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言情

矯矯不群

我娘出身花樓,卻嫁給了功名赫赫的大將軍。
我爹愛她入骨,十裡紅妝迎她入府。
這一出救風塵的戲碼傳為京城佳話。
直到我爹蒙天子賜婚,迎娶了相府嫡女,逼迫我娘做了妾。
相府千金眼高於頂,瞧不上我娘出身風塵,料定她德不配位。
我本以為娘親會傷心驚懼,可她卻在小產後性情大變:
「我們那個時代的女子敢愛敢恨,這些負心薄幸之人就該吞一萬根針!」
當晚,她端著一碗絕子藥進了我爹的房中。
1
我娘是玉春樓的清倌人,因著一手精湛的琵琶名動京城。
十年前,我爹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幾乎廢了一條腿。
自此失了聖心,成日鬱鬱寡歡,流連於煙花之所。
娘親憑著賣入風塵前的一身醫術,奇跡般地治好了我爹的腿。
兩ťůₗ人一見傾心。
我爹當即為娘親贖身,十裡紅妝迎她為將軍府的正頭夫人。
這一出救風塵的戲碼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世家貴眷瞧不上娘親的出身,每有雅集必定為難嘲諷。
娘親將怒火中燒的爹爹攔了下來:
「貴女們好面子,自然不願與我往來,可咱們活的是裡子,何必被這些閒言碎語所傷,妾身相信日久見人心。」
我爹失神地看著娘親,陡然多了幾分心疼。
娘親雖性情溫婉,卻不是旁人口中華而不實的花瓶。
上元節流民作亂,娘親手持長劍,救下了被歹人驚了胎氣的國公夫人。
國公府上下念著娘親仗義相救之情,滿月酒席上,林夫人笑意盈盈地拉著娘親結交貴眷。
漸漸地,娘親賢慧和善的名聲便傳了出來。
我時常恍惚。
娘親滿腹的才華和見聞怎麼瞧都不像是久居青樓的女子,更不像自小在四書五經浸染下長成的姑娘。
可自我記事起,她便以爹爹為天,中邪似的一心撲在他身上。
甘願為了爹爹屈居後宅,相夫教子。
流水的席面上,同僚紛紛恭維我爹,說若沒有我爹慧眼識珠,只怕我娘這顆「明珠」便要埋沒在秦樓楚館之中。
我爹紅了眼,烈酒下肚,拉著同僚訴說著一腔深情:
「若沒有玉弦,只怕我Ṭúₕ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是我該念著她的恩情才是。」
一時間,京中的謠言變了風向,就連酒館中的說書先生都在歌頌著爹娘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佳話。
自我懂事起,娘親便以身作則地教導我:
「這個時代的女人,地位都是靠著父親和兄弟,你要顧著將軍府的體面,處處謹慎才是。」
娘親常常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每每展露疑惑,她卻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將軍府上下被娘親打理得井井有條,我爹在外還得了個治家嚴謹的名聲。
在我心中,夫妻伉儷便該是爹娘那般。
爹爹的腿傷好了,重得聖心,在甯國公老將軍的提攜下,立了些不大不小的戰功,將軍府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他的官位越來越高,在府中的日子更少了。
甚至連娘親懷了身孕也沒有表現出多少喜悅,眉眼之間皆是宦海浮沉的憂思。
他說如今正是光耀門楣之際,不能被兒女情長所牽絆。
我十歲生辰前,爹爹與甯國公在塞北戰場上大破敵軍。
我們翹首以盼。
可等來的不是爹爹帶著賞賜風光回府,卻是一道賜婚聖旨。
2
陛下為嘉獎有功之臣,特留了幾位將軍在宮中,大擺慶功宴。
可我爹卻在醉酒之時,於御花園中冒犯了入宮探望太后的相府嫡女沈聽瀾。
侍衛循聲找到兩人時,沈聽瀾鬢髮散了大半,如受驚的鳥兒般眼尾含淚。
而我爹的外袍被扯下來大半,袒露的半邊身子被沈聽瀾的手抓出了幾道痕。
這香豔的場面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我爹酒醒後百口莫辯。
聖上大怒,痛斥我爹目無王法。
危急關頭,沈聽瀾竟跪在大殿上為爹爹求情:
「臣女與齊將軍自幼相識,早就芳心暗許,可天不遂人願,將軍與夫人情深義重,臣女也是因著這個緣故才久久不願婚配。
「今日之事雖事發突然,可臣女不怪將軍……」
沈老丞相是三朝元老,幾個兒子雖不成器,可均在朝中任職。
只有這一個女兒年近二十五尚未婚配。
丞相為此愁白了頭髮。
每欲為沈聽瀾說親,她都以死相逼,一來二去便將自己拖成了老姑娘。
沈聽瀾當即表明心意:
「事已至此,臣女自知將軍已有家室,只求入將軍做個侍妾,便是無名無分也絕不後悔。」
可堂堂相府嫡女,怎可給人做妾。
陛下對爹爹下了死命令,親書了這一道賜婚聖旨。
爹爹拿著聖旨回到府中,破天荒地掉了許多眼淚:
「是我混帳!可我卻不得不應,如今聖上尚且願意給我選擇,若是我執意不允,你和女兒豈有活路?
「那沈聽瀾是世家貴女,斷不可為人妾室,沈丞相位高權重,朝中關係紛繁複雜,將軍府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榮光,絕不能毀在我手中。」
爹爹的弦外之音便是要娘親自願讓出這正妻之位。
娘親薄唇微顫,臉色煞白。
她靜靜在我榻前坐了一夜,險些動了胎氣。
我在睡夢中,隱約聽見娘親自言自語,念叨起了奇怪的話:
「原來我從未攻略成功嗎……」
可破曉時,她卻強顏歡笑對爹爹說:
「為了你,為了女兒,我願意的。」
我爹大喜,眸光中滿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鬆快。
娘親先是震驚,隨後便心灰意冷地垂下眼眸。
我知道,她心中對爹爹有了怨氣。
她恨爹爹變心之快,更怨爹爹將她視為仕途上的阻礙。
3
大婚那日,我爹被沈聽瀾的幾個兄長堵在前廳,而沈聽瀾卻趁著這個間隙將我娘帶到了她院子裡,逼迫娘親向她敬妾室茶。
沈聽瀾半倚在貴妃椅上,通身貴氣,容貌亦是一等一地出塵。
半晌,她才依依不捨地從餘光中施捨了兩個眼神。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可你出身風塵,便註定了你要處處低人一等,我今日是要好好奉勸你一句,這黃粱一夢也該醒了。」
她勾了勾手指,好似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憐憫:
「我也並非那小心眼的女子,只要你肯安分守己,做好你的姨娘,我自會賞你和你的女兒一口飯吃。」
茶水被燒得滾燙。
娘親半跪在地上,手指都快脫了層皮,可沈聽瀾卻遲遲不肯接過那盞妾室茶。
直到我爹被人群簇擁著推進了新房,沈聽瀾才悻悻收了興致,擺擺手將我和娘親丟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娘親一路未言。
爹爹一個武將,若真想脫身出來護著娘親,自然有的是法子。
可他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那日後,娘親好似賭氣般,躲著不見爹爹。
沈聽瀾也並未如她說的那般,願意大度地同旁人分享夫君。
成婚以來,我爹日日宿在她院中,那流水的補品和安胎藥一碗一碗地送進她的院子。
不過一個月,沈聽瀾便被診出了身孕。
聞聽此消息時,娘親手中的茶盞轟然墜地。
連我一個孩子都瞧得出,沈聽瀾這身孕絕不止一月。
只怕兩人早有首尾。
可娘親卻將這委屈生生打碎了,咽回肚子裡,只是抬眸望瞭望外頭:
「或許我該走了。」
爹爹不來看我們,為了開解娘親,我日日同她到後院下棋觀月。
我安慰她:
「娘親莫怕,你還有女兒,還有肚子裡的弟弟妹妹,日後我們長大了,必定為娘親遮風擋雨。」
娘親垂下眸子,溫熱的淚珠卻滴落在我手心。
可我們都沒有想過,這沈聽瀾並非外頭傳言的一般,對我爹那般情深義重,卻是另有私情。
4
一日夜裡,我與娘親在後院賞月,卻聽見了女子的啜泣聲。
我與娘親循聲過去,卻見沈聽瀾掛著黑色斗篷,倚靠在一個男子懷中。
她錘了錘那男子的胸口,哭得梨花帶雨:「你這個負心漢,若不是你不願意娶我,我又何必用盡法子嫁給齊源景,讓我們的孩子認旁人做爹?如今你竟娶了一個貌若無鹽的女人為妻,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男子的身影被樹影遮蔽。
可只是瞧那露出的半張臉,我便認出那是春日宴上得聖上賞識的新科探花郎薑世延。
「我出身卑微,沈丞相斷不會允許你嫁給我,她是我的恩師之女,我娶她也不過是為了官聲。
「都是我一時糊塗,才讓你懷了身孕,可這齊將軍與你有自幼相識,如今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後宅女子手段狠辣,我只怕你……齊將軍的原配不過是個歌女,沒有手段,自然對你沒有威脅。
「你再忍些時日,等我在朝中站穩腳跟,日後徐徐圖之。」
不過三言兩語,便將沈聽瀾哄得展顏。
我心中氣憤:
「竟是她的私情!我們告訴爹爹去,看她還如何囂張!」
可娘親卻將我攔了下來。
「沒用的,將軍府又如何鬥得過在朝中紮根幾十年的沈家,更何況,此事你爹爹只怕心中有數。」
娘親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將此事死死爛在肚子裡,否則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可沈聽瀾不知從哪知曉風聲,竟擔心自己的私情敗露,多次試探于娘親。
半月後,沈聽瀾以娘親的貼身嬤嬤偷了她安胎的銀耳為由,要將她活活打死。
娘親撲過去要護住嬤嬤,那板子卻結結實實地落在自己身上。
我用盡力氣攥住那板子:「我娘Ṭü⁵做錯了什麼?為何夫人要這般咄咄逼人,莫非是心虛!」
我一句話,卻觸了她的黴頭。
她的眸光漸漸黯淡了下來,陰翳浮現。
她擺了擺手,命人放下手中的板子:
「一個庶女當眾下我的臉,恐怕是你娘管教不嚴,今日我便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當家主母的手段。」
她命身邊的柳嬤嬤將一碗催產藥灌入娘親口中。
「這老話都說,夫人早產七活八不活,你這身孕正好七個月,若是你能順利生產,我便饒你一條命,否則……就算是將軍來了,正頭夫人尚未生育,你一個妾室又有什麼資格生下將軍府的長子。」
沈聽瀾將娘親丟回院子裡:「你不是醫女嗎?那我便看看,今日你如何自救。」
娘親疼得脫力:「快去國公府找林夫人……」
我躲開了沈聽瀾的人,從府中的狗洞鑽出去,一路連滾帶爬到了國公府。
林夫人帶著太醫ṭůₒ闖進來時,娘親已經是強弩之末。
太醫把脈過後便歎氣搖頭:
「夫人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只怕這孩子也保不住了……」
國公夫人拉著我的手,眼含熱淚:「好孩子,快去同你娘說幾句話吧。」
我湊到娘親耳邊,殷切期望她能再同我說說話。
她卻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喃喃道:
「我後悔了選他了……
「這便是攻略失敗的下場嗎……
「好痛。」
我哭著求娘親別走。
「娘是個窩囊的,這輩子給人騙了,才淪落到這般田地,不過……日後會有更厲害的娘保護你。
「你要記住,日後莫要冒尖出頭,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娘親帶著怨氣氣絕。
自始至終,爹爹都未出現過。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雙眼黯淡。
直到我哭幹了眼淚,一雙回溫的冷手卻突然撫上我的脖頸。
「月兒莫哭,娘親回來了。」
我虎軀一震,再抬眸卻對上了娘親的目光。
她黯淡的眸光逐漸迸發出生機。
那一點光逐漸明朗,更添堅韌。
太醫大驚:「老朽聽聞夫人曾是醫女,想來是底子好,心中又對姑娘有執念,這才呈現枯木逢春之態。」
林夫人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我。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可看著娘親眼中的光亮,我腦子裡不自覺地浮現她的話:
「任務失敗了,我要走了,新的娘親會保護好你……」
我雖不知娘親的話是何意。
可我卻隱隱有所察覺,眼前的娘親換了裡子。
娘親自小產那日死裡逃生後,性情大變。
她不再像從前那般謹言慎行,卻多了幾分離經叛道。
娘親能下床那日,將院子裡的「女戒」、「烈女傳」、「賢媛集」全部翻了出來,一股腦丟進火盆。
娘親的臉迎著火光,卻越發興奮。
我有些不自信地問:「娘,從前你要女兒將這些爛熟於心,要女兒靜心修身,如今不看了嗎?」
娘親眼中驟然閃過疼惜之色,隨後將一本「孫子兵法」遞到我手中。
「這才是我女兒該看的東西。」
看著我爹因為內疚送來的補品,娘親隨手便倒進了花盆中,不屑道:
「馬後炮一個!這些深情的戲碼做給誰看呢?不過是把我當作標榜他深情偽善的籌碼罷了。」
沈聽瀾多次遣人來喚娘親,說她出了月子,理應日日到主母面前請安。
可娘親不當回事,偷偷從後門帶我溜出府,往國公府的方向去。
我心中憂慮:「那一日是女兒的魯莽才害了娘親,若是再開罪大娘子,女兒怕連累娘親。」
娘親挑眉,不以為意:「她如今不敢對我怎麼樣,再說你忘了娘親可是個醫女,我在她的安胎藥裡下了些安神藥,只怕她現在正昏昏欲睡,無暇管我們母女。
「林夫人那日仗義相救,我們理應去謝恩。」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眸光一動:「更何況如今我們捏著她的把柄,只需好好利用,做個籌碼,她必定狗急跳牆,我們只需等她犯錯便是。」
娘親出了府,卻與林夫人在京郊的難民安置所碰面。
林夫人欣慰點頭:「你終於想通了,你這一身的醫術,若是同我一起接濟難民,只會更事半功倍。」
娘親閒暇之時便戴著面紗在難民醫館坐堂。
所到之處無人不稱讚一句「活菩薩」。
可娘親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連我爹也瞞著。
爹爹每每疑惑我們的行蹤,都被娘親搪塞過去。
她倚靠在貴妃椅上,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書上赫然寫著:
「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她摸了摸我的頭,耐心向我解釋道:
「若是有心之人,即便我不說亦能知曉其中曲折,借別人的嘴將這些功勞說出來,倒顯得不刻意。
「若是來日那沈聽瀾要暗害我,只怕外頭的唾沫都能淹死她,我便是要她狗急跳牆,露出馬腳。」
果不其然,我與娘親偷偷出府的事情很快便傳到沈聽瀾耳中。
可她竟沒有拿這件事來做筏子為難娘親。
事出反常必有妖。
娘親攪弄著碗裡的熱粥:
「只怕她是憋著壞水呢,一個女子行蹤詭秘,怎會不惹人懷疑,恐怕她正思索著如何用這件事來讓我永遠無法翻身。
「我們要做的,便是畫地而守。」

5
立春過後,皇后辦了一場賞花宴。
皇后身邊的掌事姑姑親自來送帖子時,特意交代爹爹將娘親帶上。
爹爹不明所以,卻多番叮囑娘親:「今日宴會上都是官宦貴眷,你一切聽夫人的,莫要給我丟人。」
娘親笑著應承,卻轉頭翻了個白眼。
席面上,沈聽瀾拉著皇后娘娘攀談。
皇后娘娘興致寥寥,目光卻落在了娘親身上。
娘親低眉順眼地站在沈聽瀾身後。
突然,一個小宮女迎面撞上娘親,湯羹濺了她一身。
我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如此冒失,還不快下去更衣。」
娘親給了我兩個眼神後,便跟著那小婢女去了廂房。
我們心中跟明鏡似的,沈聽瀾這是給自己擺了一齣戲。
一見我爹對娘親的態度,皇后眉眼顰蹙道:
「前些日子太子替陛下巡訪民間,竟意外發現城外設了難民安置所,其中一位醫女不願表露身份,太子多番探察,才發現那是將軍府的原配夫人。
「今日本宮瞧著,將軍府上下竟不是一條心,莫非這有功之人在將軍心中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無用之人?」
沈聽瀾臉色劇變。
我爹的臉更是黑得跟鍋底一般。
林夫人在一旁幫腔:「只怕齊將軍對此渾然不知,一心只撲在正頭夫人身上,可憐這玉姨娘,本是好意卻多番被誤會,如今更是過得如履薄冰。」
皇后加重了語氣:「齊將軍是個聰明人,但本宮需提醒你一句,新歡舊愛之間,可莫要失了度。」
沈聽瀾怒不可遏,氣得咬牙:
「好啊,你們打量著誆騙我,我今日定要叫你娘那個小賤人身敗名裂。」
話音剛落,皇后身邊的小宮女便匆匆跑來回話:
「玉姨娘好似在席面上喝多了,現下正在廂房醉得不省人事。」
沈聽瀾當即有了幾分底氣,故意提高了幾分音量:
「到底是青樓出來的,就算到了宮中也改不了那一身的風塵氣,竟如此不講規矩!」
周圍的貴眷都望了過來。
林夫人面色有些難看:「娘娘莫急,玉弦向來是個守規矩的,不如妾身去瞧瞧。」
可沈聽瀾卻不依不饒,變著法子引皇后前去。
6
我們一行人尚未走進偏殿,空氣中頓時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旖旎香氣。
地上散亂著男女的衣物。
隔著紗帳,似乎還能看見榻上男女交疊的兩道身影。
林夫人久居後宅,一眼便瞧出了不對,正欲阻止眾人的步伐,卻為時已晚。
沈聽瀾卻難掩得意,高聲道:
「放肆!這可是皇后的內殿,你素日不檢點便罷,如今偷人竟敢偷到這來!將軍府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
林夫人有意開解,皇后卻發了話: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今日倒要看看,什麼人敢在本宮的內殿造次!」
沈聽瀾得了意思,眉毛都快揚到天上去。
她快步上前,一把扯下那榻前的紗帳。
「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沈聽瀾話到嘴邊,臉卻突然僵住。
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熟悉的身影。
那床榻上躺著的男女,分明是新科探花郎姜楚和沈聽瀾身邊貼身伺候的柳嬤嬤。
兩人臉頰微紅,正抱在一起睡得昏沉。
我險些憋不住笑,卻用著孩童最天真的聲音發問:
「姜大人可是有婦之夫,怎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冒犯母親的嬤嬤!」
沈聽瀾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隨後沖上去將衣衫不整的柳嬤嬤扯下來,一個巴掌便甩在她臉上。
「你個不要臉的老賤人!看我今日不撕了你!」
沈聽瀾頓時沒了世家貴女的矜貴,鬢髮散亂,整張臉都因憤怒而變得扭曲。
她扯著柳嬤嬤的鬢髮。
清醒過來的柳嬤嬤被她打滿臉腫脹:
「賤人!竟如此不知羞恥,我待你不薄,你便是這麼報答我的?」
親眼看著自己的心愛之人行苟且之事,這滋味只怕不好受。
皇后娘娘發了火,出聲喝止:
「放肆,內殿之中竟如此喧嘩,還不快上去把她拉開!」
我爹在外頭便聽到動靜,沖進來時更是被驚得臉色煞白。
他沖上去要拉沈聽瀾,卻被沈聽瀾的指甲劃破了臉。
鮮紅的血痕赫然醒目。
我爹吃痛,終於大聲喝止:「夠了,還要再胡鬧到什麼時候?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跟個潑婦有什麼區別,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敢造次!」
薑世延被吵鬧聲驚醒後,當即便跪在地上請罪:「臣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記得自己多喝了幾杯……」
姜世延畢竟是朝廷官員,這罪名自然就落到了柳嬤嬤的頭上。
僵持不下之際,我娘從另一頭的偏殿姍姍來遲。
她們都忘了,娘親是個醫女,怎會聞不出她醒酒湯裡摻的催情藥。
這般好的東西,自然要用在沈聽瀾的心上人身上。
林夫人與娘親眸光交會,當即便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掩面笑道:
「這探花郎年輕氣盛,喜歡個人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這柳嬤嬤可是從小看著沈夫人長大的,如此行事未免太不給將軍府面子了吧。」
我娘朝皇后娘娘盈盈țų₅施禮,開口替沈聽瀾求情:
「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夫人一時氣急也是情理之中,還請娘娘莫要怪罪夫人今日的失禮。」
沈聽瀾意識到自己被擺了一道。
正欲爭辯,卻被我爹死死拽住,吃下了這個啞巴虧。
皇后娘娘暼了一眼跪在地下瑟瑟發抖的四個人:「還不把他們拉下去,要在這礙了本宮的眼嗎?」
語罷,她慈愛地將娘親扶起: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今日設宴本就是為了替陛下嘉獎你為百姓做的事,卻鬧出了如此笑話,也是本宮的人辦事不力,既然你開了口,這件事本宮便不再追究。」
說著她從自己的鬢髮上扯下一根碧玉簪子,交到娘親手中:
「本宮知道,陛下賜婚于齊將軍,你心中委屈,可你能以德報怨,本宮與陛下自會記得你的好,日後也會護著你。」
娘親嘴上卻不敢應,連連回絕,怎麼看都是一個安於內宅的婦人。
皇后點了點頭,更添了幾分安心。
7
皇后雖未降罪,可今日之事早就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人人都說,當今的探花郎姜楚眼光獨到。
娶了個夫人是個無鹽醜婦,如今在宮中與將軍夫人的老嬤嬤大行穢亂之事,臉皮竟比城牆還厚。
我爹最好面子,雖是武將,可視官聲如命。
回去的馬車上,他沒給沈聽瀾一個好臉色,也顧不上她的臉面,開口便斥道:
「這便是你做的好事,你的人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我日後如何抬得起頭?」
礙于沈聽瀾還懷著身孕,我爹沒有多加苛責。
可為了做給宮裡看,她將沈聽瀾禁足祠堂,要她跪滿三天三夜。
沈聽瀾沒法沖我爹出氣,便將一腔怨氣都撒在了柳嬤嬤身上。
柳嬤嬤年近五十,替沈聽瀾做了不少醃臢事。
沈聽瀾恨毒了她玷污了自己的心上人,要她以最不光彩的方法生不如死。
「不中用的東西,將我交代的事辦砸了便罷,還敢肖想我的人,你既然喜歡勾搭男人,我便將你賣到那最下等的窯子裡,要你享盡極樂,生不如死。」
不過三日,那人牙子便來回沈聽瀾。
柳嬤嬤不堪受辱,不過三日便被折磨斷了氣。
沈聽瀾雖沒有受到太多牽連,可斷了她的一大臂膀,日後再籌謀,便更簡單了些。
更何況,柳嬤嬤死得不冤枉。
當初可是她告訴沈聽瀾,給娘親灌催產藥這個法子。
也是她,將那碗下了毒的催產藥灌進娘親口中。
那晚,聽著柳嬤嬤的慘叫,娘親在後院燒起了紙錢。
嘴裡還自言自語:
「你就是個糊塗的,非要選那麼個不中用的男人做攻略目標,落得這個下場,險些連自己的女兒也護不住。
「不過你放心吧,我既然選了你的女兒,便會好好護著她,你的仇……我也不會忘,我向來最看不慣這些負心薄幸之人,他們的好日子馬上就該到頭了……」
我靜靜聽著,雖不懂娘親口中的「攻略目標」為何意。
可我卻聽懂了「復仇」二字。
娘親險些喪命,以及胎死腹中的弟弟,這樁樁件件。
娘親不會忘,我更不會忘。
8
我娘與林夫人接濟難民之事很快便傳了出去。
陛下龍顏大悅,有意嘉獎,便給了我爹巡視糧道這個肥差。
我爹當晚便收了沈聽瀾的管家權,要她安心養胎,將軍府上下便交由娘親打理。
他怕娘親心中不快,又當著滿院下人的面,將沈聽瀾貶得一無是處:
「我自小便知那女人是個蠢貨,如今我險些被她連累,皇后娘娘沒有降罪都是為著你。」
「你是我的髮妻,若非如今相府勢大,我又怎會願意委屈你,等來日我軍功更盛,一定還你正妻之位……」
說著,我爹含情脈脈,伸手便要去扯娘親的衣帶。
娘親撇了撇嘴角,以身體不適將我爹趕了出去:
「夫君見諒,妾身小產後尚未恢復,只怕無法伺候,若夫君有意,妾身可替夫君尋幾個中意的通房。」
我爹吃了閉門羹。
可娘親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我爹理虧,自然不敢發火。
更何況,若非娘親這番謀劃,我爹也無法憑著好名聲得這門差事。
只是主母尚在,要妾室管家,無疑是打沈聽瀾的臉。
就算她坐得住,她背後的相府也必然心急火燎。
官員們慣會見風使舵,眼瞧著我爹得了聖心,紛紛上門巴結,企圖從中撈幾分油水。
丞相府見自己的女兒失了寵,姨娘東山再起,果真坐不住。
不過一月,相府的老夫人便帶著府中的庶女上門。
沈聽瀾院中的耳目不過半晌便來告知娘親那邊的情況。
一見那打扮得嬌俏的庶女,沈聽瀾怒火中燒,沖自己母親說了狠話:
「女兒不過是一時失勢,可我懷著將軍府的嫡出血脈,女兒嫁入將軍府尚不足半年,母親不體諒女兒便罷,竟巴望著送個庶女進來分寵?
「爹爹究竟是真的疼愛女兒,還是擔心女兒失了夫君的心,不能指望著夫君幫扶那幾個不成器的兄長!」
沈聽瀾與心上人謀劃多時才嫁入將軍府,可現下母家卻要送一個貌美的女兒來威脅她孩子的地位,她又豈能咽下這口氣。
再者,這位庶女卻不是省油的燈,她的生母深得沈丞相寵愛,明裡暗裡沒少給沈夫人使絆子。
光是應付娘親便叫她手忙腳亂,豈會任一個沒安好心的庶女過門。
娘親擺了擺手,微微揚起嘴角。
那小婢女退下後,她翻看著手中的帳本,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夫人著急上火,想必此時只有姜大人最能安撫她的情緒,我們理應幫她一把。」
薑世延出身寒門,又無母家幫扶,原本欽定他與父親共同負責的鹽務也被家世更好的世家子弟奪走。
他失意之時,娘親暗中尋人提點了他。
萬般無奈之下,薑世延果然找上了沈聽瀾。
趁著沈聽瀾出城禮佛,他買通了府中小廝,與沈聽瀾在廂房會面。
一見面,薑世延哽咽難言,許久才同沈聽瀾哭訴道:
「我能依仗的只有你了,你如今是將軍夫人,齊將軍現下正得聖心,只要你為我從中斡旋,我定能擺脫現下困境,柳暗花明。」
見沈聽瀾猶豫,他又深情撫上她的肚子,好似蠱惑道:
「就算你不為我著想,也要為了我們的孩子考慮,日後我走得越高,于你和孩子而言也是最大的底氣。」
沈聽瀾徘徊不定,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可打點官員,自然要以將軍府的名義。
這錢財自然少不了。
管家之權沈聽瀾勢必要先奪回去。
9
不過半月,將軍府名下的莊子上便出了亂子。
下人因不滿銀錢分配打了起來,嚷嚷著如今將軍府的管事克扣了下人的錢財,紛紛堵在外頭要公道。
此時懷著身孕的沈聽瀾卻如及時雨一般出現,將帶頭鬧事的夥計抓了起來,又查出了克扣工錢的管事。
如此雷霆之勢,持家之道亦叫人側目。
她沖進娘親的院子嘲諷道:
「你便是這麼管家的?才短短幾日便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若沒有我替你善後,我看你如何向將軍交代?」
娘親故作驚懼,面色無措道:
「夫人救命,是妾身無用……」
我爹回府後,娘親便主動交出了管家之權:
「妾身到底眼皮子淺,夫人是世家之後,自然比妾身更知曉如何管家,妾身自然不該越俎代庖。」
沈聽瀾拿走對牌鑰匙時依舊趾高氣揚:
「到底是青樓出來的娼女,經不住吹捧,我只需使些小手段,你便自顧不暇了,還敢妄想踩在我頭上?只怕是要步你那死去孩子的後塵……」
娘親袖口下的手隱隱攥緊,望著沈聽瀾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不急……我們來日方長。」
沈聽瀾得意于在娘親這扳回了一局,卻忘了。
在她入府前,娘親管家多年,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這一切都是為了「順理成章」地將管家權丟回沈聽瀾手中。
沈聽瀾重新管家後,Ţŭ̀₀娘親難得清閒,只是在院子裡看著我讀書習字。
下人來回娘親,說沈聽瀾自奪回管家權後,近日的會客活動更多了不少,連府中的公賬上都多出了不少莫名的支出。
庫房中不少古玩字畫被沈聽瀾借著雅好之名,通過信得過的中間人送入與將軍府交好的幾個官員家中。
表面上是禮尚往來,我爹就算察覺不對,也未過分上心。
而這「送禮」的中間人,自然打著將軍府的名義,要負責鹽務的官員們給姜世延開一條平坦大道。
官員們私下只會認為將軍府是為了拉攏,自然不會聯想到沈聽瀾與薑世延的私情。
眼見火候差不多,娘親提筆寫下一封書信,要人偷偷送到薑世延的夫人手上。
10
姜世延的妻子周氏收到了娘親的信件,果真與娘親在玉春樓的廂房中會面。
娘親表明來意,她放下警惕後便沒忍住發問:
「不知夫人這是何意?我是姜大人的妻室,自然與他在同一邊,夫人又怎敢斷定我願意向大理寺舉報自己的夫君貪污受賄,結黨營私?」
娘親低頭撫摸了自己的小腹,黯然神傷道:
「因為……我也曾失去過孩子,我知道被自己夫君背叛是什麼滋味,與其惶惶不可終日,不如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周夫人觸目慟心,許久才自嘲道:
「夫人果然好謀算,每一步都算得准,可偏偏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固然恨那個女人,可我更想殺了薑世延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娘親早早便查清了薑家的內幕。
周夫人是姜世延的恩師之女,當初姜父早逝,窮困潦倒時是周夫人的父親出手相助,更助他登上高位。
可周夫人只是祭酒的女兒,于姜世延官場之上的助力畢竟有限。
為著自己的官聲,薑世延不得不娶她為妻,可婚後卻縱著沈聽瀾戕害於她。
因著沈聽瀾的一時醋意,薑世延竟親手灌了她一碗落胎藥,事後卻無半分安慰:
「我正是上升之時,一個孩子而已,我們日後還可以有,你何必傷心?若你能幫我,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不僅如此,他更以周父威脅:「你的父親年事已高,你也不希望他為官一輩子,到老還因著你這個女兒操勞吧?」
他舍不下官場清名,卻借著沈聽瀾往上爬,將整個薑家置於火坑之中。
若能脫離苦海,全身而退,周夫人又怎會不願意。
娘親將一本帳目留下:「你是他的妻子,選擇權在你手上,或是為虎作倀,或是逃出生天,全在你。」
可一個人溺水久了,又怎會不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11
姜世延正春風得意時,卻被自己夫人檢舉,將他賄賂高官的證據呈上公堂。
朝堂之上,更有官員參我爹結黨營私。
將軍夫人私下結交貴眷,支出多少金銀財寶皆是鐵證。
我爹百口莫辯。
聖上雖未降罪,卻也做了表面功夫,讓我爹停職在家。
春風得意之時,卻被妻子連累,一朝跌落谷底,自然煩悶無比。
我爹喝醉了酒,一巴掌甩在了沈聽瀾臉上:
「賤婦,你自詡縱橫謀劃,怎的半點沒沈丞相的精明,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我怎麼就娶了你這般蠢貨!」
沈聽瀾也不認輸,挺著肚子與我爹對峙:「我還不是為了將軍府的前程,我不過是想為你拉攏人心,誰知那個女人竟敢告到聖上面前?
「就算他們有證據,礙著我爹的面子,不也沒有將你如何,你何必咄咄逼人?」
我爹滿眼不耐煩,未控制住力道,推了沈聽瀾一把。
「我忍你很久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個姓姜的成日眉來眼去,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久了,如今他就要死了,我看你還能得意幾日!
「若不是看著你爹還有幾分用處,我早便一劍殺了你這毒婦!」
我爹雖有猜測,卻不知兩人私交甚深。
一番話下來,卻實打實是殺人誅心。
12
薑世延下獄那日,沈聽瀾動了胎氣早產。
下人匆匆跑去尋我爹,說沈聽瀾惶惶不安,要我爹去從旁陪著。
可我爹卻面露嫌惡,將傳話的婢女轟走:「又不是閨閣女子了,生孩子這種事自有太醫料理,尋我有何用?」
我爹當然不會管,他巴不得沈聽瀾自掘墳墓。
娘親沒有在此刻落井下石,卻親自拿了帖子到宮中尋太醫。
沈聽瀾信不過娘親,大罵她假好心。
娘親亦沒有惱怒,卻是親自請相府沈老夫人入府看顧。
足足叫喊了一天一夜,沈聽瀾才產下一個男嬰。
本是將軍府的嫡子,可我爹卻絲毫不在意,直到丞相夫人發了火,我爹才不情不願地踏進了沈聽瀾的院子。
眾人都清楚,我爹因為前些日子的事情對沈聽瀾懷恨在心,可礙於相府的權勢,他不得不做好表面功夫。
他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夫人犯了錯,如今尚在禁足,沈老夫人雖是娘家人,可也不好如此包庇,將軍府如今有玉弦掌家。」
夜裡,娘親端著湯藥去瞧沈聽瀾。
沈聽瀾卻發瘋似的打翻那碗湯藥。
她大聲咒駡娘親虛情假意:
「你瞧著我落魄了,也敢來瞧我的笑話,我告訴你,我生的可是將軍府的嫡子,我縱然一時失勢,也終究壓你一頭!」
這話被我爹聽見了,將娘親護在身後,一紙休書便要給了沈聽瀾:
「犯了錯還不知悔改!就算是聖上賜婚,我也斷斷留不得你這毒婦!」
娘親卻淚眼滂沱,將我爹攔了下來:
「婦人產後心思敏感也是有的,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可要念著夫人為將軍府生下長子的功勞。」
我爹恨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當初娶沈聽瀾,他也並非全然不樂意。
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自然氣急。
我娘俯身,撿起那碎了一地的碗。
「夫人既心系旁人,為何還要留在這將軍府逢場作戲?」
沈聽瀾原本呆滯的眼神中突然迸發一絲異樣的光亮,警惕地問道:
「你這是何意?」
娘親耐著性子解釋著,聲音好似蠱惑道:
「國公府的林夫人于我素來交好,她的夫君主理姜大人一案,若我求她,姜大人必定有一線生機。」
沈聽瀾好似有所動搖,猶豫地看了一眼搖床裡的孩子。
「我不信這天下有莫名的善意,我們從前勢同水火,你又怎會願意幫我?」
娘親不疾不徐道:「這孩子是將軍府的嫡子,我自小產後便傷了身子,如今更不得寵愛,若這孩子可以記在我的名下,加之府中無正妻,我自然有出頭之日。
「再者,夫君早對你和姜大人的事有所懷疑,即便今日被你敷衍過去,你就能保證來日你這孩子的事不被夫君發現?」
沈聽瀾閉了閉眼,將快要溢出來的眼淚收了回去:「你想要我做什麼?」
娘親話鋒一轉:「只要將軍尚在,這將軍府總會有身份尊貴的正頭夫人,來日若是生下長子,我的謀劃豈不是ŧü₎都做了廢,我要夫人替我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沈聽瀾驚愕半晌,卻突然笑了出來:
「人人都說你愛齊源景如命一般,為了他甘願做妾,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
娘親擺弄著手中的撥浪鼓:「什麼情比金堅,若來日色衰而愛馳,都不如這富貴體面來得痛快。」
那一日,娘親說服了沈聽瀾離府,同薑世延私奔。
我有些憤憤不平:「娘親你何必幫她!她害了如此多的性命,現下她的孩子還要占著將軍府嫡子的名頭,豈不是便宜了她!」
娘親寵溺地看著我,險些笑了出來:「傻孩子,且看著吧。」
「這薑世延和你爹是一丘之貉,若能活命,看著害了自己的舊情人,你說她還能對他一如往昔嗎?
「她在我身上加注的痛苦,我一日也沒有忘,我便是要看她自掘墳墓,而齊源景這個罪魁禍首,自然不能妄想逍遙一世。」
我定了定神。
看著娘親雀躍的樣子,我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13
沈聽瀾出了月子後,便回了相府。
這一次,她轉了性子,竟主動提起了為我爹納妾的事。
「女兒想通了,與其叫那青樓出來的女人拿捏將軍,這將軍府的好處自然只能落在相府手中,女兒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
「夫君正是上進之時,雖現下失了聖心,但只要爹爹從中斡旋,來日朝中必定還有夫君的一席之地。」
沈聽瀾帶著庶妹回了將軍府。
我爹畢竟要倚仗丞相,加之在沈聽瀾與娘親這兩頭吃了閉門羹,自然對這溫柔解語的沈姨娘高看了幾眼。
而我娘很懂事地將那庶女安置在離我爹最近的落月閣。
「這成人之美的事,我自然是一百個樂意。」
可沈聽瀾並非喜好成人之美的善人,她遣人送進落月閣的合歡酒中,可摻了十足的絕子藥。
娘親親自調配,絕不會出錯。
沈聽瀾雖貴為嫡女,卻受沈姨娘與她小娘磋磨不少,讓她入府,亦是借刀殺人,為沈老夫人除掉這個禍患。
姨娘入府不過一個月,沈聽瀾便在娘親的安排下,同薑世延私奔了。
我娘安慰道:「夫君莫要氣急,既然夫人心不在此,用這一個逃跑的女人來換將軍府的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這事終究是他相府有愧於我們。」
可我爹卻好似早有預感,甚至多了幾分鬆快。
「跑了一個吃裡扒外的女人,得了相府的幫扶,倒省了我不少事。」
朝廷跑了一個重犯,我爹沒了夫人,相府自知理虧,便補貼了將軍府不少錢財。
我爹沾沾自喜,以為眼下困境不過是一時。
卻不知,他再也無法回到那個位置了。
再說,那沈姨娘果真有幾分手段。
趁著我爹賦閑在家,勾得我爹流連于她的枕邊。
很快,我爹的身子便出了岔子。
一日與沈姨娘就寢之時,下體突然止不住地滲血。
娘親帶人趕到之時,我爹痛得臉色蒼白,正抬著劍要殺沈姨娘:
「一定是你這個賤人要害我,你們相府打量著我是個好拿捏的,竟敢對我下手!」
娘親擋在沈姨娘身前:
「夫君三思!她可是侯府的小姐,雖是庶女,可若是隨意打殺,只怕來日夫君便要被開封府問罪!」
可事關男人顏ƭŭₐ面,加之那合歡酒中摻的東西,我爹早氣昏了頭。
我爹將娘親推開,將沈姨娘一劍封喉。
清醒過來時,我爹手中的劍轟然墜地。
我爹癱軟在地:「我怎會如此衝動……」
沈姨娘到底是相府的女兒,更是重臣之女。
在我朝,殺了官員命婦是重罪。
可將軍府的嫡子到底是沈家的血脈,相府不會眼看著被我爹牽連。
得了相府諒解,又是內宅陰私,聖上念在我爹昔日的功勞,便網開一面。
風波過去後,便給了我爹一個閒職。
可謠言如生了翅膀一般,很快我爹被女人算計而再無法生育的事情便傳了出去。
我爹最好面子,為了遮掩此事,他只得好好養著沈聽瀾的孩子。
可我爹向來心高氣傲,竟因此一蹶不振。
要愛重官聲之人受盡嘲諷,比殺了他還難受。
眼瞧著將軍府門庭冷落,我有些憂心地問娘親:
「將軍府日後只怕會如履薄冰,娘親便不擔心嗎?」
娘親漫不經心道:「就算是山窮水盡亦有峰迴路轉,娘親豈是那般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你爹是個不靠譜的,我從沒指望過他。
「娘早已在外置辦了百畝良田,營收的鋪子亦是我們娘倆最大的底氣,這世道,女子只有把錢牢牢抓住,才是正道。
「再說了,你還有個弟弟,他可是相府的嫡孫。」
14
沈聽瀾離開不過半年, 娘親便收到了信。
姜世延不願苟活在外,竟偷偷跑回了周家, 求周夫人相救。
周夫人當即報了官。
這一出大義滅親之舉, 倒為她博了一個好名聲。
昔日的鴛鴦反目成仇,在牢中大打出手。
沈聽瀾怒斥薑世延的忘恩負義:「都是你爛泥扶不上牆, 連累我跟你一同受苦, 我就是瞎了眼!」
薑世延惱羞成怒, 沒有控制住力道,竟失手將沈聽瀾打死。
畢竟是相府的女兒, 沈老夫人當夜便遣人將薑世延帶出了牢房。
自此便再沒了他的下落。
還是周夫人與母親喝茶時, 她不經意透露了幾句:
「這沈老夫人到底是高門宅院裡出來的, 折磨人的手段是我們這等女子望塵莫及的,聽聞姜大人被丟進相府的地牢裡。
「那地牢裡的毒物終日不見天日, 一見人便往七竅裡鑽……倒也是罪有應得。」
眼下害過娘親的仇人, 都得了報應。
可娘親卻說,她要做的事還沒結束。
15
因著我爹壞了名聲, 我到二十五婚事尚未有著落, 眼瞧著要成了老姑娘。
可娘親卻氣定神閑地教導我:「好的姻緣從來都要講究時機。」
弟弟卻在娘親的悉心教導與相府的提攜下,不過十六便中了舉人。
眼看著弟弟前途大好,尚書家有意與將軍府結親, 將我嫁給嫡出的次子。
幼弟視我如親姐, 相府感念娘親撫育之功,自然對我的婚事也上了不少心。
下聘那日,娘親有些擔憂道:
「這尚書令家的次子雖頗有才華, 又有個端方守禮的名聲在外, 可傳聞他少時失了分寸, 尚未成婚後院便有一個死了親娘的庶子, 你嫁過去只怕要受些磋磨。」
我伏在娘親膝上,不以為意道:
「世家結親向來是為了體面尊貴,女兒不求與夫君恩愛一生, 只求日後與夫君各司其職,做個富貴的高門主母便罷。」
娘親眼中閃爍淚光, 點了點頭:
「你果真長大了。」
大婚那日,我爹喝醉了酒,一頭栽進府中的荷花池, 被撈上來時已經奄奄一息。
娘親卻不願再見他最後一面,卻是喝了整整一壺酒, 好似早有預料:
「他是自作自受!我等這一日太久了!」
我替娘親處理完爹爹的後事後, 便同我說:
「如今你有了歸宿,娘親的任務也完成了,該去遊山玩水,過幾日鬆快日子了!」
娘親留下一封告別的書信, 當晚便沒了蹤跡。
回到尚書府,婆母領著府中的庶子來向我問安。
這庶子的生母難產而亡,自然該養在嫡母膝下。
看到眼前怯懦的男孩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
「恭喜宿主綁定攻略目標, 請自行選擇攻略目標。」
我不自覺地揚了揚嘴角,對眼前的孩子伸出了手。
「有母親在,莫怕。」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