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選一被放棄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只是惡毒女配。
誰知反派他反手殺了被選擇的女主。
他挑眉吹了口槍口:「懂不懂什麼叫反派啊?出爾反爾,是反派的美德!」
下一秒,我們都重生了。
我望著十八歲的反派,淡淡道:「懂不懂什麼叫女主啊?」
1
和陳茉一起被綁架時,我得知自己原來只是個惡毒女配。
她是潔白小茉莉,我是惡毒陰暗批。
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襯托她的芬芳美麗。
可太晚了,反派的槍口已經懟在了我太陽穴上。
在淚眼婆娑楚楚可憐的陳茉面前,沒有人會選擇我。
我的丈夫,周績,也不會。
他盯著陳茉,聽到二選一時毫不猶豫地大喊:「我選茉茉,不要傷害她!」
生怕選遲一秒,他的茉莉花小姐就會受傷。
他那樣緊張,眼睛一錯不錯,半點餘光都不肯施捨給我。
雙手雙腳都被束縛,我沒有逃離的可能,只能眼睜睜看著周績擁著陳茉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這人似乎全然忘記,他也曾青澀地紅著臉在萬眾起哄中求我嫁給他,也曾虔誠地吻著我的唇允諾會永遠愛我。
一聲槍響。
陳茉的白裙上綻開一朵血花。
綁架我們的綁匪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十環!」
望著面露驚痛的周績,他笑得開心極了:「不會吧?真的有人相信反派的二選一?」
他指指我:「現在,愛你的人,心如死灰。」又指指倒地的陳茉,「你愛的人,死了!周績,你開不開心?」
僥倖苟活的我:「……」
壞了,遇上真反派了。
2
在陳茉斷氣的那一瞬間,星河倒懸。
我回到了我十七歲那一年。
一臉學生氣,手指纖細白皙,沒有被戒指禁錮過的痕跡。
這一年我剛高三,而周績和陳茉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遠赴北城。
我還記得送周績去高鐵站那天,我同他說:「陳茉和你一個專業,你替我多照顧她。她這個人向來要強,有什麼事兒都不跟我說的。」
一路上,我跟他絮絮叨叨了很久的陳茉。
快到進站前,周績垂目很不高興地問我:「小梨,你就沒什麼同我說的嗎?」
我一噎,迅速看了眼路旁的行人,踮起腳在周績臉上親了一口:「你也照顧好自己。」
親完我撒腿就跑。
一回頭,周績還站在那裡笑著看著我。
他說:「小梨,我在北城等你。」
為了他這一句話,我努力了好久好久,拼盡全力也想要考去和他一樣的地方。
我不知道,在我算自己的成績還差幾分時,我愛的人已經毫無預兆地爛掉了。
重來一世,看著已經全部忘完的知識點和屁都不會的卷子。
我沉默了幾秒,拿起筆——
虐渣暫停,我先考試。
3
為了防止周績再聯繫我,我藉口:「高三玩手機,學習變垃圾」,直接把手機上交。
我爸感動得當場跪下來給老祖宗上了三炷香,祈求我的學習腦能持續得久一點。
當天晚上,《追夢赤子心》在我家放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是跑著去上學的。
因為真正的赤子就該向前跑!迎著冷眼和嘲笑!
然後我就被綁架了。
求救無門。
他爹的,手機被我上交給我爹了。
熟悉的反派,括弧青春版,卷起一本五三懟著我的太陽穴。
落魄了啊兄弟,上次見你小子還是拿著槍的。
反派把五三往我身前一拍,啪啪拍了兩下掌,一群禿頂老頭魚貫而入。
他雙手向上一抬,小弟們在他頭頂啪地拉起了一條橫幅。上書:「今天不讀書,男友變姐夫!這題不學會,他倆嘴啵嘴!」
我:「?」
反派抬了抬下巴,邪魅一笑:「陳梨,從今天開始,你的使命就是好好讀書,和周績考一個大學!」
上一世,我雖然很努力但也只是考去了北城,和周績陳茉的學校差好幾個檔次。
我說:「我已經和周績分手了。」
我瞎說的,這一世我和周績根本就還沒有正式在一起。
在反派震驚的眼神中,我在書桌前坐了下來,看著眼前這一堆特級教師,誠懇道:「那我還能在這兒補課嗎?」
如果有這種資源,我想在這好好學習,不為了考上誰在的大學,只為了考上更好的大學。
前世的經歷告訴我,把意義寄託在別人身上的人,活該被辜負。
4
反派傅淺,京圈太子爺,主要戲份是被男主打臉和幹掉女配幫助女主順利上位。
不知道他為什麼發癲在上一世幹掉了女主陳茉,又在這一世對幫我上進執迷不悟。
大概是對周績愛得深沉吧。
此刻我在這兒聽課,他在抱著手機登錄我的 qq 和周績談戀愛。
周績這個人看著溫文有禮,其實心眼比針還小。
這一世我沒去送他上學,他就也開學好幾天都沒有給我發資訊。
傅淺披著我的皮朝周績撒嬌:「好哥哥,你怎麼不理人家呀!」
周績秒回:「好好說話。」
傅淺:「哼,我想你了嘛!」
他發送了個騷氣的貓貓愛心表情包。
我沒忍住:「我平時不這樣,周績也……」
話音未落,就看見周績回了個小老鼠送愛心表情包。
我:「……」
傅淺嘚瑟:「懂不懂什麼叫男人啊?」
我只好忍氣吞聲。
傅淺是個準時的綁匪,每天早八把我帶走,晚上九點晚自習下課把我放回,中間魔鬼式教學。
我一懈怠他就指著橫幅罵:「啵嘴啊啵嘴!」
我說已分手勿擾,他就滿臉你超愛,我懂。
就這樣,我狂學一個月,在月考從年級中游躍入年級前段,傅淺當了一個月的小夾子替身女友。
九月三十日晚他把我送回家,還在叮囑我:「明天咱們不放假啊!繼續來補課,你這個基礎分還得提。」
你最好是在關心我學習,而不是擔心周績要打視頻沒人給你打掩護。
我剛下車,迎面撞上等在我家門口的周績。
他沉著臉問:「小梨,我去你學校等你。你的同學說,你已經一個月沒有去上過課了。」
他的視線銳利地掃過傅淺,聲音帶著殺氣:「你就和這種人鬼混在一起?」
5
我下意識地一躲,露出身後的傅淺。
他果然在男主的譏諷下應激了,理了理領帶,露出嘲諷的笑:「我是哪種人啊?」
我超小聲:「你是他的 qq 女友。」
傅淺腳一歪,差點摔個狗吃屎。他狠狠瞪了我一眼,重振氣勢,抬起下巴輕蔑道:「好狗不擋道,懂?」
短短一個懂字抑揚頓挫,盡顯霸總油膩範。
周績皺了皺眉,挽起了袖子,他還沒有來得及動作,一個拳頭已經砸上了他的臉。
傅淺轉了轉手腕:「兄弟聽我一句勸,嘴歸嘴手歸手,打人得搶佔先手。」
他倒是踐行自己的話,說話一點不耽誤動手,拳拳往周績臉上招呼。
周績也不是省油的燈,轉身就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兩人倒是勢均力敵,可惜傅淺帶了保鏢。他見先手的優勢沒了就火速搖人。
周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清俊的臉上滿是憤恨:「卑鄙!」
雙拳難敵四手,他很快被壓倒在地上。
傅淺的皮鞋碾上周績的臉,露出經典的反派笑:「誰和你 1V1 啊?」
他扭頭看著冷眼旁觀的我:「明兒該做什麼你知道吧?你也不想你的男朋友天天被這麼打吧?」
他俯下身啐了ṭŭ₈周績一口:「她挺討我喜歡的。本來,我會遵守和她的諾言不動你的。」
周績的眼中滿是恥辱和痛色:「小梨,你是為了我……」
我:「?」
怎麼還有我的戲份。
我冷淡道:「周績,跟你沒有關係。」
周績眼中痛色欲濃。ƭū⁴
他嗓音沙啞,像是被逼到困境的獸:「小梨!」
草,徹底解釋不清楚了。
6
周績低聲跟我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叔叔阿姨的。」
他的眼中有晶瑩閃過:「是我無能。」
我無話可說。
周績帶著一身傷一瘸一拐地走了,臨走前他深深凝視了傅淺一眼,恨聲道:「你等著!」
傅淺抱臂冷笑。
等人走遠,他才放下手臂,語氣滿是遺憾:「他怎麼不說莫欺少年窮?」
我:「你抱臂環胸顯得胸挺大的。」
傅淺瞬間炸毛,面色通紅:「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轉身就走:「你不也胡說八道了一晚上?」
回敬罷了。
7
打開家門,沙發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陳茉。
我不想和她說話,輕聲換了鞋就往房間走。
奇了怪了,當年國慶這兩人也沒回來啊。
「小莉,桌上有牛奶,你喝了再睡。」陳茉突然開口。
「不……」拒絕的話剛說出口,我猛然意識到什麼。
我一回眸,對上一雙飽含淚水的眼睛。
「小莉,是我。」她說。
這個世界上,不喊我小梨,固執地喊小莉的只有一個。
我唯一的姐姐。
那個愛我的陳茉。
8
從小我就知道,陳茉的身體裡藏著一個怪物。
它第一次出現時,Ŧű₌我九歲,陳茉十一歲。爸媽南下打工,只剩我們倆相依為命。
陳茉是個好姐姐,毫不猶豫地承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
每天傍晚,她會燒好熱水,又兌好冷水,再喊我去洗漱。
但那天,她突然使喚我,語調怪怪的:「你去把水給我端過來。」
我不做他想,乖乖照做。
俯身放下盆時,一隻手按在我的後腦勺,猛地下壓。
我整個人摔落在地上,頭被壓進水盆,鼻子和眼睛被水嗆得生疼。
施暴者在背後開心地哼起了小曲。
看著我掙扎的力道逐漸微弱,她才把我拎起來。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呀?」她笑嘻嘻地問。
我驚恐地望著她。
她卻親昵地湊近,用唇親吻我的臉,舔舐掉我臉上的水珠。
「好香啊,寶貝,你好香啊。」
此後好幾年,這個怪物出現時總會幹類似的事情。
先是折磨我,然後摟抱著我喊我寶貝,用唇舌標記我的脖頸,眼中滿是癡迷。
「再長大一點,寶貝。」
9
此時,陳茉坐在客廳淚流滿面,臉上的表情和每一次發現怪物傷害了我時如出一轍。
她像是想說什麼,又恐懼被誰發現。
最終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猶豫了很久,走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
我說:「沒關係。」
也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
姐姐是姐姐,怪物是怪物。
我分得清。
10
第二天早上,我總感覺脖子又疼又癢。
對鏡一看,滿是牙印和紅痕。
我的心一沉。
昨晚怪物來過了。
它抱著我,從我的下巴吮吸啃咬到鎖骨。而我被困在夢鄉,一無所知。
我圍了圍巾試圖擋住痕跡,但還是在餐桌上被媽媽發現了。
她一把扯掉了圍巾,旋即把滾燙的豆漿潑在陳茉臉上。
她崩潰地朝陳茉吼道:「變態!滾!滾ṱū́ₘ出去!」
陳茉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小箱子。
她沉默地站起身,拖著箱子走了出去。
這不是第一次她因此被驅逐。
我偷偷向外望,傅淺站在路邊不遠處等我去補課。
節假日,爸爸把手機還給我了。
我給他發信息:「幫個忙,看見路邊那個拖著行李箱的女孩沒?送她去一趟高鐵站。拜託拜託!」
傅淺秒回:「陳茉?」
我的心一頓,果然,這傢伙也是重生的。
這一世,他應該還沒見過陳茉才對。
傅淺:「她對你做了什麼,放假還能被趕出來。」
我:「她啃我脖子。」
傅淺:「什麼玩意兒?」
11
下午,我溜出去找傅大少爺補課。
他看著我脖子上的痕跡,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臉色:「要不然咱今天休息?」
我已經打開了教材,等著老師開講:「不用,我習慣了。」
「習慣?」
「嗯,我小的時候陳茉就這樣了。」我暗示他,「但是我們去看過心理醫生,她的心理狀態沒有問題。」
我知道再過不了多久,怪物就會徹底佔有姐姐的身體。
我無力阻止。
但如果是傅淺的話,以他的腦子,不是,勢力,或許能查出來原因。
我期待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憤怒地一捶桌子:「小小年紀猥褻親妹,真是畜生!」
我沉默了。
比起怪物,正常人優先想到這個好像也沒毛病。
我試圖解釋。
但他沉浸在震撼裡,滿臉寫著你不用說了真苦了你了。
過了好半天,我的數學課都補完了,他才回過神來。
他像是不經意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創可貼,虛空點了點我的鎖骨:「破皮了。」
張揚的眉眼帶了點不好意思。
他單手插兜,突然說:「陳梨,你好好讀書吧,想考去哪裡都行。離陳茉和周績遠點。」
「他們會害死你的。」
少年人眸色認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小爺我自己也可以所向披靡!」
我:「?」
怎麼突然燃起來了?
12
還沒徹底燃起來的傅大少爺被千里趕來的他媽狠狠撲滅。
傅夫人楚腰嫋嫋柔柔弱弱,脫下高跟鞋往傅淺身上招呼的動作也漂亮得像是在跳舞。
她一邊溫柔致歉:「不好意思,教子無方。」一邊高跟鞋舞得虎虎生風。
她抽一下,傅淺號一聲。
但他一下都沒有躲,就杵在那裡,半點不生氣。
傅淺很快發現問題的關鍵:「媽媽媽!我沒幹嗎,精准扶貧幫人補課呢!」
「陳梨,你說句話啊!」
他哀求地看著我。
我:「阿姨,我……」
傅夫人轉頭看我。
她盯著我的脖子,臉色大變。
傅淺心如死灰。
他哽咽道:「早知道,不讓你說話了。媽,我要是告訴你這是她變態的姐姐對她做的,你信嗎?」
傅夫人的答案是舉起的高跟鞋。她甚至把鞋轉了轉位置,從拎著鞋跟變成拎著鞋底,尖銳的鞋跟直對傅淺。
殺子之心,昭然若揭。
她歎道:「失禮,真是家門不幸。」
我和傅淺同時撲上去:「阿姨!」「媽!」
「跟下留人!」
13
我第一次看見高傲陰鷙的反派這麼乖巧。
他只溫聲解釋,並不頂嘴,還蹲下來給媽媽把鞋穿上。
他堅定又柔軟地說:「媽媽,你回北城去吧。我有正事。等過年回去,我給你帶你最愛吃的花生酥。」
傅夫人最終還是退讓了。
她給了我個電話號碼,做給我看也做給傅淺看:「有事記得給阿姨打電話。」
她走了,腳踝上墜著珍珠的金鏈子一下下敲打在鞋帶的金屬扣上。
滴滴答答,配著有節奏的高跟鞋敲地聲,很是好聽。
我記得這個鏈子,在若干年後,戴在傅淺持槍殺人的手腕上。
占著陳茉殼子的怪物曾跟我抱怨說,傅淺好像有個白月光。他總是戴著她的遺物。
原來不是什麼子虛烏有的白月光,是真實而溫暖的媽媽。
14
傅淺一如既往送我回家。
路上,我問他為什麼要對付周績。
他隨口應付道:「看他不順眼。」
我:「哦,我還以為是因為你知道他遲早會把傅家踩在腳下呢。」
傅淺瞳孔地震。
他結巴:「你你你……」
「是,我也是重生的。槍法很准的反派先生。」
我問他:「為什麼要大費周折讓我去周績身邊呢?」
像前世那樣,直接動手不是更快速方便嗎?
現在的周績那麼弱小,而傅淺還是高高在上的傅大少爺。
他想動手,是很容易的。
傅淺看著窗外的梧桐出神。
這個季節的梧桐葉只有一點點邊是淡黃色的。夕陽暖黃的光透過樹葉間隙照進來,映在他的眼睛裡。
他很輕地說:「因為想要保護的人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不想成為一個出爾反爾的殘忍反派。很幼稚,對不對?」
15
殘忍反派先生和惡毒女配小姐組成了同盟。
目前的戰略目標是提高女配小姐的成績。
因為一切倒帶重來,比復仇更重要的是過好自己眼前的生活。
朝著更加美好的未來努力奔跑。
愛我所愛,行我所行。
16
我沒想到,傅淺這小子是真能忍著一直當 qq 女友啊。
我說:「你費這工夫幹什麼?」
傅淺一臉高深莫測:「當一個男人變成戀愛腦,他就會降智。
「你看看,我每天至少浪費他五個小時在情情愛愛上。
「他一定沒空創業!」
這就是你們京城闊少的文明手段嗎……
你隨便找個手下公司鎮壓他不比這來得快?
傅淺擺了擺手:「物理鎮壓容易激發莫欺少年窮特效。」
他露出熟悉的賤笑:「懂不懂什麼叫點家男主啊。」
我默然:「誰跟你說,周績是點家男主的?」
傅淺很激動:「我可是手握劇本的反派!」
他說在一個月黑風高夜,他參破大道,明白了這個世界只是一部小說。
主角龍傲天名曰周績,內有青梅小嬌妻幫他打理後方,外有嬌豔女秘書幫他周旋商場,腳踩傅家,拳打其他新貴,非常爽文。
我聽了聽,好像有點道理。
寒門逆襲,都市雙女主,有點 1v1 但不多。
很符合點家特性。
「但我知道的,是另一個版本。」我說。
在被綁架那天,突然一個聲音告訴了我世界的真相。
這是一本嬌妻破鏡重圓禁忌文學,女主陳茉和妹妹的男朋友早就互生情愫。但她為了保護妹妹,還是將愛人讓給了她。
婚禮現場,兩兩相望,暗自愁腸百結。
原諒我盛裝出席,只為錯過你!
17
我還沒說完。
傅淺發出一聲驚天的「yue」!
他猛喝了口水震了震,驚魂未定:「我們純愛人,聽不得這個。」
他嫌棄道:「你這個版本還不如我那個。」
你還比起來了。
這倆不過是敘事視角不一樣,有啥差別。
但我倆這一對,還是感受到了哪裡不對勁。
怎麼會這麼巧……
我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或許,這兩個世界真相都是假的。我跟你說過,我姐姐身體裡住著一個怪物。它似乎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每一次她抱著我,我都沒能力反抗。」
我將陳茉的異狀娓娓道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鄭重地朝他鞠躬,「請你救救我姐姐。」
傅淺聽得很認真,聽到這才閃身躲開我的鞠躬,嚴肅地對我說:「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只是人格分裂症。
「那個充滿惡的人格,或許才是主人格。
「而你,只是因為恐懼才無力反抗。」
他盯著我,一向渾不懍的人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像說教一樣跟我說:「陳梨,你可以愛一個人,但不要總想著拯救她。
「世間唯有願意自救者才能抓住來自天堂的蛛絲,得到救贖。否則,她只會像水鬼一樣把施救者一起拖下去。」
我愣了一會兒,先是感激地朝傅淺笑笑,然後肯定道:
「陳茉她不是人格分裂症,我們去過很多家醫院。她很正常,沒有任何妄想或者人格分裂的跡象。況且,我見到過那個怪物吃人。」
炎熱的夏日午後,怪物伏在我爸爸的身上,一口一口,把他吃掉了。
我趕到時,她在吃最後一根手指,皺著眉很是嫌棄的樣子,像是對人肉的質感很不滿意。
我清楚地看見了她的獠牙上沾著血跡、她身後伸出的尾巴因進食而愉悅地搖擺。
見到我來,尾巴還纏繞住我量了量我的腰圍。
怪物擦乾淨嘴,遺憾地說:「妹妹,你好瘦。」
我歇斯底里地呐喊,喊人救命,打電話報警。
怪物含笑看著我,任我掙扎。
她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
他們都說我是因為父親失蹤而悲傷過度。
最後一次爭吵,周績甩開ẗŭ̀ₕ我的手,把我扔在地上,眉目疲倦又厭惡。
他說:「陳梨,你別發瘋了行不行?」
現在,我又一次說起這無人相信的往事。
傅淺說:「原來如此。我會找人來看看的,別擔心。」
他眉目肅然,看起來完全相信了。
我奇異地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和被信任感。
我說:「或許,陳茉本人也知道些什麼。」但陳茉總回避我的追問。
傅淺摸了摸我的頭,語氣帶著安撫:「你好好考試。這一世,還什麼都沒有發生呢,還來得及。」
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淚流滿面。
我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扯出一個笑容:「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18
到了歲末,我考到了年級前十。
傅淺比我還高興,當場給那些老師們發了比磚還厚的紅包。
他要回北城過年的前一天,我請他吃了頓火鍋。
南城難得下了雪,細細碎碎地,落在他凍得通紅的鼻尖上。
我笑他要風度不要溫度,大冬天穿薄款大衣裝酷,活該被凍死。
他不知為什麼炸了毛,捏了個小雪球往我身上砸。
我自然回擊。
我們就這樣像是真正這個年齡的少年人一樣幼稚地鬧了一路。
臨別時,傅淺跟我說:「謝謝你,陳梨。這段時間,我都很開心,也很放鬆。」
他揮了揮手,眉眼滿是笑意:「我很慶倖來南城找你了。」
我:「啊?」
該我謝他千里精准扶貧才是。
傅淺沒有解釋,瀟灑地走了,只留下一大遝試卷。
除了除夕和初一,正好一天一科一套。
我:「……」
今年過年,周績和陳茉都沒有回來。
周阿姨來我們家做客,說是兒子在學校聯繫了幾個朋友一起創業。
我給陳茉發了短信。
她沒有回復。
傅淺倒是每天資訊不斷,話多得要命。
他說我帶他選的花生酥很好吃,阿姨很喜歡。
他說他媽養的魚死了,他打算去買條回來李代桃僵。
他說他爸摳門得要命,今年壓歲錢一點都沒給。
他說:「陳梨,新年快樂,萬事勝意。新的一年,要更努力地愛自己!」
我盯著這句話,看了好幾遍。
19
元宵過後,傅淺就不經常待在南城了。
他很忙,要繼承家業、要幫陳茉找人,還要和周績 qq 愛。
傅淺甚至哄著周績一起換了個號聊,以免影響我的帳號正常使用。
直到有一天,他的網聊被他媽發現了。
善解人意的傅夫人給他做了一碗彩虹色的麵條,聊表支持。
傅淺被嚇飛,連夜找人外包了這項業務。
他找的人技術不錯。周績渾然不知自己的女友已經悄無聲息又換了人,依舊與其聊得火熱。
我看著那些聊天記錄,只覺得好笑。
我已經很少再想起他。
早在上一世,在一個個睜著眼睛度過的黑夜,在一次次溝通無效後的爭吵中,少年的情誼就已經散盡了。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上。
我不僅要努力,我還可以拼命。
到三次模擬時,我的成績穩在了年級前三。
傅淺已經不勸我努力學習了,反而勸我要學會放鬆。
我口頭上敷衍他,背地裡還是狂學。
老實說,我愛上了掌握知識點的感覺。
結果距離高考還有五天時,一群執法人員沖進我們的小樓,帶走了正在陪我挑燈夜戰的老師。
「接到舉報,有人違規補課!」
我往門口看。
舉報人靠在他的大哈雷旁,嘴裡還叼著根棒棒糖,沖我賤兮兮地笑。
「傅淺,你神經病啊!」我沖過去罵他。
他把頭盔往我頭上一扣,示意我上車:「老師們該休息了,你也是。就這幾天了休整一下,別老繃著。走!我帶你兜風去!」
夏風在耳邊迅速掠過,街邊的燈火連成一條斷斷續續的線,我靠在他背後沒頭沒腦問:「要是我考不上怎麼辦?」
我知道,世上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夠得到回報。
但是我真的,很希望,這一次可以。
我的聲音很輕,但他聽見了。
傅淺扯著喉嚨無所謂地喊:「那就去考上的那一所讀!」
我擰了一把他的腰:「你應該說我不會考不上。」
卻沒忍住笑了。
我的心也在夜風中輕盈了起來。
抽屜裡用盡的筆芯、堆起來比人還高的卷子、幾大本厚厚的錯題集……
它們就是答案。
最後一戰,且懷淩雲志,乘風勢,上九萬里!
20
高考的兩天過得很快。
最後一科英語考完,走出考場時,我依舊不知道那幾道從 a 改成 b,又從 b 改成 a 的選擇題到底改對了沒有。
但我知道,我盡力了。
那就沒什麼好遺憾的。
考場外全是翹首以盼的家長們。
我一眼就看見了穿著旗袍的我媽,和啤酒肚下隱約露出紫色內褲邊的我爸。
據說寓意著「旗開得勝」和「紫腚行」,是我國最流行的家長高考穿搭之一。
陳茉高考時,他倆也是這麼穿的。
我朝爸媽走去,突然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把Ťṻₗ我一撞。
一瓶還冒著涼氣的水塞進了我的手心。
我扭頭。
傅淺朝我挑眉笑:「恭喜解放!」
他伸手指了指。
陳茉站在不遠處用口型跟我說:「真棒呀,小莉。」
她沒有走近,說完就逆著人流頭也不回地走了。
傅淺哎了一聲,匆忙說了句「今天帶她去見個大佬」就閃身跟了過去。
這天直到很晚,我才收到傅淺的資訊。
「可能是一隻狐鬼。」
我問:「有什麼解決方法嗎?」
這次對面正在輸入中閃了好一會兒,才發過來一句。
「暫時還沒有。」
狐鬼。
我將這兩個字品了又品,心裡生出鏡花水月般的不安來。
我突然想問問傅淺,他十環的那一槍,真的把怪物殺了嗎?
21
六月底出了成績。結果和我預估的差不多,剛剛夠能上北城大學。
去當陳茉的學妹,去當傅淺的同學。
是的,傅淺也是北城大學的,只是去年休了一年學。
傅淺問我考上是什麼感覺。
我說像是拋了一枚硬幣,正或反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現在不過是正的這一面落在了我的掌心。
傅淺誠懇:「只有上岸了的人會說這麼裝逼的話。」
我爆笑。
像是不經意,傅淺隨口問了一句:「如果我們現在穿回上一世……」
我沒聽清,問了句什麼。
傅淺卻沒有再說。
傍晚,我們往我家走,沒想到在樓下撞上了放假回來的陳茉和周績。
他們交纏在一起,像兩株藤蔓。
周績最先發現我,他慌張地推開陳茉,準確地說,是占了她身子的狐鬼,訥訥地不敢說話。
我只淡淡說了聲借過。
上一世問過很多遍為什麼,也得到過很多遍答案。
這一次,他作出一樣的選擇,我並不奇怪。
22
不久,周績來找過我一次。
他說他是被陳茉蠱惑了。
「你知道她很奇怪的。」他哀求道,「看到她,我就像中邪了一樣。可是小梨,我真心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的聲音很低:「我只是,犯了一個小錯誤。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
我看著他,笑了:「周績,後來,你們上床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跟我道歉的。
「你甚至告訴我,你很害怕那個怪物。
「於是我愚蠢地相信了,你是受害者。」
周績一直都知道陳茉古怪。
但她幫著他拿到了很多商業機密,又對他曲意逢迎,他便逐漸以為她是真的深愛著他甚至願意為愛當三。
他開始憐惜她,乃至愛她。
可我知道,她只是在飼養他。
飼養他的背德感,飼養他的愛欲和掙扎。
等他徹底成為它的俘虜的那一天,無趣的獵物就會被單純地當作食物吃掉。
周績茫然地避開我的眼神,抿了抿唇:「小梨,你在說什麼?」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別裝了!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成十九歲的周績了吧?」
23
見到周績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那個二十九歲、辜負了我的周績。
十九歲的周績是真的滿腔炙熱地愛著我的。
如果是十九歲的他,我拒絕送別的那個下午,他不會生氣地拿著東西就走了。
他手邊的小行李箱裡裝的其實是送給我的零食。
裡面有青檸味汽水、草莓味奶片、番茄味薯片等好幾十樣。
它們並不貴重,但在小小的南城要想買齊也並不容易。
那年他走之前,偷偷摸摸跑了好些地方才把它們湊齊。
他把它們送給我,跟我說等他寒假回來帶我吃別的好吃的。
眉眼清俊的少年第一次直白地袒露心事:「小梨,你要記得想我。」
可是重生回來的周績已經忘了。
他忘記了那是我愛吃的零食,也忘記了那顆少年要送給少女的真心。
那顆真心,我曾收下過,珍愛過,又無能為力地看著它逐漸腐爛。
我是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少年一點點變得面目全非,最後死在時光裡、連他自己都不再記得的。
我跟周績說:「原來回到十九歲,你也會想要繼續我們的感情,想要挽回我。」
周績神色動容:「我非草木,捨棄你,我心中自然也有不舍。」
我冷笑一聲:「那你知不知道,這一年跟你聊天的都不是我,是……」
我卡殼了一會兒。
傅淺把這活外包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周績的 qq 女友到底是誰。
算了,那就傅淺好了。
「是傅淺。」
周績一臉炸裂。
「你看,你都不記得,你愛過的、十九歲的我是什麼樣的了。別噁心我了,滾吧。」
我揚長而去。
我沒有告訴他,他離死不遠了。
那天別身而過的一霎,我看見狐鬼饑渴地盯著他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24
果然,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周績。
沒過多久,一段視頻傳到了我和傅淺的手機。
畫面裡一雙優雅的手肢解了周績,然後一片一片地食用了他。
任他怎麼哭求咒駡,那雙手都沒有停下。
與虎謀皮,他合該有今日。
我並不憐憫他,只是有種兔死狐悲的悲涼。
而且我注意到,視頻的背景是上一世我和陳茉被綁架的那座荒樓。
我輕聲問傅淺,像是怕驚擾一個夢:「我們真的重生了嗎?」
這一隻狐鬼,真的有能力倒轉乾坤,讓我們都回到故事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任由我們逆風翻盤嗎?
傅淺別過了頭,沒有回答。
他反問我:「陳梨,是夢見自己變成蝴蝶、自由自在的莊公快樂,還是清醒著的他快樂呢?」
25
我想了很久。
想這滿懷希望和汗水的一年,想還活著的爸爸,想跟我說因為要保護的人還活著所以要做一個還不錯的人的傅淺。
最後我跟傅淺說:「回去和爸爸媽媽告個別吧。」
變成蝴蝶的莊公更快樂。
可他不是蝴蝶,我也不是周公。
我必須要去面對自己真實的人生。
該死的怪物還沒死呢,我不能如它所願。
我回到了家。
爸爸媽媽還在為我考上了這麼好的大學而高興。
爸爸在廚房裡做飯,燒我最愛吃的梅菜扣肉。
廚房裡很熱,他光著膀子滿頭大汗,聽見我進來的聲音不耐煩地揮著鏟子:「去去去,出去待著去。」
我靠在門邊看著他。
我想跟他說,爸爸,其實我沒有像你期望的那樣,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
我也沒有做出一番事業。一畢業我就嫁人了。
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婚姻,也沒有保護好我愛的人,比如姐姐,比如你。
最後,我一無所有。
可我什麼都沒說。
我平靜地和他們吃完了最後一頓飯,起身道別。
我跟爸爸說:「爸爸,有一句話你當年說得很對。
「只要我想,只要我願意去努力,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高考是這樣,其他的事,也會是這樣。」
爸爸抬起頭,胖胖的臉笑出紋路。
他說:「是這樣的呀,爸爸說的,不會錯的!
「我閨女,啥都能做成!
「要自信!」
他沖著我彎起手肘,比了個沖鴨的手勢。
我癡癡地望著他,眼淚模糊了視線也不捨得眨掉。
我輕快地說:「我知道啦,爸爸。」
26
話音剛落,畫面徹底支離破碎。
再睜眼,我還是在那座荒樓。
一地的血,依稀可以看見周績衣服的碎片。
狐鬼倚靠在地上喘氣。
傅淺那一槍還是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哪怕吃了周績也沒有恢復多少。
狐鬼已經完全非人化了,臉上有一半是森森的白骨。
看見我醒來,她猛地噴出一口血。
她質問我:「我為你編織了一場美夢,你為什麼要醒來呢?夢裡不好嗎?有愛你的爸媽,有好的大學和光明的未來。」
我說:「你放屁!成績是我一分一分考出來的,別往自己的臭臉上貼金。」
我兇狠地撲了上去,扣住她臉上的白骨,奮力一扯:「你還敢提我爸。為了他,我也得出來報仇。我不會再只知道痛苦逃避,和你玩不痛不癢的情愛把戲了。」
她的白骨被我扯斷了幾根下來。
我一邊打她,一邊嘲笑她手段低下,竟然還給我腦子裡塞劇本說自己是女主,真是腦殘。
狐鬼大怒。
她也正虛弱,翻過身和我廝打起來。
兩相僵持之際,一聲槍響。
傅淺:「喲,又是十環!」
他打斷了狐鬼的胸骨。
「我也醒了。」他舉起槍,走到我身邊,把我拽起來。
看著倒在地上失去行動能力的狐鬼,他把槍塞進我的手裡,手握住我的手:「你來選朝哪裡開。」
他笑著說:「我們試試看物理超度。」
他知道我的不甘、我的恨。
我把槍口對準狐鬼。
「你很擅長蠱惑人心嗎?」
胸口。
「你很喜歡吃人嗎?」
嘴巴。
還有手。
一槍又一槍。
狐鬼的哀嚎聲響遍荒樓。
她抖著嗓子:「沒用的,就算你折磨我,我也可以換一具身體繼續活下去。哈哈哈!」
一道聲音回答了她:「是嗎?寄居在我的身體這麼多年,你不是和我纏在了一起嗎?」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狐鬼面目猙獰地掙扎了起來,她不受控地一邊往外爬一邊尖叫地喊著不要。
不一會兒,她竟爬到了荒樓邊緣。
一瞬間,我福至心靈。
「姐姐!」我喊了一聲。
她短暫地停了停,沒有轉身。
她說:「小莉,對不起。
「不會再有人來傷害你了。
「對不起。」
她手臂用力,翻身墜了下去。
我下意識地想追過去,被傅淺死死地抱住了。
他說:「陳梨,你還記不記得我帶陳茉去找過大師?
「大師說,陳茉只有自己殺死狐鬼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下一世,她會出生在一個很好的家庭。」
我哭得不能自已。
27
狐鬼只做了一件好事——殺了周績。
我還是他的法定配偶,能夠繼承他的所有財產。
那是很大的一筆錢,夠我揮霍幾輩子。
我把媽媽接到了身邊,又請了療養師為她調理身體。
她沒有再問她的大女兒和女婿,只是深深地擁抱了我。
在某個春日,我以陳茉的名義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幫助當年像我們一樣留守在家的女童。
不僅為了給她積德,也為了給她多留一些痕跡在世上。
人真正地死去,是被遺忘。
我希望永遠都能有人記得她。
傅淺這些年重振傅家效果不錯,幫我處理了很多事。
在他的幫助下,我開始學著打理周績遺留下來的本就該有我一半的產業。
傅淺跟我說:「不管在什麼時候,都先努力地活著。陳梨,這是你教會我的道理。」
他當初沒想到我能那麼快接受重生好好努力,後來也沒有想到我能那麼快接受一切歸零回到現實。
我說那場幻境,確實促成了我們的重生。
雖然遺憾我最終還是沒能在那時就改變自己的人生,但那一段勝利給我帶來的意義是非凡的。
這遠超過一場考試本身的價值。
即使是在這殘破的、並未被改變的世界,我也有勇氣去開出新的花來。
傅淺笑了:「好啊,那我們繼續一起攜手努力,沖鴨!」
他的手腕上,珍珠手鏈散發出溫柔的ṭṻ₆光,無聲地支持著他。
我:「……」
這傢伙是怎麼做到心態這麼年輕的?
總之,反派先生和女配小姐,正在成為自己人生真正的主角。
在重重風雨之後。
番外
1
陳茉最愛的人是她的妹妹。
但偶爾,她也會嫉妒她。
嫉妒她長得比她更漂亮,也嫉妒她更受父母寵愛。
她知道,爸爸每一次外出打工回來,都會悄悄多給妹妹一小把糖果,塞在她的口袋裡。
爸爸望著妹妹的眼神,和望著自己不一樣。
2
初二那年,這種嫉妒達到了巔峰。
爸媽在南城勉強立下了足,可經濟條件只夠帶一個孩子過去讀書。
陳茉看見媽媽飛快地看了一眼爸爸,毫不猶豫地說:「自然是小莉先跟我們過去。」
爸爸抽著煙,沒作聲。
他默認了。
陳茉的心像是掉了冬天醃的酸菜罎子裡。
她哭著跑進了山裡。
她心想,為什麼我不能成為被選擇的那一個呢。
如果你們選擇了我,我也會讓給妹妹的。
我知道,我的成績更好,即使在鄉下讀書也能考上重高。
我知道,我年紀更大,可以獨自照顧好自己。
可我,也想要被選擇一次。
哪怕一次。
想著想著,一個可怕的念頭浮在心頭——
要是,沒有妹妹就好了。
她著了魔一樣不停地這樣想,直到遠遠地聽見妹妹的呼喚聲。
陳茉才陡然驚醒。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方水池前,池旁臥著一座奇怪的獸類骨架。
骨架黑洞洞的眼眶盯著她,對她露出笑來。
可是等她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還是熟悉的山林。
哪裡有什麼骨架和水池。
陳茉打了個哆嗦。
那晚是妹妹找到了陳茉,抱著她哭個不停。
妹妹說她不走,要走一起走。
妹妹說,姐姐,你別難過,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
3
後來妹妹還是先去了南城讀書。
是陳茉要求的。
那天晚上,陳茉從媽媽的嘴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
爸爸收留了懷著孕被拋棄的媽媽,後來又娶了她,有了妹妹。
妹妹從來就不叫陳莉,和她陳茉的名字沒有任何關係。
她叫陳梨,出生在梨子圓滾滾剛成熟的時候。
她和她的名字一樣可愛。
妹妹走那天,爸爸跟陳茉說:「我給你辦了寄宿。你再給爸爸一年時間,爸爸會好好掙錢,把你也接過去的。」
皮膚黝黑的漢子局促地搓著手,眼裡滿是歉意。
陳茉眼眶裡的淚還是掉了下來。
她說,沒關係,爸爸。
放暑假回來時,妹妹懷裡緊緊抱著一盒巧克力。
她緊張地遞給陳茉:「姐姐,你吃。」
漫長的旅程,巧克力已經融化了。
陳茉知道妹妹一向嘴饞,可是這一路,她都忍住了,一顆都沒有先吃。
陳茉又把巧克力分了一半給妹妹。
她想,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和妹妹爭,我會永遠愛著她,護著她。
4
可是陳茉沒有想到,很早之前的那個晚上,她的嫉妒招來了惡魔。
所有人的命運都在那時,站在了懸崖邊上。
5
怪物是故意讓陳茉發現她的。
她撕咬著陳梨,弄出了很大的動靜。
陳茉醒過來時,妹妹的脖子上已經全都是血,而爸媽在門外焦急地敲門。
最糟糕不過的處境。
陳茉渾身的血一下子就涼了。
妹妹最先反應過來,她捂住了陳茉的嘴,對著門外喊:「爸媽,沒事,我和姐姐鬧著玩呢!」
她說,姐姐,不要害怕。
她說我們一起攢錢去醫院。
她說姐姐,你會好起來的。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陳茉撲在妹妹懷裡,痛哭了起來。
6
陳茉藉口自己已經習慣在這邊讀書了,拒絕了爸爸把她一起帶去南城的要求。
她不想再傷害妹妹了。
可是怪物不肯放過她,還是蠱惑著爸媽發現了她的異狀。
他們果然驚恐萬分。
陳茉不怪爸媽,是誰都會被嚇到的。
更何況在陳梨的哀求下,他們已經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錢,去了很多次醫院了。
陳茉想,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7
年歲漸長,陳茉在與怪物的戰爭中節節敗退。
她沒有她兇殘,也沒有她狡猾。
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被厄運盯上的姑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妹妹,不再聯繫她。
可她還是把妹妹的人生弄得一團糟。
占了她身子的怪物勾引了妹妹的愛人,養了一個新的食物。
怪物曾說,劇烈情緒中的食物是最好吃的。
她熱愛美食,更愛烹調美食的過程。
所以,她一步步地用周績折磨妹妹,讓她從嬌俏的小姑娘變得蒼白疲憊,讓她痛,讓她哭,讓她痛不欲生。
怪物高興得要命。
她甚至為了妹妹,殺害了爸爸。
她並不喜歡吃油膩的中年男人,她只是想看自己飼養了這麼多年都頑強不屈、拼命對付她的食物走向崩潰。
陳梨果然崩潰了。
陳茉的心在滴血。
8
傅淺的一槍讓怪物元氣大傷。
她不得不使出畢生能力織造了一個幻夢。
周績,傅淺,妹妹,甚至還有她,都被騙在了裡面。
現實中的捕食者一邊養傷,一邊對他們伸出了獠牙。
她在等他們在夢境破裂的崩潰ťů⁴中死去。
9
陳茉在怪物身體裡見過傅淺。
一個膚淺的天真大少爺。
怪物想吃點上等人,想法子搞死了他的父母,又假意出現在了突逢大變的大少爺身邊,試圖捕獲他。
沒想到大少爺挺有腦子,不僅抗住了怪物的誘惑,還在幾年後發現了陳茉和周績的古怪。
他差點就成功殺掉怪物了。
可惜,就差一步。
陳茉想,他應該立刻補槍的。
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裡講點沒有屁用的反派宣言。
真腦殘啊。
10
幻境裡,腦殘大少爺帶陳茉去見了很多大師。
陳茉知道,她和怪物生長在一起太久了。
要是徹底地除掉怪物,她也活不成了。
魂魄盡散,連轉世都不會再有。
大少爺歎了口氣,沒有告訴陳梨,也沒有逼陳茉作出選擇。
陳茉心想,這大少爺腦殘歸腦殘,人還怪好的。
她跟大少爺說:「你告訴妹妹,大師說,我要是能除掉怪物是大功一件,要轉世做大小姐去了。請她務必不要難過。」
大少爺說好。
11
陳茉是最後一個從幻境中脫離的。
她的靈魂實在太微弱了。
陳茉很開心地看著妹妹從幻境中消失。
她知道,她去現實世界了,像個戰士一樣。
她又變得像很多年前那樣勇敢明媚,敢和任何阻止她的東西拼個你死我活。
陳茉拿起手機。
這麼多年,怕妹妹和她感情越來越深,她從來沒有回復過妹妹的資訊。
妹妹發了很多條。
「姐姐,中秋節快到啦,快來一起過節吧!我買了你最愛吃的冰皮月餅。」
「姐姐,這次期末我聽爸媽說你考得很好,你真厲害!我為你驕傲!」
「姐姐,高考不要緊張!我相信你!」
「姐姐,新年啦,新年快樂!」
……
「姐姐,我會變得更勇敢的,你相信我嗎?」
陳茉一條一條地看著,一條一條地引用回復。
她終於可以回復了。
「妹妹,謝謝你的冰皮月餅,我很喜歡。」
「妹妹,我也永遠為你驕傲!」
「妹妹,我不緊張,倒是你,要好好努力呀。」
「妹妹,新年快樂!平安順遂。」
……
「妹妹,我一直都相信你。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
她收起手機,回到現實,和妹妹並肩作戰。
12
陳茉撕扯乾淨了怪物的魂魄。
原來它也就是一點殘魂。
那麼小的一點。
要是早一點,勇敢地和它拼命就好了。
這樣,妹妹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最後消失的時候,陳茉想起一件很早很早以前的小事。
那時妹妹還小,陳茉牽著她一起放學回家。
路邊不知什麼時候香了一簇又一簇的白色小花。
她摘了一捧遞給妹妹,讓她也可以渾身香香的。
妹妹笑嘻嘻地反給她衣襟上也別了一朵。
她說老師告訴她,這就是茉莉花。
她唱起了那首傳遍大街小巷的歌謠。
「芬芳美麗滿枝丫,又香又白人人誇。」
童聲清脆,一聲又一聲帶她走向回家的路。
陳茉想,至少最後,她還是起來保護了妹妹。
真是太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