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惊悚

睚眥必報的黃鼠狼

奶奶是村裡有名的算命先生。
記得我八歲那年,得罪了山裡的精怪。
奶奶為了擺平此事,在千年槐樹前求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捧著一片金葉子回家。
「老槐樹已經認你做乾女兒,它們不敢再傷害你了。」
它們是誰,我不知道。
但總歸不是什麼好東西。
1
再次聽到我奶奶的事,是她已經病重的消息。
電話那頭,我爸的聲音很沉重。
「找個時間回來,見你奶奶最後一面吧。」
說完,我爸不等我的反應,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我下意識地用手撫上脖頸處,那裡空落落的。
就在剛剛,我發現奶奶給我的護身符不見了。
不知怎的,我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感。
小學畢業後,我就再也沒回過老家。
一是老家的教育資源有限,二是奶奶不允許我留在村子裡。
說實話,在老家的那段日子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我只記得,奶奶那雙粗糙的手緊緊握著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二十五歲之前,千萬不准摘下護身符。」
秉持著寧可信其有的原則,我一直戴著護身符。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這十幾年過得無比順遂。
如今還有三個月,就到我二十五歲的生日了。
2
我向公司請了年假,然後買了回老家的動車票。
老家很偏遠,下了動車還需要轉乘大巴進山。
我坐在大巴上,外面蜿蜒的山路像是看不到盡頭。
重複的景色讓人昏昏欲睡。
直到半個小時後,我被司機叫醒。
我提著一個行李袋,茫然地站在村口。
好在老家的變化不大,憑著直覺,我很快找對了路。
小道兩旁的雜草異常茂盛,眼瞅著都快有一米高了。
就在這時,草叢裡突然躥出一個人。
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面前的老太婆佝僂著背,頭頂一塊破舊的黃布。
看到我,她咧著一嘴爛牙笑道:「小曦回來了。」
我實在想不起來面前的人,有些尷尬地問道:
「您是?」
老太婆不說話,圍著我轉了一圈,像是要將我看仔細了。
我心想,這人不會是個瘋子吧?
一股寒意襲來。
我突然感覺瘮得慌,只想趕緊離開。
誰知老太婆竟一把拽住我。
3
「我想你想得緊,去黃阿婆家裡敘敘舊吧?」
老太婆邊說邊靠近我,一股腥臊味隱隱傳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抵觸,想收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根本扯不動。
沒想到這老太婆看起來孱弱,力氣卻出奇地大。
她不顧我的意願,拽著我的手要往草叢裡鑽。
「欸,你幹嗎?」
很難想像,我的力氣竟然敵不過一個八旬老人。
就在我快要被她拽進草裡的時候。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小曦!」
我循聲望去,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站在不遠處。
雖然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奶奶,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我聲音發顫:「奶奶……」
奶奶快步走過來,用力拍掉了老太婆的手。
然後朝她呵斥道:「還不給我滾!」
老太婆鬆開了手,但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那雙渾濁的眼直勾勾地望著我,像是盯緊了獵物。
奶奶牽過我手,拽著我往家的方向走。
我剛想開口問那個人是誰。
奶奶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低聲警告:「別出聲,別回頭。」
4
我一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遵從了奶奶的話。
直到看見熟悉的家門口,奶奶才鬆開我。
這時,院子裡走出來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
看到我,他神色詫異道:「小曦?
「怎麼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我爸邊說邊接過我的行李,領著我往家裡走。
「怎麼不讓我去接你?沒想到這麼久沒回來了你還記得路。」
我搖搖頭,朝身後指了指。
「是奶奶帶我回來的。」
我爸順著我的手指的方向往後一看。
只有荒蕪的雜草,哪有什麼人?
他臉色一變,大聲道:
「瞎說什麼?你奶奶昨晚就走了!」
我嚇得愣在原地,脫口而出道:「怎麼可能?」
剛才明明是我奶奶帶我回家的。
我爸聽後黑著臉,帶我來到一間昏暗的小屋。
奶奶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發青,嘴唇烏紫。
看樣子早就斷氣了。
我爸坐在床側,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
他將煙別在耳後,歎氣說道:
「你奶奶最放心不下你,臨走前嘴裡還叫著你的名字。
「對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你那護身符還戴著吧?」
聞言,我搖搖頭。
「護身符不見了,前幾天打電話本來想說這件事的。」
5
我爸臉色晦暗不明。
「看來你奶奶擔心得沒錯,這麼多年了它還是不想放過你。」
說完,我爸起身走到院子裡。
我連忙追了出去。
「爸,它到底是誰?為什麼不願意放過我?」
這麼久了,沒有人跟我提過當年的事。
我爸沒說話,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沉默良久,他拍了拍我的背。
「坐了那麼久的車,累了吧?回屋裡歇會兒吧。」
說完,他不敢直視我的眼,僵硬地別過腦袋。
我知道,我爸這是在轉移話題。
我懂事地沒有再繼續追問,轉身回屋。
院子右側是我小時候的房間,裡面的陳設還是和以前一樣。
就連床頭上貼的卡通貼紙,也只是掉了點漆而已。
我爸將我的行李放下。
「你媽早就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我給你弄來。」
我環視一圈,搖頭道:
「已經很好了,對了,我媽呢?」
從進門到現在,我都沒見著我媽的身影。
「她去找你五堂叔了,你還記得吧?唱白戲的那個。」
說到這個,我爸神情黯然。
「你奶奶過世了,得找人來唱白戲,到時候好入土為安。」
我本想告訴我爸剛才遇到奶奶的事。
但顯然,現在並不是個合適的時機,還是等安頓好奶奶的後事再說吧。
6
第二天,奶奶被眾人架進了棺材裡。
狹小的院子裡擠滿了人。
奶奶生前是個有名的算命先生,因此有不少人前來祭拜。
小小的供臺上,插滿了無數的線香。
院子裡煙霧繚繞,充斥著檀香味。
為首的中年男人,聽說是我的五堂叔,嘴裡正咿呀咿呀地唱著安魂曲。
他身穿白布衣,頭上纏著白條,隨風飄揚。
腰間掛著的鈴鐺隨著跳大戲的動作,發出「鈴鈴」聲。
聽說白戲要唱七天七夜,奶奶才能下葬。
來祭拜的人絡繹不絕,我媽一直待在廚房燒熱茶。
我也沒閑著,端著泡好的熱茶,拿去給院子裡的客人解渴。
「嘿嘿。」
一道尖銳的笑聲讓我分了心。
我抬頭往上一瞧,竟是那天的老太婆,正趴在我家牆頭,扯著臉沖我笑。
「死得好,死得好。」
她邊笑邊拍手叫好。
我頓時心生怒氣:「你到底是誰?」
這也太缺德了。
哪有人跑來別家笑喪事的?
老太婆聽了我的話,也不笑了。
那張皺巴巴的臉,陰惻惻地看著我。
「小女娃,你說我像人,還是像神?」
7
老太婆變臉速度太快,我一時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直到我媽在背後拍了我幾下。
「傻站在這兒幹嗎呢?」
我轉頭朝我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我媽還以為是我累著了,連忙接過我手裡的盤子。
「媽來弄,你去歇會兒吧。」
我搖搖頭,試探性地問道:
「媽,你剛才有沒有看到趴在牆頭上的人?」
我媽一臉疑惑:「沒有啊,有人趴我們家牆頭了?」
她邊說邊走到牆角處,只見地上殘留一撮黃毛。
我媽也沒太在意,嘴裡嘟囔了幾句,便一腳踢開了。
正當我們打算返回院子時,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
「詐屍了!」
我和我媽對上視線。
然後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朝院子裡走去。
只見院子裡的人都亂作一鍋粥了。
原本躺在棺材裡的奶奶,此時竟筆直地坐了起來。
我爸和五堂叔分別抓住我奶奶的肩膀,用力按下去。
可不管使多大的力氣,我奶奶就是紋絲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我爸和五堂叔額頭都開始冒汗了。
五堂叔臉色難看,用袖子擦了擦汗,低聲道:
「她這是生平事未了,不放心走啊。」
我爸聽後,正好看見我從裡屋走出來。
他朝我招手:「小曦,你過來。」
我下意識看了我媽一眼。
我媽點點頭,示意讓我聽我爸的話過去。
8
我爸看著不願安息的奶奶,滿臉悲愴地對我說:
「小曦,你奶奶死前嘴裡念叨著你,想來她最放心不下你。
「你跟她說幾句好話,讓她早些去了吧。」
我雖然有些害怕,但上前握住了奶奶的手。
嘴裡哽咽道:「奶奶,我是小曦,是我不孝,沒來得及回來見您最後一面,我這些年在外過得很好,您不用再掛念我了,早些安息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淚眼蒙矓間,奶奶的眼珠似乎轉動了一下。
那原本僵直的背脊,也漸漸軟了下來。
我順勢扶著奶奶的身子,讓她重新躺回了棺材裡。
就這樣,五堂叔領著隊伍又繼續唱起了白戲。
之後的幾天再也沒出過什麼岔子。
原本以為奶奶就這麼順利地入土為安了。
直到第七天。
9
天還未亮的時候,送葬的隊伍便早早等著了。
我爸作為獨子,走在隊伍的最前邊。
他向空中拋撒紙錢開路,抬棺的隊伍也緊跟其後。
我們村在後山有一塊墳地,過世的人都葬在那裡。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可送葬的隊伍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我跟在後邊,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麼。
周圍的人也開始面面相覷。
我媽眼尖,看見我爸被人攙扶著走了過來。
他一瘸一拐的,明顯受了傷。
我媽著急地上前扶過我爸,詢問道:
「這是怎麼了?」
攙扶我爸的兩個年輕人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
我爸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就在這時,我媽認出這兩個小夥是抬棺的。
「哎呀,你們怎麼落棺了呀!」
俗話說,棺材一旦抬起,就不能落地。
這可是犯了大忌啊!
我媽急得在原地直跺腳,忽然低頭一看,頓時嚇傻了。
10
只見我爸的腳腕處,多了一個黑手印。
像是被什麼人從後面拽住了似的。
一旁的小夥面露難色,吞吞吐吐道:
「這棺材釘死在地上,抬不了了。」
我媽不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夥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他哆哆嗦嗦地講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事。
「先前原本走得好好的,秀叔突然大叫一聲,然後他就摔倒了,事情發生得突然,我們也沒來得及上去扶人。
「緊接著背上的棺材變得特別重,我們實在是抬不動了,想著放下歇會兒。
「誰知道,等我們再想重新抬棺的時候,怎麼也抬不起來了。」
秀叔是我爸,他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久,他才啞著嗓子道:
「小曦,待會兒你走在前面開路。」
我媽不同意,趕緊扯住我爸袖子。
「小曦是女的,這怎麼行?」
身後的村民也不贊同。
「是啊,女人屬陰,不能開路。」
一般送葬隊伍走在前面的一定得是男人,並且是已婚男人,否則陽氣弱,壓不住死者的陰氣。
現在我爸竟然讓我走到前面開路。
11
我有點犯慫:「要不,還是別了吧。」
我媽附和道:「你腳傷開不了路,就讓五弟去吧。」
我爸搖頭,固執地點名要我去。
「你奶奶交代後事的時候說過,要是送葬的時候出了意外,一定要你來開路。」
「這……」
大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沒有人出聲制止了。
就這樣,我被帶到了隊伍的最前邊。
說來也神奇,那原本千斤重的棺材,竟一下子被輕鬆抬起了。
幾個抬棺的小夥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撒著紙錢開路,隱約瞧見前方有個人影。
早晨的露珠重,特別是山林裡,霧濛濛的,我看不太清楚。
等走近一瞧,發現竟然是之前的老太婆。
五堂叔還以為是上山摘菜的村民。
他上前揮手,呵斥道:
「送葬呢,趕緊起開!」
老太婆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五堂叔是個急性子,直接上手推搡了她幾下。
我爸媽也從隊伍的後方走了上來。
「五弟,隊伍怎麼又停了?」
五堂叔剛想回話,卻不知怎的,腦袋一陣眩暈,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邊上的老太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小女娃,你說我像人,還是像神?」
12
我爸猛地上前,將我拽到他身後。
他神色複雜,朝老太婆微微作揖。
「今天我家辦喪,麻煩您行行好讓個道。」
老太婆只是輕輕地瞥了一眼我爸,然後又轉頭盯緊了我。
我媽瑟瑟發抖,嚇得直接將我摟在懷裡。
身後已經有不少村民上前討說法。
其中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村民,他扯著大嗓門道:「我去把她趕走,不然等會兒誤了下葬的時辰。」
說著,他便撩起袖子,打算上前將老太婆拽走。
也在同一時刻,林子深處突然躥出了許多黃鼠狼。
它們一頭紮進隊伍裡,見人就肆意攻擊。
抬棺的幾個小夥嚇得直接撂下棺材,蹦躂著驅趕身上的黃皮子。
我爸看了看隊伍,又看了看老太婆。
身後的隊伍已經完全混亂,尖叫聲此起彼伏。
他臉色難看道:「看來您今日是不肯讓道了。」
說完,我爸直接轉身,朝眾人擺了擺手。
「原路返回。」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不可置信。
「啥?」
這哪有送葬到一半往回走的?
但我爸的態度十分堅定,眾人也就依了他。
13
等到家後。
所有人仔細回想剛才發生的事,覺得這也太邪門了。
他們甚至都不願意坐下喝碗水,便匆匆離開了。
我爸看著昏倒的五堂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爸。」我輕輕喚了聲他。
我爸抬眼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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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沒說話,我以為他沒聽清我在說什麼。
過了許久,他才輕歎了一口氣說:「你八歲那年,遇到了黃皮子討封。」
我爸回憶起往事,臉上晦暗不明。
他繼續說道:「我估計它是覺得你一個孩子容易忽悠,於是在你面前直接化成了人身。
「可……哎,你當時也是嚇壞了,竟然喊了一句『妖怪』。
「若你說它像人,大不了它還能化作人身重新修煉,可你這一句妖,直接斷送了它的成仙路,它能不恨你嗎?」
我爸邊說邊搖頭歎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下意識地皺眉,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記得有這件事?」
雖然當時我才八歲,但這種詭異的事我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14
「是你奶奶,用了法子將你這段記憶給弄沒了。」
我爸說著,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掏出根煙。
他點了煙後,直接吸了一大口。
「當時你因為這件事嚇壞了,整日整夜地哭個不停,你奶奶實在是沒辦法才這麼做的。
「後來你被黃皮子記恨上了,總是趁我們不在的時候想將你帶走。
「記得有一次,你失蹤了大半天,等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被黃皮子迷住了心智,就差一步,你就要往斷崖上跳下去。
「也是因為這次,你奶奶才知道那黃皮子是想要你用命償,於是她上山求了老槐樹,才得了一片金葉子,那片金葉子你奶奶給你製成了護身符,後來她還是不放心,讓我們帶你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許是想到我的護身符不見了,我爸丟了手裡的煙,把我媽叫了過來。
他叮囑道:「黃皮子睚眥必報,我去鎮上找滿叔,你們就待在家裡照看五弟。
「記住,把門鎖好,我回來前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我媽不安道:「黃皮子本事厲害,會學人說話,到時候我怎麼知道門外站的是你?」
我爸起身邊穿外套,邊說道:「你聽到敲門聲三長兩短,就是我了。」
不對,我家牆頭那麼矮,隨便一翻不就跳進來了?
我爸聽後,摸了摸我的腦袋,解釋道:「在你小的時候,你奶奶就在周圍布了結界,它們是進不來的,只有在大門敞開時,結界才會有缺口。」
我了然點點頭,感慨道:「奶奶真厲害。」
15
我爸前腳剛離開,門外就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嫂嫂,我家那口子咋沒回家,還在你這裡嗎?」
我媽猛地抓住我的手,表情驚恐地朝門口望去。
我有些不安,小聲道:「媽,門外的是誰?」
「是你五堂叔的老婆,咱們不能給她開門。」
說完,我媽摟過我,嘴裡重複著:「不能給她開門。」
敲門聲大概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只聽門外的女人嘟囔了一句:
「奇怪,沒人在家嗎?」
然後就聽到腳步漸漸離開的聲音。
我媽頓時松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來得及提上來。
門外就又開始來人了。
「小曦,給我開開門。」
我一驚,扭頭跟我媽對上視線。
門外是我爸的聲音,可我爸才剛離開不到一個小時。
到鎮上的車程要一個半小時,來回最少也得三小時。
所以門外不可能是我爸。
16
見我沒反應,「我爸」又叫了我媽的名字。
「徐麗,快開門,那群黃皮子堵在了村口,我根本沒辦法出去,只能先回家想想其他辦法。
「你聽見了嗎?快讓我進去!」
「我爸」的聲音明顯急了很多,敲門聲也越來越大。
好在出門前,我爸對過暗號,不然我們也很難判斷真假。
這時,五堂叔所在的房間傳來了一聲異響。
我媽怕五堂叔出了什麼事,便叮囑了我幾句,轉身進屋查看。
門外「我爸」的敲門聲漸漸變成了砸門,我很擔心這薄薄的一層木板會頂不住。
不過還好,他似乎終於發現我們不願開門,開始放棄了。
我坐在院子裡,撐著下巴。
想著再過不久,我爸便能帶人回來。
「你這不是在家嗎?」
我一個激靈抖了起來,趕緊循著聲音望去。
老太婆故技重施,又趴在我家牆頭偷看。
她長長的舌頭掃過臉頰,陰寒地看著我。
「在門外喊了這麼久,我想討碗水喝。」
17
我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但想到她不能進來,又鼓起了膽子回話:
「你去別處討水喝吧。」
老太婆聽後「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你行個方便,就將碗水遞過來就行。」
我還是搖搖頭,不肯答應。
我媽正好從裡屋出來,依稀聽到我的說話聲。
她嘴裡嘟囔道:「小曦,你在和誰說話?」
我媽看看我,又順著我的視線,抬頭向上看去。
正好瞧見那老太婆,露個半個腦袋和她對視。
我媽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氣。
然後快步朝我走來,拉著我的手往裡屋拽去。
「進去待著等你爸回來。」
老太婆聲音沙啞道:「徐麗,你不想讓你婆婆下葬了嗎?」
我媽腳步一頓,只聽那聲音繼續道:「只要把你孩子給我,我就讓她安心下葬,你也知道的,你婆婆在世時窺探天機太多,要是再不下葬,只怕很難轉世投胎了。」
「呸。」我媽難得粗魯一回,朝地上啐了口痰。
「我一個當媽的,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去送死?」
老太婆也不惱,繼續勸道:「你家孩子已經多活了十幾年,還不夠嗎?
「這十幾年,我可是日夜盼著她回來啊。」
18
我媽情緒崩潰:「她不過就是個孩子,當年說錯了話,你放過她行不行?」
老太婆聽後,嘴角耷拉下來,那雙眼睛像淬了毒。
她反問道:「又有誰願意放過我了?
「我們畜道修煉本就不容易,你孩子的一句話,直接將我一生修為散盡,永無翻身機會,我怎麼能放過她?
「沒將你們全家弄死已經是我仁慈,要是遇上其他更難纏的主,想必你們全村都得遭殃。」
說完,她稍稍緩和了情緒,冷笑道:「你婆婆如今已死,我看你們還能護她多久。」
我媽嘴唇嚅動,最終還是沒再說話。
她將我帶回屋裡,雙手緊緊握著我。
「放心,媽會一直護著你的。」
我沒說話,將腦袋輕輕地靠在她肩膀上。
沒過多久,門外又傳來說話聲。
緊接著,是三長兩短的叩門聲。
「叩——叩——叩——叩叩。」
我媽激動地站起身,喊道:「你爸回來了!」
打開門一看,我爸正領著一位年長者站在門口。
「小曦,叫滿爺爺。」
19
我聽著我爸的話,朝年長者頷首叫了聲:「滿爺爺。」
滿爺爺微微點頭,然後自顧自地朝院內走去。
他先是用手捂了捂鼻子,然後嫌棄道:「有股子臭味。」
我爸學著他用力聞了兩下。
「是不是我媽的屍體開始臭了?」
滿爺爺搖頭,淡淡道:「是畜生的臭味。」
說著,他看向我媽:「剛才黃皮子來過了?」
我爸聞言臉色一變,擔心地看向我媽。
我媽點頭:「來了,不過你們放心,沒讓它進來。」
滿爺爺點頭,朝我開口道:「帶我去看看你五堂叔。」
「好。」
我走在前面,領著他進屋。
五堂叔躺在榻上,緊閉著雙眼。
滿爺爺上前一瞧,用手扒開他的眼皮,冷哼道:
「雕蟲小技。」
他從懷裡掏出藥瓶,倒了兩顆黑色藥丸,遞給我爸。
吩咐道:「放進他嘴裡。」
我爸小心接過,塞進五堂叔嘴裡後,沒忍住問道:
「這是什麼?」
「蛇膽,味極苦,可鎮驚解毒。」
20
五堂叔的事解決完後,他又返回院裡,吩咐我爸開棺。
「我這人最不喜窺探天機,但她是我同門師姐,我今天破例幫她算一算此劫。」
棺材打開後,滿爺爺看了一眼奶奶。
他端坐在地上,雙手合捂六枚銅錢,每搖三下便出一枚銅錢,按照次序將陽爻、陰爻排列好。
直到將六枚銅錢擺好後,他皺眉沉思。
「下下卦,難解。」
我爸上前一步,看著地上的卦象,猶豫道:
「難解並非無解,意思是可以解?」
滿爺爺用手撥了撥卦象,良久,他點點頭。
「可求貴人相助,但占卜顯示,貴人如今自身難保。」
「貴人?」我爸不解。
「我們如今能求的貴人也只有您了。」
滿爺爺搖頭:「此貴人非人,怕是你們還得再去求山上那棵千年槐樹。」
21
我爸在一旁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當年槐樹已經認了小曦做乾女兒,如今它定不會袖手旁觀。」
說著,他急匆匆就要往後山上趕去。
我媽趕緊拽住了他,臉色難看道:「你忘了?
「前些日子,那槐樹遭了雷劈,直接被大火燒沒了。」
我爸瞬間像是被抽了魂似的,癱坐在地上。
直到滿爺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槐樹遭遇天火劫,向前一步是渡化成精,退後一步便是死局。
「此卦中的一線生機,又道是枯木逢春。」
我爸眼睛一亮,激動地拉住滿爺爺的衣袖。
「這麼說,槐樹是唯一的機會?」
滿爺爺點頭,不動聲色地撥開我爸的手。
他慢慢朝我走來:「槐樹是死是活,只看今晚。
「我要你今晚去守著槐樹,你願意嗎?」
我媽在一旁拉住我,急忙道:「讓我去吧。」
滿爺爺搖頭,固執地要我去。
「要想活,就得自己求生路,上一次你奶奶已經替你求了,這次你自己來。」
我看向滿爺爺,目光堅定:「我去。
「我這次自己求。」
22
「好。」
滿爺爺從帶來的包裡取出兩樣東西。
一包蠟燭和一個瓶子。
他叮囑道:「上山的途中,你需手持蠟燭,不能讓它熄滅,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回答,要一直目視前方,不受干擾。」
我鄭重地點頭,接過蠟燭。
滿爺爺將剩下的瓶子遞給我,又繼續道:「這是黑狗血,黃皮子怕狗,其中黑狗血的味最重,我在裡面額外摻了朱砂,到時候你將黑狗血繞槐樹灑一圈,你人在圈內,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出圈。
「記住,圈內也要一直點燃蠟燭,不可熄滅,直到天亮我們來找你。」
「好,我記住了。」
就這樣,我手捧著一根燃著的蠟燭,慢慢上路了。
山裡的路特別黑,只有我手中的蠟燭亮著隱隱的黃光。
突然,背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小曦!」
如果沒聽錯的話,那好像是奶奶的聲音。
我捧著蠟燭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謹記滿爺爺的話,繼續向前走。
身後的腳步聲跟得很緊,但始終沒有超過我。
23
我害怕地加快了步伐。
眼見前方依稀看到槐樹的影子,我心中按捺不住地激動。
就在這時,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頭微微側了過去。
一道乾枯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怎麼不等等奶奶啊……」
溫熱的氣息吹在我耳邊,我能感覺到一張人臉就在旁邊。
這種感覺讓我瞬間頭皮發麻。
忽然,我餘光瞥見蠟燭搖曳了幾下,像是要熄滅了。
我一驚,瞬間清醒過來。
腳下也不敢再停了,立刻開始趕起路來。
直到看見手中的蠟燭又恢復了火焰,我才長籲一口氣。
24
當我到達槐樹位置的時候,瞧見幾隻黃鼠狼正刨著樹根。
那槐樹搖搖欲墜,眼看著就要倒下。
我趕緊上前驅逐,幾隻黃鼠狼受到驚嚇,慌忙逃竄。
我將事先帶來的黑狗血,繞著槐樹灑了一圈。
接著,將手裡的蠟燭放在地上,雙手將槐樹根重新埋好。
做完一切,我盤坐在地,身體輕輕靠著槐樹。
夜晚更深露重,我必須要看好蠟燭,以免被風吹滅。
就在這時,周圍開始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警惕地用手擋住蠟燭。
周圍的草叢裡瞬間亮起了無數綠光,和野獸的低吼。
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身子無意識地貼緊槐樹。
待那些綠光走近,我才發現竟是無數隻黃鼠狼。
它們在圈外蓄勢待發,要不是因為懼怕黑狗血,想必我此刻已經被圍剿了。
25
老太婆從黑暗中走來。
她先是趴在地上,用鼻子湊近嗅了嗅黑狗血。
然後指尖試探性地越過紅圈。
只聽見「呲啦」一聲,老太婆迅速縮回手。
她捂著受傷的部位,面容猙獰道:「有本事,你就永遠躲在裡面別出來。」
說罷,她身邊的十幾隻黃鼠狼朝我齜牙咧嘴。
我垂著腦袋,不敢回話。
眼見腳邊的蠟燭準備燃盡,我又趕緊續上一根新的。
那老太婆見我不回話,也是不死心,一直在圈外徘徊。
直到天色濛濛亮起,它們才憤憤地離開。
26
等到天色全亮的時候,我看到滿爺爺和我媽的身影。
我激動地揮手:「我在這裡!」
我爸則是跟在兩人身後,步履蹣跚。
等走近仔細一瞧,才發現我爸背著奶奶的屍體。
我指著奶奶,疑惑道:「爸,為什麼要把奶奶背出來?」
我爸「呼哧呼哧」地大喘氣,根本說不上一句話。
我媽第一時間上前查看我有沒有受傷。
見我完好無損,她慶倖地松了一口氣。
滿爺爺走進紅圈裡,指著地下說:「就埋這裡。」
我爸擦了擦額頭的汗,弱弱地應了一聲。
我媽則是卸下身上的鐵杵,開始挖土。
我不明所以:「媽,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滿爺爺摸著枯死的樹幹, 解釋道:「要將你奶奶埋在這裡, 這是當初和槐樹約好的。
「當年你奶奶早就算到槐樹會有此劫, 槐樹之所以願意護你, 不過是因為你奶奶許諾死後會葬在此處。
「雖說她這些年一直在窺探天機替人算命, 不過也因此攢了不少的福澤, 她死後,肉身埋在這裡讓槐樹汲取, 可助它渡化。」
正說著, 我媽已經將土坑挖好。
27
我爸看了滿爺爺一眼, 見他點頭同意。
我爸輕輕地將奶奶放進土坑。
他雙眼有些泛紅,聲音哽咽道:「媽,兒子只能陪您走到這一步了。」
說著, 我爸捧著黃土一點一點地撒在奶奶身上。
我現在才知道, 奶奶為了我,私底下竟然做了那麼多事。
沒有她,或許我八歲那年早就死了。
我理應送她最後一程。
我學著我爸的樣子, 跪在地上慢慢地將土坑填滿。
我啞著聲提議道:「給奶奶立個碑吧?」
滿爺爺聲音淡淡的:「不用,過不了幾天, 你奶奶就會被吸得連骨頭都不剩。
「以後要是想你奶奶了, 就來老槐樹這裡說說話吧。」
我沒回話,心裡突然開始難受起來。
離開前,我又再次回頭看了那棵老槐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最上端的黑色樹幹, 乍看之下竟然冒出了一點枝芽。
28
我們幾人回到家門口時。
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佝僂的背影。
老太婆面無表情, 睥睨地看了一眼我們,平靜道:
「我們的賬,不能就這麼消了吧?」
滿爺爺歎了一口氣, 明白要是不給她個交代,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他看了一眼老太婆, 示意道:
「進來吧。」
眼見滿爺爺要領著她進屋, 我爸大驚失色:
「不能讓她進去!」
家裡是唯一可以庇護我們的地方了。
滿爺爺無奈道:「終究要給她一個結果。」
說完, 他沖那老太婆招手,讓她跟著進來。
秉持著寧可信其有的原則,我一直戴著護身符。
「-香」「我自始至終只想要這女娃,你們把她給我, 我不會為難你們。」
我媽沖上來緊緊抱住我,哭喊道:
「不可能,實在不行, 你拿我命抵了吧。」
老太婆冷笑:「你的命,值幾個錢?」
29
滿爺爺看著大廳內燃著的供香, 開口道:
「換主吧。」
我爸不解:「什麼換主?」
滿爺爺指了指供奉的神壇:「以後你們家改拜黃大仙吧。」
老太婆雙手背後, 靜靜地看著滿爺爺。
只聽他繼續開口道:「小曦當初一句話讓你無緣仙家,現在有個法子, 就是讓你成為保家仙, 加上他們每日香火供奉你, 不出百年,你就能重新踏入仙門。」
我爸在一旁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說話。
老太婆垂著腦袋,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許久,她才啞著嗓子道:「好。」
至此,我家供奉多年的神牌換成了黃大仙。
香爐前的牌位換成了【黃柳芝保家仙之神位】。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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