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我有了個暗戀的人。
我家窮,為了給他買生日禮物,攢了一年的錢。
我媽出事那天,我早退了。
正好聽見他笑嘻嘻地和他朋友說:
「這玩意兒,飯店的三等獎都比它好吧。」
他朋友笑得很大聲說:「知道燃哥看不上,不然給我好了,賣了還能上幾回網。」
「你要,那給你。」
謝燃嫌棄地甩給他,視線正好和我對上。
後來在同學聚會上,聽說謝燃找了我八年。
1
我和謝燃對上視線時,他表情微僵。
拿著手錶的男同學尷尬地撓了撓頭然後說:「要……要不還給你?」
我看著他手裡的手錶被蹂躪地不成樣子,一看就沒有被好好珍惜。
這表不算好,小一千,但是我攢了將近一年。
都是從飯錢一塊一塊省的。
我的視線落在謝燃手上,他今天ṱŭ̀₂戴了表。
我認不出來是什麼牌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手上的表比我送的好多了。
我沉默地接過謝燃朋友手裡的表,看向謝燃緩緩說道:「對不起,我自己處理吧。」
謝燃垂著眸子,抿著唇沉默沒有說話。
我難堪地摩擦著手裡的表,扭頭就走。
經過校門口第一個垃圾桶時,我心一橫,直接將表扔進了垃圾桶。
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漫不經心掀開了眼皮,嘴角噙著笑,眼中滿是戲謔。
我一愣,垂下了眸子。
很難堪,我的暗戀。
那時的我不知道,謝燃的這一眼幾乎成了我的夢魘。
2
回到家,我爸坐在門口,口中含著廉價的煙,滿臉愁容。
我媽不在。
他遞給我一張報告,裡面說我媽得了乳腺癌。
我爸狠吸了一口煙說道:「乳腺癌治療下來要十幾二十萬,我跟你媽商量……不治了。」
「你媽說,想吃我做的紅燒排骨,你去買,過會我去把你媽接回來。」
我不信,來回反復翻著那張報告,顫抖著聲音說:「確診了麼?這種很多錯診的,明天我帶我媽再去看看,這一定是誤診……」
我倔強地看著我爸。
我爸雙眼通紅,就那麼看著我,沒說話。
那一瞬間我的淚就流了下來,止不住。
最後我哭著說:「我不讀書了,給我媽治病吧。」
我爸低著頭。
我知道,我爸的難過不比我少。
我爸右腿殘疾,當時只有我媽願意跟他,不嫌棄他Ţũ₂,一直鼓勵他。
雖然我們家窮,但是我爸和我媽很恩愛。
初中,班裡的同學都開始有了自己的信仰。
我問我爸:「老爸,你的信仰是啥?」
我爸不懂啥叫信仰,我大概給他解釋了一下。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我的信仰就是你媽。」
後來……
我也有了我的信仰。
我想長大賺錢帶我爸和我媽看看這個世界。
現在我爸的信仰崩塌了。
我的也是。
我握著我爸的手自顧自地說:「我不讀了,去打工,我們去北京給我媽治病。」
我爸吸著煙,沒說話。
但我已經決定了。
我讓我爸去把我媽接回來,然後收拾收拾東西上北京。
我自己則回了學校。
3
走到一半的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路上行人匆匆,都在趕路,避免雨下大,這個時候我才敢哭,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沒什麼人了。
我朝著髒汙的垃圾桶伸出了手。
又臭又刺鼻的氣味不斷往上湧,翻了好幾遍,裡面還是沒有我扔的手錶。
我咬著唇,想給當時扔表的自己一巴掌。
賣了也能有幾百塊錢!
找了幾個小時,垃圾桶的每樣垃圾我都翻了一遍,沒有表。
我失神落魄地往家裡走。
這時候街上已經什麼人了,雨很大,打在身上已經有點疼了。
回到家時,我爸還沒回來。
往常溫馨的家現在我只覺得冰冷。
我等啊等……
最後只等到一個人急匆匆地來告訴我:「你爸跟你媽跳河了!」
那年,我高三,失去了雙親,成為了孤兒。
4
八年過去了,我依舊無法忘卻那天的事。
我從床上坐起來,按開手機,發現才 4 點。
我對著空蕩的房間委屈地輕輕喊了聲:「爸,媽……」
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我低下頭。
八年來……
他們一次都不肯來看我。
我的夢裡只有謝燃嘴角噙著笑,眼神戲謔,笑著問我:
「要臉麼?許知。」
每次我大聲說我要臉的時候,夢就醒了。
再也睡不著了,索性起床收拾東西。
當年麻木地給爸媽辦完葬禮之後,我就離開了那個地方。
到了一個新城市,一邊打工一邊讀書。
又要念書又要打工,過得真的很苦。
但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一停下來,我就想哭。
去醫院看過,醫生說我中度抑鬱,需要有個人帶著我從那天走出來。
可是沒有那樣的人……
離開了 8 年,近幾年我越發想回去了,想去看看爸媽跳的那條河。
想跳下去問問,為什麼他們這麼狠心。
我真的累了……
反正都要回去,當年班裡的那些同學我也不排斥了。
所以班長問去不去同學聚會的時候,我是第一個說去的。
我在群裡已經 8 年沒有發過言。
同學也都被刪乾淨了。
包括謝燃。
5
買了最早一班的高鐵,我的心情很輕鬆。
八年來,沒有一天,比現在更加輕鬆。
我欣賞著窗外的美景,笑著和旁邊座位的小情侶說話。
女生說:「姐姐你不知道,當時Ṫũ₈我追他可難了,他有好多女生追,但我堅持了兩年,我現在要帶他去見我爸媽!」
「姐姐你這麼開心是不是也是回家?我覺得要見爸媽的路上風都是甜的。」
我沉默了片刻,隨即扯出一抹笑說道:「嗯,我也回家。」
「回家……見爸媽。」
後面的話我說得很小聲,只有我自己能聽到。
但是這句話取悅到了我。
我馬上……就能見到爸媽了。
一路上我都哼著歌。
下了高鐵我直接去了班長訂的地方。
6
到的時候人都到得七七八八了。
我一進去,裡面瞬間安靜。
我自顧自地坐在了離門最近的地方。
我收起臉上的笑。
班長推了推眼鏡打破了沉默:「許知你來了?」
我點頭。
以前跟我不對付的女生周玉陰陽怪氣地嘖了一聲說道:「喲,這不是最難請的許知大學霸嗎?看見你這張臉我都少吃一碗飯,誰給謝燃提個醒啊,今天別來了吧……」
我當時退學沒人知道原因。
但是我喜歡謝燃,給他送禮物這件事,他們都知道。
坐在周玉旁邊的女生拉了拉周玉。
班長也皺著眉說:「你少說幾句吧,謝燃找了許知八年,告訴他,他只會開心。」
周玉噗嗤一笑說道:「謝燃善良,誰知道不喜歡一個人也要道歉啊……」
「找了八年也不過是想找許知道歉。」
「不喜歡一個人有錯嗎?誰不知道許知因為謝燃給她難堪轉學啊,你這說得像是謝燃喜歡她一樣。」
「謝燃不是有喜歡的人嗎?聽說那人是個白富美,許知除了長得好看,哪點值得惦記?殘疾的爸?窮得家徒四壁的家?」
「得了吧……」
周玉越說越過分,其他人都皺起眉。
我站起身,表情沒有氣憤,「我不吃飯,你不用擔心自己吃不下飯,我來只是想看看大家,現在看了,我就走了。」
說完這句話,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班長追了出來,他拉住我的手,表情認真:「謝燃真的找了你八年,你不等他嗎?」
謝燃的樣子出現在我腦海中。
很帥,眼睛很好看。
但看我時,眸子沒有一絲感情,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趕時間,你見了他幫我說聲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班長僵在原地。
7
離開之後,我買了很多紙。
在爸媽的墳前燒了很多很多,多到一百年花不完。
燒完紙後,我又回家看了看。
家裡各處都落灰了。
我沒清理,也沒動家裡的東西。
在門口待了好一會,天色已經全黑了。
農村沒有燈,我點開手機,一看快十一點了。
我打了個車去錦江,晚上的錦江很平靜。
街邊偶爾幾個摩托車經過,都是外賣員。
我拉著行李箱,在橋邊駐足。
沒人注意我,因為我拉著行李箱。
他們都以為我走累了,在橋邊歇會。
我一直等到了十二點,周圍再也沒有一個人經過。
我寫了張紙條在行李箱上,毅然決然地翻過欄杆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瞬間,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我聽見了謝燃的聲音。
「他媽的不准跳,許知!」

8
失去意識的時候,我好像又看到了謝燃穿著高中校服,靠在走廊燈欄杆上,外套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嘴裡叼著棒棒糖,眉頭微挑眸中帶著笑意說道:
「喲,這不是學委嗎?」
高一時,我就聽說過謝燃。
班裡的女生每天都會討論謝燃。
因為謝燃長得實在太帥了,本身長得白淨,五官輪廓俐落分明,眼尾很長,笑起來時平白添了幾分勾人的意味,桀驁又張揚。
高二分班時,我和謝燃分到了一個班,他坐在了我的後面。
下課的時候,我的身後總是圍了一堆人,嘰嘰喳喳的。
我的身邊從來沒有圍過這麼多人,我不習慣,就拿著滿杯的水杯假裝出去打水。
實則,躲在了後門邊上。
然後,我就聽到了他們討論我。
「你說老班啥心思,明知道我們燃哥喜歡美女,周圍的女生居然只有學委。」
「老班太狠了,誰不知道高一的時候燃哥交往過多少小美女,現在也不是不讓燃哥接觸女生,這不有學委嗎?」
「說實話,燃哥,我從來沒見過學委這麼土的人,這年頭誰還帶小方框眼鏡啊,劉海又厚又長,校服穿得一絲不苟,太像個老學究了。」
「燃哥,這不能起心思吧?」
這句話說完,周圍傳來了一陣嬉笑聲。
「去你媽的。」
這句話是謝燃說的。
聲音帶著變聲時期的沙啞,但很好聽。
接著,他嗤聲一笑輕聲說道:
「我謝燃,有那麼不挑麼?」
我微微一愣,看了看泛白的鞋和校褲,突然有些難堪。
我低下頭,直到他們結束這個話題才默默回到座位上。
9
下課時,我的座位每次都不屬於我。
總有不停的女生來找謝燃。
謝燃總是來者不拒的。
後來,學校多加了一節游泳課,泳衣是訂購的,一套 180。
下課前老師吩咐我:
「這個錢就由學委來收。」
周玉輕聲一笑,舉手問道:
「老師,誰不知道許知家裡窮,這錢交給許知不合適吧?」
我的手攥的有些緊。
高一的時候周玉就跟我不對付,沒想到高二分班我和她又分到了一起。
要說我和周玉之前倒也沒有大仇,只不過周玉看不慣我罷了。
我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剛想開口跟老師說要不然就算了。
這時,一雙骨節分明好看的手忽然伸到了我面前。
「喏,學委。」
我抬頭一看,謝燃俯視著我,一雙眸子好看極了,我一時有些呆愣。
興許是愣住的時間有點久,謝燃旁邊的人懟了懟他輕佻笑道:
「得,又迷一個。」
聽到這句話,我回過神來,謝燃卻突然俯身靠近我,我的瞳孔放大,他笑得痞氣,輕聲在我耳邊說:
「我知道我很帥,但是學委……」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垂下了眸子,拿過他手中的錢後轉過頭和他對視點頭輕聲說道:
「我知道。」
謝燃一愣,挑眉說道:
「那就好,好好學習,學委。」
說完,謝燃直起身子,拋著籃球出了教室。
10
班裡其他人沒聽見謝燃和我說的話,只知道謝燃好像對我挺好的。
所以他們都把錢交給了我。
周玉不情不願的把錢給我,還警告我:
「你離謝燃遠一點,也不看看你什麼家庭條件,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沒搭理她,默默把錢收齊,然後又拿出生活費交了泳衣錢。
數了數,錢夠了之後,我馬不停蹄地交給了老師。
中午剛放學,等我交完錢,他們也就吃差不多了。
我從包裡拿出饅頭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啃了起來。
滿腦子都在想怎麼找個兼職賺生活費。
這筆錢如果找爸爸媽媽拿,他們肯定會給,但我不想。
啃到一半的時候,謝燃進來了。
看見我,他有一絲驚訝。
我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眸子默默啃著饅頭。
謝燃徑直走向了座位。
忽然,他戳了戳我,聲音沙啞:「吃完了麼,學委?」
我看著還有兩口的饅頭一把塞進了嘴裡轉頭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側過身,一把將校服撩了起來,腰上一大片擦傷還在滲血。
他歪頭朝我笑道:「幫我上個藥,行麼?」
我快速嚼吧嚼吧嘴裡的饅頭點頭輕聲說道:
「好。」
我走到他旁邊蹲了下來,翻著口袋中的腰皺眉問道:
「怎麼不買碘伏,酒精會很痛。」
謝燃輕聲一笑,「真男人從不怕痛。」
謝燃話音剛落,我就用棉球沾上酒精擦拭著他的傷口。
「嘶——」
我抬眸看向謝燃反問:
「真男人?」
謝燃俯視我一愣,隨即笑了一下說道:
「學委,你睫毛真長。」
語氣及其吊兒郎當,謝燃只是隨口一句,我很明白。
我垂下眸子,手下的動作卻更加重。
謝燃沒出聲,但腹肌卻梆硬,足以看出來謝燃很疼。
實在忍不住了,謝燃咬牙切齒地說道:
ŧų²「真疼……你輕點。」
我動作一頓下意識朝傷口輕呼了一口氣。
吹完我愣了,謝燃也愣了。
然後我們誰都沒再說話。
11
給謝燃上完藥之後,我和他的關係依舊如同陌生人。
下課的時候我甚至能看見他送別的女生回宿舍。
我們宿舍門前有一顆很大的樹。
謝燃和那個女生站在大樹下。
那個女生長得很好看,是高三的學姐。
她踮起腳朝謝燃嘟著嘴,謝燃俯身時忽然朝Ťṻ₃我這裡看了一眼。
我連忙偏過頭。
謝燃轉移了視線,他只是俯身捏了捏那個女生的臉笑著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對謝燃多幾分關注。
躺在宿舍床上,我想了想,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我喜歡他那張臉。
就這麼看看也是好的。
後來,謝燃和別的女生走在一起被我碰到的時候,我會很快走到看不見謝燃的地方。
或者遠遠地走在後面,頭都不抬。
我覺得這樣就不會冒犯謝燃。
謝燃再一次受傷的時候,他提著藥來找我。
這一次是手臂。
他一隻手撐在課桌上,朝我揚了揚受傷的手臂眨了眨眼說道:「學委……」
我剛拿起袋子就發現高三那個學姐來了。
我從座位上倏地坐起來,頭撞到了謝燃的下巴。
「嘶——學委,想我死我不用拿頭撞吧,萬一傻了……」
說著,他朝我的頭伸出手。
我往後一躲避開了謝燃的手。
眼看學姐的身影越來越近,我匆忙地朝謝燃鞠了個躬然後就跑了。
謝燃留在原地,表情有些晦暗難明。
12
泳衣到了,下午第一節是游泳課。
大家都換上了泳衣。
我從來沒穿過這麼暴露的衣服,在泳衣外面套了件外套。
「哎,我靠,燃哥有大長腿。」
聽見這個聲音,我扭頭四處找。
然後那個聲音又想起了,帶著十足的驚訝:
「我靠!居然是學委。」
我才意識到他們討論的是我,我局促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我和謝燃的視線對上,下意識將謝燃上下打量了一番。
泳衣很緊,印出塊狀分明的腹肌,肩寬腰窄,典型的倒三角身材。
不過他看起來有點不爽。
我垂下頭。
也是,謝燃不喜歡我,應該也不喜歡我看他。
集合時,老師見我戴個眼鏡皺著眉說道:
「你沒去配有度數的泳鏡嗎?這樣你怎麼游泳,一點常識都沒有嗎?」
周玉笑了一聲說道:「老師您還真就說對了,她爸是瘸子,她媽小學都沒畢業,家裡窮得能不能填飽肚子都是問題,老師,您讓她怎麼知道游泳還要配泳鏡啊?」
周玉看著是在為我解釋,實則把我的家庭狀況說的一清二楚。
老師一臉驚訝,隨即沉默了一下乾巴巴地說道:
「你……近視不深的話,把眼鏡摘了也行。」
周玉又舉起了手,「老師她是學霸,每天都看書,近視能不深嗎?」
這時,謝燃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說道:
「就你踏馬長了嘴?吵不吵啊。」
周玉難堪地臉都紅了,但也不敢反駁,只是啞了聲低下頭。
13
老師也不再提這件事。
下水的時候我才把眼鏡摘了。
因為高度近視,我自己一個人在旁邊,生怕撞上了誰。
不想歸不想,我在練習的時候還是撞上了人。
因為沒有戴眼鏡在水中眼睛都睜不開。
所以我出了水面,首先入眼的是一片腹肌。
我連忙道歉:
「對不起……你沒事吧?」
道完歉,我視線上移想看看是誰。
視線對上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學委?」
我的雙眼瞪大,腳下一個不穩直接沒入了水裡。
這時,一隻手將我提溜了起來。
我大口呼吸,看著眼前模糊的謝燃,胸口一陣起伏。
謝燃又湊近了些,細細打量著我的臉,隨即笑著說道:
「學委,你是不是有什麼審美怪癖?」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謝燃俯身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收回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那句話。」
我愣了,耳朵迅速變紅,直到整張臉燙的難受。
從他手中掙脫,我狼狽地游向了岸邊戴上了富有安全感的眼鏡,然後長舒一口氣。
掃視了一圈,游泳池沒有了謝燃的影子。
我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心跳也恢復正常。
「別信,謝燃逗你的。」
我在警告當初的那個我。
但她聽不見,而我……醒了。
14
我打量著房間。
很簡潔,只有一個電腦桌一把電競椅和一台電腦。
身上的衣服換了。
「沒死成麼……」
我扯出一抹苦笑,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間發現一個女生正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高興的時候還順手拿了桌上的蘋果啃了起來。
看起來這裡應該是她家,可能是她救了我,我剛想謝謝她。
她皺著眉頭站起來,表情瞬間變得不太好,斥問我:
「你是誰?為什麼在謝燃的家裡?」
我怔愣住了,她說了什麼?
她說這是謝燃……的家?
見我愣住,她雙手環抱走到我面前:
「喂,問你話呢。
「你為什麼在謝燃家裡,還睡在他的房間!」
女生的臉色很難看,露出了佔有欲的眼神。
我垂下眸子說道:
「我和他不認識,他救了我,你是他女朋友吧,替我謝謝他,我這就走。」
「你是得趕緊走。」
我走向角落的行李箱。
出門時,沒看住撞了個人,很硬,撞得我腦袋生疼。
我捂著額頭抬眸道歉,在看清謝燃的臉後瞳孔放大,腳步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
謝燃沒怎麼變,唯一變的便是褪去了少年氣息,變得更加成熟有韻味了。
他手裡提著菜,視線移到我拉著行李箱的手,嗤聲一笑,Ṱųₜ「怎麼,又想去跳河?」
我看著謝燃,這次沒有避開他的眼神,輕聲說道:
「謝燃,我礙著你了嗎?」
聽到這句話,謝燃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然。
回過神來,他問:
「許知,吃飯麼?」
我搖頭,「不吃了,趕時間。」
謝燃垂眸,提著菜的手攥緊:
「不死行麼?」
我抬頭認真地看向謝燃,說道:
「你不該救我的,我只是……也想有個家。」
謝燃眼眸一亮,隨即我又說道:
「有個我爸媽在的家,雖然我爸是瘸子,我媽得病,但你們死也不想遇到的家庭是我日思夜想的。」
謝燃沉默了。
15
我往外走,謝燃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說道:
「許知,我要結婚了。」
我一頓,輕歎了口氣,「是嗎,那恭喜你啊。」
「你會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謝燃轉頭看向我,那雙眸子和以前一樣,極具迷惑性。
「是有了我,你的婚禮才完美嗎?」
我反問。
謝燃看了我許久,薄唇微啟吐出一個字:「是。」
我沖他一笑,語氣輕快:「那就參加吧,不給你留遺憾。」
「什麼時候?」
「一個月後。」
「好。」
我答應了謝燃,在這裡租了一個月的房子。
高中時,我以為謝燃也是喜歡我的。
所以我攢了好久好久的錢給他買了手錶。
但是事實證明,這就是我一廂情願。
是一段讓人難堪的暗戀。
現在謝燃要結婚了,我會親自給自己年少的暗戀和人生畫上句號。
16
隔天半夜,謝燃敲著我的門。
我打開後,濃厚的酒氣撲面而來。
下著雨,他渾身都濕透了。
謝燃將我一把摟在懷中,頭埋在我的頸窩裡,瞬間我感覺頸窩濕了一大片。
謝燃側身在我耳邊輕聲說:
「許知,我找了你八年,你愣是一點資訊都沒透露,你恨我麼?」
謝燃的語氣有些委屈,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口齒不清。
我偏過頭說:
「謝燃,你喝醉了。」
謝燃直起身,拿出一塊手錶。
我微愣。
這塊表是我當年扔進垃圾桶的表。
「我找到了,你不要再扔了。」
我低頭輕聲說道:「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別留著了。」
謝燃的呼吸微沉,忽然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起頭,眸中迸發出強烈的佔有欲。
下一瞬,他的吻重重落下,聲音低啞,伴隨著含糊不清的話:
「許知,我後悔了,不該吃醋……」
我瞪大了雙眼,剛想後退,謝燃摟著我腰的手用力,強勢扣住我不讓我後退,直到我和他貼在了一起。
謝燃的舌尖撐開了我的牙關,用力往裡探,雙手禁錮住我,不讓我有半點兒退縮的餘地。
一點一點地讓我沾滿酒的氣息,滾燙又炙熱。
17
高中我想了很久的吻在這一刻實現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謝燃,忽然笑了說:
「謝燃,和我睡一覺吧。人怎麼能光得到不付出呢?」
「高中你逗我,就像看耍戲的猴,猴也是會累的,給點甜頭才會繼續表演,你說呢,謝燃?」
謝燃蹙著眉,伸手撫過我臉頰邊的碎發輕聲道:
「許知,你生病了。」
「明天跟我去看醫生吧,嗯?」
謝燃的語氣可謂是溫柔到了極致。
我歪頭,看見了跟在謝燃身後的女生。
下著雨,她就這麼安靜地站在謝燃的身後。
當時我覺得有些陌生,現在卻想起來了。
她和謝燃是同個世界的人。
兩人從小一塊長大。
不過,她不認識我,也不知道與謝燃有關的所有女生。
18
自從游泳課後,謝燃就像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總是愛逗我。
做題時,謝燃靠在窗口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練習冊調侃道:
「學委,還學呢?」
我結結巴巴地說:
「要、考試了……」
旁邊的人笑著說道:
「燃哥你老是逗學委幹什麼,看給人家都逗緊張了。」
謝燃挑著眉湊近看著我的臉,邊看變說道:「我看看。」
我一直低著頭。
打籃球的時候,謝燃拒絕了其他女生送的水笑著說道:
「不好意思哈,我們班學委給我帶水了。」
我哪會給他帶什麼水,聽到後跑著給他買水。
後來運動會的時候,謝燃帶了一個女生。
那期間,謝燃甚至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我看見他哄著那個女生:
「小姑奶奶,我上哪給你找傘啊,曬會不行麼?」
那個女生白白的,很好看。
我沉默地遞上了自己的傘。
那個女生都沒看我一眼說道:
「太醜了吧,我不打,誰愛打誰打。」
謝燃把傘扔給我說道:「行行行,不打就不打,我不去打籃球了行嗎,姑奶奶你也不會被曬到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謝燃哄著別人。
19
「許知。」
謝燃叫著我。
我回過了神朝他疏離地點著頭,「我會去看醫生的,在你婚禮前我保證我是健康的。」
「謝燃,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毀了你的婚禮,請你放心,你走吧。」
謝燃本來就在門口,我只將門一關就隔絕了謝燃和那個女生。
謝燃敲著門,喊著:
「許知,許知……」
然後我聽到了女生的聲音,聽不清。
但謝燃沒再Ṱŭ̀₈敲門。
我吃了幾粒藥躺在床上。
忽然夢見了爸媽。
高二暑假家裡收穀子。
周玉為了讓我難堪號召了班裡大部分人來幫我收穀子。
我爸和我媽拿出最好的吃的來招待他們。
爸媽沒看見他們眼裡嫌棄的眼神,但是我看見了。
謝燃是第一個說話的,「叔叔,這魚好吃啊,野生的吧。」
我爸笑眯眯地點頭,「是嘞,河裡多,我缸裡還有幾條你們拿回去吃。」
謝燃吃的開心,吃完就去幫忙收穀子了。
20
他不會,我就教他。
他笑眯眯地捏了一下我的臉說道:「許知,你會的真多。」
說完就默默幹了起來。
其他人幹了會就不行了,開始玩起了別的。
見此,我跑到小賣部買了一大袋冰棒。
拿回去發給他們吃。
周玉雙手環抱,「我們給你幹活,你好歹也請我們吃點好的吧,這麼便宜的冰棒你也好意思拿出來。」
我一頓說道:「這個解渴。」
整個過程中只有謝燃幹的最多。
我爸直誇他。
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走了,只有謝燃幹到天黑。
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我爸說,「小夥子,住一晚再走吧,我讓小知給你收拾個床鋪出來。」
我的房間在二樓,謝燃在二樓陽臺打地鋪。
房子不隔音,我能聽見謝燃Ţű₃翻來覆去睡不著。
於是便點了蚊香送過去。
我剛走到他身邊,他就睜開了眼睛,笑著說:
「怎麼,學委想趁我睡著對我做些什麼事?」
21
我把蚊香放下,蹲下身輕聲問:
「是不是身上疼?」
謝燃養得金貴,什麼時候幹過農活,即便他不說我也知道他肯定是身上痛。
黑夜中我看不清謝燃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啞著聲音說道:
「是疼。」
我搭上他的手臂,「我給你揉揉,揉開了就好了。」
我默默給謝燃揉著手臂,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我問:
「你熱嗎?」
他輕咳了兩聲說道:「不熱……」
「學委你真會揉,我感覺好多了。」
沉默了一會我向他道謝:「謝燃,今天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和我爸媽還要收好多天。」
謝燃忽然一隻手扣上了我的後腦勺將我壓低了些。
我能看清的就是他的那雙眼睛,眼神灼熱。
他問:「能親一口麼?」
我愣住了,但是點了點頭。
我點頭後換謝燃愣住了,他放開手,「我開玩笑的。」
我手上的動作沒停,只「嗯」了一聲。
22
高三開學時,謝燃對我冷淡了些。
我已經在攢錢了那時候,我想著就算是報答謝燃幫忙。
因為我成績好,經常有人找我問問題。
其中有個人叫餘傑,一天能找我七八回。
謝燃經過時,陰陽怪氣地笑著說:
「餘傑,你把學委當免費老師了?」
接著他俯下身看著我說:「許知,靠這個能發家致富啊。」
語氣有些諷刺,我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他了。
但我沒開口說話。
直到我把攢了很久的錢買的表送給謝燃。
那天早退聽見了謝燃的話。
我才明白,謝燃好像一直都沒看得起我過。
他對我就像逗小貓小狗。
高興了逗逗,不高興了就晾在一邊,根本沒有什麼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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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後,我去了醫院。
醫生問我:
「什麼狀況。」
我說:
「之前被確診了中度抑鬱。」
醫生長舒一口氣說道:
「中度,還可控,再做個檢查吧。」
我點頭,拿了檢查單,但中途忽然間反悔了。
於是就走了。
剛一出醫院就碰到了等在醫院門口的謝燃。
他朝我走過來問道:「檢查了麼,開了什麼藥。」
我有些厭煩,但還是笑著撒謊,「什麼都做了,醫生說我狀態很好。」
謝燃皺起了眉頭,「許知,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眼神格外專注。」
我收斂了笑容,抬眸問道:
「謝燃,你是不是喜歡我啊,對我這麼上心,你女朋友知道麼。」
我能問出這句話就不怕謝燃會嘲諷我。
可謝燃的話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他拿出了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笑著說道:「嗯,喜歡你。」
謝燃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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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震驚了一秒,隨後笑著說道:
「我不喜歡你,謝燃。」
「我知道,我在追你。」謝燃撚滅了手中的煙。
「那你和我一起去死吧,謝燃。」
我佇立在原地等謝燃的答案。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沒了耐心。
剛轉頭,身後就傳來謝燃的聲音,他說:
「好。」
接著,他拉著我的手問:「你想怎麼死,跳河麼?還是跳樓。」
我沉默了。
「你還要結婚呢,謝燃。」
可謝燃像是鐵了心似的,他嗤聲一笑,「結婚本來就是為了留住你的騙局,我結什麼婚,跟誰結婚?」
「那個女孩呢?」
「你說江雪?」謝燃問。
我點了點頭,原來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江雪。
謝燃揉了揉眉心,「她是我哥的女朋友,我去搶不好吧。」
那個女孩是謝燃哥哥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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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分明對她……」
我話沒說完。
謝燃卻笑了笑,「能不好麼,我哥真揍我。
「都說到這了,索性都說完吧,昨天晚上她來找我就是來勸我的
「還有當年我是因為吃醋才那樣說的,你送的禮物……
「很好。」
我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高中的謝燃笑著跟我說,「學委,這表,好得很。」
說開之後,我心裡的屏障本該破開,可我依舊感覺很壓抑。
我推開謝燃,表情認真:
「可是現在的許知不是當年的許知。
「你走吧……」
謝燃沒走,只是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我有些不耐煩,「你這樣會耽誤我找男朋友。」
我只想謝燃不在身邊,至於男朋友都是沒影的事。
但謝燃依舊死皮賴臉地跟在我身邊,「許知,我和他一起伺候你不好麼?」
我的臉有些紅,隨即冷笑道:「你還有腹肌麼?拿什麼跟人家爭,靠臉皮厚麼?」
謝燃撩起衣服,拽著我的手狠狠地摸了上去上下滑動,啞聲道:
「有麼?多摸摸。」
我想縮回手, 可謝燃卻不允許, 甚至拉著手往下移。
他朝我笑著,湊近我耳邊說道:
「第一次游泳的時候就想這麼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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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燃不要臉的程度日漸增加。
每日都陪在我身邊,非帶我去好多犄角旮旯的地方。
但是有一個共性就是都是拜拜地方。
「你什麼時候信這些了?」
「還信的很雜。」
他嘿嘿一笑說道:「嗯,希望他們都保佑你。」
我愣住了。
謝燃就這麼纏了我一年,我妥協了,和他迅速領了證。
謝燃的爸爸媽媽對此一點都不關心。
謝燃笑著和我說:
「習慣了,從小到大, 我和我哥,他們誰都沒管過, 給點錢給口飯就行了。」
我才知道,謝燃的爸媽感情很不好。
謝燃爸爸在外面養小三,媽媽也有自己的情人。
兩人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 要不是為了公司,兩人早就離婚了。
幸好……謝燃還有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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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每天都和謝燃開心地待在一起。
笑的時間很多,但是我知道我的病其實沒有好。
我偷偷去檢查了一次。
醫生說是重度抑鬱,已經有些日子了。
我出現了嚴重的軀體化反應。
但我都在謝燃面前藏著。
直到我無意識吞了大量的安眠藥醒來之後, 謝燃紅著眼眶守在我的床邊。
他蹭著我的手:「許知,不准死。」
謝燃出去給我買飯的時候, 江雪來了。
她看著我攥緊了拳頭,輕呵一聲說道:
「許知,你知道謝燃的哥哥在他高三那年去世了嗎?
「就算是你可憐謝燃,別去死了行麼?」
「他沒說過。」我輕聲說道。
江雪扭過頭,「他為你考慮, 不想讓你可憐他,他想治癒你, 誰來治癒他?他總是這麼傻的。」
此刻,江雪的眼裡有愛意。
江雪愛上了謝燃。
我看向她,「你會治癒他的對嗎?」
江雪表情一沉, 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我可以的話, 這八年來,早就沒有你的事了, 他只把我當嫂子。
「許知,他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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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江雪的話後, 我努力接受治療。
剛開始成效並不明顯。
謝燃知道,但他不說。
深夜,謝燃試探了我睡沒睡熟之後吻著我的額頭說道:
「許知, 要是辛苦的話就離開吧,我會去陪你。」
我閉著眼睛, 眼睫亂顫。
謝燃抱住我, 一遍一遍撫摸著我的背安慰我。
那一個晚上, 我和謝燃似乎都打定了一個主意。
既然真的痛苦,那就一起去死吧。
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的時候,我忽然猛地嘔吐了起來。
去醫院檢查後, 報告單顯示我懷孕了,胎兒目前已經有四周了。
我愣了,謝燃也愣了。
此刻,我心中的屏障好像突然破了。
轉頭和謝燃相視一笑, 在夕陽下牽手回了家。
謝燃激動地摸了摸我的肚子然後說道:「釣魚吃麼,許知?」
我仿佛看見了爸爸笑眯眯地說話,媽媽溫柔地聽著。
我點了點頭輕聲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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