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塊一斤的牛蛙

過年回家幫我媽打理飯館，平常穩定供貨牛蛙的陳阿姨卻突然斷了供貨。
她憤恨地指責我賺黑心錢，還趾高氣昂地要求漲價。
「我賣給你們都是八塊一斤，可你們居然轉手就賣六十八，幹鍋牛蛙明明牛蛙才是大頭，你們給我的卻只有一個零頭！」
陳阿姨的女兒也不依不饒：「以後從我們這進的牛蛙要二十八一斤，不然我們絕不給你供貨！」
我氣笑了，要不是陳姨當初找上我媽聲淚俱下地說牛蛙滯銷讓我媽幫幫她，這供應商我早換人了。
我回想了下她家牛蛙的個頭和新鮮度，點了點頭。
行啊，那就終止合作好了，反正最後牛蛙滯銷的又不是我。
1
「媽，我回來了！」剛到家，我迫不及待的撲到我媽懷裡：「這下您不用擔心飯館的生意忙不過來了。」
我媽哎呦一聲，驚喜又心疼：「你這孩子，都說了媽一個人可以的，還非得早早的就回來，媽的腿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哎呀媽，快過年了飯館的生意也紅火了，這不是怕把你累著了嘛。」
我媽仔細的看了看我後心疼的拍了拍我的背：「好孩子，都餓瘦了，來，媽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幹鍋牛蛙。」
幹鍋牛蛙！聽到這幾個字，我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我媽在鎮上開了一家飯館，飯館裡最出名的菜就是幹鍋牛蛙。不僅來吃飯的客戶裡桌桌都點，甚至還有不少熟客請我媽上門做這道菜。
裡面不僅放了新鮮的牛蛙，還有軟彈的雞爪，糯口的土豆，清爽的藕片。再淋上我媽的秘制醬汁，別提多美味了。
我一邊食指大動大快朵頤一邊向我媽發誓：「媽你放心吧，有我在，一定把飯館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
我媽笑駡道：「好好好，快吃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回來的第一天，我就熟悉了飯館的流程，我媽負責做菜，我就幫忙打下手再送送菜，這樣一天下來雖然客人多，但我媽的工作量也不會很多，不用一直裡裡外外的跑了。
我和我媽開玩笑的保證說要是再給我兩天，我一個人都能打理好飯館。
我媽但笑不語。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過去，可沒想到就在我回來的第三天，平常穩定送貨的陳阿姨卻突然斷了供貨。
我媽急的從後廚轉到前廳，焦急的站在飯館門前反復張望：「這都九點了，平常你陳阿姨八點就把牛蛙送來了，今天怎麼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陳阿姨？我心下一緊。印象裡陳阿姨一直一個人獨居，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媽你別急，你先準備著配菜，我去陳阿姨家裡看看。」
安撫好我媽，我急急忙忙的打車去了陳阿姨家，路上打了幾個電話都顯示無人接聽，我心裡更焦灼了。
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我急急忙忙地爬了五層樓，顧不上累的氣喘吁吁就去敲門。
「陳阿姨，你在家嗎？！陳阿姨？」
門猝不及防的開了，跟著慣性我差點一頭栽進了門裡。
「大清早的，又是敲門又是吵吵的，幹什麼呢！」
門裡陳阿姨穿著睡衣，一臉的不耐煩。
2
「陳阿姨，你沒事？」我有些疑惑：「那你怎麼不接電話，我還擔心你出什麼事了呢。」
我撫了撫激烈跳動的心口，喘了口氣。
「大清早的，你咒誰出事呢！」陳阿姨氣得指著我的鼻子就罵：「跟你媽一個樣，都是個黑心肝的！」
什麼？
急匆匆趕了半個市區過來，結果劈頭蓋臉就挨了一頓罵，我頓時愣住了。
印象裡我媽和陳阿姨關係不錯，說不上姐妹情深，但也算得上和睦，更何況我媽與人為善，從沒聽說過和誰結過梁子。
我皺了皺眉：「陳阿姨，你是不是搞錯了。你今天沒來送貨，電話又打不通，我擔心你一個人住出了事，這才趕來看一眼……」
房裡一聲嗤笑，緊接著另一道聲音傳來：「媽，我就說吧，你不去送貨，急的是他們，可不是我們。」
我轉頭一看，是陳燕。
「燕燕姐？你也回來了？」我有些驚喜：「你難得回來，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請你們吃飯啊！」
可陳燕只是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絲毫不領情，陳阿姨也翻了個白眼：「女兒啊，你說得對，她們就是看著我一個人好欺負！」
「是啊，」陳燕也挑剔的開了口：「不然怎麼會心虛的請我們吃飯呢？真是假好心！」
就算再怎麼遲鈍我也回過味來了，忍著心裡的不快開了口：「陳阿姨，我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們有什麼話不如直說吧，我媽那邊還等著呢。」
可這話卻像觸碰了陳阿姨什麼逆鱗般，她頓時跳了起來。
「你們也知道認識這麼多年了啊！這麼多年，你們家賺了我多少黑心錢心裡沒點數嗎！」
「什麼黑心錢？」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陳阿姨，我們都是明算帳的呀，是我媽少了你錢嗎，我幫你問問。」
雖然覺得我媽不可能少她錢，但之前的事我確實不清楚，進貨這些我也沒參加，還是問問我媽比較好。
可就在我拿出手機時，陳阿姨突然上前打掉了我的手機。Ṱũ²
看著掉落在地的手機，我有些生氣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到底是要幹什麼。
「什麼黑心錢？」陳阿姨提高了音調，尖利的聲音直刺得我耳膜發疼：「我賣給你們的牛蛙都是八塊一斤，可你們居然轉手就賣六十八，給我的只有一個零頭！這麼多年也不知道賺了我多少黑心錢！」
「要不是我們家燕燕看到了，指不定我還得被騙多少年呢！你們拿著我身上的血汗錢買車買房賺了錢，回過頭來居然問什麼黑心錢？！虧我們還認識了這麼久，呸！一群黑心的！」
聽到這，我心裡松了一口氣，就為這個事啊。
我耐心地解釋：「我們雖然賣的六十八，但是分量都是處理後兩斤一份的，陳阿姨你也知道，三斤牛蛙處理完就只剩一斤了，再加上配菜和調料還有獨家醬汁，我們並不賺多少。」
「更何況配菜裡還有半斤雞爪，一份菜六十八，光算上牛蛙就得要四十八，還有雞爪的……」
「我管你成本多少！」陳阿姨不耐煩的打斷了我：「我只知道幹鍋牛蛙牛蛙才是大頭，但你們給我的只有一個零頭！」
「更何況我每次都把牛蛙送到了你們後廚，還不知道給你媽省了多少事，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再拖下去得耽誤飯館的生意了。
我勉強笑了笑：「陳阿姨，那你想怎麼辦？」
3
「怎麼辦？」陳阿姨頓了頓，停止了唾沫橫飛，優雅的捋了捋頭髮。
「要我說，你要把之前的錢補我！」
說著眼睛轉了轉，輕蔑的撇了我一眼。
「你看，我每次送貨都是按時送到的，要有準時費吧？」
「每次都幫忙把牛蛙搬進了後廚，要有辛苦費吧？」
「每次你們牛蛙不夠了，都是臨時跟我說加訂的，要有加急費吧？」
「所以，」陳阿姨趾高氣昂的開了口：「是你們占了我的便宜，得額外給我三千！」
「……三千？」我有點想笑。
試問市面上哪一家送貨的不是按時送到的，哪一家送貨的不是把貨放到指定位置的，就算是加急，我媽也給了紅包和來回的油錢。
「對，三千。」陳阿姨信誓旦旦的點頭。
我剛想理論，我媽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為了防止我媽擔心，我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接通了電話快速說了兩句。
「媽，你別擔心，Ṭṻ³陳阿姨沒事，牛蛙很快就會送到了。」
等我掛了電話，就看到陳阿姨和陳燕勢在必得的表情。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好，三千。」就當是陳阿姨供貨這麼多年給個紅包了。
陳燕諷刺的開了口：「țū́ₑ媽，我就說嘛，三千都給，真不知道以前賺了我們多少才理虧成這樣。」
陳阿姨也嫌棄的瞥了我一眼：「呸！虧我還把你們當自己人！」
我皺眉，三千給了倒是可以，只是……
「這三千給了之後，這筆賬就一筆勾銷了，沒問題吧。」
兩人齊齊點頭：「那是當然！」
手機上操作一番後我頂著她們的目光開口：「錢也給了，你們可以送貨了吧。」
眼看就要十一點了，快要來不及了。
就在陳阿姨馬上要點頭，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陳燕不依不饒的開口了。
「既然你錢也給了，之前的我就不計較了。不過以後從我們這進的牛蛙要二十八一斤，就從今天開始。」
「不然，我們絕不給你供貨！」
4
我氣不打一處來，三千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了，沒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們還想得寸進尺！
我皺著眉，不贊同的開了口：「燕燕姐，牛蛙多少一斤我們都是談好了的，你怎麼能隨便漲價，還一張口就加了二十呢！」
陳燕毫不理虧的反駁我：「那你們定價六十八，也沒跟我們商量啊！」
我簡直要氣笑了，什麼時候飯館定價還需要和供應商商量了。
就在這時，陳阿姨四處張望了一番，突然大聲叫喊了起來。
「快來看啊，有人做生意強買ƭū́ₑ強賣啊！」
本來四周就有鄰居聽到爭吵聲後悄悄開了一道門縫，陳阿姨這一喊，光明正大出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陳阿姨見目的達到，指著我就大聲喊了起來：「就是她，非要我們八塊一斤把牛蛙賣給她！」
「是啊，」陳燕也幫腔道：「然後轉頭就賣六十八呢！」
看著圍觀鄰居裡對我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我忍不住開口解釋。
「不是這樣的，是她們……」
可不等我解釋完，那些鄰居就大聲叫駡了起來。
「我說她們家怎麼這麼快就住上了大房子，還買了車，敢情是賺的黑心錢啊！」
「要不然說做生意也是看天賦的呢，這種事我們老趙家可做不出來！」
「可憐陳阿姨，要不是她還帶著她女兒，至於被壓榨了這麼多年嗎。」
「我呸！她們家我是不會去了，把大夥當傻子耍呢！」
我的辯解淹沒在越來越多的辱駡聲中。
終於，陳燕慢條斯理的開了口：「李珊，你也看到了，我們不供貨，急的可是你。這不，你可都直接找上門來了。」
「再說了，你都和你媽說好了很快就會送到了，再拖下去，你要怎麼和你媽交差呢？吃虧的可不是我們啊。」
說著陳燕掩嘴笑到：「等再過會，飯館裡的客人等不及了，可就不是二十八這個價了哦。」
鄰居們也紛紛點頭：「對！就該漲價，給她們一個教訓！」
我氣得發抖，指甲深陷進肉裡。
這不是坐地起價是什麼！
我咬著牙，忍住心頭的怒火轉頭看向陳阿姨，一字一頓的開口。
「陳阿姨，你也是這麼想的？」
陳阿姨眼珠轉了兩圈，半響後理直氣壯的開了口：「你們之前賺了我這麼多，現在提點價怎麼了！」
我氣笑了：「我們剛剛可是說好了，這三千給了這筆賬可是一筆勾銷！」
陳燕滿不在乎的開口：「之前的賬是勾銷了，我們現在算的是下一筆了呀，下一筆不就該重新談了嗎？」
「是啊李珊，」陳阿姨也挑剔的開了口：「這麼多年了都是八塊的進價，你也知道現在物價飛漲，我們也是要考慮成本的。」
我簡直氣從中來。
當時明明是陳阿姨去求的我媽，說家裡只有她和女兒兩個人，又要養著才讀初中的女兒，又要忙著養殖牛蛙，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考慮銷路了。
她當時聲淚俱下，就差在我媽面前跪下了。她說我媽也是有女兒的人，知道這條路有多難，反正我媽也要買牛蛙的，希望我媽能考慮考慮她，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幫幫她。
我媽心軟了，提前中止了和原供應商的合同，還為此付了好大一筆違約金。
考慮到陳阿姨還要養著女兒供她讀書，我媽甚至把當時市場上批發均價六塊的牛蛙在陳阿姨那提到了八塊。
陳阿姨當時怎麼說的？她對我媽感恩戴德，說一定會好好報答我媽的。
但在這之後，我媽發現陳阿姨送來的牛蛙品質和之前供應商送的牛蛙簡直沒法比。
不僅個頭小，還不新鮮。
我媽委婉的跟陳阿姨說了很多次，可她總是說自己精力不夠用又要照顧女兒又要照顧養殖，一個勁的在我媽那賣慘。
我媽沒辦法，又自費購入了打氧機，每次送來的牛蛙都得提前放進去，才能保證上桌時牛蛙的口感。
至於個頭小的問題，雖然牛蛙個頭小，但我媽是按足量兩斤一份做的，之前也有客戶找我媽抱怨過，但好在分量足價格好，所以我們家的回頭客也很多。
雖然確實像陳阿姨說的，現在物價漲了，但是牛蛙的供應商也很多，不說六塊，八塊一斤的一抓一大把。
更何況，以她們坐地起價的行為來看，漲到三十八，四十八大有可能，與其這樣拖拖扯扯，還不如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換一家合作。
我冷笑一聲，看向面前的母女二人。
「你們真的確定，進貨價要二十八一斤了是嗎？」
「當然了，」陳燕不耐煩的給出收款碼：「麻溜的，快點付錢！」
我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陳阿姨也開始幫腔：「沒有！我們也是要吃飯的，哪有那麼多黑心錢給你們賺！」
我回想了下她家牛蛙的個頭和新鮮度點了點頭，遺憾的開口。
「陳阿姨，那沒辦法了，我們給不到那麼高，您另找人吧。」
陳阿姨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可置信。
「你什麼意思？」
我看著面前的兩人，冷笑一聲，一字一頓的開口。
「我說——那我們就終止合作了。」
反正最後滯銷的又不是我。
說完我不再看她們的臉色，轉頭就走。
陳阿姨想追上來，被陳燕拉住了。
「媽，她肯定是故意這麼說的，就想要我們降價呢，被她們拿走了那麼多黑心錢，這次我們可不能鬆口！」
陳阿姨有些猶豫：「可是，如果她們真的不合作了……」
陳燕嗤笑一聲：「媽你想啊，那麼短的時候她從哪能找來能供應她們家那麼多量的牛蛙？最後還不是得來求我們！」
陳阿姨長舒一口氣拍著胸脯：「燕燕，幸虧有你，不然媽又要被騙了。」
我暗自冷笑，徑直走進電梯，看著兩人無知又貪得無厭的面孔消失在我面前。
出了電梯，我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周老闆嗎？這裡有筆生意，要接嗎？」
5
等我回到飯館，我媽焦急的迎了上來。
「珊珊你終於回來了，陳阿姨呢，怎麼沒跟你一起？」說著我媽左右張望了一番：「牛蛙送來了嗎？再晚就要來不及了。」
我安撫著我媽：「別擔心，媽，我在門口等著，應該快到了。」
「門口嗎？誒？是那個藍色的大簍子嗎？我看有人在卸貨。」我媽指著門口不遠處的一輛小麵包車示意我。
我看了一會：「應該是，我去問問。」
沒等我走上前去，穿著藍色衣服的小哥就上前詢問了我：「是李老闆嗎？這裡是訂的牛蛙。」
我點頭：「是的，能幫忙送到後廚嗎？」
小哥不假思索：「當然可以，等我卸完一起幫您送進去。」
我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趁著這個空檔我趕緊和我媽把後廚的空間騰了出來，等著小哥送進來。
我媽有些意外：「珊珊，今天怎麼突然換人了？是陳阿姨出了什麼事嗎？」
我看了看外面飯館裡坐著的滿滿當當的客戶，只和我媽說陳阿姨沒事，具體的晚上回家再說。
沒等我媽再追問，我就跟我媽商量：「媽，今天讓那些客戶久等了，今天的牛蛙我們多送半斤，再多送幾瓶飲料吧。」
我媽點點頭：「都聽你的，都是些老客戶，多送一斤也沒事！」
說話間小哥把牛蛙搬進來了，我媽掀開蓋子看了一眼，很是意外：「還挺大的，也挺新鮮。」
「那當然了媽，這可是我親自選的貨。來吧，我幫你打下手。」
很快我媽就做好了，剛出鍋的牛蛙香氣撲鼻。我一盤盤端出去上菜，時而聽到客戶閒聊的聲音。
「今天的牛蛙挺大的，分量也多。」
我笑著回了一句：「是啊，我們家換供應商了，以後的牛蛙都是這麼大的！」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我之前就在想你家牛蛙味道這麼好，就是個頭有點不盡人意。」
我帶著歉意開口：「是真的，也請您幫忙宣傳一下。今天讓您久等了，牛蛙多送了您半份，還送您幾瓶飲料，您多包容。」
「好說好說。」
……
忙到下午兩點半，店裡的人慢慢少了，我和我媽才終於能歇一會了。
我媽把我拉到一邊：「珊珊啊，我這心裡還是不踏實。陳阿姨到底怎麼了，怎麼就突然換人了呢？」
6
眼見瞞不過去了，我說了實話。
「媽，你那麼幫陳阿姨，到頭來她卻覺得你賺了她的黑心錢。」
我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我媽，陳阿姨是怎麼想我媽的，是怎麼覺得我媽賺她們黑心錢的，是怎麼要了三千後又後悔，獅子大開口仗著我們沒有別的貨țű̂₋源坐地起價的。
我媽氣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這個陳芳，之前仗著我可憐她，還往牛蛙的胃裡灌石子！」
我媽氣得轉了幾圈：「她家牛蛙的品質我就不說了，市場價六塊給她八塊我也不說了，就這樣還要耍小聰明，占那點重量，我也沒說她什麼，就當她缺錢急用了，」我媽快速喘了口氣：「到頭來還說我賺她的黑心錢？到底誰賺了誰的錢，誰才是黑心的那一個？」
我趕緊讓我媽坐下，給她倒了杯溫水給她順氣。
「媽，你別氣了，反正現在我們也有了新的供應商，不僅價格合適而且個頭也大。同樣的價格買到更好的品質，還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我邊給我媽捏肩邊安撫她。
「再說了，我們也算仁盡義至。她困難的時候我們伸出了援手，也不算虧待了自己的良心。既然八塊一斤滿足不了她們，那就讓她們找能讓她們滿意的客戶吧。至於是二十八一斤還是三十八一斤，就看她們的本事了。」
「你說得對，」我媽冷靜了下來：「這樣，咱拉個海報，接下來三天凡是來店裡消費牛蛙的都統一送兩斤，分量是原來的兩倍！」
「好！」我舉雙手支持：「凡是在朋友圈宣傳的客戶，飲料酒水全免！」
說幹就幹，我立馬聯繫了最近的列印店，把紅底黃字的海報貼在飯館門口，還在微信群和朋友圈裡大肆宣揚了一番。
臨近過年，飯館生意本就火爆，這三天的優惠直接讓飯館爆滿，來吃飯的客人絡繹不絕。即使有我幫ṭü₆忙，我和我媽還是忙的腳不沾地。
就在活動的第三天，陳阿姨和陳燕來了。
7
陳家母女是十點半來的，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估計是想找個人少的點來看看情況。
但沒想到即使不是飯點，我家的飯館還是人滿為患。
「珊珊，」陳阿姨找到我，拉著我訕笑道：「你家生意這麼好啊，這個點都有這麼多人。」
「是啊陳阿姨，」我瞥了一眼門口，似笑非笑的指給她看：「我家牛蛙換供應商了，這三天做活動買一份送一份呢。您要來嘗嘗嗎？」
陳阿姨的臉色紅了又白，陳燕的臉色也不好看。
「哎呀珊珊，陳阿姨跟你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還跟阿姨來這套呢！你之前還說要請……」
「陳阿姨！」我故意抬高了音量：「我和你們可沒什麼交情，你們二十八一斤的牛蛙我們消受不起。」
眼見有不少人看了過來，陳阿姨的臉色掛不住了，連忙找了個空位拉著陳燕坐下。
「珊珊呀，那我們點牛蛙，也有買一送一嗎？」
我瞥了一眼陳阿姨，再度指了指門口的海報：「上面不是寫了人人有份麼？」我一字一頓，特意強調了人人，然後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陳阿姨這麼不自信，是覺得我會為難你麼？」
陳阿姨臉色一熱，連忙低下頭去看起了菜單。
我正要離開招呼別的客人，陳燕倨傲的叫住了我。
「來一份幹鍋牛蛙。」
我頓了頓，點了點頭。
「有什麼忌口麼？」
「沒有。」
我轉頭進了後廚，跟我媽說了一聲。
雖然不確定這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還是小心為上比較好。
我媽聽了，有些煩躁。
「她們來幹什麼，不是嫌我們賺她們黑心錢了？還上趕著給我們送錢。」
我捏了捏我媽的肩：「來者是客嘛，再說了，有錢誰不賺啊。」
我把幹鍋牛蛙端到陳家母女桌上，然後在隔了幾桌的地方給另外一桌上飲料。
可等我上了一圈飲料，都沒發生什麼事。
我不由得懷疑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在我準備去後廚和我媽說說時，陳燕突然帶著不小的音量開了口。
「媽，你覺不覺得這牛蛙沒有之前的好吃啊？」
此話一出，半個店都安靜了下來。
「怎麼了燕燕，是哪裡不好吃了？」
陳燕掃視一圈後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你看這牛蛙的肉，不緊實，鬆鬆垮垮的，沒有嚼勁。」
有人附和道：「而且和以前的比起來，數量少了好多呢！」
「對，我也這麼覺得！還不如之前的牛蛙呢！」
我在一旁看的明白，那出聲的那幾個分明就是李阿姨的鄰居。
這是給她撐場子來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拉踩現在供貨的那一家，然後逼迫我們換回她們的供貨？
我正要開口，一個大哥先站了出來。
「大妹子，你是沒吃過好的吧？之前的牛蛙不僅小，還柴，哪有現在的牛蛙鮮嫩多汁！」
「是啊，」一個小夥子也站了出來：「而且現在的牛蛙個頭大，自然數量就少了。你之前吃過，那就應該知道這家店是一份兩斤的，和數量多少有什麼關係。」
「比較起來我更喜歡喜歡吃大點的牛蛙。」
「我也是。而且店家換了供應商之後做了三天的活動，很明顯就是需要宣傳啊，當然得東西品質更好了才會宣傳嘛！」
陳燕見食客裡沒一個人贊同她，不禁漲紅了臉，半響後咬了咬唇，孤注一擲的開了口。
「有沒有可能，是現在的牛蛙品質沒以前的好，這才買一送一，靠著分量做廣告呢？」
那些鄰居又附和道：「是啊是啊，我怎麼吃都覺得沒有之前的好，還是換回去吧。」
「之前的牛蛙又緊實又有嚼勁，要是店家不換回去，我可不會再來了！」
之前的大哥看著說話的幾人，一臉的莫名其妙。
「大妹子你沒事吧？這家店的牛蛙十裡八鄉的誰不知道啊，哪還需要做廣告！」
「這孩子看著挺實誠，怎麼就說不明白呢？我身邊的朋友都覺得現在的牛蛙要比之前的好吃，以後肯定也會多來光顧的。」
「我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淨在人家店裡說些喪氣話！」
我給替我說話的幾位客人各上了幾疊小菜，笑著開了口。
「各位，別生氣，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家以前的牛蛙供應商。」
似乎沒想到我就這樣說了出來，陳燕的臉色驟然一變，連嘴唇都泛了白。
我無害的朝她笑笑。
都到我家店裡來搗亂抹黑了，我怎麼可能還由著你鬧呢。
8
短暫的安靜後，是更大的喧嘩聲。
「什麼，她是之前的供應商？什麼意思，是覺得自己家的牛蛙比現在的味道好嗎？」
「我看啊這是拉踩來了，除了她自己，還有誰覺得以前的牛蛙比現在的好吃？」
「是啊，她話裡話外都是以前的牛蛙好吃，以前的不就是她們家的嗎？這是專門過來搶生意來了？」
陳燕坐不住了，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拍照，開始討伐她，她連忙躲到了陳阿姨身後。
「不是，不是我，是我媽！」
我細細欣賞了下陳阿姨猛然發青的臉色，臉上滿是無措，震驚，和難堪。
呵，到我家店裡來鬧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我也會難堪呢？
我慢慢走上前去，朝眾人解釋道：「之前和她家達成合作前，本來我們已經有固定的合作夥伴了，可陳阿姨說她一個人帶著女兒，又要上學又要照顧養殖場，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找銷路了，於是求著我媽給她一個合作的機會。」
「我媽心軟了，賠付了合作夥伴高額的違約金，和這位陳阿姨簽訂了合同。」
「可沒想到——」我看著陳阿姨驟然慘白的臉色，慢悠悠的開了口。
「沒想到明明已經把市場價六塊的進價給她提成了八塊，陳阿姨卻為了能多賺一點錢，往牛蛙的胃裡灌石子增加重量。」
說完，我頓了頓。
「什麼！」
「怎麼這麼惡毒，就沒考慮過別人的安全嗎！」
「要是小孩子不小心吃到了怎麼辦！」
我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大家不用擔心，牛蛙都是處理過的，不會影響到各位。」
「但這不是最終決定停止合作的原因，最終的原因是因為，陳阿姨覺得我們賺了她的黑心錢。」
「我們飯館八塊一斤收她的牛蛙，轉手就買了六十八。」
眾人安靜了下來，等著我接下來的話。
我環視一圈，接著開口。
「我們賣的牛蛙都是處理後淨重兩斤一份的，三斤牛蛙處理完就只有一斤了，再加上配菜和調料還有獨家醬汁，我們並不賺多少。」
「更何況配菜裡還有半斤雞爪，一份菜六十八，光算上牛蛙就得要四十ṱü₅八，還有半斤雞爪沒算進去。我們的利潤實在微薄。」
「可陳阿姨卻覺得，我們昧下了她該有的錢，所以她要求漲價到一斤二十八。」
聽眾裡有人聽不下去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菜市場裡一斤牛蛙也就十塊，怎麼好意思賣二十八的！」
「她以為她家牛蛙多好吃似的，要不是這家飯館味道實在好吃，誰用了她家的牛蛙誰都得倒閉！」
「明明最開始是為了幫她，沒想到幫了個白眼狼！」
陳燕再也聽不下去了，拉著陳阿姨灰溜溜的從門口逃命似的離開了。
那些鄰居見陳燕母女都走了，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裡拿著我送的飲料不知所措。
我朝眾人抱歉一笑：「所以也希望大家能重新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能用更優質的原材料給大家更好的味蕾享受。」
再度表達歉意後我回了後廚，我媽朝我比了一個 OK 的手勢。
我放下心來，剛剛發生的一切，早就已經被我媽直播出去了。
趁著休息的間隙我喝了口水，誰說只准別人傷害我，我就不能反擊的。
陳燕，惹到我算你惹到鐵板了。
9
後續事件的發展超乎我的想像。
這件事在網路上掀起了軒然大波，食品安全以空前的熱度上了熱搜。
而我借著這波熱度又重新刷了一下存在感，我家的飯館一躍成了網紅餐廳，很多博主慕名而來打卡。
而陳阿姨和陳燕只能守著她們的養殖場艱難的賣著。
陳阿姨終究還是記ẗŭₗ恨陳燕當時在飯館裡把她推出去頂罪的那一幕，於是勒令陳燕不許出去找工作，必須和她一起賣牛蛙。
而她們的名聲已經臭了，網路上鋪天蓋地都是她們的照片，她們只能走很遠的路，到消息閉塞的地方去賣牛蛙。
那些地方偏遠，經濟消費也不好，往往她們要花費一天的時間，到頭來卻沒賣出幾斤。
那些賣出去的幾斤還要被壓價。
「你這牛蛙，一看就不新鮮，個頭也小，我看啊三塊一斤給我算了，還給你省了以後來來去去的路費，免得你天天跑這來賣還賣不出去。」
氣的陳阿姨轉頭就走。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賣出去，也會有人慕名而來，買些她家的牛蛙和自己家的牛蛙做測評。
就像給我供貨的周老闆，自從上次被陳燕說他家牛蛙味道不好後氣得在陳阿姨家連買三斤，然後在我們家飯館門口做起了直播。
直接根據牛蛙的大小，處理過後肉的含量和淨重進行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測評，測評了整整一個星期。
可這些購買量對於陳阿姨來說還遠遠不夠。
這個時候陳阿姨就想起來當初我說中止合作的時候陳燕說的話，於是扯著陳燕的頭髮瘋狂的打她耳光。
「你不是說她是故意要壓價的嗎！你不是說她找不到給她供貨的人嗎！我供你讀了那麼多年書，你都讀到狗肚子了去了！」
陳燕一個勁兒的哭，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其實本來是沒有問題的，短時間內我確實找不到能供貨大量牛蛙的人，如果要開門做生意，只能和她們家買。
但是我提前回來的這幾天幫我媽忙前忙後，有個客人在結帳的時候給了我一個聯繫方式。
「你們飯館幹鍋牛蛙的味道不錯，我很喜歡吃，只是這個牛蛙有點小了，口感沒那麼好。我家是養殖牛蛙的，每個個頭都比這大，有需要的話可以和我聯繫。」
我謝過後存下號碼，也就是這個號碼，讓本該斷供的牛蛙穩定的續上了。
10
陳阿姨找不到問題的源頭，於是帶著滿臉巴掌印的陳燕找我和我媽道歉。
我媽淡漠的看她們一眼，笑了笑。
「做生意嘛，講究你情我願。我這邊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陳燕聽後很是慌亂，滿眼淚水的跪了下去，扯住了我媽的褲腳：「阿姨，求求你幫幫我阿姨，如果您不答應和我們合作，我媽就會把我賣掉換彩禮的！」
我媽的神色終於有了動容。
她抬手扶住陳燕, 然後將褲腿狠狠往回一扯。
陳燕失力倒在了地上。
我媽笑了笑。
「這要去求你媽媽呀, 求我有什麼用。」
我瞬間想起很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幕。
陳阿姨帶著陳燕跪倒在我媽面前, 陳燕哭哭啼啼的說如果她媽沒有這單生意的話就不會供她讀書，會讓她去打工賺錢, 然後把她嫁給別人換彩禮。
我媽就是聽到這才心軟的。
眼見著陳燕還要再度抱住我媽大腿，我走上前擋在了我媽面前。
我蹲下身, 看著陳燕哭花的臉, 朝她笑了笑。
「陳燕，同一個戲碼用兩遍就沒用了。」
之前抱著我媽褲腳哭讓她有了繼續念書學習的機會，但這一次抱著我媽哭，不會再有人抹幹她的淚水，拍掉她身上的灰塵, 把她抱進懷裡。
她的貪婪和小聰明導致她失去了對她媽該有的警惕，也終究害了她。
是她自己斷送了自己的路。
11
陳燕終究還是被她媽賣了換了彩禮。
聽說陳燕鬧的很凶, 絕食，上吊，什麼招都試過了, 但陳阿姨一直沒有鬆口。
「陳燕, 你不想嫁很簡單, 只要能把家裡養殖的牛蛙給賣出去, 我就不逼你嫁人了。」
可陳燕做不到。
誰都做不到。
如何能在到處都知道她們的黑歷史之後再賣出她們並不新鮮的牛蛙呢？
陳燕偷偷跑來找過我, 求我幫幫她。
「李珊，求你幫幫我，只要你幫了我這一次，以後我當牛做馬的報答你！」
可我只是看了看她的眼睛，就轉開了頭。
她的眼裡有悲切，有憤恨, 有不甘，但唯獨沒有真誠。
半響後我輕聲開了口。
「陳燕，我幫過你的。」
不止我，我媽也幫過你。
可你是怎麼報答的呢？
你和你媽告狀, 斷章取義的說八塊賣給我們的牛蛙我們轉頭就賣六十八。
你和你媽串通著不送貨, 讓我們的飯館作為招牌菜的幹鍋牛蛙沒有了最主要的食材。
你還和你媽一起坐地起價，仗著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的供應商，菜市場零售十二的牛蛙居然張口就要二十八。
全然忘了是誰把你拉出了不能念書的泥沼, 反而把救你的人推下了懸崖。
陳燕不死心：「我知道錯了，你幫我這次，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我搖搖頭，示意她住嘴。
「陳燕, 你媽媽當初跪下求我媽幫她的時候，也這麼說。」
可結果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
陳燕瞳孔驟然放大, 隨即臉色灰敗了起來。
那之後不久, 陳燕就被她媽換了彩禮。
陳阿姨得了彩禮後，咬牙把養殖場低價買了出去，瀟灑了好一段時間。
可隨著彩禮的用光, 她又沒有別的技能傍身, 走投無路之下不得不重新盤回了那個養殖場，繼續賣著牛蛙。
陳燕嫁人後過得很不好，被家暴的幾乎精神失常, 終於在一次回家探親時把陳阿姨亂刀捅死。
陳燕被關進了精神病院，日日瘋癲。
而那轉手又被盤回的養殖場永遠的失去了它的主人，只剩一群無知無覺的牛蛙此起彼伏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