了,被他看到我们这样不好。」
顾怀易眼尾红红的,赌气地在小板凳上坐下。
模样竟然有些幼稚:
「我是你老公,就要在这陪着你,不走。
「而且,你别想了,季佑泽不会来的。」
他一番话说得肯定。
却刚好激起我心中的怒气。
我抬起病床上一个枕头狠狠砸了过去。
他不走就不走,诅咒季佑泽不会来是什么意思。
季佑泽这么爱我,怎么可能不来?
顾怀易被砸得发丝凌乱,却也没有生气。
将枕头放回床头,又在板凳上坐下。
伏地魔都比他要脸。
我正要拉铃喊护士赶他,一位医生就走了进来。
似乎隔壁的病人是顾怀易带过来的,正在哭闹,要顾怀易去看看。
我模糊听到好像叫姜伊,还怀着孕。
哦,顾怀易的那个白月光啊,都有孩子了还纠缠我。
可真不是个男人。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顾怀易犹豫一会儿,对我道:「姜伊毕竟是我带来的,我先去看看,马上就回来陪你。」
我迫不及待地将顾怀易送走。
巴不得他以后都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顾怀易一步三回头,跟在医生身后走了出去。
等他走后,我拿起座机,迫不及待又打了季佑泽的电话。
连续好几个,都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大概是在开车,不方便接吧。
我安慰着自己,重新躺回病床上,一点点数着床头的钟。
可等到太阳都落山了。
季佑泽还是没有来。
5
夜里有些冷。
我穿着单薄的病服,倔强地坐在床上等。
就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赛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正眯着眼犯困。
男人重重敲了敲桌面。
我猛然惊醒。
面前的男人轮廓分明,眼眸幽邃深长,右眼眼角点缀一颗红痣。
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是季佑泽没错。
可我分明记得,他不会赛车,也最讨厌抽烟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
季佑泽拧眉打量着我。
视线扫过我缠满绷带的腿,又看看我苍白的脸,笑了:
「秦想梨,离开我,你就过成这样?」
我只当他还在为前天的事生气,扑进他怀里,像只小猫一样撒娇:
「对呀,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看看我……」
我指着腿想跟季佑泽诉苦,可实在想不起来怎么摔倒的。
想得脑袋疼,干脆把脸埋进季佑泽怀里:
「反正,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的赛车服很冷,身体也僵。
心,却跳动得很快。
我静静听着他的心跳,莫名地感到安心。
轻声道:「季佑泽,我怀孕了,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
我吸吸鼻子:「不过我们还年轻,肯定还会再有的!」
季佑泽将散漫的神情一收,皱眉:「你怀孕了?」
「嗯。」
我重重点头:「我想,应该是上个月那一次。」
说完,我恨不得将脸埋进地里。
那天是我们的第一次。
下着大雨,我们都喝醉了。
季佑泽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怪。
过了半晌,他紧紧握住我圈着他的手。
季佑泽的手宽阔干燥,将我的完全包裹住。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干涩着嗓音开口:
「乖,别再逗我了,我会当真的。
「既然选了顾怀易,就跟他好好过。」
下一秒,他硬生生将我的手掰开。
6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总觉得委屈。
为什么连季佑泽也说,要我跟顾怀易好好过。
难道,我真的忘掉什么了吗?
季佑泽抛下我走了。
我刚掉了几滴泪,他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回来。
我从没见过季佑泽这么生气的样子。
直到看到他身后一脸慌张的顾怀易。
我才反应过来。
他大概是出去后,遇到顾怀易陪着怀孕的姜伊了。
季佑泽捏起我的下巴,观察着我的神色。
看了会儿我茫然的样子,他笑了。
季佑泽的声音很温柔,稍微带点感情就能将人溺毙的那种。
笑起来却总带着些痞气。
他朝我伸出手:
「看来是真忘干净了。
「跟不跟我走?」
我眼前一亮,把手塞进他的掌心:
「你去哪我去哪!」
「阿梨。」
顾怀易红着眼睛将我打断。
紧紧牵住我另一只手,用力到似乎要将它掐断:
「你要抛下我吗?」
我视线绕过顾怀易。
在他身后,姜伊抱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满脸怨恨地看着我。
好像,我是插足他们感情的小三。
于是,我一根根掰开顾怀易的手。
明明没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可我就是莫名感觉有点委屈。
鼻头酸酸的:「你如果真的那么爱我,刚刚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这么久?」
从黄昏等到黑夜,时钟转了整整六分之一圈,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中间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事。
我想,如果我现在真的是顾怀易的妻子,突然将他忘了。
他应该会很伤心的。
可是如果他多陪我一会儿,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事实是,顾怀易一直都在隔壁病房,陪着姜伊。
连过来看我一眼都没有。
顾怀易僵在原地,他嗫喏着唇,双眼布满红血丝。
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淡淡地挣开他。
伸出手,朝季佑泽撒娇:「要抱抱。」
男人刚摸出烟盒,黑漆漆的眸子泛着冷意。
见我这样,唇角微勾,把烟盒重新收进裤兜来抱我。
他比记忆中健壮了很多,结实的肌肉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完全将我抱进怀中的那一刻,他收紧了手臂,轻叹一声:
「瘦了。」
我将手牢牢地圈在他的腰上,突然很想哭。
7
我和季佑泽的十年不算轰轰烈烈,却历久弥新。
高中三年,我一直是第一,他是第二。
季佑泽家世出众,相貌又绝美。
常常一下课就被男男女女围得水泄不通。
全都是借着问题目来和他搭话的。
季佑泽为人温柔,说不出狠话。
后来,他想到一个馊点子。
一下课,就捧着试卷来找我问问题。
我有哮喘,又是老师的心肝宝贝。
假装发作了几次,就没人再敢围上来。
那之后,季佑泽就成了我的小跟班。
渐渐地,大家都把我们当作一对。
他的痴女痴男都在背地里蛐蛐我。
说季佑泽对我只是玩玩而已,很快就会腻味。
可他们错了。
被玩的从来就不是我。
从季佑泽第一次找我问题,我就看穿了他的目的。
暗无人处,我将他堵在楼道:
「想让我帮忙,你得给我当狗。」
季佑泽最后是红着脸答应的。
因为他一拒绝,我就亲他。
嘴唇都被我咬破了。
我也觉得我们不可能长久。
毕竟季佑泽父母都是顶级学府的教授,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我是福利院出身,靠免学费和奖学金才读得起书的穷鬼。
我这么骄傲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坐等着被分手。
所以高中一毕业,我就将他甩了。
季佑泽暑假当了三个月狗才把我追回来。
那时,我才终于确信。
季佑泽当时找我帮忙,不是因为被追求者们围得烦了。
愿意听我的话,也不是怕被我亲坏。
毕竟对于季佑泽来说,转学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
所以,他来找我,真的是——
心之所向。
8
我的记忆停留在和季佑泽最幸福的那一年。
那是我们恋爱第七年,一起创立的珠宝公司刚刚上市。
还有不到十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将脑袋靠在季佑泽的胸口,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忍不住问:「我真的失忆了吗?
「那我们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分手呀?」
耳边的心跳声漏了一拍。
他低头同我对视,漆黑的眼睛看起来压抑又难过。
隔了半晌,哑声开口:
「既然都忘了,就别再提。」
看来那段记忆很不美好。
我心口微酸,试探着握住他的手:「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手心微微出汗。
等着他的答案。
季佑泽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看我的眼神和记忆中并没有区别。
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可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我快结婚了。
「秦想梨,我们回不去的。」
9
季佑泽在顶层重新开了间密码锁的 vip 病房。
将我在病床上安置好后,就给我削起了苹果。
我很少哭的。
可今天,眼睛酸了一次又一次。
我红着刚刚哭过的眼睛,扫过季佑泽拿着水果刀的手。
那上面有一道很长的疤,虎口贯穿到手腕。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这道疤的。
我忍不住问:「季佑泽,我们分开多久了啊?」
拿着苹果的手一顿,锋利的刀尖因惯性刺破皮肉。
鲜红的血在刀刃上铺开。
我焦急地想拿着他的手看看。
季佑泽却一避,躲开了。
他拿纸巾压住伤口,淡淡道:
「三年。你现在的记忆,应该是停在了我们分手前一周。」
原来,我们连订婚都没有完成呀。
我抽了抽鼻子:「那,是我提的分手吗?」
季佑泽微微抬头,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卡在外衣里的项链滑落出来。
黑色的链条下,挂着一枚银戒指。
上面的图案是一朵依兰花,花蕊处镶嵌着粉钻。
代表着纯洁无垢的爱情。
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件设计作品。
是一对,我的那枚镶嵌的是蓝钻。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光滑修长的手指上光秃秃的。
又去摸自己的脖颈,确实是有项链。
拉出来一看,挂饰却是一个骷髅头。
刚刚拉扯的时候,我看到顾怀易脖子上也有一个一样的。
季佑泽刚好把苹果削好,递给我刚好看到这一幕。
眼眸一沉,将苹果放到了桌上。
我面上一哂,把项链摘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10
季佑泽说过,他永远都不会跟我提分手。
可是,我也很爱很爱季佑泽呀。
我这么爱他,怎么会在一周后跟他提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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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跟只有一面之缘的顾怀易结婚,有了孩子。
我想不通,季佑泽也不愿意再提。
我抱着开始隐隐作痛的脑袋,又有点想掉眼泪。
季佑泽瞥我一眼,长眉拧起:「想不起来就别想,忘记有时不一定是坏事。」
我向来不会为难自己。
比如小时候我是福利院最小的孩子。
吃的玩的总是被其他小朋友抢走,大人们都说我没出息。
可我从来不去抢,因为知道抢不过,还容易挨揍。
反正,再熬一熬,我就长大了。
比如高中的时候,逼季佑泽给我当男朋友。
他不愿意,我就亲他。
他怎么想,我才不在乎。
可是这一次,我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让季佑泽这么痛苦的记忆。
我怎么能就这么忘掉呢。
11
季佑泽待了一会儿就被公司的电话叫走了。
第二天,我悄悄问医生怎么才能恢复记忆。
医生告诉我,我的记忆是选择性缺失。
也就是说,虽然是因为受到撞击才失忆。
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自己不愿意想起来。
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很低。
除非有人愿意把这些记忆告诉我。
或者,受到当年相关的人和事的刺激。
季佑泽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仿佛一点也不想让我恢复记忆。
就在我盘算着要不要去找顾怀易的时候。
我的病房里,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女人自称董月凝,是季佑泽拜托来招呼我的。
她容貌俏丽,一身名牌,神情却很温柔。
有些眼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我看到了她的手机屏保。
季佑泽双手插兜倚在一辆黑亮的跑车上,脖子上挂着一块金牌。
目光却凝望着远方一处。
我想,他是在看他的未婚妻。
也就是拍摄这张照片的人。
12
董月凝叫来护士帮我换完点滴,看到桌子上一篮筐的苹果,脸莫名有些红:
「这些都是佑泽买来的吧,我很喜欢吃苹果,所以他总是习惯买苹果。
「可是生病的人怎么能只吃苹果呢?
「秦小姐喜欢吃什么?我现在派人去买。」
我摇摇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只吃苹果。」
小时候,福利院里只有苹果吃,酸总是大过甜。
长大后,才知道苹果也有能甜到人心坎里去的。
后来,我就不爱吃别的水果了。
董月凝面色有一瞬僵硬,不过片刻又温柔地笑了:
「没想到秦小姐爱好和我一样呢,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见她已经拿起了苹果,我不好意思拒绝,轻轻点头:「谢谢你呀。」
董月凝削苹果的时候,右手手腕从大衣袖口下露出。
一只翠绿的玉镯滑了出来。
质地极好,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怔怔地抚上自己的手腕。
这个玉镯,是季母曾经给我的见面礼。
季父季母和季佑泽一样,都是极温柔儒雅的人。
他们不嫌弃我的出身,将祖传给儿媳妇的手镯给了我。
还对我说,以后他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董月凝手上?
难道,是我和季佑泽分手后,把手镯还回去了吗?
然后,季母又给了董月凝。
怎么好像睡一觉醒来,从前我所期盼的一切,就都得不到了。
我心头一酸,忍住眼中的泪意,弯眸真心道:
「这个镯子是季阿姨送你的吧,看来她很看重你。」
闻言,董月凝削皮的动作顿住,眼神怪异地看着我:
「佑泽的父母三年前车祸去世了,这个镯子,是他给我的。」
13
我太阳穴隐隐作痛,面色一瞬苍白下来。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从面颊滚落,颤着唇问:
「你说,什么?」
季父季母去世,很大概率是发生在我们分手之后。
我那个时候,有没有陪在季佑泽身边?
他要是一个人,该多绝望呀。
我控制不住地想象季佑泽伤心的样子,恨不得穿回去给提分手的自己两巴掌。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那么坚定地要跟他分开?
董月凝继续道: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开车,情绪本来就不好,一下子失控,也出了车祸。
「他虎口的那条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医生说,再也消不去了。
「那时公司刚刚上市,另一位合资人却突然撤资走人,她还是核心设计师。
「那个时候,佑泽很崩溃。欸,秦小姐,你还好吗?」
董月凝惊讶地看向我的左手虎口,那里已经被我抓得鲜血淋漓。
我将手藏进病服的袖子里。
苍白着脸摇头,勉力朝她扯出一抹笑:
「我没事,你继续。」
董月凝点点头:「那么艰难的日子,还好他挺过来了。」
慢慢地,她脸上浮现一抹羞涩的笑。
带着点骄傲,像只小布偶猫:
「我一直陪着佑泽,他总是说,幸好还有我在。
「我这么爱他,在这么艰难的时候,当然要陪着他啦。」
我怔怔凝视着她。
在她说完后,虚弱地笑道: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曾经本该是我的幸福,现在属于别人了。
不过,我怪不了任何人。
是我不配。
而董月凝,她很值得。
董月凝傲娇地抬抬下巴:「对呀,我们一定会幸福的。秦小姐也要幸福呀。」
14
送走董月凝后,强压下去的疼痛像泄了闸的洪水一股股冲击着脑神经。
我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是痛的,在阵阵眩晕中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做着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里,我在和季佑泽订婚的前一周,发现他出轨了。
对象是季佑泽的秘书,那个叫董月凝的女人。
因为我当时正忙于公司上市后的第一份设计稿,灵感不能被打断。
很多晚会场所都是董月凝陪着季佑泽去的。
起先,是顾怀易给我发来很多季佑泽和董月凝的亲密照。
相片中,季佑泽揽着董月凝礼服裙下光裸的腰,右手举杯和人交谈。
但这也是晚会中的安全距离,我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张。
季佑泽揽着董月凝的腰在接吻。
男人背对着拍摄者,看不到正脸。
但衣服和身形,都和季佑泽十分相似。
而女人一脸娇媚,看着镜头眼神挑衅。
我还是没有相信。
直到,拿着照片回到家,打算跟季佑泽问清楚。
却无意间瞟到他的手机消息。
是备注为「秘书」的人发来的。
【我月经来了,肚子好痛,你来陪我好不好?
【好可惜,上次竟然没有怀上。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那个她分手啊,你不是说跟她认识十年,早就腻了吗?】
我拿着手机,浑身都气得发抖。
但我还是想等季佑泽洗完澡出来,等他亲口跟我说。
可顾怀易刚好发来消息。
说顾氏请来了一位国际顶尖的设计师,正在看我的设计稿,马上就要走了,让我尽快过去。
顾怀易是顾氏集团老板的独子,顾氏集团是我们公司第一个合作伙伴,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
我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先去公司。
离开前,我脱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放在客厅桌上。
准备等季佑泽解释完再考虑要不要带上。
谁知道,这一走,我跟季佑泽就再也没见过面。
15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脸上一片冰凉。
连枕巾都湿透了。
怔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是被我丢掉的那些记忆。
到公司后,和设计师讨论完已经很晚了。
大家又都喝了酒,顾怀易便提议在酒店住一晚。
我平时酒量很好,也有分寸,那天却醉得很快。
浑身热得不像话,就像发起了高烧。
我根据顾怀易给的房间号走到房间,之后的记忆就断了片。
醒来后,我浑身酸疼,趴在身上布满抓痕的顾怀易怀里。
听顾怀易说,我昨天喝醉了,又哭又闹,拉着不准他走。
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
我把自己锁在酒店的房间整整一天。
对季佑泽出轨的怀疑和跟顾怀易一夜混乱的崩溃,不断拉扯着我的脑神经。
整整一天季佑泽都没有联系我。
于是我给他发了分手的消息,电话却没有拉黑。
我想,如果季佑泽是无辜的,他一定会给我打电话解释,或者问我发生什么了。
可我等了整整三天,季佑泽一条问候都没有。
反倒是顾怀易,日日对我嘘寒问暖。
宽慰我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醉了,不是我的错。
我的心,渐渐就偏了。
又等了一天,我彻底将季佑泽拉黑。
又在顾怀易的帮助下,从公司撤资,拿走设计稿。
彻底消失在季佑泽的世界。
现在想来,当时季父季母应该是刚好去世。
季佑泽也出了车祸,在医院昏迷。
我们,就这样错过了三年。
这三年,我再也没碰过酒。
只有那天,我最新的设计获得了国家顶级的奖项,被顾怀易哄着喝了点酒。
醉后,我却喊出了季佑泽的名字。
因为设计的灵感,就是来源于和季佑泽的初见。
16
和顾怀易一夜情后,我的情绪很不好,一直以为真的是自己醉酒误事。
再次回忆,我却察觉出不对劲。
我那天只是喝了两杯红酒而已,我的酒量根本没那么差。
我倚在床头,愣愣地看着窗外太阳东升西落。
在黄昏的时候,照顾我的护士一脸为难地走进来:
「秦小姐,有位叫顾怀易的先生说是您丈夫,一直闹着要见您。
「本来我们一直拦着,可季先生已经好几天没来过了,我们拦不住,您看……」
我勉力扯出一抹笑:「辛苦你们了,放他进来吧。」
护士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好,实在抱歉。」
顾怀易红着眼走进来,形容狼狈,毛衣都皱皱巴巴的。
一遇到事就装无辜,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我冷着脸看着他走近。
却在他想要牵我的手时,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顾怀易先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眉眼浮现怒气:「你打我?」
一天没吃饭,仅仅一个耳光已经耗费了我许多力气。
我重新躺回床上,艰难道:「我们的第一次,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
顾怀易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怎么可能呢,你知道的……」
我打断他:「你还要再骗我吗?顾怀易,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无论如何,这三年的陪伴都是真的。
我对顾怀易,也并非没有感情。
可我不愿意相信,自己日日面对的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我死死地盯着他。
大概是孩子刚好戳到他的痛处,顾怀易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
他凝视着我。
突然,极恶劣地笑了:「是又怎么样,阿梨,你那天晚上明明也很享受啊。」
17
我心中翻滚着恶心,忍着想吐的欲望问:
「季佑泽出轨,也是你联合董月凝骗我的是不是?
「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季佑泽。
「董月凝发的消息,也是你们故意让我看到的。」
我的语气很肯定。
顾怀易撑着床,压在我身上,用视线一点点勾勒我的眉眼。
他不再假装,语气嫉妒又扭曲:
「没错,那张亲吻的照片是我故意找了身形跟季佑泽相似的人拍的。有了前面哪些照片的铺垫,你很容易就会先入为主。
「董月凝发的消息,也是我算好时间让她发的,再故意装作发错了撤回。季佑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谁让你这么爱他?阿梨,你知不知道,季佑泽车祸醒来后,看到你分手的消息,那副颓废的样子,啧,跟落水狗没什么区别。
「真可怜,他还以为你是因为季父季母死了才抛弃他呢。」
我压下心头酸涩,厌恶地看着他:「我从未招惹过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饭桌上谈合作,那时季佑泽也在。
后来,虽然陆陆续续又见过几次,交情却不是很深。
虽然每次,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顾怀易抬手盖住我的眼睛,俯身来吻我。
我极力偏过头,薄荷味的吻便落在下颌。
我只觉得浑身像被蚂蚁爬过那样恶心。
顾怀易却笑了:「阿梨,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见到你之前,我一直追着姜伊不放,见到你后,我连姜伊是谁都忘了,心心念念只想着你。
「偏偏你眼中只有那个季佑泽!」
我眼神嫌恶:「被你这样的人一见钟情,我觉得恶心!」
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我用尽所有力气靠近床沿,按下响铃。
很快就来了几个护士,顾怀易也不挣扎。
在出去前,他用那恶心又深情的眼神看着我说:
「阿梨,你和季佑泽分开三年,就那么保证他还会喜欢你?
「更何况,季佑泽已经答应董月凝会跟她结婚。你又为我怀过孩子,选谁,我想他应该很清楚。
「乖,我等你冷静下来后回来找我。」
我用尽所有力气,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骂道:「神经病!贱男人!」
顾怀易抹去嘴角流出的血,像是得逞的恶狼,笑了。
我狠狠地瞪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没了力气,昏睡过去。
18
季佑泽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
在病房一瘸一拐的,很狼狈。
我见到他,心里便涌上一阵阵苦涩。
忍不住坐下,低着脑袋:「你怎么来了?」
季佑泽皱起眉,将我抱到他的腿上。
拉开我的裤脚,见里面的绷带渗着血,声音隐含怒气:
「还没好全,又乱动什么?」
我觉得有些别扭,想从他怀里下来,却挣脱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的季佑泽和前几天不一样了。
他之前也担心我,却很克制。
也明确地说过和我没有可能。
可是今天,他很霸道,也很生气,甚至于没了边界感。
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的腿都快被掐红了。
想到董月凝,我眼眶一酸,伸手去推季佑泽:
「你别这样,你不能对不起董小姐。」
季佑泽神色怪异:「董月凝?她来过?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被他问蒙了:「不是你让她来照顾我的吗?你们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说到最后,我已经有些哽咽。
很努力才将那股控制不住的哭腔咽回去。
自从知道董月凝和顾怀易联合算计我跟季佑泽后。
我对她的感情就很奇怪。
想恨,却又恨不起来。
毕竟父母去世,公司危机,女朋友抛弃,经历车祸。
当这些重击一下下捶打在季佑泽的精神和身体上时。
陪着他跨过低谷的是董月凝。
而我,却无意间将季佑泽踩进更深的深渊。
季佑泽眉间升起些烦躁,又将手伸进裤兜去摸烟盒。
睨了眼眶泛红的我一眼,终究没把烟拿出来:
「我没让她来过,也不会再跟她结婚。
「我这些天没来看你,是去调查从前的事了。」
19
我眨眨自己通红的眼睛,心中说不出来的不安:「你是去查三年前的事吗?」
季佑泽点点头,整理着我凌乱的发丝:
「我本来还纠结要不要告诉你,今天一早医院的护士告诉我昨天你跟顾怀易吵了一架,我就知道,你也知道了。」
我的泪流得更凶,却不敢眨眼,心悬在空中,不想错过季佑泽的每一个表情。
他面露疲惫,眼中却满是心疼。
捧起我的脸,用有些粗粝的指腹一点点擦去我的泪:
「乖,别哭了。
「我从前是怪过你,所以不愿意查你离开的真相,一查完,我就后悔了。
「都怪我不够勇敢,没有早点发现真相去找你。
「宝贝,不是你的错。」
我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呆呆地看着他,喃喃:
「季佑泽,你为什么这么温柔呀?」
季佑泽理了理我的碎发,神色认真:
「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年,这十年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时间,在我们,却是刻骨铭心的一幕幕。
「只是三年的分别,根本就不算什么。
「对你,再怎么温柔都不过分。」
20
季佑泽将我带回了家。
还是三年前我们租的房子,现在已经被他买了下来。
我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他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三年。
家里的陈设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许多从前被放在柜子里生灰的东西都被摆了出来。
高一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用奖学金的一部分买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粉色的旋转木马。
大一情人节,我送的一只小狗玩偶,那时我跟他说,等以后结婚了,就养一只真的。
以及,每年的生日礼物。
最后,我的手停留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上。
心脏怦怦跳着将它打开。
果然,里面躺着那枚镶着蓝钻的依兰花银戒。
以及——季妈妈的翡翠手镯。
我拿起手镯,惊讶地朝季佑泽问道:「你不是把它送给董月凝了吗?」
季佑泽走过来,皱眉:
「她要过,但我没给,怎么了?」
我:「上次她来医院,还给我看了呢。」
「可能是假的吧。」
季佑泽漫不经心道,将手镯重新戴在我的手上。
我莫名地又开始不安:「可是,这三年的低谷,一直是她在陪着你。」
季佑泽睨我一眼:
「陪我一起挺过来的人除了她,还有公司里那些兄弟,难道我为了报恩,都要把他们娶回家?
「公司迈上正途后,我都给了他们应得的利益,包括董月凝。」
我的脸一红:「她还说,你说过,幸好有她在。」
季佑泽:「那是公司开始盈利后,庆功宴上我对所有人一起说的。」
我面上一赧:「啊?」
季佑泽双手撑在书架上, 将我围在里面:
「还有问题吗?」
我老实地摇头。
他将我一把抱起, 朝房间走去。
我下意识挣扎:「你干嘛!」
季佑泽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给你上药, 想什么呢?」
我不动了。
21
离开季佑泽后, 我自己创办了独立设计室, 现在也没有合并回来,依旧属于我自己的产业。
在我休息的这一个月中, 发生了许多事。
一个是顾氏集团的顾总突发心脏病去世, 顾怀易上任。
可他纨绔惯了,将产业都交给几个理事打理, 天天跑到季佑泽公司楼下要老婆。
二个是季佑泽的秘书董月凝被调去了国外。
我休息好后,就一直跟季佑泽收集顾氏偷税漏税的证据。
自从老顾总死后, 顾氏大厦将倾, 几个理事都心灰意冷。
一年后, 成功将顾怀易送进了监狱。
我脑袋还有些晕晕的,费劲地眨眨眼睛。
「错从」在季佑泽的帮助下, 我和顾怀易扯了离婚证。
在进去的前一刻,顾怀易说要跟我单独谈谈。
季佑泽不放心,我安抚他后, 还是答应了。
顾怀易再也没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衣衫凌乱, 形容颓废。
嘴角却还带着恶劣的笑:「秦想梨, 你真以为季佑泽还爱着你吗?你跟了我三年, 早就脏了, 真以为他不在意?
「你在他最无力的时候将他抛弃,他报复完我,下一个就是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完了吗?」
顾怀易抬抬下巴,看好戏似的看着我。
「说完了该我了。」
我将一个婚礼请柬塞进他嘴里,然后一巴掌扇在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上:
「大清都亡这么多年了,你辫子还不打算剪吗?」
我说完,又是一巴掌:「什么叫我跟了你三年?你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公子哥,而我有自己的设计室, 国家级的设计师,靠自己年入千万,你他爹的到底谁跟谁?
「连你的兄弟, 都尊称我一句秦设计师, 而不是顾太太。而你,在属于我的圈子里,只能被叫秦设计师的前夫!」
顾怀易瞪着我,嘴巴动了几下放不出一个屁。
我不过瘾, 又抽了几巴掌,打爽了才叫人把人带走。
看着他红肿的猪头, 我骂了句:「贱人就是矫情。」
出去的时候, 季佑泽看着我通红的手,握在手中吹了吹,满眼心疼:
「以后这种事, 叫上我,我力气大,还皮糙肉厚。」
我不禁笑出了声。
踮脚,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从前是你, 现在是你,以后也是你。
错过这三年,我们今后有无数个日日夜夜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