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又嫁人了,婚禮上,她誘哄我喊那人爸。
我喊了,卻被那人的兒子一腳踹進了泳池差點沒了半條命。
他居高臨下,對我說:「你也配?」
1
我那時才七歲,我媽給我畫大餅,說只要乖乖聽話,以後想吃多少肉都可以。
我饞得要命,因為老家農邨窮得幾個月見不到丁點兒肉沫星子。
結果我差點在婚禮上被活活淹死。
被撈起來時,我媽嫌棄我丟了人,直接將我丟進了小黑屋。
她和她的新老公談情說愛,我餓得兩眼發暈,嗚嗚嗚地哭。
有人撬了窗,丟進來一個硬邦邦的饅頭。
我餓得要死卻還是知道說謝謝。
門外那人冷哼,「喂狗的。」
2
後來我才知道。
許家是豪門,那天一腳踹我進泳池的人是這家的小少爺許恆。
聽說許恆的媽死了,還是被我媽給氣死的。
所以他恨我。
巴不得我去死。
於是在那之後我見到他就繞道走。
因為每次看到他都能激起我被水淹沒的恐懼和絕望。
但同在一個屋簷下,哪有避得開的道理?
這天下雨天,我剛進門來不及換鞋。
身後許恆的車就到了。
司機和傭人一擁而上,關切備至。
我避無可避只好縮在牆角,低著頭希望他趕緊過去。
結果他站定在門口說了句,「鞋子髒了。」
一群人人仰馬翻,恨不得拿臉去給他擦鞋,而他卻看向角落裡瑟縮的我,下巴一抬。
「你來擦。」
我只好走出來,從傭人手裡拿了毛巾就要蹲下。
「跪著擦。」
他要我跪著,我不敢不跪。
可是在我跪下來要擦鞋子時,他卻一腳將我踹開。
「軟骨頭。」
我捂著發疼的肩膀,心想,硬骨頭太脆,容易斷。
還是軟骨頭好。
3
我媽確實有點本事,她在許家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但我這個她的女兒卻並沒得到相應的待遇。
她每天風光無限,買名牌坐豪車揮霍無度。
我依然住下人房,跟著傭人一起在許家當牛做馬。
那些傭人欺負我,髒活累活都讓我幹。
擦鞋事件後還變本加厲。
我忍了,因為我想讀書。
我不想再回那個窮得一年到頭都吃不了幾次肉的小山邨。
只有留在許家,我才有繼續讀書的機會。
我以為我在這個家熬個十年就能出頭,十年後我就能參加高考,奔赴新人生。
結果第十年我高三,我媽被人抓姦在牀,被打得半死。
但她死活不承認自己偷人,還叫囂著要把哪個小婊子弄死。
瓢潑大雨夜,許恆居高臨下,看我們母女兩人像跳梁的小醜。
也就在此時我才感覺到了來自他身上的森然冷意。
他的複仇,開始了。
4
我用我上學打零工攢的錢送我媽去了診所。
去不了大醫院,因為我沒那麼多錢。
醫生看著我媽血淋淋的臉,嚇得悚然大驚。
「這是,毀容了啊。」
不僅毀容了,她的一條腿還被打斷了。
從此以後癱在牀上,吃喝拉撒端屎端尿都要人伺候了。
「還是去大醫院看吧。」醫生都不敢下手。
我掏錢買了止痛藥和消炎藥。
生死由命吧。
5
從許家出來,我靠著以前幫一個拾荒老婆婆攆過野狗的交情在郊外租了一間民房。
環境很差,房間裡就放下的一張牀,廁所還是公用。
空氣裡時常彌漫著臭水溝的味道,蒼蠅亂飛。
條件很惡劣,但我卻還能適應。
在去許家之前,我住的地方也沒有比這裡好得了多少。
但我媽不幹了。
再次活活痛醒過來,她給了我一巴掌。
她要回許家,要回去繼續做她的許夫人。
我摸著麻木的臉說。
「好啊,你自己爬回去吧。」
她不知道,她被趕出許家的那天,那棟豪宅又換了新的女主人。
男人啊,恨不得身邊的女人都是日拋型。
她享受了十年的優渥待遇,已經足夠了。
她又要打我,被我躲開了。
我恨我媽,但我卻不能丟下她。
外婆死後,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6
我開始白天上課,晚上撿垃圾攢錢。
這比在許家攢錢來得更快。
因為在許家我是免費苦勞力。
幹得比驢多,吃的比雞還少,關鍵是,還沒錢。
苦是苦了點,但比起在許家,我更自由。
只是有人不想讓我好。
很快我就知道來自許恆的報複開始蔓延到了學校。
我的作業開始隔三差五地丟。
課桌裡時常會有死耗子和蛇。
有一次上廁所還被人反鎖在隔間裡,好不容易打開門迎頭就是一大桶髒污的水。
沒有人承認是誰幹的。
學校裡的人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
我知道是甚麼原因。
有關我媽的事情開始在校園裡瘋傳。
要不是我次次考試年級第一,我早已背著書包滾蛋了。
我以為我能忍到高考結束。
直到我有一天晚自習回家,被一群混子堵在了巷子裡。
7
我拼了命才跑出來。
在巷子外遇到了那輛熟悉的車,看到那熟悉的人。
許恆靠在車邊看向巷子口,像是在等待著一場精彩的圍獵。
等著獵物自投羅網,像小時候那樣匍匐跪倒在自己面前。
我將匕首塞進他手裡抵在我的心口上。
「不是想弄死我嗎?來啊,往這兒捅!」
我瘋了。
快要被這我媽留下的爛攤子逼瘋了。
我媽逼死原配,她罪有應得。
那我呢?我有甚麼錯?
許恆的眼神陰鬱得嚇人,丟開我的手,匕首哐當落地。
「許洛枝,別髒了我的手。」
8
那晚上後,我不再去學校。
我做好了休學的準備,但很意外,學校居然同意我不用去學校,直接考試就行。
我松了口氣。
如果因為許家導致我學業中斷,那我這一輩子都沒法上學了。
我把自己的命運賭在了高考上。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看書刷題,連我媽的辱罵都充耳不聞。
她那條殘腿因為沒能及時治療終究還是廢了。
我居然覺得廢了也好。
廢了她就不會再跑出去找許家人了。
為此她的脾氣日益暴躁,顯得她那張毀了容的臉越發猙獰恐怖。
當我再次撿起地上被她砸碎的碗盤時,跟她說。
「媽,我們好好過吧。」
「腳踏實地,靠自己活。」
「等我考上大學,等我有了工作。」
「會好的。」
她聽了笑了,笑著笑著又開始哭。
整個人魔怔了似的,然後抓起牀上的枕頭砸我。
「滾。」
9
我滾了
出去透氣。
長久的壓抑讓我的精神也變得和我媽一樣不太正常了。
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像她那樣的瘋子。
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我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去。
晚點我回去,結果發現牀上沒人了。
我怔住,轉身跑出去找人。
然而周邊找遍了也沒找到她的身影。
她一個瘸子,連走路都不行,怎麼會不見的?
我報了警,還請周邊的人幫我一起找。
但人就是不見了。
我去許家找人,猜測會不會是許恆找人帶走了她。
我偷偷藏在許家別墅外等著,入夜才等來了許恆。
正好聽到他在跟人打電話。
「直接弄死。」
我大腦神經一個緊繃,沖上去拽住他的衣領。
「你還是人嗎?」
我情緒的突然爆發讓我忘記了該害怕。
我突然出現讓許恆猝不及防,他被人推按,後背重重撞上了車門。
他眼裡有一瞬的惱怒,推開我。
「瘋子。」
蜂擁而上的許家保鏢將我拖走。
我大喊著。
「你會有報應的。」
沒有人理我。
可笑,小三的女兒喊著別人要遭報應。
我其實一點也不同情我媽,我只是……
突然想到了剛來許家的那一晚。
小黑屋裡那麼黑,我那麼餓,生我的媽不管我,那個想要我去死的小少爺卻撬開了窗丟給我一個饅頭。
我以為,他是還有點心的。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出租屋,在被褥底下翻到了錢。
紙幣,五千塊。
不是我的錢。
是我媽留下的。
可是,她哪兒來的錢?
10
我終於參加了高考。
考試期間隱約聽到學校之前發生了甚麼事情。
是有人被打殘了,連帶著校外那群混子也遭了殃。
我想這是老天開眼了。
高考後我依然沒有退那間民房,有時間就會跑附近的派出所詢問我媽的消息。
沒有。
她就像是突然在人家蒸發了一樣。
兩個月後我攢齊了學費進了 A 大。
看著學籍資料上的戶籍,我皺起了眉頭。
我的戶籍依然還在許家,連姓氏也跟著許姓。
當初我媽嫁進去之後就把我的戶口辦進去了。
後來我們被趕出來也沒機會去辦理戶籍的事情。
我不知道許恆為甚麼沒把我的戶籍給丟出來。
想來就跟那晚上他說的那樣,嫌我的事情髒手吧。
我以為的大學是我脫胎換骨,但我沒想到迎接我的是撕裂舊創。
軍訓時我遇上了同校的女生傅瑩瑩。
「居然是你。」
傅瑩瑩當著眾人的面把手裡的奶茶砸我臉上。
「你個不要臉的賤貨。」
11
我跟傅瑩瑩打了一架。
我們倆互撕頭髮,最後被扭送到了教務處。
傅瑩瑩沒料到我會動手。
所以打起來時她第一時間沒能占得了上風,被我壓著打。
我把高中三年積壓的恨意都宣洩在了她的身上。
我知道是她把我的事情鬧得全校皆知。
也知道是她帶動班裡的學生一起孤立我。
我忍了這麼久,本以為這輩子都能一直忍了。
然而今天奶茶潑面的那一瞬間,我不想忍了。
開學第一天就打架,輔導員很生氣。
尤其是單獨問過傅瑩瑩之後,看我的臉色都變了。
「傅同學的家長接到消息說要來學校一趟,你想好怎麼應對了吧?」
我表情微微一僵,恍然想到了甚麼。
傅瑩瑩捂著被扯掉的頭皮沖著我發狠,「許洛枝你等著。」
我沒了打架時的逞兇鬥狠,一時間居然僵住了。
大腦如同被鐵錘重重砸了一下。
我忘了,傅瑩瑩,是許家的人。
12
她是許恆的表妹。
報應來的真快。
我都還沒緩過神來,辦公室門外就傳來了一聲。
「你好。」
我眼皮顫動了一下。
雖然經历了青春期的變音,但許恆的嗓音我能記一輩子。
「哥。」
傅瑩瑩朝著門口沖去,抱住許恆哭出了聲。
「你看我的頭髮,都是她。」
「哥你要給我做主。」
我只想說,這個世界真的太小,太小。
許家這個魔咒怕是要禁錮我一輩子了。
難道我一生都擺脫不了了嗎?
許恆拍了拍傅瑩瑩的後背,安慰了幾句,看了過來。
青春期過後,許恆長成了男人的糢樣,身高體長,比我整整高了一頭不止。
看著他走近,我心裡直發悚,跟傅瑩瑩打架我還能占個先機。
面對許恆,我只有被虐的份。
面前人影壓下,我別無退路,小時候那種被淹水裡瀕臨死亡的恐懼感再次襲來。
他說,「許洛枝。」
「你可真行啊。」
13
我打傷了傅瑩瑩,不僅要醫藥賠償,還有被開除的風險。
我就為了一杯潑在臉上的奶茶,把自己來之不易的大學活生生斷送掉。
輔導員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於心不忍地支招,「你去求求許少吧。」
許少?
呵。
輔導員以為我不知道裡面的彎彎繞繞,提醒。
「許氏集團給學校捐了兩棟圖書館。」
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
我知道。
但輔導員不知道,我跟許家的人已經țū́ₙ撕扯了十來年。
開除學校的指令還沒發布,猶如一把懸在我頭上的刀。
時刻都會斬下來把我碾得粉碎。
我知道我逃不了了。
當晚,我去了魅色。
許恆在那裡。
14
燈紅酒綠。
我第一次去這種地方。
媽媽桑看到我時眼睛都亮了。
「我找人。」我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拘謹地站在一邊。
媽媽桑撅起烈燄紅唇,「哎呀呀小乖乖,你找誰啊?」
我說我找許恆。
傅瑩瑩說許恆在這裡,讓她過來跪地求饒。
媽媽桑「喲」了一聲,看我眼神更怪異了。
於是她帶著我去了更衣室,拿了套衣服給我。
「喏,換上吧。」
見我不接,媽媽桑難得有耐心道,「要進去都得換衣服的。」
於是我換了。
只要能見到許恆,不穿衣服也行。
對,我就是這麼不要臉。
媽媽桑看著換裝出來的我眼睛冒出了 24K 黃金般的光來。
帶著我去了一個包間。
推門前還往我懷裡塞了張名片。
門開了,我看到了包間裡左擁右抱的許恆。
15
周邊都是穿著同款 JK 短裙的美人。
這一點媽媽桑沒騙我。
進來都得穿這一身。
但同樣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是完全不同的。
我一進門就感應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有帶著惡趣味的狩獵,有掩飾不住的嫉妒和憤懣。
而許恆呢。
他坐在人群中央,眾星捧月。
朝我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來。」
他對我招手。
像喚狗一樣。
我在四周不懷好意的目光下走了過去,坐在了他身邊。
裙子太短,我的手不安地垂放在腿上。
「來這裡幹甚麼?」
身旁,屬於男性的氣息靠近。
我渾身一個哆嗦,硬著頭皮小心翼翼接話。
「來,賠禮道歉。」
再硬的骨頭也要在現實中低頭。
16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許洛枝,你個軟骨頭。」
戲謔,嘲弄。
那一年,他要我跪著給他擦鞋,我跪了,他就罵我軟骨頭。
許恆一笑,周邊的人也跟著笑。
個個都是趨炎附勢,討好許恆的。
而我,單槍匹馬,四面楚歌。
後頸脖被一只手撫著,我渾身一顫。
許恆捏住了我命運的咽喉。
「不是要賠禮道歉?」
他笑得衣冠楚楚,簡直可以說是優雅不為過。
而我卻因為他的靠近遍體生寒。
「對不起。」我說。
「就這?」許恆捏了捏我的頸脖,指尖像是在點火,引得我肌膚一陣酥麻。
我恍然驚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要幹甚麼?」
我錯了,我錯的離譜。
原來許恆盯上我,是想……
17
不,我不信。
一個從小就嫌棄我髒的人。
會看上我?
別做夢了,許洛枝。
「二選一。」
許恆給了我選擇。
看著面前鋪滿茶幾的酒杯,裡面倒滿了酒。
指著滿桌子的酒,道,「選它們,還是,選我?」
周邊唏噓聲不已,個個帶著興奮之色。
我端起了酒杯開始喝,一杯接著一杯。
沒有註意到旁邊許恆漸漸陰暗下來的臉色。
我寧願醉死在這裡,也不想跟許恆有牽扯。
我醉了,生死不知。
等我第二天醒來,卻在酒店,許恆的牀上。
身無寸縷。
18
傅瑩瑩堵在門口大罵我賤人不要臉。
昨晚上的記憶太淩亂,我已經不記得是怎麼跟許恆攪和在一起的。
我神情獃滯地穿好衣服,見傅瑩瑩要沖進來,許恆從洗手間出來。
攔住她。
傅瑩瑩目瞪口獃。
「哥。」
許恆臉色陰沉,「滾。」
傅瑩瑩被氣跑了。
我在傅瑩瑩走後也渾渾噩噩地出了門。
身後許恆突然叫住我。
「許洛枝。」
我突然驚醒了,背對著他道,「希望許少說話算話。」
說完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對女人第一次這種事情沒有太大的執念。
許恆果然說話算話,我的處分撤銷了。
但我爬上許恆的牀,這件事在傅瑩瑩的刻意宣傳下再次鬧得全校皆知。
從小到大,屬於許家人的陰影如影隨形。
而如今,我更是被打上了許恆女人的標簽。
我越想要掙脫開的泥潭,卻越陷越深。
19
不用退學,但醫藥費還要賠。
傅瑩瑩以賠錢的借口帶著她的小跟班砸了我兩次宿舍。
我宿舍裡的其他人也對我頗有怨言。
傅瑩瑩沒能把我趕出學校,卻讓我在宿舍裡待不下去。
終於在一次宿舍爭吵大爆發後,我的行李被人丟了出來。
我又一次無家可歸了。
把行李搬去快捷酒店,我看著銀行卡上的金額陷入了沉默。
翻包的時候一張名片掉了出來。
是魅色媽媽桑給的,當時她說,有需要就找她。
我需要錢。
我特意化了妝去的,就是不想讓人認出我。
我去應聘服務生,因為魅色的服務生工資很高,還是日結的。
我辛苦半個月就能還上傅瑩瑩的錢。
媽媽桑聽說我只當服務生,只給人端茶遞水,不進包間,有些不高興。
派了領班來帶我,轉身就低聲罵。
「當了表子還立牌坊,啐。」
我聽到了,她以為我上次來找許恆就是自薦枕席的。
但我沒那麼賤。
我一個晚上就跑後廚和大廳。
期間也有人手不規矩的,都被我機警地擋了回去。
淩晨兩點的時候一個包間要水果,我切好了等著人來端,包間裡卻吵了起來。
領班催著我趕緊送過去,客人生氣了。
我只好去送水果,可我一進去就被一酒鬼拽住了手。
我奮力掙紮,失控拿酒瓶敲破了對方的腦袋。
那酒鬼腦袋開花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完了。
20
一個傅瑩瑩已經讓我負債累累。
這一次我很有可能會被拘留,罰款,還要巨額賠償。
我慌了。
這一刻恨不得去死。
但我死不了,我的頭髮被人死死揪著。
酒鬼腦袋上挨了一下卻沒暈過去,只是流了點血而已。
「臭表子!」
他罵我,拽著我的頭髮就要把我臉往茶幾邊角重重磕去。
這一下去,我臉就毀了。
卻聽「砰」的一聲巨嚮。
酒瓶崩裂,酒水四濺,我肝膽俱裂。
眼前的酒鬼重重倒地。
許恆拎著破酒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抱著他的大腿大哭一場。
為甚麼我的世界會有這麼多的惡意?
可是,這些惡意的起源不就是來自他許恆嗎?
但我還是要感激他。
因為如果不是他,我今晚上死定了。
許恆俯身,手指撫在我沾了血漬的臉頰上。
眼睛裡不知道是憐憫還是可悲。
「既然要賣,不如賣給我吧。」
21
傷人後續問題也要解決,沒多久魅色的老板來了。
見到許恆態度親暱,拍著胸脯說包在他身上。
說著還朝我瞅了好幾眼,表情玩味。
在我看來天大的事情,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句話。
「跟我走。」
許恆帶著我離開魅色。
眼看著要出門,我卻突然停下。
許恆眯著眼,「怎麼,還舍不得走?」
我低著頭喃喃,「我今天的工資還沒結。」
許恆沒料到我會提到工資,瞥了一眼魅色老板。
那老板趕緊從前臺取了一曡鈔票塞給我,說是給我壓壓驚。
我只拿了五百塊,多餘的錢全退了回去。
許恆帶我去了他的公寓。
大平層。
他指著一個臥室,「那是你的。」
在他轉身離開前我低聲說了聲謝謝。
他就像聽到甚麼笑話一般,扭頭看我一眼。
「許洛枝,你是不是傻?」
我抬臉,眼睛裡的茫然成功取悅了他。
他轉身走到我面前,以絕對的身高優勢將我避到角落。
俯身,湊在我耳邊,語氣惡劣。
「你賣,我買,錢貨兩訖,別搞甚麼純情。」
「去,洗好了就過來。」
22
許恆的話給我了一記嚮亮的耳光。
我確實沒資格搞純情。
即便要搞,那也不是和他搞。
我是不配,而他呢,是不屑。
我就這樣住進了這套大平層,本以為接下來面對的會是他的冷嘲熱諷。
但遺憾的是,我連他ƭů⁺人也都是一周才見一次。
我咬著牙一個月打四份工把傅瑩瑩的醫藥費補上。
之後傅瑩瑩又在班級裡堵了我幾次,最後一次發現我住在那棟公寓時差點氣瘋了。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
「許洛枝,你可真是,殺人誅心啊。」
傅瑩瑩是囂張跋扈的,但在說這句話時臉上卻流露出難以言明的崩潰情緒。
我看不懂。
她以為我在裝傻,一氣之下把我手裡拎著的菜丟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你們母女還真的是陰魂不散。」
我一把抓住傅瑩瑩的手。
「你甚麼意思?」
我媽是小三沒錯,但她被毀容,被斷腿,還無故失蹤至今消息全無。
她已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我媽種的因,我背負著果。
我們都在為這段因果贖罪。
為甚麼還要說我殺人誅心?
我到底做了甚麼?
傅瑩瑩一把推開我。
「許洛枝,我哥當年真該把你淹死在泳池裡。」
23
傅瑩瑩自那次之後就再也沒找過我麻煩。
我不知道許家還有多少祕辛,又有多少是我們母女兩人牽扯出來的。
但我沒那個能力去化解。
我又開始了上課和打工賺錢相結合的糢式。
但我從此沒再去過魅色。
甚至連酒吧和 KTV 這些地方都不再踏足。
我給餐廳刷盤子當服務生,去酒店做保潔,我還兼顧著給兩個初中生輔佐數學。
我每天忙得像個陀螺,沒時間去想別的。
大四上學期我成功進入一家公司做實習生。
實習工資不錯,我很珍惜。
我打算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後就搬出這套公寓。
其實我早該搬走了。
然而那段時間我出去找房子,不是被坑就是各種狀況頻出。
我猜到了,是許恆在搗鬼。
他要我住在那裡,是想時刻監視我。
我如他願。
我鬥不過他。
但我不想一輩子被他關在這裡。
於是我鼓起勇氣給他打電話。
這是我住進公寓裡第一次主動聯繫他。
電話通了,許恆低沉的嗓音嚮起,「說。」
我抿了抿唇,「我要搬出去。」
那邊傳來男人一聲嗤笑。
許恆兩年前就進了許氏集團,他在學校待的時間屈指可數。
如今我也只能通過電視偶爾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是許氏未來的繼承人,板上釘釘的富三代。
「可以。」
他說完掛了電話。
我捏著行動電話好半嚮才止住了顫抖。
那是即將要掙脫出去的興奮感。
然而下午我的實習工資還沒到賬,工作群裡就傳來了驚人消息。
我所在的小公司,被收購了。
收購它的,是許氏集團。
24
許恆總是能在我看到希望的那一刻讓我絕望。
他用無數次的事實教我認清一件事。
那就是我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他的掌控。
我渾渾噩噩的一晚上,做了個夢。
夢裡,有個陌生的女人住在這個公寓裡。
我看到她推開了落地窗,走向了陽臺。
然後跳了下去。
高空墜樓摔得面目全非。
可我硬是看到了那張臉。
那是我。
我被生生嚇醒,甚至不敢去看那熟悉的陽臺,抓起包就沖了出來。
我去了許氏集團,我要見許恆。
我要問他到底想要做甚麼?
接待我的是名助理。
「許小姐請稍等,許總還在忙。」
許是看我臉色不對,他讓祕書過來送了杯熱飲。
玫瑰紅茶,跟夢裡的血很像。
我忍不住幹嘔一聲,想吐。
那祕書見狀表情愕然。
「她就是那個女人啊。」
是的,我成了許恆的那個女人。
名聲這東西我已經不在乎了。
因為傅瑩瑩進了傅氏。
「許總把她養在那棟公寓裡,她都不害怕的嗎?」
竊竊私語傳到我耳朵裡,我捕捉到了關鍵詞。
那棟公寓。
傅瑩瑩當日堵在公寓樓下說我殺人誅心。
如今他們也在說那棟公寓。
那棟公寓裡到底有甚麼東西讓人諱莫如深?
「許夫人當年在那裡跳樓……」
我大腦一陣嗡。
瞬間遍體生寒。
他的母親,在那裡輕生。
他恨我媽。
他將仇恨轉嫁到了我身上。
他要,活活,耗死我。
25
我情緒失控,當場暈倒在地。
傅瑩瑩說我殺人誅心。
覺得我媽害死了許夫人,我這個殺人兇手的女兒卻住進去就是變相地燿武揚威。
可她不知道。
我只是許恆挑來祭奠她的祭品。
我媽毀容斷腿又失蹤,他找不到其他人報複了。
只剩下了我。
我昏迷了兩天兩夜。
再次醒來,見到的卻是傅瑩瑩。
她冷笑著看著我。
「許洛枝,你可真蠢。」
我不知道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嬌女們為甚麼會這樣。
他們要折磨一個人,可以用上數年,明明被折磨的人就像蜉蝣一樣渺小。
它們掙紮求生,但他們依然覺得礙了眼。
或許在他們眼裡,這樣的蜉蝣,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甚麼態度?」
傅瑩瑩見ẗū́₇我不發一言,惱了。
大小姐的話也能忽視?
我能有甚麼態度?
我麻木地任由著傅瑩瑩在病房裡撒潑辱罵。
直到門被人推開,傅瑩瑩叫罵聲戛然而止。
許恆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地能滴出墨水來。
「傅瑩瑩。」
他啓唇。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傅瑩瑩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發不出來聲來。
「滾。」
傅瑩瑩慘白著臉落荒而逃。
這一次,她倉惶到連瞪我一眼都忘記了。
26
病房裡只剩下了我和許恆。
他從進來後就站在牀尾,跟我遙遙對望。
冷銳的眸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我此時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
但又不得不面對。
畢竟,下次再見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那棟公寓,是你母親住的地方。」
我平靜的開口。
許恆面無表情。
他已經入了職場,早已學會了不動聲色。
「你讓我住在那裡,是想我有一天也從那裡跳下去,為你母親陪葬,對嗎?」
說出這句話時,我心髒猶如被捅了一刀,空空蕩蕩,鮮血淋灕。
四年前,我在魅色傷人,是他帶我離開。
我沒有住處,被他收留。
盡管他警告過我,叫我不要搞甚麼純情。
我以為我已經練就了銅皮鐵骨。
但他依然知道,如何捅我一刀才能讓我更痛。
「許恆,許少爺!」這一刻,我看向他的眼神卻滿是憐憫。
連許恆都感覺到了。
但在他看來,這不是憐憫,這是挑釁。
我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麼膽大,對視上他那雙濃若深潭的眸沒了往日的退縮。
「你母親死了,你弄死我們母女算甚麼?你為甚麼不弄死你那罪魁禍首的父親?」
「你挑我們母女下手,不過是我們無權無勢好欺負罷了。」
我說,「你也不過如此。」
牀尾那邊站著的男人死死盯著我。
突然笑了。
「如你所願。」
27
許氏集團的董事長許淮安死了。
死在我昏迷的那一天。
我在病房裡躺了兩天,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此時我才懂了許恆的那句,如你所願。
他報複了所有害死他母親的人。
接下來他又要如何報複我?
我突然沒了掙紮下去的想法。
我外婆沒了,我媽失蹤了,恐怕是已經死了。
我父親不詳,更Ṱù⁰是沒有其他親人。
我想不出我還要掙紮下去的理由是甚麼?
我在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審判。
可我卻等來了甚麼?
「許小姐,您懷孕了!」
哈?
難怪傅瑩瑩見我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真蠢。
是啊,我真蠢啊。
28
我被幽禁了。
病房外有人守著,窗戶被鎖死,病房裡還有個時刻盯著的女傭。
我開始絕食。
實在是不想吃東西了。
但他們有的是辦法,營養針,營養液,但凡能吊命的東西都能用。
我不知道事情為甚麼會發展成這樣。
但看情況,許恆現在還不想要我去死。
也有可能是,看到我腹中孩子的份上。
可是,這個孩子,算甚麼東西?
一個在仇恨中掙紮出來的產物。
它活著,又是一段仇恨的延續。
我已經活得很痛苦了,為甚麼還要讓它走我的老路?
終於有一天讓我找到了機會。
看護我的女傭以為我睡著了,出去接電話。
我撬開了窗戶的鎖,拉開了窗,想要爬出去。
這裡是十九樓。
窗戶拉開的瞬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想,許恆成功了。
他讓我痛苦了這麼多年。
但也讓我心甘情願去死。
29
我在女傭的尖叫聲中被人強行拖了回來。
是許恆。
他抱著我,雙眼猩紅如血。
「許洛枝,你敢死。」
我神情麻木地看著他。
我有甚麼不敢的?
難道我連去死的自由都沒了嗎?
我沒死,腹中孩子沒了。
那一晚許恆抱著我,渾身都在抖。
我好像看到他哭了。
一個月後。
醫生診斷我精神出了問題,有自殘自殺傾向。
許恆接我出院。
我好久沒看到外面的天,看得出了神。
車卻沒停,似乎開了好久好久。
久到我都不知道那是哪兒。
出省又是兩天顛簸,來到一個小鎮的派出所。
早有民警接到消息等在那裡。
「許先生。」
民警開門見山,「這是你需要找的資料。」
許恆讓我坐在旁邊。
就聽民警道,「我們找到寧雲女士了。」
我那死水般的眸終於動了。
寧雲,是我媽。
30
我媽死了。
死在兩年前。
民警拿出資料繼續道。
「她是被拐賣到這邊的。」
「但這個案子也很特殊。」
因為抓到拐賣人販說是寧雲自己把自己賣了。
五千塊。
人販子的口供是,她說她活著是拖累,但女兒要活著。
所以她把自己賣了。
那藏在被褥裡的五千塊,居然是她的賣身錢。
「買家是個酒鬼,買了兩年在一次酗酒後把她打死了。」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不,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真相。
我哭得天昏地暗。
許恆替我擦眼淚,說,「她要你活著。」
因為有人想要你活著。
有人命雖如草芥,但只要有一點點的光,都能讓她走下去。
回去後我開始接受心理治療。
那存在卡上的五千塊還留著,一分沒花。
我得活著,去花。
我搬出了那棟公寓,還遷出了戶口,改回了我原來的姓。
但我跟許恆,從此陌路。
畢業前我爭取到了學校交換生名額。
臨行前,他來送我,問我恨不恨他。
我說不恨。
由愛才能生恨。
我們沒有愛,何來恨?
31 許恆篇
我叫許恆。
七歲那年,我媽死了。
我爸另娶。
那個女人我知道,因為他在我媽接受心理治療時沖進來罵過我媽。
我媽受不了刺激,當晚就跳樓了。
一個月不到,我爸就跟那個女人結了婚。
還帶來了一個小拖油瓶。
那傻子被那女人當著眾人的面指使著喊我爸,爸爸。
傻子喊了。
我一腳將她踹進了泳池。
蠢貨,被人拿來當槍使還不自知。
許家除了我一個兒子外,還有無數個私生子。
那些私生子可都在虎視眈眈,想要當眾喊一聲爸趁機認祖歸宗獲得繼承權的人太多了。
他們怎麼能容忍一個外來貨捷足先登?
信不信我老頭子一應聲,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我想一腳踹死她,反正以她這腦子在許家也活不長。
小傻子沒淹死,她那個媽卻嫌她丟人把她關進了小黑屋。
大晚上哭得跟鬼叫似的。
我在別墅後面吹風,被吵得心情煩躁。
索性拿了跟木棍撬開窗戶。
「哭甚麼哭?」
角落裡小傻子嚇得瑟縮了一下,「我,我餓。」
餓?也對,宴會前被我躥泳池,撈起來後就被丟這裡。
我去哪兒找吃的?
她哭得太煩了。
扭頭看到牆角那邊擺著的盤子裡有饅頭,撿了一個丟進去才後知後覺。
這是家裡喂狗的。
小傻子唯唯諾諾地道謝,我脫口而出,「喂狗的。」
之後在許家每次遇到她,她都躲。
我聽說她住下人房,還被女傭欺負。
她那個媽跟我媽一樣,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瀟灑,哪管兒女死活?
只不過我的境遇比她好些,我媽好歹是死了,她媽還活著。
但我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我媽活著時,我恨不得Ţű₋她死。
她死了後我在許家又舉步維艱。
我爸的那些私生子個個都想弄死我取而代之。
他們試圖找到我的軟肋釜底抽薪。
家裡養的那條狗都讓他們毒死了。
呵,我還能有甚麼軟肋?
然後他們把手伸向了小傻子她媽。
那個貪圖享樂的女人。
只要把她拉下來,誰就能成為許夫人。
講真,如果不是我,那個女人不可能在許家活過十年。
我之所以留著她,現實原因是因為她沒兒子。
結果那女人太蠢了,她居然以為是我要害她。
那女人被抓姦在牀,被活活打殘。
小傻子……
哦,已經長大的小傻子將那女人帶走了。
那天晚上,我剛趕回來。
小傻子看我的眼神變了。
那是恐懼慌亂,夾帶著恨意的眼神。
呵,恨我?
恨我的人多了去了。
我知道她帶著那個女人去了診所。
毀掉的容貌和打斷的腿。
小小一個診所根本不可能看好。
她所有的錢加起來都不夠零頭的。
她沒有回許家來求援,她只是麻木Ŧů₈著一張臉,要了止痛藥和消炎藥。
這一刻我發現,她跟我一樣。
同樣的境遇,同樣的掙紮,也同樣的身不由己。
但同樣的,有時候也,心硬如鐵。
新的許夫人剛進門就妄圖讓自己的兒子上位。
可笑,我用了些手段教他們母子重新做人。
我每天忙著跟那群人鬥智鬥勇。
整個許家成了無硝煙的戰場,腥風血雨都隱藏在每個人的虛偽面具之下。
而我爸,他在養蠱。
他想以此方式挑選出最適合的繼承人。
哪怕只有我才是他法律保護下的親兒子。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被暗算,受了傷,住院時,傅瑩瑩來看我。
「表哥,那個許洛枝居然還沒退學,她白天上課,晚上撿垃圾,簡直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傅瑩瑩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
但她嘴碎又煩人。
我翻著書頭也不抬,仿佛不認識她口中說的那個人一樣。
心裡卻在想,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跟我一樣啊。
我竟找到了一點同類的感覺。
「我得想辦法把她趕走……」傅瑩瑩道。
我突然蹙眉,合上書,鬼使神差的,「別動她。」
傅瑩瑩嚇了一跳,獃獃看著我,「哥你……」
我養了半個月才養好身體,該是我出手的時候了。
那晚上,我在學校巷子口等我那個私生子弟弟。
聽說那崽種在學校很猖狂,打著我的旗號幹了不少缺德事兒。
等待的時候,保鏢跟我說,那崽種帶著人在巷子裡堵人。
嗯,很好,是兄弟就得兩肋插刀,今晚上我打算把他插成個刀具匣子。
然而我等來的卻是衣衫淩亂滿目兇狠的她。
她撲向我,匕首塞進我手裡對著她的胸口喊。
「不是要我死嗎?來,插這裡!」
我臉色一沉,看著匕首上沾著的血漬,蹙眉,那是我那兄弟的血,髒。
頓時厭惡情緒暴增,我推開她。
「許洛枝,別髒了我的手。」
後來我弄死了那個髒了我手的私生子。
我監視著所有有可能反撲的人,包括她許洛枝。
寧雲那個女人剛接觸人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我一直以為那個女人是幸運的。
她在我的默許下瀟灑了十年,做了十年的闊太太。
還有個傻子女兒不離不棄,只要她老實本分,活著不成問題。
但我沒想到人性之惡遠不僅如此。
她要賣掉許洛枝。
價錢都談好了。
五千塊。
約好了時間,等把許洛枝迷暈後就帶走。
五千塊,賣掉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不可能不知道,被賣掉的許洛枝將面臨著甚麼。
她會被帶去偏僻的山邨,一輩子也別想再逃出來。
很好,這女人又一次成功惡心到我了。
我的人直接將計就計,讓她成了被賣的那一個。
小傻子不會知道,她媽想賣了她。
我也不會跟她說,我做了甚麼。
至於我為甚麼要這麼做。
閑的吧!
原本以為從此我們將不會有交集。
沒想到大學剛開學就撞上了。
她考上了 A 大,跟我一個學校。
嘖……
剛來就跟傅瑩瑩打架。
傅瑩瑩頭皮被薅禿了一大塊,哭著給我打電話。
本來我跟傅瑩瑩關系就不咋滴,但我還是去了。
見到我時,她獃獃愣愣的樣子成功取悅了我。
我身邊都是些精明的人,唯獨她,看著就很傻。
不傻嗎?不傻怎麼差點被自己媽賣掉還不自知?
不傻怎麼會穿成那樣來魅色找我?
明明喝不得酒還硬著頭皮喝了,最後醉倒在我懷裡。
挺好,她終於落到我手裡了。
還是自願的。
不知道是出於甚麼心情我帶她去了酒店。
第二天傅瑩瑩找來怒目而視,我喊她滾。
一大早吵吵鬧鬧,不知道照顧一個酒鬼一夜未眠有多費體力?
我還沒找到機會開口。
結果她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的表情刺激了我。
怎麼?
跟我在一起就這麼受不了?
之後她為了還傅瑩瑩的治療費再次去魅色。
魅色老板聯繫我。
我想起了那天早上,嗤笑,「關我屁事。」
然而掛了電話後我莫名焦躁,最後還是去了。
這一去就看到她被人欺負。
那一刻,我爆發了。
很好,我的人也敢動。
我掄起酒瓶砸破了那人的腦袋。
跟她說,「跟我走。」
這一次,她學乖了。
也像是認命了。
我帶她去了那棟公寓。
因為那裡離學校最近。
而且,那是外婆留給我的私產,是我的私人領地。
魅色老板是我好友。
跟他喝酒時他問,「那小美人你真養著了?」
我冷冷瞥他。
他笑得猥瑣,「這麼喜歡?」
我眉頭一皺。
他趕緊求饒,「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玩玩兒。」
玩玩兒?
我想,我從來不玩女人。
她許洛枝是第一個。
占了第一這個位置而已。
我跟她說不搞純情就是不想麻煩。
她按規矩來了,但我心裡又不舒服。
魅色老板說我是欲求不滿。
我冷呵一聲,滾。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許家那邊繼承權爭奪戰開始白熱化階段。
有三個月時間我忙於爭權沒去找她,結果發現她一個人過得還不錯。
完全沒有想我的意思,還偷偷計劃著搬出去。
呵,養不熟的白眼狼。
想得美。
但我為甚麼這麼糾結著一定要她想我?要把她留在身邊呢?
難道就因為年少時覺得她那股打不死小強的勁兒像我?
這一天我在魅色喝多了,問了這個問題。
老板沒笑了,看著我,難得認真道,「許恆,你愛上她了。」
我表面波瀾不驚,心髒猛縮,從未有過的悸動感瞬間遍及全身。
「愛上她的身體。」
確實,許洛枝有這樣的資本。
我從小到大見識了那麼多的美人,明星超糢,甚麼類型的都見過。
但她許洛枝是最特別的。
說不出上來的特別。
就是那麼多的美人若是坐在一起,我還是會第一眼看到她。
老板道,「不,你愛上她了。」
我整個人恍若雷擊。
老板又道,「你把她養在身邊快三年了,護了她三年,你有想過以後嗎?」
「有想過等你把許家全部拿到手之後,換個女人?」
我脫口而出,「滾,我沒有其他女人。」
老板意味深長,「看,你連自己甚麼時候淪陷了都不知道。」
我懵了。
當晚我就去找了她。
激情過後我抱著她,腦子裡幻想著如果換個女人,如果不是許洛枝……
不,不能想。
一想就覺得惡心,還有點莫名的心慌。
之後的一段時間魅色老板看我每次來都心事重重。
問我是不是許家那邊局勢有變化。
我搖頭,沒有,差不多該收網了。
沒人能從我手裡奪走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那你為甚麼還不開心?」他問。
我想了想,道,「怎樣才能留住一個人?」
說完自己都想笑。
我能留得住誰呢?
小時候渴望父母的愛。
但我父母是家族聯姻。
各有所愛。
連我自ťū́ⁱ己都是家族聯姻被迫而生的產物。
我媽不愛我,她怪我妨礙了她去追愛。
我爸更不愛我,他外頭那麼多的女人都能跟他生兒子。
小時候我還想著求求他們愛我,疼疼我。
但他們沒有。
我留不住任何人。
就連家裡我養的那條狗,都被他們毒死了。
我身邊的一切人和事都是過客,沒有人會因為我而留下。
老板想了想說,突然問,「你喜歡孩子嗎?」
那一瞬,我甚至想反駁,不,我不喜歡孩子。
但是腦海中卻想到了另一個畫面。
我表面不顯,內心卻翻江倒海,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或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排斥。
或許他說的沒錯,我可以嘗試,有個孩子,有個寄托。
我終於鬥倒了我爸,他被氣得腦溢血死了,他那些私生子女一個個全是廢物。
我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但我還是第一時間去醫院看她。
不為甚麼,就是想去。
哪怕兩人安靜待在一起甚麼都不說。
但她很不想見到我。
她質問我將她安置在那套公寓是不是因為報複。
為了給我媽陪葬?
我媽?
那個從小就想弄死我的女人嗎?她也配?
我之所以留著那棟公寓,是因為那是我外婆留給我的。
可是她眼裡的恨意還是激怒了我。
她流產了。
孩子沒了。
那一刻我在她眼裡看到了解脫。
她開始絕食,想死。
醫生說她有很強烈的自殺傾向。
呵,她恨我恨得要死,沒了孩子真好。
但我卻在轉身離開病房時紅了眼眶。
我的那麼一點卑劣的期待,在現實裡被她徹底摧毀了。
沒有人肯選擇我,從來都沒有……
但我不想她死。
我讓人更改了事實真相,給她塑造了一個為了女兒活下去不惜賣掉自己的母親的偉大形象。
那天,麻木的她終於能嚎啕大哭出聲。
她好像突然又活過來了。
人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念,哪怕背負了再多的過往,也能再爬起來走下去。
她搬出了那套公寓,決定出國,我沒攔,只在臨行前去見了她一面。
裊裊咖啡前,我跟她面對面,問了她一句很傻的話。
「你恨不恨我?」
她說,「不恨。」
是啊,由愛才能生恨,我算個甚麼東西?
傅瑩瑩跑來說我。
「哥,你傻不傻啊?」
平日裡尖酸刻薄說不出一句像樣人話的表妹,此時紅著眼眶說我傻。
我竟無法反駁,好像,自己確實挺傻的。
渴求不該屬於自己的Ţű̂ₐ東西。
人啊,就不該動妄念。
我想把我和她綁定在一起,卻不知道這是我親手編織的囚籠。
在囚籠一點一點封死之前,我卻把她推了出去。
我就是想,她那麼向往自由,不該和我困死在這裡吧。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回到我爸婚禮的那一天。
回到囚籠編織的起點。
我想我會牽著那個小傻子的手問她一句,「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們一起,逃出去。
(全文完)
作者:一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