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牙

外婆去世当晚，我忽然长出一颗尖牙。
像极了外婆嘴里，仅剩的那颗牙。
我还发现了外婆写的一张字条：
【诺宝啊，要是哪天外婆不在了，就留颗牙保护你，只要想害你的人靠近你，牙就会痛！】
我捧着外婆的照片，哭得昏天暗地。
半夜，妈妈进来帮我盖被子。
那颗牙忽然剧痛起来，疼得让我叫出了声……
1
「好痛……」
我捂住脸，从床上弹起来，吓了妈妈一大跳。
「诺诺怎么了？哪里痛？」
妈妈急忙打开灯，快步走向我。
只是，她越靠近，那种痛感就越强烈。
就像有一把锯子，在狠狠割据我的牙髓，噬咬我的神经。
「啊！！！」
我惨叫一声，从床上跳下来，往厕所奔去。
一关上厕所门，牙奇迹般不痛了。
「外婆，你说想害我的人靠近我，这颗牙就会痛。」
「可妈妈……怎么可能想害我？」
我张开嘴，对着镜子里的尖牙问道。
回答我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而牙，又开始痛起来。
2
「诺诺你没事吧？别让妈担心呀！」
妈妈关切的声音，在厕所门口响起。
只是，她每敲一下门。
我的牙，就像被锯子狠狠锯一下。
「没……没事……是大姨妈突然来了，妈你快去睡！」
我疼得满头大汗，只希望妈妈快点离开。
「这样啊……那你自己要多注意，不要碰冷水，不要喝冰水。」
「知道了妈妈……」
我疼得嘴唇都在哆嗦。
妈妈的身影终于从厕所门口消失了。
那种切肤之痛，也跟着瞬间消失了。
可我始终想不明白。
妈妈一向对我疼爱有加，对外婆孝顺至极。
外婆却告诉我，妈妈想害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3
回到屋里，我捧起外婆的照片。
她正一脸慈祥地看着我，让我瞬间泪如雨下。
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
为了养家糊口，我妈把我留给外婆，自己去外面打工挣钱。
15 岁之前，我都是跟着外婆的。
外婆很疼我，是个慈祥的小老太。
只有在别人欺负我时，她才会变得凶狠。
「没爹疼，没娘爱，小时缺钙，长大缺爱，天生就是个丑八怪！」
那时，村里的坏孩子总爱取笑我。
他们一边对我丢石头，一边唱挖苦的歌。
每当此时，外婆就会高举拐杖冲出来：
「哪些个没教养的敢欺负我家诺宝，看我不揍你们！」
可是，她腿脚不好，总被那些坏孩子带着兜圈地跑。
好几次，她都摔倒在地，腿都摔破了皮。
却还是一瘸一拐带上我，一家家去找那些孩子的父母告状：
「听好了！谁家孩子再欺负我家诺宝，我晚上就来砸谁的门！」
她总是全身心地护着我，护到了心窝里。
我最爱赖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催眠曲入睡。
就这样，一直赖到 15 岁。
15 岁那年，我考上了市区高中，跟妈妈团聚了。
妈妈也很疼我，每天都会送餐到学校给我吃。
每天半夜，都会爬起来帮我盖被子。
我虽然没有爸爸，但外婆和妈妈，却给了我双倍的爱。
高三这年，外婆身体大不如前。
妈妈索性辞职回去照顾她。
可今天，在我刚刚结束高考的今天，接到了外婆的死讯。
我哭得撕心裂肺，恨自己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然后晚上，就发生了如此奇怪的这一幕。
我真的不知道，为何外婆会暗示妈妈想害我。
4
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偷偷出了门。
我很怕跟妈妈正面接触，再次引起剧烈牙痛。
可是，我才抬脚跨出门，尖牙又开始疼起来。
「这么早要去哪里，诺诺？」
妈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的语调听起来有点怪。
「我想出去散散心……」
「你大姨妈来了不舒服，妈陪你去！」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我腋下伸了过来。
天啊！好痛好痛！
我的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
我下意识打开妈妈的手，撒腿就跑。
我跑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妈妈的身影。
我正想松口气，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好像有个麻袋，罩在了我头上。
接着，一双大手隔着麻袋捂住我口鼻。
我渐渐感觉呼吸困难。
直到……失去意识。
5
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
旁边有张桌子，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
男人染着一头黄发，嘴里叼着一根烟，正玩味地看着我。
「胡小伦？」我惊讶地叫出声。
他是我们村里有名的混混。
听说初三就辍学了，一直不务正业。
并且小时候，他也狠狠欺负过我。
有一次我没考好，一脸伤心地路过他家门口。
他爸爸看我难过，给了我一把糖，还邀请我去家里吃零食。
可是胡小伦，却冲出来抢走了我的糖。
还把我推倒在地，准备用脚踹我。
幸亏他爸拉开他，我才躲过一劫。
「没爸的孩子还想跟我抢爸，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胡小伦还不罢休，用极端恶毒的话咒骂我。
后来，每次我路过他家门口，他都会对我吐口水翻白眼。
搞得我只能绕道走，再也不敢经过他家门。
如今落在他手里，我感觉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他绑我来到底想做什么？
忐忑之间，胡小伦从桌上跳下，向我走过来。
我看到他手上，还捏着一把刺眼的刀。
「你想干什么？」
我下意识想往后退。
可是，我已经在窗边，退无可退。
「外婆，救救我……」
我害怕得闭上眼，在心里无助地呼喊着。
我感到有股浓烈的烟草气息飘近。
可说来奇怪，尽管胡小伦已经逼近我身边。
但我那颗尖牙，居然一点都不痛。
6
我感到身边有什么动了一下。
慢慢地，那股烟草气息又渐渐飘远。
我鼓起勇气睁开眼。
看到胡小伦的背影，正开门离去。
我愣住了，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诺诺，你是不是在里面？」
忽然，我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在外面呼唤我。
那声音，像极了妈妈。
我下意识站起来，发现绳子竟然松了。
绳子上有一个被割开的切口，难道胡小伦……
我把头探出窗外，果然看到了妈妈的身影。
「诺诺，妈妈来救你了！」
妈妈抬头望着我说道。
然后，她从拐角处搬出了一个很长的梯子。
「快！诺诺快爬下来，赶紧！」
我正想抬腿，牙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我看到他们上去了，快点诺诺！快逃出来！」
妈妈扶着梯子，急得都快哭了。
可我，还是没下定决心。
「不能下去！」
门被一脚踢开，胡小伦又出现在门口。
此刻的他，竟只穿着一条内裤。
拿着刀，再次一步步向我逼近……
7
看到胡小伦越走越近。
我双手死死Ṭų₊扒住窗口，一只脚已经踏出去踩在梯子上。
可，那颗尖牙，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对的诺诺，慢慢爬下来，妈妈在下面接着你。」
妈妈在底下急切地呼唤。
换成以前，我绝对会义无反顾奔向她。
可是，我最爱的外婆，我怎么能不信她呢？
「给我回来！」
胡小伦停住脚步盯着我，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我不回，臭……臭流氓！」
想起小时候被他欺负的事，再看到他现在这流氓穿着。
我鼓足了勇气骂他。
他不恼也不怒，双手往胸前一抱，嘴角微微上撇：
「蠢货！跟小时候一样蠢，读了那么多书，别人脑子装的是知识，你装的都是屎。」
我被他说得涨红了脸，想回怼他几句。
谁知脑子里除了臭流氓几个字，再也想不出其他。
趁我发愣之际，胡小伦一个箭步冲上来。
把我从窗边提起，直接扛到了肩上。
我身子挨着他裸露的肌肤，竟不自觉红了脸。
这一刻，我对他升起了一丝信任。
其实这丝信任，真正来源于外婆。
因为即使在胡小伦的肩上，我的牙都一点也不痛。
这证明，他并不想害我。
8
我被他放倒在地上。
下一秒，他就压到了我身上。
这时，我那颗尖牙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婆？怎么突然牙痛了？
胡小伦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啊！好痛！
「你在干什么？」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我上空传来。
我定睛一看：是胡叔叔！胡小伦的爸爸！
「叔叔救我！」
我忍着牙痛，下意识向他伸出手求救。
可印象中和蔼可亲的胡叔叔，竟抓住我的手淫笑起来。
「你个臭小子还没完事！抓紧时间！那边在催了！」
「行了行了，说了给我半个小时，没看我衣服都脱了吗？小丫头有点难搞……」
胡小伦打开他爸的手，将他爸推了出去。
门一关上，我的牙又不痛了。
我终于明白，我刚刚之所以牙痛。
是因为胡小伦他爸爸进来了。
也就是说，胡小伦跟我单独在一起时，我的牙是不会痛的。
所以外婆，您在暗示我，一定要相信他对不对？
外婆，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
9
把他爸赶出去后。
胡小伦蹲下来，再次压在了我身上。
我没有反抗，我相信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啊！！！」
突然，他狠狠掐了我一把，我痛得叫出了声。
「就是这样，继续叫，不然我再掐你！」
他将嘴伏到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真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能「啊」地又叫了声。
可这一声，连我自己都听着好假。
「听着，想活命的话，就大声叫，痛苦地叫，还要不停求我，OK？」
说完，胡小伦又掐了我一把。
这下，我是真的痛得惨叫起来。
同时，我想起了外婆的音容笑貌。
想起了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我却不能守着她。
我不禁哭得很大声，也叫得很大声。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外面有好多个男人在贱笑。
我还看到了，胡小伦眼里一闪而过的怜爱。
他温柔地帮我拭去泪。
然后，在我一声声的叫唤中。
伏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有很重要的任务，但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相信我！」
他的表情异常认真严肃。
我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惹人讨厌的小混混。
并不是我表面看到的那样……
10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趁那些人进来前，胡小伦撕破了我的衣服。
我双手护在胸前，哭得泣不成声。
那些个凶神恶煞的人进来，都荡笑着看着我。
「享受完了就赶紧把她带上车！」
胡小伦的爸爸吩咐道。
胡小伦用毛巾塞住我的嘴，拿起一个麻袋套在我头上。
我的眼前立刻暗黑一片。
我假装挣扎一番，最后被他扛在肩上。
这次在他肩上，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因为他说过，他既要完成任务，也会竭尽全力保护我。
我应该要相信他，因为我相信我的外婆。
我被他们带到了郊外，被胡小伦塞进一辆货车车厢。
当麻袋从我头上拿下来时。
我的余光，瞥到了躲在树后的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有点像妈妈？
11
「呜呜呜，能不能放了我，我叫我爸爸给你们钱！」
车厢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哭声。
我循声望去，看到里面坐着五六个女孩子。
她们衣衫不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伤痕和泪水。
看来……我们很有可能是要被送去做人口交易。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妈妈，我的牙又隐隐作痛起来。
很快，车厢门被重重关上。
我们被一片黑暗笼罩，只有头上射进来零星的光。
应该是他们把车厢顶砸了些洞，让我们可以自由呼吸。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我的尖牙竟然会越来越痛……
难道说，我刚刚牙痛不是因为妈妈在。
而是……这个车厢里面……也有想害我的人？
「大家别这样，我们越哭他们就会越兴奋，一切于事无补！」
车厢里，传来一个成熟而略显冷静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每吐一个字。
我的尖牙就像被锤子狠狠锤一下。
这种感觉……
跟妈妈在我身边说话时……一模一样。
看来，说话的这个女人有问题。
12
「我也是被他们骗进来的，我之前就听到有这个骗局，可还是大意了。」
这个女人继续说道。
「但你们听我说，之前我们村有两个姐妹也被骗过去境外，最后都回来了。可是，一个是衣锦还乡，另外一个……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啊？」车厢里响起一阵惊呼声。
「是尸体的那个，听说一路上总想跑，被抓住活活打死，还被人把尸体扔去喂狗，她爸妈给了一大笔钱才能把尸体领回去。可那些恶人啊，逃到境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女人话音刚落，车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不过你们别担心，那个衣锦还乡的姐姐，就是因为乖乖听话，去到那边后，他们特意给她安排了好工作，她最后赚到大钱，赎了身，回家过上了好日子。
「只要我们像那个姐姐一样，乖乖听话，讨好他们，他们肯定会给我们安排好工作，我们也能尽快赚到钱回家的！」
女人说完，车厢里一阵沉默，最后又是一阵赞同声。
「红梅姐说得对，现在只能这样了。」
好一个三寸不烂之舌！
看来这个红梅姐，跟那些坏人就是一伙的。
她的任务，就是专门 PUA 我们，让我们乖乖听话。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胡小伦，这个女人有问题呢？
13
不知开了多久后，车子停了下来。
有人把车厢打开了，外面漆黑一片。
只有海上，闪烁着一些微弱的光。
我心里明白，我们已经被送到了海边。
接下来，很有可能就要被运去船上。
「下来！」来人凶狠地叫道。
接着，手电筒的亮光射向了我们。
借着亮光，根据声音。
我看清了，Ťù₃那个叫红梅姐的女人的脸：
短发、眯眼、厚嘴唇。
最明显的，是嘴角边的那颗肉痣。
我牢牢记住她的模样，跟着那些女孩下了车。
当我回头时，正好逮到红梅姐和男人，相视一笑。
我环顾了下四周，依然没看到胡小伦。
我的心，开始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妹妹，你怎么了？」
红梅姐从我身后走上来，和我并肩走在一起。
妈呀！牙痛死了！
「我们这些女孩中，最漂亮的就是你了，他们肯定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工作。」
「嗯嗯，红梅姐说得对！」
我立马附和她，装成被她完全 PUA 的样子。
痛死我了，快点离我远点吧！
果然，看到我一脸臣服的模样。
红梅姐满意地点点头，快步追上前面的女孩。
痛感慢慢减轻了，我正想松一口气，可牙又剧痛起来。
妈呀！这又是哪个不安好心的靠过来了？
「诺诺，是我。」
妈妈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14
我急忙回头，果然看到了戴着帽子、一身男人装扮的妈妈。
她举起手，对我轻轻比了个「嘘」。
Ṭûₛ尽管我牙痛得不得了，但看到熟悉的妈妈，还是差点哭了出来。
「诺诺，你什么都不要说，听妈妈说。
「我一路跟着你们到了这里，找机会打晕了其中一个男人，扮成Ŧü⁹了他。
「妈妈只想救你出去，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你。」
妈妈的话，听得我泪流满面。
可为何……我的牙还是如此之痛啊。
我抬头望天，看到有颗很亮的星星，不停对我眨着眼。
外婆，是您吗？
您告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听我说，一会走到岸边时，你假装掉下海。
「我去踩过点了，船右边的岸上插着一块小木板，一会你就往右边掉，我们把木板拔出来迅速逃走。知道了吗？」
妈妈环顾四周，紧张地嘱咐我。
我点了点头，现在什么都不管了。
如果要我在那群人和妈妈之间，我肯定选择妈妈。
可是胡小伦，你到底去哪了？
那些女人，她们会得救吗？
15
我和妈妈并肩走到了岸边。
「快点快点！」
船上的人凶狠地催促着。
我照妈妈的吩咐，假装脚下一滑，往船右边的海里跌去。
「我去把她拉上来！」
妈妈粗着嗓子吼了一声，跟着我一起跳了下去。
可是很快，上面响起一阵嘈杂声：
「抓住他们！傻强被人打晕了扒光了衣服，那个傻强是假的！」
「快，把那个木板拔下来！」
我和妈妈合力，终于把插在岸边的木板拔下来放平。
然后，死死扒着木板，准备往远处漂去。
可是没漂多远，妈妈就一声尖叫，趴到了我头顶上。
紧接着「砰」的一声。
好像有一记棍子，敲在了妈妈头上。
「快，沉下去！」
妈妈按住我，和我一起往海底沉。
借着海上灯光，我看到海面上。
有一抹红慢慢蔓延开来……
「妈妈！」
我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心痛万分。
妈妈她为了救我……竟然连命都不要。
可是，为什么我的牙还是这么痛啊！为什么啊外婆！
「算了算了，不浪费时间了，赶紧开船！」
船上的人决定放弃我们。
直到，再也听不到船的任何声音。
我和妈妈才浮出了海面。
我们就这么一直漂啊漂，竟漂到了海中央。
而妈妈的头，还一直在流血。
我心急如焚……
16
突然，我看到有一束亮光照了过来。
是一艘船！ 
「妈妈，有救了！有艘船过来了！」
我惊喜地叫出了声。
但很快，又觉担忧。
这过来的，到底是敌，还是友呢？
「宝贝，只要你没事就好！」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我顾不上思考了，对着那艘船拼命招手和呼喊。
船向我们越靠越近，我们终于得救了。
一上船，我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胡小伦！？」
他旁边还站着一对陌生男女，对我们友好地笑了笑。
女人拿来医药箱，帮妈妈处理好了伤口。
又让我们换上了干衣服。
还好，妈妈的伤口不是很深。
休息了会后，她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
我倒是很诧异。
为何船上的医疗设备这么齐全？好像是专为急救而准备。
我想问胡小伦到底怎么回事，他却虚弱地对我笑了笑：
「先休息吧，明天看新闻就知道了！」
17
我扶着妈妈进到了里间。
里面有床，一切设施都完备。
我依偎在妈妈怀里，跟她说了很多很多。
这期间，尖牙一直都很痛，但我死死忍着。
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的妈妈，怎么可能会害我？
外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
在疼痛与慌乱的思绪中，我终于沉沉睡去。
可是，入睡没多久。
我就被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所惊醒。
痛感，依然来自那颗尖牙！前所未有地痛！
痛得我撕心裂肺，想狠命捶打自己的脸。
可是，就在我举起臂膀时。
好像打掉了一个人手上的东西。
「哐当」一声，我看到掉在地上的，是一把尖刀。
而妈妈，正站在我面前。
她迅速捡起刀，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妈，你要杀我？」我诧异地问道。
「是的，她要杀你！」
回答我的不是妈妈，是胡小伦。
在听到我的惨叫声后，他就快速冲了进来。
正好看到，我妈从地上捡起刀。
只是，他光着上身，腰部还围着一圈纱布。
他怎么……受伤了？
18
「妈，为什么？你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拼死救我？」
我流着泪问妈妈，完全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妈妈依旧没有回答我。
只是眼神，变得越来越冷酷与凶狠。
「你个死小子，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害我不能完成任务，你去死吧！」
妈妈突然转身，将刀直直插入胡小伦的腹部。
「不要！」ƭū́⁸我吓得惊叫出声。
眼睁睁看着胡小伦腹部的那层纱布，慢慢被血渗透。
胡小伦痛苦呻吟一声，跪倒在地。
当妈妈再次举起刀时，我抓起旁边的椅子砸了过去。
椅子砸到了她，却并没让她痛到扔掉刀。
她转头望向我，眼睛猩红，就像杀红了眼的猩猩。
「反正老子完不成任务了，索性就全部给老子陪葬吧！」
妈妈举起刀，向我奔过来。
可转眼，她却脸色惨白，定在原地不动了。
我往下看了看。
竟看到我嘴里那ŧúₛ颗尖牙，在慢慢往外延伸。
一直延伸到妈妈的喉咙，狠狠戳了进去。
「不要！」我失声大叫。
我已经失去了外婆，我不可以再失去妈妈。
不管她是怎样的妈妈！
我向妈妈伸出手。
可她的模样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19
我再醒来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道。
我环顾四周，才明白，我躺在医院里。
回想起晕过去时发生的那幕，我拿起了桌上的镜子。
果然，嘴里的那颗尖牙，已经消失不见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察。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就是船上，帮妈妈处理伤口的那个女人。
「秦诺诺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天，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道。
「胡小伦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我也不知为什么，脱口问出的，竟是胡小伦。
「他非常棒！协助我们破获了一起重大人口走私案，不过现在还在 ICU，我们相信他一定能撑过去！」。
「那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我回忆起妈妈被刺破喉咙的那一幕，心痛不已。
女警的眼色暗淡下来：
「你妈妈……她死了。」
20
「她怎么死的？」我哭出了声。
「从现场看，是被一个类似于牙齿形状的坚硬物戳破了喉咙。奇怪的是，那个物体上，只有属于你外婆的纤维。」
果然……是外婆救了我。
可是妈妈……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还有一点很奇怪，你妈妈的致命死因，并不是颈部的伤口，而是全身脏腑破裂。」
不是颈部伤口！？
「并且，根据法医鉴定，她至少死于一周前。」
什么！？我妈妈在一周前就死了？
那之前跟我朝夕相对的……又是谁？
「对了，还有个年轻女人，你们捉住她没？」我想起了那个红梅姐。
「年轻女人？被抓的那批人里面没有年轻女人，受害者我们都安抚送回家了。」
「有！有个年轻女的！大家都叫她红梅姐，她伪装成受害者，混在我们里面 PUA 我们。
「她的特征是短发，眯眼，厚嘴唇，嘴边有一颗大大的肉痣。」
「你太棒了秦诺诺，我们马上就去追捕她！一个坏人都不能放过！」
女警很惊喜，也赞叹我敏锐的观察力。
可是，我哪有什么敏锐的观察力啊。
这都是我外婆的功劳。
我最爱的外婆啊！
21
在我出院的前一天，胡小伦终于能出 ICU 了。
再次看到他，我哭得眼睛都肿了。
「蠢货，我又没死，你专门跑来哭丧的吗？」
他的嘴还是那么恶毒。
「警察说……我妈死了很多天，并不是死在船上……」
「我知道。」
「你知道？」我惊讶了。
「是的，我亲眼看到她被车撞死的！」
原来，一切都发生在我高考的最后一天。
我妈一大早去镇上买菜，想给我准备一顿丰盛大餐。
而胡小伦，也正好去镇上买东西。
他看到我妈买完菜，提着大包小包经过一个路口。
然后，被一辆大货车迎头撞上。
当场撞得血肉模糊，连头都扁了。
大货车司机下车后，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当胡小伦准备打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时。
却看到了令人惊恐的一幕——
我妈竟满身是血站了起来。
而那已经扁掉的头，又复原成原来的形状。
「鬼呀！」
大货车司机当场吓尿，连滚带爬地弃车逃走了。
后来，我妈跟胡小伦一起坐上了回程的车。
胡小伦忍住恐惧，跟我妈打了声招呼。
我妈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
胡小伦肯定，这个人绝不是我妈。
但……又不太像鬼……那她到底是什么？
22
后来，在我妈到家一个小时后。
村里的人，收到了我外婆的死讯。
胡小伦直觉，我外婆的死可能跟我妈有关。
他知道我很快就要回来了。
也知道，我马上就要深陷危险之中。
因为他爸，不，其实是养父。
他也是被他爸从小拐回来的。
他养父早就盯上了我。
这次更是决定，趁我家乱，将我卖去境外。
其实，胡小伦无意中得知他养父是干这行的后。
早就想将他绳之以法。
他还偷偷去找过警察，警察说不是时候。
他们希望他做线人，把那边接头的人引出来，一网打尽。
本来，他养父一直都不让他参与的，直到这次我回来。
胡小伦知道养父的心思后，主动提出了参与。
还说，一直都对我有兴趣。
即使要卖掉我，也希望能亲自送我走。
养父觉得他难得春心动，破例答应了。
于是，我回来的那晚，胡小伦就一直守在我家门口。 
一方面，他担心我妈对我不利。
另一方面，是假装帮养父做任务。
其间，他听到了我几次的尖叫声。
甚至还翻墙进来查看。
直到看到我早上平安无事出门，才松了一口气。
23
只是，胡小伦看到我妈一直跟在我身后。
却不知道，我妈到底想做什么。
但他看得出来，我好像很怕我妈，在努力躲着她。
趁我不注意时，他养父的同党用麻袋罩住了我。
将我关进那个黑屋，让胡小伦看守。
于是，他想办法弄松了我的绳子。
可是，他又很纠结。
一方面，胡小伦希望我逃走，他怕我接下来会有危险。
另一方面，如果我逃走了。
他又担心养父不让他深度参与，没法完成任务。
当他到楼下抽烟时，看到了我妈妈。
他觉得我妈妈的表情很怪。
没有担忧，而是一脸的阴沉。
甚至还喃喃自语了一句：
「一定要这丫头完全信任我，才好办事！」
办事？办什么事？
胡小伦觉得很不对劲。
他又想起了我外婆的死。
思虑片刻后，决定不能让我跟我妈走。
于是，为了拖延时间，跟我单独聊几句。
他向养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先办了我。
养父觉得十分有趣，应允了他，给他半个小时的时间。
所以胡小伦才会脱掉衣服，直接穿个内裤冲进来。
他只想让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恶意。
24
后来，胡小伦终于接触到了境外来对接的人。
而警察，早就在海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备了两艘船夹击包抄，还有一艘船专门救济伤者。ŧüₘ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船上时，终于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过，警察包抄过来时。
对他产生怀疑的养父，持刀捅伤了他。
后来，胡小伦在救济船上，简单处理了伤口。
当他知道船上没有我时，急了。
他拒绝先去医院治疗，一直坚持在海上找我。
直到，终于找到我。
只是，当他听说我妈不顾一切救我时。
他也开始动摇，之前的担忧是不是没必要？
所以，他放心地守在了外面。
还让两位警察去其他船上，帮助受轻伤的人。
接着，就发生了之后的事。
25
出院后，我回到了家中。
看到空荡荡的房屋，我泪流满面。
我真的好想搞清楚，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我在抽屉深处，看到一本厚厚的日记。
终于明白，我妈为什么死而复活做出那些事？
也终于明白，我外婆为什么会死？
26
妈妈的日记：
【唉，早知道就不杀那个贱人了，害我被破系统抓来这里做任务，还让我穿到一个满身是血、头都扁了的人身上，真是恶心！】
【破系统说，我的任务，是让这里的亲人愉快地死去。什么鬼？死还能愉快地死？】
【哦……它说是在她们没任何防备、对我有满腔爱意的时候，杀死她们。不然，我就不能回到我的世界，不能跟我的情郎在一起。老娘豁出去了，杀两个人有什么难的？】 
【今天跟老太婆交流了下，任务很简单，宿主跟母亲女儿感情都很深，并且女儿特别单纯，所以要在她们没防备的情况下杀死她们，简直易如反掌。】
【干掉老太婆真的太容易了，她完全没想到我会对她下手，死后都还瞪着大眼，我抹了好几次才让她闭眼，这老家伙……】
看到这里，我彻底崩溃了。
「外婆……」
我狠狠撞着自己的头，心如刀割。
我无法想象，外婆被自己女儿杀死时，是有多么绝望！
为什么当时我不在，为什么我不在啊？
外婆，您舍不得闭眼。
是不是因为没看到您的诺宝啊？
我忍着悲愤，继续看了下去。
【不过有点奇怪，老太婆嘴里本来还有一颗牙的，死后居然没了，可能不知道掉哪去了吧？不管了，尽快完成任务！】
【那丫头回来了，长得还真漂亮啊，呆萌呆萌的，抱着她ţů⁶外婆一直哭，唉，让你哭个够吧，晚上就送你们团聚，一起过头七！】
【任务居然失败了，那丫头竟然醒了过来，害我只能把刀藏到内裤里去。真是的，我一靠近她就躲开，好像对我有防备，她跟她妈感情很好的，到底怎么回事呢？】
【早上那丫头又故意躲开我，结果被人抓走了，抓她的是什么人呢？不行，我得去把她救出来，不然完不成任务。】
【居然又失败了, 那丫头不肯跟我走，却听那个二流子的话。还好我听到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晚上偷偷跟着他们, 找机会救出那丫头, 一定要让她彻底信任我再杀掉她！】
27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
原来我死而复生的妈妈, 是个攻略者。
可她没想到, 最终还是攻略失败了。
因为每次, 在她即将成功时。
外婆和胡小伦，都及时阻拦了她。
可是外婆，我真的好想您！好舍不得您啊！ 
您用拐杖, 戳走每一个欺负我的坏孩子。
用歌声, 驱走我没有父母疼爱的寂寞。
用笑容，温暖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死后，都要留颗牙, 拼命保护我。
您用毕生的爱护着我宠着我。
直到油尽灯枯都不罢休。
可我，为您做过什么呢？
我走到院子里, 又看到了那张满是灰尘的旧摇椅。
有一束光照在上面, 我仿佛看到了外婆的身影。
她戴着老花镜，微闭眼, 在摇椅上摇啊摇啊。
一抬头，看到了我。
咧嘴一笑, 露出那颗尖牙。
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
「谁都不能欺负我家诺宝！」
28
接胡小伦出院的这天。
是我准备去读大学的前一天。
看到我, 胡小伦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一头黄发, 嘴上叼着一根烟。
摆出自以为很酷的造型。
「你能不能把头发染黑, 稍微正经点？」
「怎么？还没对我改观啊, 还觉得我像小时候一样讨厌？」
「不！你小时候一点都不讨厌！」
「为什么？」
「你真以为我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你抢走你爸给我的糖，拼命赶我走, 是为了防止我被你爸骗进屋里图谋不轨；你对我翻白眼吐口水，是想让我远离你家那个狼窝。我说得对不对？」
「看来跟我在一起一段时间，人也变聪明了一点！」
「明天我就要走了。」我的声音暗淡了下来。
「嗯。」
「其实去哪都一样，只剩我一个人了。」
「秦诺诺，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我, 我们是最好的战友！」
「我没用，我救不了外婆。」
「你很有用，因为你是她这辈子最深的挂念。」
「我不孝, 我连外婆和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你很孝顺，你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实现了她们对你的期望。」
「人到底有没有下辈子？我希望下辈子换我做她们的外婆和妈妈。」
「当然有下辈子，她们希望你这辈子活得开心，下辈子才能用阳光的心态去照顾她们, 对不？」
我从不知道, 原来胡小伦有这么好的文采。
安慰人的话, 一套一套的。
这次，我在他怀里，哭了个彻彻底底。
让他刚换好的衣服, 拧出了一大桶水。
29
坐上车离开村子的那天。
我看见天上有一朵云，像极了外婆的笑脸。
「诺宝啊，你一定要幸福平安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