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春節改造計劃

入職動物園後，我被拉進了一個名為「咬死人類的一百種方式」的群聊。
群友全都頂著各種動物頭像。
我以為是園區工作群，心想大家真萌。
直到我看見他們在討論如何吃掉我。
鸚擊長空：【新來的人類眼睛很漂亮，我等不到春節了，真想立刻啄出來吃掉！】
金剛：【別急，春節人多，眼珠子根本吃不完！還有，我預定她的大腿！】
一拳打死武松：【沒人跟我搶她的頭吧？】
一頭老象：【我吃素，但可以幫你們踩碎她的骨頭。】
1
我手指哆嗦了一下，抬頭看向面前的象園。
這是我負責的園區。
此時園內一頭年邁的大象正用陰沉的目光凝視著我。
它暮氣沉沉，瘦骨嶙峋，渾身都是乾裂的髒泥，身周圍滿了煩人的蒼蠅，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澡了。
我跟它對視，莫名心驚。
那個群聊是什麼情況？
再翻出一看，群裡已經沒人說話了。
旁邊的同事催促我：「新來的，幹活啊，隨便打掃一下就行了。」
他嫌惡地跨入象園，抓起水管就沖洗附近的大象。
大象們紛紛後退，不願讓他沖洗。
同事破口大駡：「一群狗畜生，老子伺候你們夠累了，滾過來！」
大象們無動於衷。
同事將水管一丟：「不洗算了，臭死你們！」
他就這麼走了出來，叮囑我：「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待會你去備料，不用備太多，它們吃了也是浪費！」
同事說完就走。
每頭大象都盯著他，尤其是那頭老象，渾濁的眸子裡全是戾氣。
群裡也有了消息。
一頭老象：【忍到春節，我第一個踩死水管人類，再踩死所有人類！】
母象香香：【爸比，讓我踩，讓我踩！】
海豹大胖：【春節肯定很多人類來看我們，到時候暴動，就能殺死很多人類！】
美猴王空空：【水管人類真該死，那個新來的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看我一石頭砸她一個大包！】
我眨眨眼，扭頭四顧，便聽嗖的一聲，一枚雞蛋大的石頭擦著我耳朵過去，驚出我一身冷汗。
而不遠處的猴山上，一隻雙足站立的猴子正齜牙咧嘴地盯著我。
見我看它，它立刻撓著咪咪，裝傻充愣地笑。
我喉嚨一咕嚕，終於確信了。
咬死人類的一百種方式群裡，全是動物！
2
我感覺人有點蒙。
這幫動物……
它們如此仇恨人類，並且要在春節發起一場暴動？
遲疑再三，我還是走進了象園，開始我的工作。
所有大象都漠然地看著我這個新人。
我一邊思考，一邊按部就班地搞起了衛生。
象園的衛生狀況堪憂，內外籠舍各處都堆積著糞便，臭氣熏天。
供大象嬉戲的人工溪流和水潭早已烏黑一片，因為假山上的水龍頭已經很久不供水了。
動物也知道愛乾淨的，尤其是智商較高的大象。
難以想像，這些大象住在這裡得多難受。
我努力清洗，將一堆堆糞便鏟出去，將多日沒有清洗的食槽搓了個乾淨。
一直忙到正午才堪堪打掃了七成。
不過象園煥然一新，終於像樣了。
我又馬不停蹄跑去準備食料，結果發現食料單一，基本只有棕櫚葉和一些乾澀的草料。
別說水果了，就連蔬菜都見不到一片。
我問旁邊的女同事：「大象就吃這些？咱們園區應該不缺經費吧？」
「我哪兒知道，我喂水豚的，水豚吃得更差。」女同事急匆匆走了。
我抿抿嘴，只能盡可能多抱些草料和樹葉去喂大象。
見我回來了，群聊又有了動靜。
母象香香：【剛才看她打掃那麼賣力，還以為她是好人類，結果跟別人一樣，也喂我們枯草！】
公象小鼻子：【好餓，好想吃木瓜，好久好久沒吃到木瓜了，嗚嗚嗚……】
北極熊小黑：【別哭了，我今天又吃臭魚，還不如喂一遝草呢！】
我腳步頓了頓，還是將食料丟入了象園，先填填肚子吧。
大象們死氣沉沉地圍過來進食，眼中只有悲涼和怨恨。
那頭老象沒有過來，它趴下了，一動不動地看著籠舍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3
趁著大象進食，我轉身朝著園區外跑去，很快開車去了最近的超市，將蔬果區一掃而空。
山竹、蘋果、香蕉、木瓜、白菜……有多少買多少，再讓超市幫我送貨到動物園食料區。
不多時，食料區滿滿當當全是新鮮的食材了。
同事們都驚呆了。
我也不理會，挑揀了滿滿三大筐蔬果，一一搬到象園去。
當新鮮的蔬果倒入籠舍時，所有大象都愣住了。
它們還在埋頭乾飯，嚼著沒有多少水分的枯草和酸澀的樹葉，壓根沒想到突然冒出來這麼多蔬果。
「吃吧吃吧，還有很多。」我笑著催促，揚手將一顆山竹丟給老象。
那頭老象沒反應過來，任由山竹砸在了它面前的空地上。
汁水四濺，山竹殼裂開，裡面雪白的嫩肉像果凍一樣彈了幾下，散發著甘甜的香氣。
老象愣愣地盯著山竹，緩緩用鼻子將山竹卷了起來，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似乎不敢相信。
最後它盯著我看。
我揮手：「快吃啊，好甜的！」
老象嘴角流出了津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山竹整個吞進了嘴裡。
我第一次在動物臉上看到了滿足和感動。
其餘大象也開始瘋狂，仿佛餓了十年似的，對著蔬果一頓狂炫。
我又跑了三個來回，倒入了好幾筐蔬果，才不至於讓它們騷亂。
而群裡，消息漫天飛。
母象香香：【爸比，我吃到蘋果了，好甜，嗚嗚嗚，我一整個爆哭！】
公象小鼻子：【哇，大白菜，好多大白菜，還有我最愛的木瓜！】
鸚擊長空：【吵吵什麼？我又被飼養員扇巴掌了，想啄瞎她眼睛的第五十六天！】
一拳打死武松：【一群蠢象，記住，人類的所有善意背後都藏著獵槍！】
美猴王空空：【不是，你們家過年啊？甩根香蕉過來啊！】
……
我一邊看群聊一邊看向猴山。
空空和一大群猴子正在抓耳撓腮地看象園，很多猴伸長了手，希望大象甩一根香蕉過去。
可大象不語，只是一味地乾飯。
4
我抓起一根香蕉，用力丟向猴山。
空空高高躍起，一把接住。
猴未落地，蕉已啃了個乾淨。
它似乎餓瘋了。
猴群嗷嗚嗷嗚地號叫起來，全都求我丟香蕉。
我能力有限，只能盡可能多丟一些香蕉過去。
整個猴山仿佛過節一般熱鬧，再加上象園的喧囂，這一片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生機。
附近園區的動物都在圍觀，嘰裡呱啦嗚嗚喳喳聲就沒停過。
好在今天冷清，沒幾個遊客，不然准得被嚇壞。
事實上，萌萌動物園已經冷清了多年了ṭů⁷。
最重要的原因是臭。
太臭了。
整個園區都充斥著動物糞便的臭味，再加上動物們或無精打采，或暴戾狂躁，自然引得遊客興致乏乏。
估計只有春節期間才有一些客流量。
可春節，動物們要暴動！
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遊客面臨著巨大的風險，而動物們也會被擊斃。
算算時日，還有七天就是春節了……
我思索間，群裡消息還在不斷地往外冒。
母象香香：【太好吃了！我終於吃了一頓飽飯！她是個好人類！】
美猴王空空：【贊同，她丟香蕉的姿勢已經深深地映入了我的腦海，我的腚都紅了！】
卡比巴拉暖暖：【大家好，我上周吃到了一個美味的爛橘子，今天終於想起跟你們分享喜悅了。】
一拳打死武松：【有趣，那個母人類很會收買獸心，我出去後第一個咬死她！】
欸？
不是，虎哥，這能對嗎？
5
這不對！
所以群裡有獸幫我說話。
公象小鼻子：【虎王，這個人類真的很好，不要傷害她。】
一拳打死武松：【小屁孩，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什麼叫作人類的善意背後都藏著獵槍！】
卡比巴拉暖暖：【好多資訊，我看一行就困了，先睡覺了。】
美猴王空空：【我覺得還得繼續觀察一下，虎王莫衝動。】
一拳打死武松：【哼！】
仿佛虎嘯山林，群裡再無動靜。
我搖搖頭，繼續幹活。
其實中午可以休息，但象園的活實在太多了。
當務之急是恢復流動水源，不然細菌滋生，大象們遲早全部病死。
我去找了相關負責人，磨了兩小時，塞了兩百塊，終於打開了象園的水閘。
一時間，假山上的洞口流水嘩嘩，清澈的自來水順著岩石激蕩入溪流，再沖向水潭。
只需要數個小時，髒水就會被捲入下水道，大象們的快樂也就回來了。
果然，象園一陣轟動。
興奮的小象們朝著假山揚起鼻子嗷嗷叫，等不及的象更是直接跳入了溪流裡，也不怕冷。
猴山上，空空伸長脖子大叫：「哦謔哦豁哦謔……」
我不知道它在說什麼，於是打開群聊看了一眼。
美猴王空空：【哦謔哦豁哦謔……】
一行白鷺（帳號共用）：【死猴子在叫什麼？我們路過嚇得差點掉下去！】
美猴王空空：【不好意思，太激動了，家鄉話都蹦出來了，我在說，那個人類給象園放水了！】
金剛：【我聽見聲音了，多麼熟悉啊，看來那個人類真是好人類。】
…Ṫŭ⁺…
各種動物紛紛露面，在群裡議論紛紛。
我甚至看見一隻熊貓發了個雙手合十表示恭喜的表情包。
不知為何，我心裡甜滋滋的，嘴角咧歪歪的。
不過，虎哥又露頭了。
【愚蠢！食物和水本就是我們應得的，人類給點甜頭你們就忘乎所以？
【她若敢出現在我面前，我撕碎她！】
群裡沉寂了半晌。
隨後美猴王空空問它：【如果她給你最愛的大雞腿呢？】
【哼，我不吃，我寧願餓死，撞籠子撞死，也絕不會吃一口她的食物！】
6
我又出發去超市。
這次，我掃蕩起了肉食。
雞鴨鵝，豬牛羊，各種優質肉類打包了一袋又一袋。
得虧我有點小錢，不然還真經不起這麼造。
回到園區已經是下午了，動物們都吃過午飯了。
但幾乎沒有動物能吃飽，特別是大型肉食動物。
比如老虎。
我提了兩大袋肉食走到了虎園。
說是虎園，其實只是一個巨大的鐵籠子和一個髒兮兮的鐵棚子。
由於鐵棚子也就是內籠舍裡太冷，老虎一般會待在外籠舍裡曬太陽。
不出所料，那頭老虎正趴在外籠舍的地上，埋頭咀嚼著一堆蒼蠅圍繞的淋巴肉和一些下水。
嚼著嚼著，它幹嘔起來，消瘦的胸膛不斷起伏著，甚至能看出肋骨的形狀。
它太瘦了！
哪怕很高，但身上沒有多少脂肪和肌肉，顯得弱不禁風。
這就是一拳打死武松嗎？
它會被武松一拳打死的。
群裡又有消息。
非洲霸主：【阿虎，你老幹嘔幹什麼？我在隔壁睡覺呢，吵死了！】
爬不了樹的豹子：【我也聽見了，虎哥咱別吃了，真不如吃屎。】
肛腸科主任：【你們不懂，虎哥要撞開籠子呢，不吃沒有力氣。】
一大群動物歎息連連。
虎哥誰都不搭理，只顧埋頭乾飯。
但大概真的被熏得難受，起身去喝水。
一起身，它便猛然察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向籠舍外。
我正提著兩袋肉看它。
四目相對，它眯了眯眼眸，然後鼻翼動了動，盯上了我手中的袋子。
我取出一塊牛排丟了進去。
新鮮的牛排上還有血絲，骨頭和鮮肉完美融合在一起，仿佛是才從牛身上切下來的。
虎哥愣住了。
它發出低吼，警覺地繞著牛排走了兩圈。
僅僅兩圈，它已滿嘴唾液，瘦弱的身軀不住地顫抖，眼珠子更是赤紅一片。
一頭餓獸，終於迎來了一塊正常的肉。
可它竟忍住了，沒有撲上去。
【不對勁，有個母人類給我送了一大塊肉，肯定有毒！】
它在群裡發言。
眾多動țũ⁻物紛紛驚奇。
有的質疑真假，有的覺得是動物園良心發現了。
一些猛獸區的動物紛紛觀望這邊。
隔壁的獅子竟然跳上了被欄杆隔開的牆壁，望眼欲穿地看這邊。
【真的好大一塊肉，給我留點！】
獅子在群裡咆哮。
豹子、鬣狗等動物也激動萬分，想吃一口。
虎哥沒有回應，它已經快忍不住了，雙爪摁住了那塊牛排。
正巧一行白鷺飛過，群裡便有了情報。
【是象園裡的那個人類，她給虎王送肉來了！】
7
這個情報一出，虎哥僵住了。
它低下的頭顱又昂了起來，然後一爪子拍開牛排，陰戾地望向我。
【我靠，不要給我啊，你拍臭水溝裡去了！】
獅子哀號連連，氣得摔下了圍牆。
虎哥才不理它，齜牙低吼著，一步步走向我。
它瘦弱不堪，但四肢很長，背脊很高，壓迫力十足。
我不慌，又掏出了它最愛吃的大雞腿——我提了足足一大袋雞腿過來。
大雞腿扔進去，虎哥止步，喉嚨咕嚕了一聲，口水長流。
一行白鷺在天上刺探情報，不斷發回群裡。
【媽耶，她好愛虎王，給虎王買雞腿了！
【虎王很硬氣，不肯吃，它好凶，似乎想吃了母人類！】
這情報引發了群裡的騷亂。
尤其是大象們，紛紛緊張了。
母象香香：【虎王，別吃果子姐，她是好人類！】
公象小鼻子：【是啊，她給我們送了好多香甜的水果，我們都叫她果子姐了！】
空空也發言：【虎王，給我一個面子，先別吃果子姐。】
【閉嘴！】
虎哥一聲厲吼，聲震半個園區。
附近所有動物頓時噤若寒蟬，一行白鷺都躲到了樹葉後去。
我不磨嘰了，將一大袋雞腿全都丟進了籠子去。
然後我露齒一笑，開哄！
8
「嗨，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老虎。
「你的眼睛裡有星星，這些雞腿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我在東北有座山，我想帶你回山裡稱大王。」
我一通彩虹屁。
虎哥眨眨眼，沒聽懂。
我這才意識到，人獸不通啊。
不過，鸚擊長空神助攻。
這只鸚鵡竟然就站在鐵籠上，此刻在群裡跟虎哥溝通。
【虎王，她說你是她見過的最美的老虎，你的眼睛裡有星星……】
一番翻譯下來，動物們紛紛被感動。
一生只愛一隻鴛：【好浪漫，想跟老公離婚了，我要嫁給果子姐！】
丹頂鶴（單身喪偶）：【突然覺得死了老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又燃起對愛情的渴望了。】
美猴王空空：【為什麼我的腚又紅了？還很燙？】
虎哥不語，只是冷冷盯著我看。
我被它看得不好意思了，索性告辭。
「我去發食物了，你慢慢吃。」
這一片猛獸區，很多動物都吃不飽，我得多分點肉給它們。
當然，分不了太多，權當加餐了。
猛獸區歡呼雀躍，宛如過年。
我拍拍手，去找園長。
9
園長在自己辦公室喝茶。
他叫張成，戴著個金絲眼鏡，人很高瘦，看起來十分老實。
見我來了，他招了招手：「陳果，還適應嗎？你可是專家級別的人才，我們動物園能招到你真是走運了。」
我故作苦惱：「到處都太臭了，動物的食料也很匱乏，上邊是不是不給經費啊？動物們都快餓死了。」
張成的臉色不著痕跡地變了變，隨即含笑搖頭：「沒辦法啊，現在上邊也沒錢，你沒聽說嗎？人民醫院都發不起工資了，誰還管咱們動物園？
「你就安心工作行了，其餘不用管，動物餓不死。」
他說完示意我出去。
我斟酌道：「馬上春節了，園裡肯定會爆滿，到時候遊客們看見動物病懨懨的，園區又臭烘烘的，影響不好，說不定還會有人發網上傳謠，說我們虐待動物呢。」
張成的手一頓，若有所思。
他抿了一口茶，誇獎我：「不愧是專業人才，考慮得就是周到，可咱們沒錢，你有什麼法子嗎？
「要不你再向上邊申請一下經費，不用多，夠熬到春節就行了，起碼要做做樣子嘛。」
我說出了自己的法子。
其實經費去哪裡了，大家心知肚明。
我只是要園長摳一點出來，讓動物們過個好年。
張成摸了摸下巴，輕輕點頭：「行，我再跑一趟市里吧，唉，為了動物，跑斷我這雙腿，我也得討點錢來！」
他大義凜然地讓人備車了。
我看了一眼他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思忖著離開了。
10
走在園區裡，我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群聊。
這次群聊的主人公是虎哥。
這只一拳能打死武松的虎王，正面臨艱難選擇。
它還是沒吃我送的大雞腿，不過快忍不住了。
鸚擊長空即時直播。
【吃了吃了！它的爪子勾起雞腿了，天啊，這一勾好准，雞腿穩穩！
【又不吃了，快看，虎王怒目圓瞪，仰天長嘯，似乎在跟本能做鬥爭！
【吃了吃了，又吃了！它舔了一口雞腿，口水的臭味已經快把我熏吐了！】
……
動物們心癢難耐，紛紛詢問：【到底吃沒吃？】
【我在看……吃了，真吃了，艾瑪，真香！】
鸚擊長空哈哈大笑，群裡也是一番哄笑。
不少動物調侃：【虎王，你不是說就算餓死，撞籠子撞死，也不要果子姐一口吃的嗎？】
【阿虎啊，雞腿香不香，帶派不帶派？】
面對調侃，虎哥淡定得很。
【母人類以為這樣就能收服我，我將計就計罷了，吃飽了才有力氣撞開籠子。】
它運籌帷幄：【等撞開籠子，我還是要收拾她！】
我翻了個白眼。
虎哥，這能對嗎？
【這不對！你不能恩將仇報，該死的是園長，他吃了我妹妹！】
一隻名為孔雀卡屏的夥計情緒激動地發聲。
【對對對，你去咬園長好了，不要咬果子姐！】
其餘動物為我打抱不平。
【哼，一群蠢貨，你們就是這樣被人類欺騙的，我永遠不會被人類欺騙！】
11
虎哥顯然對人類積怨已深。
其實很好理解，它被困在籠子裡這麼多年，每日裡吃臭肉，喝髒水，過得連狗都不如。
這對於高傲的森林之王來說是絕對不可忍受的。
也是絕對不可原諒的。
我沒有多想，回去休息了。
翌日，我照常上班，發現今天上班的員工多了不少，並且正在打掃衛生。
一車車新鮮的食料也拉進了園區，引得不少動物騷亂。
顯然，張成還是怕了。
為了安穩過年，他決定摳出一筆錢，讓動物們舒服一下。
我笑了笑，加入了隊伍。
還有三個同事跟我一起打掃象園，並且給大象洗澡。
但大象們排斥所有人，唯獨不排斥我。
一頭小母象甚至朝我揮鼻子，主動表示要洗澡。
它就是香香。
我小跑過去，撫摸她的鼻子：「香香，你好漂亮。」
她昂昂兩聲，用腦袋蹭我。
其餘大象見狀，似乎在竊竊私語，不一會兒，多數大象都湊了過來。
它們迫不及待要洗澡。
那頭老象則站在溪流旁，一邊嚼著大白菜，一邊側眼打量我。
它是這裡的象王，特別想踩死所有飼養員。
我從兜裡摸出了一個山竹丟過去。
象王一甩鼻子接住，囫圇吞棗地吃了。
我招手：「洗澡嗎？」
象王遲疑了一下，自顧自地走入水潭去了。
它不需要我幫它洗澡。
我也不介意，樂呵呵地給其餘大象洗澡。
一個個洗白白，真可愛。
我帶了不少山竹來，每頭大象都獎勵一個，他們吃得嘎嘎香，又在群裡誇我。
母象香香：【嗚嗚嗚，果子姐真好，我要親親。】
公象小鼻子：【我先親，我鼻涕都甩乾淨了！】
大象不笨：【好幸福，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媽媽用鼻子噴水幫我洗澡……我想哭……】
……
由於大象們把我說得太好了，其餘區域的動物也紛紛開啟群聊，對我諸多好奇。
有的想見我，有的想吃我的山竹，有的還想逃竄過來找我。
一片和諧中，唯有虎哥不合時宜地哼了一聲。
空空打抱不平：【老虎啊，你別哼了，你不是靈長類動物，不會明白果子姐的魅力的。
【我已經被她迷住，她迷人的笑容，她沖水的英姿，她挽發的優雅……不行了，我愛她！】
我噗了一聲，嚇香香一激靈。
忙擦擦口水，看向不遠處的猴山。
一眾猴子中，空空最亮眼，因為他站得筆直，一撮秀毛在風中飛舞，像個騎著摩托撞上抽糞車的鬼火少年。
【哇，果子姐看我了，她是不是也愛我？】
空空激動萬分，不斷用手薅它的那撮毛。
眾動物：【yue！】
【不要 yue，你們給點意見，我要怎樣才能俘獲果子姐的心？】
空空發問。
儒雅金絲猴：【兄弟，你需要高冷一點，你嗚嗚喳喳，放在峨眉山都不一定找得到老婆。】
【如何變高冷？】
【打個唇釘吧。】
【怎麼釘？】
【上嘴唇和下嘴唇釘一起。】
12
今天是萌萌動物園最喜慶的一天。
不止群裡熱鬧，園裡也熱鬧。
因為每個園區都大搞衛生，那些陳年老屎終於被鏟走了。
此外，一日三餐也變得格外豐盛。
蔬菜、水果、肉類，應有盡有，甚至，連獸用鈣片都補上了。
每只動物都覺得不可思議。
而鸚鵡長空帶來了最新情報。
【我剛才看見園長了，他跟隨從說，是陳果提議善待我們的，因為要過年了，動物也要過好年，對了，陳果就是果子姐啦。】
【哇，又是果子姐！】
動物們感動得無以復加。
我偷笑了一聲，但心裡還是感到有隱患。
現在動物們能吃好，那年後呢？
一旦沒有了遊客，園區肯定會恢復原樣，動物們又要忍饑挨餓了。
【呵呵，說你們蠢果然蠢，這點小恩小惠，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吸引遊客罷了，畢竟一群病懨懨的動物，人類可不愛看。】
虎哥適時潑了一盆冷水，並且預測：【人類的春節結束後，我們肯定連一頓新鮮的肉都吃不上了。】
這話引發了動物們的恐慌。
大家都不太聰明，但都比較信服虎哥。
香香不信，它問象王：【爸比，虎王說的是真的嗎？】
象王不答。
虎哥點它：【老象，按照原計劃行事，春節那天，大象群務必製造混亂，衝擊籠舍，吸引注意力。
【其餘園區都要行動起來，猴子可以丟石頭，河馬可以衝擊圍欄，鱷魚可以上岸……不一定需要成功，只需要引發動亂。
【我會撞開籠子沖出去，見人就咬，我要人類見識一下，森林之王的可怕！】
虎哥戾氣沖天。
眾多動物保持著沉默。
空空發問：【報復了人類，然後呢？你會死的。】
【呵呵。】
虎哥並不解釋，再點象王：【老象，不要退卻，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象王許久才答覆：【那個飼養員很特別，或許……】
【我只問你，幹不幹？】虎哥打斷。
象王又是一番沉默，最終點頭：【好。】
13
我看得焦急。
距離春節越來越近了，虎哥要是發動暴亂，沖出籠舍，指不定要咬死多少人。
而且其餘動物跟隨它，萬一也沖出了籠舍，後果不堪設想。
人會死傷，而動物也會被處理。
為今之計，只能勸勸虎哥了。
我不想它被擊斃。
我去挑選了一大袋雞腿，都是新鮮貨，好吃得很。
來到虎園，附近一個遊客都沒有。
因為這裡還很臭，特別是虎園，裡面的糞便竟然沒有被清掃，地面上依舊髒兮兮的。
我拉住一個路過的同事詢問：「怎麼不打掃虎園？」
「那頭老虎恐怖得很，誰敢進去？就這樣唄。」同事相當不耐煩地走了。
我無奈，只能提著雞腿走到籠舍前。
虎哥在閉目養神，但還是察覺到我來了。
它睜開眼掃了我一眼，毫無波動。
我將雞腿丟進去，它也不排斥，一口一個咬著吃。
我抬頭看看四周，那一行白鷺又路過了。
群裡立刻有了資訊。
一行白鷺（帳號共用）：【果子姐又去給虎王開小灶了，還是大雞腿！】
美猴王空空：【不是吧？我怎麼沒這待遇？難道果子姐喜歡貓科動物？我也可以喵的！】
鸚擊長空：【我去看看，我能聽懂人話！】
很快，一隻綠毛鸚鵡飛了過來，落在我手旁，歪頭歪腦地瞅我。
我潤潤喉，跟虎哥拉家常。
「阿虎，又見面了，我知道你憎恨這裡的一切，但很快就會結束了，我會想辦法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虎哥自然是聽不懂的，但鸚鵡聽得懂。
它在群裡翻譯，引得眾多動物圍觀。
虎哥也扇了扇耳朵。
我繼續道：「我會收集證據去舉報，這個動物園一定會得到改善，我可不是莫名其妙來這裡工作的。」
鸚鵡繼續翻譯。
群裡動物頓時喧鬧震天。
【果子姐是什麼意思？她要拯救我們嗎？】
【哇，果子姐理解我們，她並非單純對我們好，她還要收拾園長！】
【我相信她！】
眾動物發表意見，連神秘的大熊貓都發了個大拇指的表情。
虎哥又扇了扇耳朵，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它似乎意動了。
我正要鬆口氣，卻見一個男同事一身酒氣，叼著煙頭走了過來。
這個男同事叫李振，跟我在象園共事的，第一天就是他胡亂沖洗大象。
我微微側頭，假裝沒見到，免得他湊過來。
但他還是湊了過來，對著虎哥就罵：「草你媽的畜生玩意，今天又發瘋是不是？就特麼你的籠舍沒洗了！滾進內籠去！」
14
李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嚇得鸚鵡都飛到了樹上。
而虎哥緩緩站了起來，嘴皮不Ţű̂₍斷抽搐，露出尖銳的牙齒，眸中的戾氣幾乎無法掩飾。
「滾進內籠去，聽見沒有！」李振繼續罵，估計早已罵習慣了。
我厲聲呵斥：「李振，你幹什麼？老虎又聽不懂！」
「陳果是吧？人才是吧？就特麼你提議我叔給動物提高待遇是吧？」
李振推了我一把：「本來老子年底能拿到三十萬分紅，全特麼給這些畜生吃了，你提高個寄吧的待遇！」
我又驚又氣，驚的是李振一個飼養員，竟然能拿到三十萬分紅，氣的是他素質如此低劣。
「喲，這小臉氣紅了，還挺漂亮哈。」
李振罵完我又怪笑起來：「我告訴你，園長是我叔，採購部門有我一份，老子賺的錢你一輩子都賺不到，不如跟了我唄。」
他反復無常，一會兒暴怒一會兒貪色，對我動手動腳。
我當即給了他一巴掌。
他嘴裡的煙頭都被抽飛了，不由怒火中燒。
「我草！」他暴喝一聲，朝我撲來。
幾乎同時，虎籠猛然一震，虎哥發出驚天怒吼，瘦弱的身軀撞在鐵欄上，幾乎要將鐵欄撞斷！
李振嚇得一抖，瞬間酒醒了大半。
他往後退了好幾步，驚魂未定地盯著虎哥。
虎哥尖牙利齒，怒吼連連，百獸之王的威壓撲面而來。
「媽的！」李振雖然恐懼，但憤怒上頭，又覺得鐵籠困著虎哥，他不會有事。
他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朝著虎籠砸去。
石頭砸在虎哥的頭上，虎哥發出更大的怒吼，瘋狂撞擊鐵籠，鐵欄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叫啊，狗畜生，我讓你叫！」李振繼續撿石頭，竟找到一塊半個人頭大的石頭，舉起就要砸進去。
我大驚失色，憤怒地將他撞開。
他反手砸向我腦袋：「你他媽也賤！」
我腦袋轟鳴，一下子暈倒在地，一股鮮血湧了出來。
最後的視野中，只看見籠中的虎哥仰天咆哮，全身震顫。
15
醒來時頭痛欲裂，昏昏沉沉。
我甚至有點失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了。
好在一番努力後，我終於找回了記憶。
我是陳果，萌萌動物園的飼養員！
想到動物園，我心頭一驚，趕忙看了看日期。
距離春節還有一天！
我竟然昏迷了三天！
我趕緊打開群聊，發現裡面消息有幾千條，大部分都是關於我的。
鸚擊長空：【人類太可惡了，那個水管人類把果子姐砸暈了！】
一行白鷺（帳號共用）：【虎王差點就撞斷鐵欄了，好在最後時刻收手了，不然肯定暴露。】
卡皮巴拉暖暖：【朋友們，象園有溪水了，我聽見了，你們聽見了嗎？】
美猴王空空：【果子姐去哪兒了？難道我要永失吾愛？】
母象香香：【虎王一直不說話了，是不是受傷了？】
……
我總結了一下群聊資訊，大多是無用資訊。
我最關注的虎哥，一直沒有發過言了。
難道真的受傷了？還是被李振秘密處理了？
想到這裡我心急如焚，立刻要趕回動物園。
不料房門被打開，戴著金絲眼鏡的張成提著水果走了進來。
「陳果，醒啦？嚇死我了，我那不爭氣的外甥真是該死啊！」
他懊惱萬分，關切不已。
我搖搖頭：「我沒事了，可以出院去上班了。」
「上班？你這麼著急嗎？」張成目光閃了閃，似笑非笑地問我，「你進過幾次我的辦公室？」
「一次啊，找你提議讓動物過個好年。」我如實回答。
張成笑著搖頭：「不不不，你進了我辦公室五次，在你入職前就進了四次。」
我臉色變了變，皺眉盯著他。
他哈哈一笑：「陳果，到處都是監控，我查一查就知道啦。」
他說著起身，看著窗外歎了口氣：「你是個善良的人，大學讀的是動物科學，對吧？
「你的家在附近，父母早逝，你應該是我們動物園的常客，甚至是看著萌萌動物園走到今天的規模的。
「以你的才學，完全可以去首都發展，前景不可謂不廣大，可你偏偏跑來當飼養員，真是浪費。
「我猜，你想扳倒我，拯救動物，是吧？」
他扭頭看我，眼眸中帶著戲謔：「陳果小姐，對嗎？」
16
我點頭。
對！
他忍俊不禁：「真是個天真的小姑娘，其實從你提議提高動物待遇，我就懷疑你了。
「但你倒是點醒了我，這個春節我應該能順利度過，畢竟動物們都好吃好住了，誰還會來找碴呢？」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我心裡焦急，實在不想扯皮。
張成拍拍我的肩膀：「我想表ƭũₒ達的是，不要多管閒事，不然下次就不是爆頭那麼簡單了。」
他說完，施施然離去。
我全身一緊，原來李振肆無忌憚地毆打我，是受到張成允許的。
張成在威脅我！
我確實是天真了，妄圖以一己之力拯救萌萌動物園。
如今證據沒找到，自己還暴露了，根本不可能扳倒他了。
怎麼辦？
群裡突然又有了消息。
是虎哥。
它還活著！
【人類發現我的籠子快破了，明天他們會來修繕，所以，明早，我們動手！】
虎哥一語驚起千層浪。
美猴王空空：【真的要動手嗎？我們暴亂頂多被打幾棍，虎王你沖出去一定會被擊斃的。】
母象香香：【果子姐還沒回來，我好擔心，要不不暴亂了？】
北極熊大黑：【果子姐說不定都被打死了，我們要為她報仇！】
好粗的蟒蛇：【嘶嘶，好戲開場咯。】
動物們各持己見，最後紛紛詢問象王怎麼看。
年邁的象王慢悠悠發話：【虎不會低頭的，我們不暴亂，它自己也會沖出去。】
這話的意思是，虎哥沖出去已成定局，其餘動物幫不幫都改變不了事實。
最終，它們一致表態。
幹！
我著實著急，乾脆在群裡發資訊，結果發現自己壓根發不了。
我不是動物，只能看不能發！
而且，頭越來越痛，痛得我大喊護士，然後迷迷糊糊又暈了過去。
17
再醒來，天色大亮，已經是早晨十點多了。
我大吃一驚，這個時間，正是春節遊客踴躍入園的時候！
動物暴亂即將發生！
我顧不得傷勢了，起身就跑。
趕到萌萌動物園，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遊客，通道口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不敢想像，一隻老虎沖入這般擁擠的人群會發生什麼。
我走員工通道，一路大步流星，沖進了園區。
途經象園的時候，所有大象都驚喜地叫了起來。
猴山上，空空一蹦三丈高，吱吱呀呀地朝我揮手。
我顧不得理會了，抓緊時間趕往虎園。
群聊直接爆了，不用看都知道，所有動物都在議論我。
果子姐回來了！
一路全是遊客，我有時候甚至會被擋住。
在離虎園還有一百米的時候，我腦袋又疼了起來，疼得我不得不坐在長椅上緩解。
倉促看一眼群聊，鸚擊長空竟然在一路直播我的路徑。
【果子姐離虎園還有一百米，突然痛得走不動了。】
【很明顯，果子姐要勸阻虎王，但這太危險了，虎王討厭所有人類！】
它的話引發了很大的震動。
美猴王空空：【死鸚鵡，快讓果子姐離開那裡！】
母象香香：【鸚Ṭű̂⁰鵡哥，求你了，帶果子姐走吧！】
海豹大胖：【虎王出籠，六親不認，誰去都是死！】
非洲霸主：【家人們，虎哥準備動手了，好強的威壓，我在隔壁嚇死了！】
肛腸科主任：【我這掏肛的嘴都嚇得直哆嗦，好可怕！】
眾動物七嘴八舌，消息就沒停過。
我緩了口氣，強撐著站起來，繼續趕往虎園。
近在咫尺了！
前方一大群人突然驚叫出聲，嚇得齊齊往後一退，隨即哄笑起來。
「嚇死了，這老虎好凶啊！」
「它怎麼突然撞籠子？不會想出來吧？」
「這撞得多疼啊，撞不開的，傻虎子。」
人群議論紛紛，沒有一個離開，全都看著虎哥撞籠子。
我氣喘吁吁，再跑兩步便聽轟隆一聲巨響，鐵杆橫飛，煙塵四濺，人群驚恐大叫。
一聲虎嘯，穿雲碎石！
幾乎同時，遠遠近近的園區，所有動物全都咆哮了起來！
18
鱷魚從池子裡沖了出來，朝著岸上的人群嘶吼！
長頸鹿揚起沙塵，用蹄子重重地撞擊圍欄！
河馬張開大嘴，胡亂撕咬，將飼養員拖入了水中！
象園也有了動靜，激昂的吼聲傳遍整個園區，伴隨著猴子尖銳的戾嘯以及黑猩猩拍打胸口的巨響，整個動物園仿佛發生了地震一樣。
「天啊，怎麼回事？」
「嚇死我了，快跑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嚇得掉進黑猩猩園區了，救命啊！」
所有地方都亂了！
沒有人會管一隻老虎了。
虎哥一步一步從塵土中走出，將往日束縛它的鐵欄踩在腳下。
它虎目生威，黯淡的毛髮似乎也恢復了昔日的光彩，鼻翼呼吸間發出的聲音，像是惡魔在低語。
「老虎，老虎！」
人群尖聲驚叫，你推我擠，瘋狂逃竄。
我知道晚了，只能看向天上的鸚鵡。
「鸚擊長空，告訴所有動物，不要傷人，不然我永遠不回來了！」
鸚鵡落在我肩上，習慣性歪頭：「虎王……不會聽你的……」
它雖這般說著，可群裡已經有了消息。
鸚擊長空：【果子姐說，不要傷人，不然她永遠不回來了。】
金剛：【不是吧？我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小人類掉下來耶，可惡，不能咬了。】
河馬尾巴長：【哦哦，那我把飼養員從屁股下放出來吧。】
好粗的蟒蛇：【放心，我撞不碎玻璃，傷不了人。】
一拳打死武松：【呵。】
虎哥竟也發話了。
我抬頭看向前方，發現它並沒有咬人，而是直勾勾盯著我看。
森林之王的氣場全開，哪怕它再瘦弱，也是可怕的虎王！
出於生物的本能，我竟有些腿軟。
肩上的鸚鵡直接嚇尿：「跑啊……快跑啊……」
它嗖地飛了起來，同時在群裡通報：【救命啊救命啊，虎王盯上果子姐了！】
【什麼？虎王，不要咬果子姐啊！】
【虎哥，你是我爹，求你了！】
群裡炸開了。
但虎哥不語，只是凝視著我。
我嘴唇哆嗦了幾下，艱難轉身，小步朝著遠處跑去，可虎哥一聲咆哮，眨眼已經追到我身後，一下子將我撲倒。
完了！
19
【夭壽啦，虎王撲倒果子姐了，一口下去就要命了！】
鸚鵡在群裡狂叫。
所有動物都慌了，個個求情。
可虎哥完全不理會。
公象小鼻子向象王求情：【爸比，你說話啊，虎王只會聽你說話！】
【是啊，象王，說話啊！】
動物們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象王一言不發。
小鼻子急了：【爸，你今天要是不救果子姐，咱爺倆就散了！】
象王終於發話：【咋地，是爸不孝唄？我說過，虎有它自己的想法，它分得清孰對孰錯！】
我可無暇看群聊，我驚恐地盯著虎哥的臉。
它的爪子將我摁在地上，碩大的腦袋就在我面前，鼻翼間呼出的熱氣打在我臉上。
它在觀察我，接著吼叫了起來，似乎在說話。
顫顫巍巍的鸚鵡在上方盤旋：「果子姐……虎王說，你很煩人，什麼都不懂卻想當救世主，回家多吃幾年奶吧。」
「我不是要當救世主，我只是想救你，你不要咬死人，一旦咬死了，你也得死！」我閉上眼睛大喊。
鸚鵡幫我翻譯，由於太長了，它直接發群裡了。
虎哥繼續吼叫。
鸚鵡繼續翻譯：「虎王在笑，它說，它就是要咬死人，這樣，才會有更多人關注動物園，動物園才能得到改善。」
我怔了怔，睜眼看虎王，它也在看我。
原來，它的目的是用鮮血來博取關注。
是啊，一家動物園，老虎咬死了人，能不引發關注嗎？
恐怕舉國震動，這家動物園自然會被曝光，一切骯髒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張成、李振，還跑得了嗎？
動物們還吃不飽飯嗎？
「吼！」
虎哥又是一聲大吼，轉身跑開了，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鸚鵡翻譯：「虎王說，滾吧，傻瓜。」
20
我爬了起來，已經看不見虎哥的身影了。
到處都是驚恐的人群，我竟還看到了一群駱駝，不曉得從哪個旮旯裡鑽出來的。
腦海裡一番思索，我直奔園長辦公室去。
我一共進了五次辦公室，前四次都是偷偷進去的，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但第五次，去提建議的時候，發現了張成的筆記型電腦。
他只有來上班才會帶著那台電腦。
電腦裡，一定有重要的東西！
我一刻不停，很快沖進了張成的辦公室。
由於到處都亂了，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那台筆記型電腦就擺在辦公桌上。
我大喜，直接抱起就跑。
一跑出去，迎面便看見張成和李振，兩人拿著電擊槍，正急匆匆趕回來。
雙方碰面，我心頭一驚，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張成大喊：「是陳果！抓住她，不能讓她帶走電腦！」
「媽的，這個臭娘們還敢回來！」李振狂奔而來。
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一頭紮進了附近的竹園。
裡面有很多岔路和小道，方便躲藏。
但張成和李振也十分熟悉這裡，很快就逼近了。
「臭娘們，老子把你先奸後殺，弄不死你！」李振追近，一腳將我踹飛。
我抱著電腦撞在一排竹子上，頭痛欲裂，全身無力。
張成也追了過去，奪回電腦，再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陳果，我不是警告過你嗎？你還敢回來？現在整個動物園亂成一鍋粥，我把你殺了丟給鱷魚，誰能查到？」
「叔，跟她廢話什麼？這裡沒什麼人，讓我來處理吧，老子先泄泄火。」李振陰笑一聲，直接脫皮帶。
不料他身旁竹子一彎，一坨圓乎乎的胖玩意落下，徑直坐在了他頭上。
李振慘叫一聲，脊椎都差點被坐斷了。
張成嚇得一抖，驚呼出聲：「熊貓！」
一隻大熊貓，啃著竹子，壓著李振，正打量我。
群裡也有了消息。
熊霸天下：「果子姐安全，Ŧũ̂ₗ壞人類已被拿下。」
母象香香：「太好了，是功夫熊貓，我們有救了！」
一頭老象：「夏夏，能否把果子姐送回象園？」
雄霸天下：「OK！」
熊貓夏夏，不啃竹子了。
它伸出小短手，朝驚呆了的張成勾了勾爪爪。
張成不明所以，夏夏一巴掌就抽了過去，順勢奪回了電腦，塞進了我懷裡。
張成被打翻在地，暈頭轉向，爬都爬不起來。
夏夏趴下，拱了拱後背，示意我坐上去。
我傻眼，我啥人啊，能騎熊貓？
不過我痛得厲害，只能坐了。
坐上後，夏夏扭扭脖子，朝著象園的方向跑去，跑兩步又突然停下，回頭看張成兩人。
我也回頭看去，只見竹林中出現了一道黑影。
它從小路走來，帶著低沉的呼吸聲，緩緩靠近張成和李振。
待得它的毛髮飛揚，我終於看見了全貌。
虎哥！
「啊啊啊！」張成尖叫，嚇得屁滾尿流，仿佛竹節蟲一樣往竹林裡面亂竄。
虎哥一口咬住他的腿，一點一點地拖了回來。
李振這時捂著脖子扭回頭，跟虎哥四目相對。
一瞬間，他嚇得慘嚎，褲襠濕了一片，全身都在哆嗦。
虎哥一口咬下，幾乎卸掉了他一隻胳膊。
我張嘴：「阿虎！等等！」
虎哥抬起頭，遠遠注視著我，腳下的張成和李振慘叫連連。
「我已經找到證據了，我們用人類的手段懲罰他們，你不必咬死他們，這樣你也不用死！」
我急促喊著。
動物殺人，難逃一死，這是人類世界的規則。
我告訴給虎哥聽。
虎哥是聽不懂我的話的，但它似乎猜到了。
群裡有它的消息。
【人類，你還不明白嗎？我要拿回自己的尊嚴。】
話落，他一口咬斷了李振的脖子，瘋狂地撕扯，將李振甩成了兩截，又一爪子劃瞎了張成的眼睛，埋頭啃咬起來！
我趕忙扭開頭，不忍直視。
心裡酸酸的，眼眶一紅，落下淚來。
傻老虎，我明白了。
21
回過頭，我騎著夏夏朝著象園狂奔。
一路上全是驚慌失措的人。
有些人見到我，傻愣當場。
「臥槽，這啥人啊，能騎熊貓？」
「老婆快看，蚩尤！」
「不是，四川人真騎熊貓出門啊？」
我無暇理會，趕回了象園。
熊貓夏夏幾個翻滾，消失在樹林裡。
香香和小鼻子圍了過來，興奮地拱我。
而象王在群裡發出了指令，大家可以安靜了，不必暴動了。
萌萌動物園終於平靜了下來。
許多遊客受了傷，驚魂未定地朝著出口跑去。
工作人員更是早已跑光了。
不過，專業人員趕過來了，麻醉針和手槍都有。
象王並不理會他們，只是要求各區動物返回籠舍，不要生事。
一番統計後，各區動物紛紛歸位，不少一隻。
趕來的人甚至找不到處理物件。
現在，還能處理的動物，只剩下虎哥了。
不知在何處的鸚鵡發來速報。
【我發現虎王了，它趴在東邊最高的石頭上，曬著太陽。】
此時已經臨近傍晚了，落日余暉金光燦燦，又暖和又淒然。
誰也沒有說話。
【不好了，人類發現了它，好多人舉著槍靠過去了！】
所有動物心頭一緊，紛紛眺望東邊的山頭。
可什麼都看不見。
我嘴唇顫了顫，大聲喊：「讓虎王不要反抗，人類只會給它打麻醉針的！」
動物們一臉茫然，壓根聽不懂。
我拍打象王的耳朵：「你能聽懂嗎？讓虎王不要反抗！」
象王也聽不懂，但它估計猜到了。
它在群裡說：【我知道果子姐的想法，它讓虎不要反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對啊，虎王，不要反抗咯！】
【虎哥，咱聽話，不鬧哈！】
動物們紛紛勸說。
虎哥一定是看得見的。
可它沒有任何回應。
下一刻，東山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震動整片山林！
那是虎哥進攻的號角。
它拿回了尊嚴，要為自己戰鬥了。
我心臟一緊，閉上了眼睛。
砰砰砰！
槍聲不斷，再無老虎的吼聲。
22
三個月後，我從電視裡得知，萌萌動物園的事塵埃落定。
一切都水落石出，人人都知曉了張成和李振的罪惡。
而且大快人心的是，他們被老虎咬死了！
天道好輪回！
我也出名了，我搶來的電腦裡有重要證據，我是拯救動物的大好人！
至於虎哥，它還活著。
它挨了足足五槍，搶救了半個月才吊住了命。
那半個月裡，我不斷奔走疾呼，讓更多人知道虎哥的事。
十年前，虎哥就被運到了萌萌動物園，那時它才不過三歲，靈動活潑，單純好奇，在園區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我的母親，是照顧它的飼養員之一。
我那時十多歲，正是貪玩的年紀，跟著母親去摸老虎。
跟虎哥混熟了，它甚至允許我騎它。
可我貪玩的心並沒有中止，我對隔壁的獅子也很好奇。
我偷偷跑去隔壁看獅子，卻沒發現內籠舍裡還有一隻獅子在睡覺，壓根沒有去外籠舍。
等我察覺的時候，獅子的牙齒已經咬在我肩膀上。
即將斃命時，我的尖叫聲驚醒了虎哥。
它當即一聲虎嘯，整個猛獸區為之一靜。
咬我的獅子一哆嗦，竟然把我鬆開了，抱頭鼠竄一般逃去了外籠舍。
我哭哭啼啼，撿回了一條命。
那之後我有了陰影，再也不敢去動物園了。
直到大學畢業後，我探望故地，卻發現動物園早已變了樣。
園長換了，工作人員爛了，地面臭了，動物病了……
虎哥，也不記得我了。
畢竟過去了十年啊。
它消瘦得不成樣子，有氣無力，目光無神，仿佛一個垂死的老人。
於是，我加入了動物園，成了一名飼養員。
而虎哥，撞開鐵籠，奪回了尊嚴。
在那場混亂中，它沒有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它只是咬死了兩個該死的人！
然後，安安靜靜地等死。
我的事蹟發出後，越來越多的人關注虎哥，為虎哥擔憂，為虎哥請願。
它不該死去！
最終，相關部門決定將虎哥放歸山林，放回東北的山裡。
我喜極而泣，又想起自己逗虎哥的話。
【嗨，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老虎。
【你的眼睛裡有星星。
【我在東北有座山，我想帶你回山裡稱大王。】
虎哥，一切安好！
23
再後來，我成了萌萌動物園的副園長。
資歷不夠，還當不了正的。
但實際上沒差。
動物們奔相走告：【果子姐當園長了, 哇哇哇！】
【是不是再也不用挨餓了？嗚嗚，果子姐, 你是我的神！】
【果子姐還會給我們洗澡嗎？她的手好軟。】
我在心裡笑, 開著觀光車，巡查著整個園區。
「一行白鷺，不要朝天鵝池拉屎！
「北極熊，你老盯著隔壁企鵝做什麼？別想吃！
「美猴王空空，不要朝我扭屁股, 我不好那口！還有，我們是不可能的！」
我的聲音在園區回蕩, 蹲在我肩頭的鸚鵡就不斷地在群裡傳達我的指令。
路過虎園時，看著空蕩蕩的籠舍，我有時會很傷感。
虎哥, 你在野外還好嗎？
群裡突然叮了一聲, 進了個新成員——值得一提的是，群聊改名了, 叫「果子姐的後宮」。
後宮成員齊刷刷注目新成員。
新成員發言：【哎喲我去，給我幹哪兒來了？我不是擱山裡抓麅子嗎？】
它的頭像是一隻威武霸氣的虎。
它的 ID 是：一拳打死武松。
大家都認出了它。
一頭老象：【給你幹回家了，不認得了？】
美猴王空空：【哇靠, 我還想著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呢！】
鸚擊長空：【虎王, 你復活賽打贏啦？】
一拳打死武松：【滾犢子，我就沒輸過！】
【哈哈哈哈！】
群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隨後，虎哥小心翼翼地詢問：【動物園怎麼樣了？我先聲明一下，我並不關心果子姐，我只是單純地想問一下動物園怎麼樣了。】
【果子姐差不多是園長啦，她很想你，而且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 只是你不記得她了, 還對她那麼凶！】
鸚擊長空回應。
一拳打死武松：【凶？那個傻人類, 小時候跑去獅子籠差點被咬死，長大了又回來多管閒事, 差點被壞人類害死。
【我就要凶她, 多凶凶，她就不會犯傻了！】
我怔住了, 心頭一熱, 鼻腔一酸。
原來，你一直記得我啊。
原來，你對我那麼凶是想讓我遠離危險。
【喂喂喂，這奇怪的氣氛是怎麼回事？靈長類和貓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跟果子姐才是天生一對！】
空空嚷嚷起來，喚來鸚鵡：【阿鸚, 幫我告訴果子姐，我要跟她表白！
【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類女孩。
【她的眼睛有星星。
【我是峨眉山猴王，跟我去峨眉山當王后……】
我Ṱű̂₎嘴角直抽。
你丫的還真是藏不住的少猴心事啊。
一腳油門踩到猴山，我當場宣佈：「從今天起, 美猴王空空的香蕉減半！」
【No！】
夕陽西下，晚霞如瀑。
我開著觀光車，優哉遊哉地駛向前方。
如那翱翔的白鷺，如那嬉戲的象群, 如那跳躍的猴子，如那北風裡行走的老虎……
萬物明媚，一切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