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塵綽綽愛無迹

決定和紀從離婚那天，是我生日。
餐桌上，我故作玩笑，問他愛我嗎？
紀從皮笑肉不笑：「三十多歲的人了，那麼矯情幹嘛？」
我低頭不語，瞥了眼手機上的截圖。
聊天背景上，紀從正擁著女人熱吻。
對話方塊裡，紀從對她深情告白：我紀從，只愛過你周晴一人。
再抬眼，我問紀從：「送我個生日禮物吧？」
紀從應得快：「要什麼？你說就是。」
我迅速摘下了手上的戒指：「送個新開始。紀從，我們離婚吧。」
1
聽了我的話，紀從沒反應過來。
好看的眉微微擰起。
撂了刀叉，拿餐巾慢條斯理擦乾淨嘴角。
然後才抬頭看我，不耐煩地打量著。
「塵塵，你怎麼像變了個人？」
我抿了口果汁：「怎麼，我們之間不配浪漫？結婚五年，想聽你說句愛我，很難嗎？」
紀從站起身，走過來拍拍我肩。
「別鬧。你知道的，我不擅長說甜言蜜語。最近聽說你有個專案沒拍下，心情不好？過些日子我有商展，你一起去，透透氣。」
躲開他搭過來的手，我繼續開口：「離婚協議等擬好了給你。」
紀從怒了：「塵塵，你在搞笑嗎？前腳懷孕後腳離婚？你激素分泌失衡了？」
是激素分泌失衡了。
我一直脾氣溫和。
即便是這些年在商界打拼。
我也向來溫文爾雅、說話不帶髒字。
如今懷孕後，好像脾氣是大了些。
我站起身，手機丟到他眼前。
「你是過錯方，別惹我，否則鬧到法院，你不好看。」
2
手機上，是周晴發給我的、紀從和她的聊天截圖。
聊天背景圖裡，一堆起哄的老同學間，她和紀從正吻得難捨難分。
聊天文字資訊是紀從對她的剖心自白。
斷斷續續，混著語氣詞，看起來像是語音轉的文字。
說的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忘記她……當年聽了父母的話娶我，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人生終究沒有回頭路，但他紀從，只愛過她周晴。
紀從看到截圖後迅速解釋。
「那天同學聚會，我喝醉了。周晴你也知道，向來沒個正形。消息是她拿著我手機編輯了亂髮的。」
我被他逗笑了：「親也是亂親的？」
紀從愣了愣：「當然了，當時真是喝暈了。」
他捏著眉心：「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放心，以後聚會我不去了。」
「嗯，你是什麼人，我是知道的，」我點開手機，仔細看了眼秘書剛發過來的離婚流程。
紀從聽了我的話，笑了笑：「對了，這才是ŧú₂我的好妻子。生日快樂，我去看看商展的事。」
他拿了外套，朝門口走去。
開門要走的時候，我淡淡說道。
「紀從，你是在妻子孕期出軌的渣男人。」
紀從錯愕回頭：「塵塵！你怎麼不講理了？我都說了是喝……」
我吞了隨餐的營養補劑片，冷冷回他：「這話你留著跟法官說吧，看他信不信。」
3
紀從甩了句讓我好好休息，關門走了。
我自己切了生日蛋糕，慢慢吃了一小口。
奶油入喉，引得孕反上來了，去洗手間哇啦吐了一大口。
正難受著，章太打來了電話。
章太算是提攜我的貴人。
當年我獨立出來做項目，她是我第一個投資人。
她徹底回歸家庭後，見我婚後還在商界打拼，一直跟我聯繫密切。
尤其最近我倆都懷孕，經常一起去孕檢。
章太總說看著我，就如同看著她沒有選擇的另外版本的人生。
如今，我看著她發給我的消息，直想笑。
什麼另外版本？
論起男人婚後出軌，實打實撞劇情。
不過顯然，她這個比我這邊的更刺激。
章太發來的照片上，男人和女人在車上乾柴烈火。
光溜溜的身子，蚯蚓一樣黏連地難捨難分。
我忍下胃裡又一股反胃，接起電話。
章太情緒異常激動，聲音帶著哭腔。
「我懷著孕，他卻在外睡小三！天殺的，我現在噁心得腸子都要嘔出來。」
我一時沒想到怎麼寬慰她，拿自己說起了事。
「別怕，我這邊也一樣，我們一起處理。」
章太驚呼：「什麼？小紀？他怎麼可能？」
紀從是圈子裡出名的好男人。
每天公司家裡兩點一線。
除了工作就是健身。
一直被說是潔身自好的典型代表。
所以章太吃驚也正常。
但見我沉默，她很快義憤填膺：「明早醫院門口見，咱倆一起去打胎！」
我趕緊打斷她：「別，章太，我可以陪您去，但我不打胎。」
4
聽到我不想打胎，章太聊天的豬癮犯了。
又怕電話講不清楚，約我過幾天吃茶點。
掛了電話後，我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床上躺下。
紀從倒是沒說錯。
孕婦的確需要好好休息。
正閉目養身，手機又震動起來。
點開後，竟是周晴發來的消息。
大學畢業後，我們沒說過一句話。
可她自從上月從國外回來，訊息方塊就熱鬧起來。
如今，劈裡啪啦，小作文一篇又一篇。
「塵塵，太抱歉了呀，前天同學聚會，我喝暈了腦子，拿了阿從手機，不小心點開你們聊天介面摁了錄音鍵。阿從也是喝醉了，說了那些糊話。」
「塵塵，那天我倆酒後時空混亂了，你也知道，我跟他大學時候……聚會時候，抱到一起，同學起哄拍了照片，傳我後，我稀裡糊塗設置成了聊天背景……]
「塵塵，阿從說你懷著寶寶，讓我務必跟你解釋清楚，我倆真是清清白白。你可別生氣，改天我倆一起跟你賠禮道歉。」
好一串酒後稀裡糊塗幹的事。
稀裡糊塗錄音、轉文字，又設置擁吻背景，最後截圖發給我。
這麼多年了，周晴真是一點沒變。
還是那般頂著柔弱的外殼。
幹盡知三當三的綠茶事。
5
周晴提到大學時候。
我們三個是大學同學。
我和紀從的感情，走的是很土的路線。
豪門聯姻，青梅竹馬。
從小學到高中，兩家給我們安排得高度重疊。
紀從一路優秀，我也一路追趕。
家裡沒法安排的大學，我倆通過努力考到了一處，入學成績並列一二。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紀老爺子帶著紀從來我家。
說我倆的事先定下，過兩年年紀大些了，補訂婚儀式。
紀母當時開玩笑：「大學裡保不住出什麼小妖精，見到有錢的就往上湊，給他倆壞了姻緣就不好了。」
紀從反駁他媽，話說的很嗆：「我只喜歡塵塵，除非瞎了眼，才能看上別人。」
大人們都笑了。
他拉著我的手跑到沒人的角落。
我滿臉羞紅，他第一次吻了我。
他說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絕不背叛我。
沒想到大一時候，紀從就瞎了眼。
他瘋狂掉入了周晴的糾纏裡。
6
之所以說是糾纏。
是因為周晴的套路，向來不是明目張膽的追求、也不是暗嗖嗖的勾引。
而是製造各種巧合後，還一臉無辜過來解釋的糾纏。
我和她是室友。
紀從和我向來形影不離。
全學院都知道我們倆是一對。
但周晴卻總是能和紀從在各種場合發生一些不一樣的故事。
譬如郊遊，她騎著共用單車，直直撞上了ţû⁶紀從的騎行車。
摔得滿胳膊是青，額頭還磕出血。
紀從送她去醫院。
事後她拉著我的手解釋：「塵塵，你不要誤會，只是去了醫院，我和他沒什麼。」
再比如，紀從和我組隊參加學生活動，她報名了活動志願者。
在辦活動時候打翻紀從給我買的奶茶。
濕了活動材料後，自告奮勇重新列印。
拉著紀從去了列印店。
回來後跟我說：「塵塵，只是列印個材料，你別多想。」
7
一開始，紀從一臉厭煩跟我吐槽她。
說周晴是他見過最討人厭的女生。
可這樣的事沒幾次後，紀從就變了。
給我帶東西時候，開始帶兩份。
「你那個叫周晴的貧困生舍友，日子過得寒磣，施捨給她份。」
後來，他開始叫她晴晴，周晴叫他阿從。
大一我生日聚會那天。
紀從攬著她的肩膀。
在所有人面前說，以後我跟他都多了晴晴這個妹妹。
周晴笑得燦爛：「什麼妹妹，不如說是兄弟！」
開口閉口又是那句。
「塵塵，你別誤會，只是拜個把子。」
再後來，兄弟當了一段時間後。
紀從有一天突然跟我說。
一直以來他對我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愛。
我們分手後，紀從和周晴轟轟烈烈談了一段。
最後卻以周晴跟著她導師出國為結束。
紀家老爺子抽得他渾身是傷。
紀從拖著傷在我家門口跪了一夜。
雨淋得他傷口溢血。
他在醫院昏迷時口口聲聲喚我名字，求我原諒他。
我媽當時摟著我勸：「塵塵，男人哪有不糊塗的，你們別慪氣了。」
我爸則是一臉鐵青，說我不懂事，不讓紀從進家門，害他淋雨入院。
我終究沒捨得從小陪伴來的感情。
循著父母安排，同他訂了婚。
沒想到，如今周晴再度出現。
他倆又要在我眼前上演從前那般糾纏。
8
章太選了家口味清淡、格調高雅的茶餐廳。
這沒見的半月，我倆都被「新鮮事」纏上。
但她黑著眼圈，蓬亂著頭髮、衣衫淩亂。
我卻面目安然，穿一身溫柔羊絨裙，還精心搭了個澳白毛衣鏈。
吃了口茶點後，我吞下營養劑。
章太終於忍不住問。
「小塵，是不是我電話裡聽錯了，小紀出軌，假的吧……」
我搖了搖頭：「沒聽錯。」
章太一臉不解：「那我就不懂了，我恨不得立馬去打胎，你怎麼回事？都這樣了，難道要給髒男人生孩子？」
我氣定神閑地撫了撫她的手，反問她。
「章太，咱認識這麼久，憑你觀察，我可曾幹過沒有準備的事？」
迎著章太探究的目光。
我掏出了紀家承諾我的婚前協議。
9
婚前協議約定的是，雙方若有出軌，出軌一方財產歸孩子所有。
章太一臉佩服：「你們這些老錢派就是不一樣，像我們這樣的暴發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法子。」
我苦笑：「通過婚姻實現家族深度綁定，都是利益罷了。」
畢竟豪門聯姻，很怕離婚這種不穩定因素，所以想出來這種法子。
可這份協議，其實很狡猾。
只有在生育了的情況下這個約定才有效。
但一旦有了孩子，多半情況下，尤其是尋常女性，不會選擇離婚。
十月懷胎辛苦生下孩子，怎麼會忍心讓孩子沒有父親？
我想起來我媽。
年輕時候我爸在外面玩得花，我媽受了委屈都來我這裡哭訴。
「塵塵，媽媽都是為了你和你哥哥們才不離婚。媽媽不想讓你們沒有爸爸。」
那時候我還小，總是義憤填膺。
可如今我大了，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我不要做尋常女性。
章太看完協議遞給我，苦著臉：「塵塵，我沒有你這樣的保障。」
我寬慰她：「好好想想，這事兒雖然不好拖，但是也沒法一時半刻就……」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章太打斷。
章太情緒又上頭了。
「我不用想！他那樣的髒男人，我才不要給他生孩子！」
我吞下蝦餃，擦了擦嘴：「行，既然你下決心了，事不宜遲，我陪你，今天就去打胎。」
10
一路上，說好了她打胎、我Ŧů⁹孕檢。
科室門口，有個女孩剛從手術室出來，面色有些慘白。
還有一個蹲在地上，抱著膝蓋，頭深深埋下去。
真叫號到我們的時候，章太緊緊拽住了我的袖子。
她臉色很不好看，手微微顫抖著。
我悄聲問：「怎麼了，不想進去了？」
章太咬著嘴唇，拉著我到旁邊的樓梯間。
樓梯間沒有人，她一屁股坐到排椅上，捂著臉低聲哭起來。
我過去輕輕抱住她，低聲哄著。
「別憋著了，有話都可以跟我說。」
章太伏在我肩膀上，聲音顫抖。
「小塵，我好恨！我不甘心！我身體其實不適合生育，我打了不知道多少排卵針才有了這個孩子，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換做你，你捨得嗎？」
「還有，我已經很久沒有自己的收入了，老章這幾年做空了我本來的公司。這個孩子也是我留住他唯一的砝碼了。沒了老章，我該怎麼辦？」
她一下說了很多。
我深深歎口氣，擦乾她的淚：「這才對。這些你應該花時間好好考慮，而不是一時衝動總說打胎。」
「小塵，你……」章太抬頭。
「你以為說打就打啊？」我笑了笑：「也是需要預約的。不過人只有逼上梁山，頭腦才清醒，所以還是攛掇你來了。冷靜下來就好，我們從長計議。還有，從今天開始，不想叫您章太了，叫您……」
「叫我薇姐！」薇姐緊緊抱著我。
穩定好情緒後，我倆去孕檢。
沒想到，出了電梯後沒走兩步，竟看到了紀從。
紀從正扶著一個腿上流血的女子在外科排隊。
兩人都一身運動裝束。
女人身上披著紀從的外套，卻還是擋不住前凸後翹的身材。
是周晴。
「那不是你家小紀嗎！」
薇姐剛平復的情緒又波濤洶湧起來。
直直沖到他倆面前。
抓住周晴，劈頭蓋臉扇了她一耳光。
「大家都來看，死小三！」
這一聲下去，四周人迅速圍過來。
周晴捂著臉，眼睛溢出來淚珠。
混亂間，紀從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一個拿著礦泉水的男生跑了過來。
「你說誰是小三！」
11
「真是熱鬧了，你是誰？」薇姐問男生。
「我是周老師的學生顧鳴！周老師是優秀人才，怎麼容得了你污蔑？」男生高高大大的，一身青春氣息。
我最近已經找人瞭解了周晴回國後情況。
她正在一所大學任講師。
這男生應該是她學生。
「她優秀人才？她是人渣！他是有老婆的人，他倆這麼親密靠著，算什麼？」薇姐手指飛舞，在紀從和周晴間逡巡。
我的捉姦現場，薇姐比我還激動。
場面一度滑稽。
「這位姐，你誤會了！我是受傷後自己站不穩！我在健身房碰到老同學，他好心送我來醫院而已，你不要張嘴就污蔑人啊！」周晴滿臉淚，委委屈屈哭訴著。
紀從迅速抽回了原本扶著周晴的手，厲聲朝著圍觀的說了句：「誤會一場，有什麼好看的，都散了吧。」
我冷笑一聲：「紀從，我孕檢你總說忙，沒陪過我，原來在這裡忙。」
紀從走到我旁邊，關心著：「我最近事多壓力大，所以去健身房勤些，結果碰到周晴受傷，真的是意外。」
「上次喝醉、這次意外，也是稀奇，」我冷笑，指著周晴身上的衣服：「這件運動外套，我送你的。」
紀從聞言，抖手抽回了外套。
周晴上身穿的竟是緊身露臍裝，溝線亮眼。
驟然受冷，打了個顫。
旁邊叫顧鳴的學生迅速脫外衣套到周晴身上，擰開水遞給周晴：「老師，你先喝口水緩緩。」
周晴推了水，哭哭啼啼來我面前。
「塵塵，咱倆大學時候還是舍友，你信我，我們真沒發生什麼，外套是阿從看我冷，才給我披上的……」
「老師，你不用解釋！清者自清！」顧鳴一把把周晴拉回來。
紀從拉了我的手：「塵塵，我陪你孕檢去。」
這三人，簡直能唱一齣大戲。
我胃裡一陣噁心：「不用了，你留這兒吧。」
甩開他的手，我拉著薇姐迅速走開。
薇姐邊走邊解氣道。
「姓章的那只三兒沒讓我當場抓住，如今扇了紀從這只，也算解氣！」
我簡直哭笑不得。
薇姐感歎：「小塵，你真是扛得住事的人，你都不生氣的？」
「已經生過氣了，現在只想著解決問題，」我歎口氣：「周晴出現，或許是老天爺在救我。薇姐，跟紀從，我早就過夠了。」
12
跟紀從結婚之初，我滿心歡喜想著——
雖有插曲，但我也算和自己心愛之人，從校服走到了婚紗。
我努力經營著和他的關係。
紀從有點肺病小病根，我就常年給他熬潤肺雪梨湯。
他喜歡健身，我空閒時候就去健身房跟他一起。
可漸漸地，我發現不對。
我有情緒了，他只知道買禮物，卻從不問我為什麼不開心。
在健身房一起運動，從來沒有什麼交流，我給他擦汗他都躲開。
婚前他不是這樣的。
和周晴分手後，他拼命對我好，說要彌補自己的錯。
婚後，他卻像飆車後的發動機，慢慢冷下來。
我內心煎熬，找不到原因。
深夜崩潰時，從背後摟住他，問他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夠好，我改。
可他卻總說我很好，讓我不要多想。
慢慢地，我心灰意冷下來。
商業場合裡，我們扮演恩愛夫妻。
私底下，我們像合租室友。
直到前段時間，紀從抱著我說：「塵塵，我們該要個孩子了。想生個我們的結晶。」
我媽和婆婆也一直催我們生孩子。
我心底又悄悄升騰起希望。
有個孩子，會好嗎？
沒想到還沒想好答案，就中了。
更沒想到，周晴會在這個時點從天而降。
紀從說他喝醉了，所以吻了周晴。
可我知道他喝醉的樣子。
生意場上，他喝醉過多少次。
沒有例外，每次都是冷靜自持。
所以看到擁吻照的瞬間。
我知道答案了——我們的婚姻不會好了。
紀從所謂的醉話，更是讓我徹底清醒。
原來他婚前那些舉動，不是彌補，是哄騙我成婚。
成婚後，他卻又後悔聽家裡的話娶了我。
我引以為傲的從校服到婚紗。
不及他跟愛而不得的周晴碰一次酒杯。
……
收到周晴截圖的那晚，我一夜未眠，淚水浸透枕巾。
我後悔自己像個縮頭烏龜，在敗絮其間的婚姻裡掙扎這麼久。
更羞恥於自己的愚鈍，還想過靠孩子來拯救自己的婚姻。
孩子，何其無辜。
最後，我深深慶倖。
慶倖自己一直沒有放棄事業。
這是支撐我繼續走下去的最大勇氣來源。
13
和薇姐從醫院出來後，又說了些話。
到家時，紀從已經在了。
「塵塵，」他走過來想抱我。
我迅速躲開：「噁心。」
他訕訕收了手，把手機遞給我。
「塵塵，我知道我不應該跟她再有接觸。真沒想到健身房還能碰到，都老同學，不能不搭把手。你查我手機，我已經刪了她所有聯繫方式，從此就陌路人了。」
隨後，他又滿臉真摯地拿出來一條項鍊。
「別生氣了，生氣對寶寶不好。這是我拍的珍稀版藍鑽項鍊。來，我給你戴上。」
我沒說話。
紀從拉著我到鏡子旁坐下，給我戴上了。
藍鑽閃著清透的光，看著他討好的眼神，恍惚間，我像是回到了那個雨夜。
他受傷在醫院，也這般討好地拉著我手，求我原諒。
同樣的把戲，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紀從，這樣的便宜東西，我隨手就買一堆，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我摸著項鍊，淡淡道。
紀從原本彎著腰看向鏡子。
聽了我的話，緩緩站直。
語氣冷淡下去。
「好，以後我找了更好的給你。不過，你也注意一下，不要和那個章太走太近。她失心瘋了，前些日子竟然派私家偵探跟蹤章總。你應該做個好妻子，你也一直知道怎麼做。」
鏡中，他修長的腿一晃而過。
隨後傳來哢噠關門聲。
他走後。
我迅速拿出了手機，秘書查到的監控錄影已經發來了。
紀從讓我別像薇姐那樣雇私家偵探。
呵，哪用得著這麼費勁。
他不知道，那家健身房我早就盤下了。
我是那家健身房的老闆娘。
在醫院時候，我就讓秘書去調監控了。
14
監控裡，周晴身後帶著顧鳴進了健身房。
她目光逡巡，找到紀從後，迅速站到了他旁邊跑步機上。
從捂臉裝作吃驚的樣子，到眼裡淚浸浸，她轉換得自然。
隨後，她去了離著紀從很遠的跑步機。
頻頻轉頭看紀從間，啪一下跌在了跑步機上。
側腿劃破流血。
顧鳴趕緊去扶她。
紀從卻直接飛奔到她身邊，一把打掉顧鳴的手，抱起周晴往外沖。
周晴八爪魚一樣黏在紀從身上。
看完視頻，不得不說，周晴真是段位高。
雄競這一套，她用得很是純熟。
我給秘書去了電話。
「幫我查個人的聯繫方式。是周晴的學生，叫顧鳴。」
15
和紀從那天不歡而散後，他開始夜不歸宿。
我約了心理諮詢師，時不時去做心靈按摩。
把這事說給諮詢師聽。
諮詢師問我：「夏小姐，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服從性測試？」
我點頭：「聽過。那是我唯一一次對他送我的禮物冷嘲熱諷。他不樂意，就「懲罰」我，想讓我低頭。」
諮詢師笑：「夏小姐真是冰雪聰明。其實，您來我這裡更多的是傾訴，您的心理素質是很不錯的。不過，能看得出來，您的沉穩成熟，是被打壓出來的。」
我內心翻湧上一陣苦澀：「被家裡打壓著長大的，好在這些年自己一直在調增，好多了。」
諮詢師囑咐我：「這段時間，在保證休息的前提下，還是多做些事，有助於從不良情緒中脫身。」
我應下。
我很聽諮詢師的話。
忙得飛起，根本沒時間傷春悲秋。
白天，忙工作的事。
晚上，抽空幫薇姐挑專案之餘，還要看秘書精心發過來的健身房視頻。
像追電視連續劇。
紀從不回家的這些日子。
依舊每天去健身房健身。
而同一時點，周晴也都在。
16
周晴的腿恢復得真是神速。
風雨無阻，堅持去鍛煉。
每次，周晴都挑選了距離紀從最遠的健身器材。
她還是會帶著顧鳴。
顧鳴對她很是照顧。
從調試機器，到遞水、送毛巾，無微不至。
多年夫妻，我太瞭解紀從了。
他表面上很淡定地在鍛煉。
實際上心不在焉。
尤其是周晴和顧鳴在談笑風生的時候。
紀從的動作都是僵直的。
而周晴每次和顧鳴互動的時候，餘光都會瞥向紀從的方向。
這三個人的戲臺上。
周晴有意利用別的男人讓紀從嫉妒。
紀從中招，妒火中燒。
只有顧鳴一個人傻呵呵的。
……
紀從的鍛煉越來越心不在焉。
終於，某天，周晴開始不再帶顧鳴。
她自己調試著機器，顯然沒調試好。
抬頭四顧，一臉無助的樣子。
視線和紀從交錯。
就這樣愣看了彼此一分鐘。
然後同時朝彼此走去。
紀從幫她調試好最近的一台機器。
兩人並排鍛煉著。
自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但我知道。
死灰要開始複燃了。
17
紀從不歸家整整半月後，一早打來電話：「塵塵，我這邊商展晚會定在三天后，禮物我差人送家裡，你準備下。」
我冷臉只回了他兩個字：「沒空。」
迅速掛斷了電話。
……
晚上，我約了薇姐來家裡。
給她篩選的專案要跟她聊聊。
前段時間我跟她分析清楚了。
當前最重要的，一方面是想好孩子的去留；另一方面是奪回財產主動權。
我讓薇姐想辦法把所有章氏集團旗下的資產列了明細給我。
從中挑選出了一些不起眼、但是很有潛力的資產。
「不管用什麼手段，求他也好、裝可憐也好，這些拿到手，你就可以有個相對體面的重上牌桌的機會。」
薇姐驚歎于我的商業敏銳度，連連點頭。
她看著我簡單寫的分析報告，突然開口。
「塵塵，來之前我沒想好孩子留不留。現在我知道答案了。這個孩子，不留了。」
她哽咽著：「我做不到繼續和出軌的男人共同生活。既然要離開，當務之急是重拾事業，肯定自顧不暇，沒有辦法給孩子好的開始。」
「而且我跟你不同，小塵。你足夠理性，Ŧũₙ我是依賴型性格，我怕孩子生出來，我生活裡就全是孩子了，對我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薇姐拉著我的手：「我也明白你為何留下孩子了。你的能力讓你有足夠底氣。」
我點點頭：「父母恩情，不在生養，而在托舉。其實，讓紀從淨身出戶，是對他的懲罰而已，我的孩子根本不缺那點錢，我能給孩子全方位的資源。」
薇姐問：「小塵，那父親缺位的問題，你考慮過嗎？」
我抿了口水：「孩子性格的健康取決於所受的教育。有一個不合格的父親和生活壓抑的家庭不如沒有。一個合格的母親，也足以提供周全的教育。」
薇姐紅著眼，不能再認同我的話。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
「好了，嚴肅的事兒聊完了。薇姐，我給你看點有意思的吧？」
我拿出來一些健康零食，擺了鮮榨果汁。
點開了秘書發來的最新鮮的健身房視頻。
18
薇姐迅速打開了吃瓜模式：「紀從看起來心情不佳啊。」
我豎起大拇指：「薇姐好眼力，我早晨嗆過他，他估計快氣死了。」
「氣著了？那不得紓解一下？他那小三呢？」薇姐話音剛落，周晴出現了。
他倆並排默默跑著步。
鍛煉結束。
周晴拿起水杯想喝水，打開卻又放回去。
看樣是忘灌水了。
她水沒帶，毛巾也沒帶，可憐巴巴看著紀從手裡的水杯和毛巾。
「薇姐，這是在放大招了。」我評析著。
薇姐道：「好濃一杯茶啊。」
紀從遲疑了幾秒。
像是經過了劇烈思想鬥爭。
還是把水杯遞了過去。
而後，緩緩走到她身邊。
拿起毛巾，竟開始擦拭著她頭上的汗。
這一瞬間，周晴大概等了很久吧。
她握住了紀從的手。
豆大的眼淚從臉上滑落。
猛地摟上紀從的腰，親吻了上去。
正在吃堅果的薇姐，嘴張得老大，像只驚呆的倉鼠。
我則開始瘋狂點擊滑鼠，一張張截圖。
薇姐猛地扔了堅果，問我要健身房地址。
「小塵，光截圖有啥用！憑我的經驗，他倆今晚必定是要有故事了！」
薇姐迅速打了通電話給她雇的偵探：「給我現在去跟兩個人！」
19
晚上九點鐘，偵探發來資訊。
紀從和周晴去了酒店。
薇姐抓起大衣，拉著我要出門。
「這下證據確鑿了。走，姐帶你去捉姦。」
我朝門口走著走著，卻想起什麼一般。
「薇姐，不用咱倆去。我有個更好的人選。你記得上次在醫院信誓旦旦說周晴沒有當小三的那個男生嗎？」
我差人著意打聽了這兩人的關係。
周晴拿的科研專案都給顧鳴做。
但研究成果大多被她據為己有。
顧鳴看她的眼神，已經遠超學生對老師的崇拜。
私底下陪她多次去健身房，也說明兩人關係已是不一般。
我拿起手機，打給了周晴的這只小狼狗。ẗų⁶
「你好，抱歉打擾你。可我想，我要說的事，你一定感興趣。」
20
半夜十二點，我收到了重磅回饋。
手機先是彈跳出加好友申請。
顧鳴通過手機號搜索了我的微信。
我剛一通過，對話方塊開始瘋狂彈照片。
清一色都是紀從和周晴的偷情現場照。
顧鳴不知想了什麼辦法，沖進了他倆的房間。
照片上，周晴縮在被窩裡。
紀從穿著浴袍。
地上零散著幾個用過的犯罪輔助工具。
畫面香豔，讓人面紅耳赤。
顧鳴打來了語音電話。
「對不起，之前醫院裡是我冒犯了。」
「我今天才知道，我被她矇騙得團團轉！她利用我對她的愛意，壓榨我的勞動力，一邊說著愛我，一邊同你的丈夫糾纏不清！」
他深吸一口氣：「夏姐，我一定要把這個女人的真實面目公之於眾！」
我沒多說什麼，給了他個聯繫方式。
是周晴之前導師的妻子的郵箱。
我也是找人打聽才知道，周晴沒什麼學術能力，出國這些年，靠攀著她導師才發了多篇文章。
國外的圈子裡，早都叫她學術妲己。
她是被導師的原配給攆回國的。
是慣三。
21
我打電話給紀從，讓他晚上回來。
紀從應得爽快：「知道錯了就好。我今晚就回家。」
他以為我是在低頭。
到家後，紀從一臉疲憊。
大概是為顧鳴闖入房間的事焦頭爛額。
我適時給他添了把火。
茶几上，照片擺滿了。
「紀從，證據很充足了吧？」
他臉燒得厲害，沙啞著嗓子開口：「你不想留餘地了是嗎？」
我點點頭：「明天去離婚，你淨身出戶，孩子歸我。從此我們兩不相干。」
紀從罕見地發了怒。
「夏塵！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清高，我告訴你，出軌這件事，也不全錯在我。」
「你看看你自己，有個女人的樣子嗎？從小到大，你總會在關鍵時候壓我一頭。」
「上學時候，你就總是跟我爭那個第一，這也就罷了。結婚了你還不收心，天天浸在商界，出盡風頭。」
「如今我們感情危機，你還是滿眼都是錢，冰冷地像個機器人！」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周晴嗎？是她讓我體驗過愛的激情，讓我體會到了女人對男人的依賴！」
紀從徹底失態了。
他絮絮說了這些後，重重坐到沙發上，扶著額頭。
我安靜聽他講完。
一片寂靜中，我突然笑了。
紀從紅著眼問我：「你笑什麼？」
我聳聳肩：「笑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無能狂怒。」
我不屑於反駁他。
我在他身上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我遞給他離婚協議。
紀從朝我冷嗤。
「離了婚才好，我立馬娶周晴，她可不是你這樣冰冷的女人。你就抱著你的錢孤獨終老吧！」
「多謝祝福。」我淡淡道。
紀從氣頂了。
扯過協定，看都沒看，直接簽了字。
22
離婚冷靜期內，我爸瘋狂給我打電話。
「你瘋了？懷孕了你離婚？」
我靜靜聽他說了一大堆離婚的弊端。
兩家的名聲、可能面臨的財產糾紛、兩家利益綁定的解體。
唯獨沒有考慮我的幸福。
我沒多說什麼，簡單回復。
「紀從馬上爆出醜聞，離婚對夏家是保護。退一萬步講，爸，是否離婚是我的婚姻自由。我會考慮你的意見，但不會再接受你的操縱。」
「還有，叫我媽不要來勸我，沒用。」
從小到大，我接受了我爸太多的「教育」。
他教育我女孩子不用爭強好勝。
最重要是嫁個好人家，要本分、低調、順從。
他把集團的工作都交給哥哥們打理。
給我指定了好人家。
可如今，事實證明了好嫁風的荒謬性。
而我媽，為了孩子選擇不離婚，努力維繫著表面和平。
實則活得如履薄冰、滿腹委屈。
我不要這樣的人生。
我的人生、我孩子的人生，都應該由自己定義。
23
去領離婚證那天，紀從帶了周晴。
當著紀從的面，周晴一臉尷尬。
「塵塵，我跟他說了，不要一天辦手續……他不聽……」
可紀從去接電話時候，她卻轉臉趾高氣昂朝我炫耀。
「夏塵，大學時候你就輸給我，現在你還是輸。」
「謝謝你替我照顧阿從這麼多年。這樣優秀的男人，真是最好的人生歸宿。」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像個鬥雞一樣。
拿到離婚證，離開前我笑著對周晴說。
「祝你幸福。給你的新婚禮物在路上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
同時給顧鳴去了條消息。
「離婚、結婚都結束了。找個合適時機，消息可以放了。」
24
薇姐想辦法拿到資產並處理好後, 跟老公提了離婚。
章總恥笑她，以為她是口頭逞強而已。
薇姐跟我說已經約好了流產。
流產那天, 我陪著她。
進手術室前，她撫著肚子：「小塵，我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 可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拉著她的手：「我們永遠只能做最優解, 不是嗎？」
薇姐點頭，進了手術室。
室內室外。
一個生命在流逝，一個生命在生長。
詮釋的卻都是重來的勇氣。
25
紀從淨身出戶的新聞開始在社交網路上發酵。
很顯然，他沒跟周晴說過這件事。
相反，他雇了水ṭŭ̀⁹軍在網上刷帖子，將他和周晴新婚的事散播出去。
標題清一色的是真愛可敵萬難。
可他的真愛卻按捺不住了。
周晴怒氣衝衝打電話質問我。
「夏塵，你要不要臉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讓他淨身出戶！我倒是被你擺了一道兒！」
我笑著回她：「這才哪到哪兒？人在做，天在看。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掛完電話。
網上有個「學術妲己」的詞條爆了。
有人詳盡分析了多年來周晴或靠資源竊取、或壓榨學生才拿到的學術成果。
還有一份 PPťųₙT，詳細披露了她多次破壞他人婚姻的各色證據。
當天，周晴所在的學校迅速發表聲明，說已針對該情況發起調查。
沒隔幾天, 調查結果就出來了。
「情況屬實, 有違師德，已將該講師辭退。」
對比下, 之前的真愛帖子顯得無比可笑。
同時，有人扒出我懷孕的消息。
坐實了紀從是老婆婚內懷孕期間出軌。
連累的紀氏整個集團股價大跌。
紀從本是集團董事, 集團連夜發佈聲明將其除名。
紀家子孫競爭激烈。
紀從大哥攛掇家裡將紀從從管理層徹底踢出。
至此，我徹底拉黑了周晴和紀從的所有聯繫方式。
26
肚子漸漸大起來。
八個月的時候, 我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點開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塵塵，是不是快生了？我能去看你一眼嗎？我想……看著我們的孩子降生。」
是紀從。
幾月沒見, 他聲音蒼老地不像話。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 他又著急地補充著。
「塵塵, 我跟周晴那個瘋婦離了。塵塵, 是我對不起你。你能不能……」
我打斷他。
「紀先生, 你和你妻子如何, 和我無關。」
「你汙名纏身, 事業一敗塗地, 好好照照鏡子。我的孩子跟你無關，隨母姓姓夏。」
「好自為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端，紀從聲音țű₂哽咽著。
終究再說不出一句話。
27
時間過得很快, 到預產期了。
薇姐原本在項目上連軸轉。
可到了這時候，卻告了假天天泡在生育中心。
她趴在我肚子上, 聽著胎動。
眼裡淚津津。
「塵塵, 說好了，這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
我笑著應下, 對著肚裡正踢正步的寶寶說：「小淘氣, 看把你乾媽喜歡的。好怕她現在伸手進來把你掏出去。」
……
生產那天，一聲嘹亮的啼哭後。
我正式簽收了上蒼送我的珍貴禮物。
那一瞬間，我精疲力竭, 卻又滿身力量。
我在心裡默念。
願你心明眼亮、身體康健。
願你靈魂自由、品行從善。
願你無畏一切，遵從本心，永遠向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