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言情

小意思啦

春日宴上,小郡王錯將我認成周大姑娘,與我多說了幾句話,惹得周大姑娘與他大吵一架。
他面子上過不去,醉酒間賭氣跟聖上求娶我。
聖上賜婚,我們家沒有法子,只得悄悄退了剛訂下的婚約,讓我出嫁。
但婚禮當晚,小郡王卻同我說:「對不住,是我一時衝動,陛下賜婚我們不好和離,待一年後,我會安排你假死。」
笑話,我蕭意思吃進口的東西從來沒往外吐過!
1
周婷明豔張揚,同清秀雅淡的我並不相像。
但春日宴那天,我與她碰巧都穿了木蘭色,梳同樣朝雲髻,裴玄從背後蒙住我的眼睛,叫我猜他是誰。
我轉過身來,他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急忙道歉,又問我姓名,最後摘了路旁一朵芙蓉花送ṭűₒ我。
溫柔多情小郡王,果然名不虛傳。
這一幕叫周婷撞見,她當眾大發雷霆,指責裴玄三心兩意、勾三搭四,將身上裴玄送的定情玉佩狠狠砸在地上。
裴玄臉上掛不住,宴上飲多了酒,又被狐朋狗友攛掇,進宮去求皇上賜婚。
聖旨到蕭家的時候,爹娘都驚呆了。
我爹只是一個六品太醫局正,何德何能竟能跟郡王做親家?
我娘哆哆嗦嗦問我:「和宋家的婚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悄悄退了,宋家半個字都不敢多說。只那宋二公子,當場就紅了眼。
宋濂是我親自挑的夫君,宋夫人嫌我家世低微,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伏低做小,她才對我改觀。
挺可惜的,白費了那樣多的時間和精力。
大婚前夕,好友替我添妝,周婷也來了。
她送我金鑲玉步搖,親自插到我發間,低聲輕笑:「你真以為你做得了南平郡王妃?」
果然新婚夜裴玄連紅蓋頭都沒挑就跟我說:「對不住,我與周姑娘吵架心情不好,喝醉酒連累了你,陛下賜婚不好和離,不過你放心,一年之後我會安排你假死。」
我在蓋頭之下翻了個白眼,笑話,犯錯的是他,憑什麼要我來承擔責任?我遠離親人和朋友,遠離故土,失去身份,他全身而退繼續嬌妻美眷?做夢呢!
我深吸一口氣,自己掀了蓋頭,笑意盈盈望向他:「郡王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郡王與周姑娘感情篤深,我還擔心成親會傷害到她,看來是我多慮了。
「郡王既有了安排,我自然會全力配合。只是有一項,你我雖只有夫妻之名,但在外人面前,還請郡王給我一點郡王妃應有的臉面。」
我不哭不鬧、善解人意,在裴玄意料之外。他怔了怔,笑道:「那是自然。」又道,「婷婷還說你不會肯,還說你是故意同她撞衫引我注意……」
我露出吃驚的神色:「周姑娘怎會如此揣度?實不相瞞,我本已有婚約。」
裴玄愧疚,又同我道歉。
他是聖上侄子,父母俱亡,整個南寧郡王府只他一個主子,郡王妃嫁進來就能當家做主,且不用侍奉公婆,沒有婆媳矛盾。
比起宋濂,他顯然是更理想的夫君人選。
我們沒有圓房,但長夜漫漫,總要找點事做。我提議投壺,輸的人睡床外面。
他又吃了一驚,他顯然沒有打算跟我睡一張床。
我溫溫柔柔解釋:「我夜裡有喝水的習慣,一時也改不了,丫鬟進來看見我們分床睡不好。」
他沒有起疑心。
投壺是他的強項,他是紈絝子弟,領一個閑差,每日只管吃喝玩樂。
周婷是武將之女,幼時曾與父兄在北疆生活過一陣,會騎馬射箭,性子爽利,同京城貴女多有不同,很能同裴玄玩到一塊。
但裴玄沒想到,我玩投壺竟也不差,雖然不及他,卻也叫他刮目相看。
我輸了,他睡裡面,我睡外面,兩條被子,兩個被窩。
躺下來的時候,我聽到他的呼吸亂了一瞬。
2
翌日早起去祠堂給裴玄父母上香磕頭,他的奶娘在旁邊伺候,抹著眼淚對牌位道:「王爺王妃,郡王爺終於成家了,你們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裴玄眼睛也紅了。
他自幼失怙,是這位奶娘照料他生活起居,打理王府,名義上是下人,權力卻極大,府裡上下尊稱一句佩蓉姑姑。
我和裴玄的事,裴玄沒有瞞她。
她私下裡悄悄提點我:「郡王重情,有了肌膚之親他便不忍心趕你走了。」
相較于周婷,她更喜歡我做這個南寧郡王妃。
因我出身不如周婷,看著也好拿捏。
她不想交出管家權,覺得我新進門臉皮薄,定也不好意思找她要,故此提都沒提。卻在周婷登門時,使人攔住她,說是我吩咐的。
周婷被攔了兩次,大怒。她從前視郡王府如自己家,出入自如,無需通報,哪裡忍得了現下的落差?甩著長鞭就打進了郡王府。
這是我和裴玄成親的第四日,聖上給了他十日婚假,他做樣子這幾日都同我廝混在一處。我們正在下棋,輸的人晚上睡外面。昨晚我們比了蹴鞠,他輸給了我。
周婷闖進來,鞭子直接甩過來,將棋盤都打爛了,黑的白的Ṫū́₊棋子飛得到處都是。
「祖宗哎,」裴玄說,「誰又惹你了,這麼大火氣?」
他沒生氣,語氣寵溺又無奈。
我將周圍的下人遣開。
周婷指著我:「你還說她沒有企圖?她竟敢讓人攔著不讓我進府!她算個什麼東西,南寧郡王府什麼時候輪得到她說話?」
裴玄蹙眉看向我,眼裡責怪的意味很明顯。
「郡王爺,」我無奈苦笑,「我才嫁進來四天,府裡各處都不熟悉,人也沒認全,管家權也不在我這,我上哪去指使別人?」
裴玄一怔,隨即明白了。
奶娘的解釋也很在理,像一個長輩:「才成親幾天,就同外面的女人不清不楚,名聲還要不要了?」
裴玄訕訕。
他敬重奶娘,周婷看在他的面子上,也願意禮讓她三分。
奶娘以為我在意裴玄,和她一條戰線,應該感激她幫我對付周婷。她想讓我依靠她。
等她離開,我主動提起管家權:「還是奶娘先管著,雖說不合規矩,但是一年後我就要離開,再和周姑娘交接也麻煩,還不如到時候由奶娘直接交給周姑娘。」
我表現得無欲無求,連周婷都吃了一驚。她看不透我,驚疑不定。
我又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郡王爺已婚,再和周姑娘單獨說話,恐惹人閒話,我在一旁反而合情合理,你們別不好意思,就當我透明。」
裴玄和周婷一齊紅了臉。
我這麼大個人杵在這兒,他們當然不好意思說什麼情意綿綿的話,只隨便說了幾句。
晚間裴玄要同我繼續下棋時,我伸出右手手背給他看,那裡有一道紅紅的鞭痕,是周婷不小心甩到。
「你心上人打的,你是不是要替她贖罪?」我嬌嗔。
裴玄失笑,問:「怎麼贖罪?」
「先替我擦藥。」
他照做,指腹蘸了藥膏輕輕抹在我手背上,涼涼的,癢癢的。
「好癢。」我一直笑。
他便故意朝我傷口吹氣,我投降:「好好好,今晚讓你睡裡面。」
3
十日婚假一過,白日裡我便不大見得到裴玄了。
不過他晚上倒是會準時歸家。
我們一直同睡一張床,琴棋書畫、鬥雞走馬、相撲擲骰,都比了一遍。
他很享受我們這種曖昧關係。
明明很親密,卻什麼關係都沒有。
這一日陽光甚好,裴玄準備出門時我叫住了他:「能不能帶我一起?我一個人在家挺無聊的。」
他遲疑。
我已經爬進馬車:「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丟下我。」
我們去京郊馬場,已經有一大幫人在等著,男女都有,周婷也在。
裴玄扶著我從馬車上下來時,現場靜了一瞬。
周婷的臉當場就黑了。
有人陰陽怪氣道:「郡王爺,你帶個外人來做什麼?」
裴玄還記得對我的承諾,道:「郡王妃是我娘子,怎麼會是外人?」
周婷的臉更黑了,拿馬鞭指著我:「你會騎馬嗎?」
「會一點。」
「敢不敢和我比一局,輸的人馬上滾!」
「行。」
我一口應下,周婷不屑冷笑,仿佛我不自量力。
「倒也不用走,去看臺上坐著就行,」裴玄也覺得我會輸,替我解圍,又從懷裡取出一枚玉佩,「這個做彩頭。」
所有人都覺得我會輸,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等比賽開始,他們又不笑了,因為我從頭到尾,一直穩穩壓在周婷前頭。
她穿紅色騎裝,束髮。我穿尋常煙波藍裙裳,裙擺和長髮一起飄揚。
裴玄眼裡閃過驚豔。
快到終點時,我身下的馬兒忽然揚起前蹄,發出痛苦嘶鳴,我被掀翻在地,連滾幾圈。裴玄奔過來查看我的傷勢,我身手敏捷,只扭傷了腳。
周婷一陣風似的沖過紅綢帶,騎在馬上志得意滿回頭:「我贏了,郡——王——妃。」
她居高臨下睥睨我,我躺在裴玄懷裡,腳踝的疼痛讓我臉色發白,顧不上回應她。
馴馬師將失控的馬追回來:「郡王爺,馬受傷了,有人拿利器在它脖子上紮了一下。」
他擼起馬的鬃毛給我們看。
果然有一個黃豆大小的傷口,滲著血珠,混在棕色的毛裡,看不大清楚。
眾人齊刷刷看向周婷。
周婷惱怒:「你們什麼意思?懷疑我嗎?」
她氣得臉都紅了:「贏她我還需要使這種齷齪手段嗎?」
沒人說話,因為大家看得很清楚,沒有這出意外,贏的就是我了。
周婷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裴玄:「裴玄,你說,你也認為是我嗎?」
裴玄要說話,我按住他:「是我,想來是我身上戴的首飾太多,不小心劃傷了它,不是周姑娘。」
又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別傷了你們多年情分。」
裴玄沒說話,也沒看周婷,抱著我回了郡王府。
4
裴玄喜歡周婷,喜歡她明豔張揚、直率熱烈、天真浪漫、不拘小節。
但絕不會喜歡她心狠手辣、心機深沉。
我的傷沒有大礙,正骨之後休養兩三天即可。
裴玄把玉佩遞給我:「本來該是你贏的。」
我沒接:「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什麼本該,再說,這玉佩是你專門為周姑娘準備的。」
周婷摔碎了他們的定情信物,裴玄便又準備了一枚,他以為周婷必贏ṭů⁰,卻沒想到是用這樣的手段贏。
他有些迷惘:「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她以前也沒想過你會娶別人。」我替周婷說話。
裴玄羞愧:「我是罪魁禍首,傷害了你也傷害了她。」
「去找周姑娘吧,把事情說開,把玉佩給她,」我鼓勵他,「這世界上的有情人太少了。在不知道你和周姑娘以前,我還以為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到年紀就聽父母的話,嫁給一個自己都不瞭解的男人。我真的很羡慕你和周姑娘。」
他去找周婷,一個時辰後,他鐵青著臉回來了。
周婷又一次摔碎了他送的玉佩,她恨他不信她。
他們大吵一架,周婷還動了手,他的臉被她打腫。
裴玄疲憊:「她真是被慣壞了。」
我叫下人煮了雞蛋,親自剝了殼替他滾在臉上消腫。
「我從前跟人打架,我爹就是這樣替我消腫的。」
他很驚訝:「你還跟人打過架?」
「我爹做太醫局正前是江湖遊醫,我親娘死得早,我爹帶著我四海為家,有小孩子罵我有娘生沒娘養,我就跟他們打架,打不贏也打,實在打不過就跑,喏,我騎馬的功夫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後來我爹娶了繼室,就是我現在的娘,她待我很好,我不說你都不知道她不是我親娘吧?」
我眉眼彎彎,巧笑倩兮,從前的苦難在我身上看不出一絲痕跡。
但裴玄被觸動了,他沒有爹娘,很能和我共情。
他冷了周婷一段時間,我腳傷好了,陪他四處玩,他發現我什麼都會一點,京城各處也是瞭若指掌。
慢慢有佳話傳出來,說南寧郡王和郡王妃琴瑟和諧、恩愛不疑。
5
周婷坐不住了。
她主動找裴玄認了錯,認下了自己沒做過的事,又跟我賠禮道歉,送我珍貴的藥材和昂貴的珠寶。
不知是誰指點了她,她大概以為,只要裴玄的心一直在她這兒,一年之後我就會乖乖被送走。
太天真了。
她斂了脾氣,變得乖順,時常進府陪我說話,叫我姐姐。
我們相處融洽。
最難受的人是裴玄的奶娘,她覺得我不中用,什麼都搶不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周婷會成為南寧郡王府的女主人。
她不想見到這樣的場景。
於是她自作主張,悄悄在我和裴玄的夜宵裡下了催情藥。
我爹是太醫局正,我自小接觸藥物,但她不怕我發現,她以為我會順水推舟。
但我沒有。
我喝了一口,猛地放下碗,劈手把裴玄手中的湯碗打翻。他還沒來得及喝,嚇了一大跳,臉色也跟著發白:「有人下毒?你有沒有事?來人……」
我連忙攔住他:「是催情藥,我喝了一口,不要驚動旁人。」
他一愣。
藥效發作得很快,才一口,我就渾身發熱,臉上通紅。連我自己都沒注意到,我眼波如水,媚態橫生。
裴玄看傻了,喉結快速滑動。
「要不要……叫大夫?」他手足無措。
我搖頭,忍著難受,拿過案幾上的Ṭų⁽剪刀,狠狠在掌心一劃,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裴玄來不及阻攔,驚呼出聲。
「你瘋了!」他手忙腳亂替我止血,又找了金創藥和紗布替我包紮。
我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散去,我松一口氣:「不能叫你對不起周婷妹妹。」
其實他有兩個通房,並沒有為周婷守身如玉。但在世家貴族裡,通房算不得人,只是泄欲的工具。周婷也不在乎。
我不一樣,我是賜婚的郡王妃,真和裴玄有了什麼,就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了,也就沒周婷什麼事了。
裴玄很感動,覺得我人美心善,一心為他人著想。
第二日他就發作了奶娘,奪了她的管家權,沒忍心趕她走,讓她住在郡王府後頭的小院養老,她的家人也沒受到牽連。
周婷知道我受傷,拎了補品來看我。
裴玄正喂我喝藥,我傷的是右手,左手不習慣,他同我猜拳,輸了便喂我喝藥。
周婷一來,我馬上說:「周婷妹妹你別誤會,我傷了右手郡王爺才喂我的。」
周婷陰陽怪氣:「喲,怎麼就那麼巧傷到了右手?」
我和裴玄對視一眼,他臉紅了,我臉也紅了。
周婷的臉黑了。
6
掌心是皮外傷,不要緊。我自己下的手,有分寸。
裴玄不和我比了,夜裡我一直睡裡面,想喝水了踢他一腳,他給我倒。
「小爺我就沒幹過這種伺候人的事。」
「我是替周婷妹妹調教你,會伺候娘子才是一個合格的夫君。」
「你原來的未婚夫是誰?」他忽然問我。
我如實回答:「國子監祭酒家的二公子。」
「宋濂?」
「嗯,我爹和宋祭酒是釣友,很投緣,如若不然,Ṱų⁴這樣的人家我也是高攀不上的。」
裴玄聽出了一絲苦澀:「你……心悅他?」
我「撲哧」笑出聲:「你以為人人都如你和周婷妹妹嗎?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談得上心不心悅?我統共才見過他三次,他長相端正,我便同意了,爹娘總不會害我。」
「比我如何?」
「什麼?」
「你說他長相端正,和我比呢?」
我抬眼看他,細細端詳,從眉眼到下顎線:「自然是你更好看,你是瓜子臉,上寬下窄,面部輪廓感很強,下顎線清晰,皮膚也白。眼睛是最迷人的丹鳳眼,眼尾還有一點上挑,給人一種『翩翩貴公子』的感覺。
「對了,」我又湊近一些,溫熱的呼吸撲在他臉上,「眼睛還有點內雙,眼角有一點向下壓,又增添了幾分憂鬱的氣息。鼻子也非常優秀,鼻樑高挺ṱů₋,鼻骨線條流暢,增添了貴氣之感。
「嘴唇……嗯,雖然偏薄但是很飽滿,人中偏長,伴隨著微微下垂的嘴角,給人一種無辜的感覺。不笑的時候,迷人憂鬱,笑起來的時候,溫暖和煦。」
我一本正經點評,把裴玄說愣住了,他手裡還端著茶杯,不自然地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我道:「你喝我水幹嘛?」
他一下噴了出來。
被子濕了。
大半夜驚動了下人,重新換被褥,我身上也濕了一點,重新換了乾淨的。
第二天就有謠言說我和裴玄玩得花,玩得野,夜裡叫了好幾次水。
謠言傳到周婷耳朵裡,她這時才知道,我和裴玄從成親開始,就一直睡一張床。
她忍不住了,她向來不是忍得住的人,之前裝出的乖順早已讓她憋了一肚子氣,何況是這樣的事?
她來質問裴玄,我解釋:「周婷妹妹你別誤會,我和郡王爺睡一張床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我們雖然夜夜睡一張床,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
周婷罵:「都男女關係了還純潔什麼?裴玄,你答應過我什麼?」
裴玄覺得很冤:「思思說得沒錯,我們的確什麼都沒發生,你別疑神疑鬼、無理取鬧好不好?」
我火上澆油:「周婷妹妹,你對郡王爺連這點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也難怪,你要是信他,我就不會嫁給他了。」
我這麼一說,他們都想起我為什麼會嫁給裴玄了。
「周婷妹妹,情侶間沒有信任可走不遠。」
周婷氣得發抖:「我和裴玄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她揚手要打我,我拿還裹著紗布的右手去擋,傷口裂開,鮮血透過紗布滲了出來。
我「嘶」了一聲,神色痛苦。
裴玄緊張地捧住我的手:「怎麼樣?是不是很疼?來人,去請大夫!」
我眼眶裡含了淚,要掉不掉:「好疼。」
「乖,沒事啊,不疼,大夫馬上就來了。」裴玄一邊說一邊替我吹氣,隔著紗布哪裡吹得到傷口,也不過是哄我開心。
我破涕而笑,隔著裴玄,望向周婷,她的臉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精彩極了。
7
我本以為到這種地步,周婷但凡是個有骨氣的,都應該和裴玄恩斷義絕,重覓佳婿。
如果她真這樣做了,裴玄說不定會立刻忘記他們之間的不愉快,他們的感情也會隨之上升到另一個高度。她會成為裴玄永遠得不到的白月光。
不過白月光、朱砂痣對我都沒影響,我只想做真正掌權的名正言順的郡王妃。
沒想到我高估了周婷。
她對裴玄掉了幾滴眼淚,哭著說都是因為太緊張他太愛他,裴玄馬上就跟她和好了。
她這樣剛烈的女子,沒在裴玄面前哭過,一哭便是絕殺。
裴玄心疼死了。
他甚至開始反思是否與我太過親密,在他開口之前,我主動道:「以後你來我房裡就睡貴妃榻好了,因為這件事鬧得你和周婷妹妹吵架,我很內疚。」
他遲疑:「被丫鬟瞧見怎麼辦?」
「我已經改了夜裡喝水的習慣,不會有人瞧見了。」
這天夜裡他睡貴妃榻,可是輾轉反側一直睡不著,鬧得我也睡不好。
「郡王爺,要不你去書房睡?」
他卻抱著被子爬上了床,他已經習慣我睡在身邊。
「被周婷妹妹知道怎麼辦?」
他困得不行,一直打哈欠:「她不會知道的。」
掌心的傷好了之後留下了一道很淺的疤,不仔細看看不清。
裴玄將管家權交給了我,他的私庫有不少好東西,我看到喜歡的就跟他要。
「當是我替你和周婷妹妹管家的辛苦費。」
「你倒是一點不藏著掖著。」
他對我很大方,我喜歡什麼他就給我什麼。我也沒多拿,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他覺得我很坦誠,又不至於貪財。
我查帳本,很快看出貓膩,奶娘膽大包天,竟聯合各大商鋪掌櫃,每年用假帳本糊弄裴玄!
我沒告訴裴玄,獨自去後院見了奶娘。
8
夏秋換季,我病了,昏昏沉沉有些發熱,又趕上我生辰,怕過了病氣給裴玄,就沒說,除了我的陪嫁丫鬟,府裡也沒其他人知道。
但他還是知道了。
傍晚的時候他過來,帶了一支玉蘭木簪。
「沒來得及準備禮物,回來時順手在小攤前買的,不值幾個錢,別嫌棄。」
我很歡喜,立刻簪到髮髻上,又趕他走:「行了,知道你有心,趕緊走吧,別被我傳染了。」
我裹著毯子歪在貴妃榻上,面前的小幾上擺了只精緻的小爐子,裡頭點著蠟燭,溫著一壺黃酒。
裴玄不肯走,非要陪我喝一杯,又很疑惑:「病了怎麼能喝酒?」
「身上冷,只喝了一杯,已經要叫人撤下去了。」
他自己斟了一杯,又叫人給我煮長壽麵,我胃口不好,只慢慢吃了一小碗。
「鼻子塞了,舌頭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我笑,「就是山珍海味吃起來也沒味。」
可是慢慢地,我覺察出不對勁兒,我身上越來越熱,臉色發燙,眼睛亮得嚇人,神智也有些模糊。
裴玄也看出來了,伸手過來探我額頭:「怎麼這麼燙?」
我忽然福至心靈:「是催情藥,下在面碗裡,糟糕,我吃了好多。」
我急忙去找剪刀,起身腳底虛浮,頭也有些發暈,裴玄扶住我,我抱著他喘了幾口氣又推開他,終於摸到剪刀,一隻手卻按住了我。
我抬頭。
裴玄看著我:「別再傷害自己了,我……會心疼。」
他湊過來吻我,我渾身戰慄。
忽然間,有人沖了進來,一個面生的丫鬟跪在地上喊:「郡王爺,面不能吃,奴婢親眼看見郡王妃的丫鬟在面裡下了藥!」
瞧見我們的樣子,她一臉恍然大悟:「是催情藥!郡王妃你在郡王爺的面裡下了催情藥,你怎麼能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我被氣笑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她充滿期待地看向裴玄,裴玄很敏銳,幾乎一瞬間就理清了真相。
有人設局誣陷我,那人以為面是裴玄要吃的。
他一腳把那丫鬟踹倒在地:「抓起來!」
那丫鬟不知發生什麼事,明明自己立了功,為何要被抓起來?
她以為裴玄不信她,指天誓地發誓,裴玄一臉嫌惡,直到人被拖走,他都沒看她一眼。
9
我出了很多汗,燒也退了,神清氣爽。
但裴玄後悔了,他覺得對不起周婷。
我輕聲道:「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羞愧難當,一腔怒火全發在了告密的丫鬟身上,她被打得半死,終於招認,藥是她下的,她是受了周婷的指使。
周婷知道裴玄憎惡被人算計,於是收買了這丫鬟,讓她在裴玄的吃食裡下藥,然後再適時揭發,把污水潑到我身上。畢竟我最有理由這麼做了。
可是這丫鬟弄錯了,她以為裴玄讓廚房做面是自己要吃,哪裡想到是我吃了?
裴玄無法接受。
「她怎麼變成這樣?」他喃喃問我,「先是馬場刺傷你的馬,現在又用這麼下作的手段陷害你……她從前雖然驕縱,可是心思單純,這些彎彎繞繞哪裡懂?她什麼時候變得和京城那些心機深沉的女人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我說。
低頭的瞬間,嘴角微微上揚。
心機深沉?這才哪到哪兒啊,和我比起來,周婷簡直太單純了。
我只不過讓奶娘去跟周婷抱怨了幾句,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周婷就以為我早有這樣的心思。她以為自己算無遺漏,實際上是我將計就計。
長壽麵裡下了藥,黃酒裡也下了藥,只不過酒裡分量輕,要與我身上的香氣混合才能發揮作用,裴玄還以為是正常的情動。
有了上次奶娘下藥的事,他怎麼樣都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他要打死那丫鬟,我替她求情:「不至於,當是積德,她已經吃夠苦頭,趕出去就是。」
「你總是這樣心善。」
裴玄不大樂意,但還是聽了我的話。
我沒再為難奶娘,她替我做了這事,帳本的事我就沒有追究,只把他們全家打發去了鄉下的莊子上,奶娘對我維護了她在裴玄心裡的形象感恩戴德。
然後我轉頭讓那告密的丫鬟告訴周婷,她們的計策成功了,裴玄現在很厭惡我,不過裴玄當時差點沒把持住,很懊悔,覺得沒臉見她。
周婷很興奮,她往郡王府來了幾次,裴玄都沒見她,她便信以為真。
她高高興興地等著滿一年,我被趕出去。
裴玄如今對她又愛又失望,然而多年的情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她做的任何事冠上愛情之名,似乎就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她又不是要害他。
「她也是太愛我了,是我沒有給她足夠的信任。」
覺悟還挺高。
於是我知道,扳倒周婷不難,三年五載,我有的是手段慢慢消耗掉裴玄對她的情意。難的是,我沒有那樣多的時間。
10
公主府有賞菊宴,我收到請帖,下馬車時碰到周婷,她很震驚我居然沒有被禁足。
「郡王爺對你也太寬容了,你做了那樣的事,他居然還讓你出門?」她低聲訓斥我,「你但凡有點羞恥之心就該閉門不出!」
我笑:「我是陛下欽親賜的南寧郡王妃,只要我不謀反,我永遠都是南寧郡王妃!」
她恨得牙癢癢。
她在我前面進了公主府,等我到的時候,一群人忽然沒了聲音,個個神色怪異地看著我。她在人群中間,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有跟我還算交好的夫人悄悄告訴我:「周姑娘說……說南寧郡王至今沒有跟你圓房。」
我露出詫異的神色:「周姑娘怎麼跟長舌婦似的。」
說著,我忽然眉頭一蹙,捂著嘴巴幹嘔起來。
那位夫人震驚:「啊,你你……」
我嬌羞一笑:「還不確定呢。」
剛剛想要看我笑話的一群人齊齊去看周婷,周婷已經震驚地站了起來,臉上青紅Ṭû₍交加,悲憤異常。她沒臉繼續待下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藉口身體不適走了。
我回府的時候,裴玄已經回來了,目光落在我的小腹,輕顫著聲音問:「你當真……」
周婷找過他了,他們吵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周婷到這時才知道,是她成就了我和裴玄的好事。
我笑一笑:「我騙他們的,周姑娘到處說我和你沒圓房,這話要是傳到陛下耳朵裡,陛下還以為你對他不滿呢!」
裴玄微微松了一口氣。
我又道:「周姑娘還是太莽撞了些,做事不計較後果。」
裴玄沉默。
然而第二日他發現我差心腹丫鬟去買了墮胎藥,等他趕到的時候,我端著藥碗正要喝。
他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一把打掉藥碗。
我嚇了一大跳:「郡王爺!」
他雙眼通紅,幾乎是半跪在我面前:「為什麼要騙我?」
我歎氣:「我不想你為難。」
「你為什麼總要替別人著想?」他又生氣又難過,雙掌顫顫巍巍地撫在我的小腹,「你自己呢?你可有一刻為自己想過?你不為難嗎?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不然怎麼辦呢?」我和他對視,眼裡也閃出了淚光,「是假死之後獨自生下這個孩子,然後讓他從小沒有父親嗎?」
他搖頭,拿我的掌心貼在他臉上,我摸到他臉上濕濕的。
「不假死了,我不送你走了,你留下來,我們的孩子不會沒有父親,父親和母親,他都會有,他會快快樂樂地長大。」
我淚如雨下。
裴玄自小父母雙亡,縱然他身為小郡王,也吃盡了沒有父親母親的苦楚,這是他心裡永遠的傷,永遠無法彌補。
所以他怎麼會讓他的孩子沒有父親呢?
他對我不是沒有情意,可這點微薄的情意和他與周婷的情分比起來,不值一提。
但愧疚就不一樣了,在這一刻,他對我的愧疚達到了頂峰,這份愧疚破開他的皮肉,在他的骨血裡和他缺愛的童年融為一體,紮下了根。
我大獲全勝。
11
然而我還是替周婷著想:「周姑娘怎麼辦?要是她願意,她可以進府來做妾,雖是做妾,但關起門來, 她和我不分大小,家可以給她管, 孩子也可以叫她母親,只要她願意,我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裴玄簡直要被我感動死了,他和周婷攤了牌, 他不準備送我走了,他要周婷做妾。
周婷怎麼可能願意?她傷心欲絕, 和裴玄恩斷義絕,很快就另嫁他人。
「難道周姑娘一直看中的是郡王妃的位置?」我表示不解,「她如果真的愛郡王爺,就不會在乎這種虛假的名分了。」
裴玄短暫地難過了一陣,但隨著我的肚子越來越大, 他很快就沉浸在即將做父親的喜悅中, 更別提我還主動給他納了兩名美妾。
十個月後, 我生下了裴玄的嫡長子。
兒子有了,掌家權也有了,裴玄也越來越喜歡我,我坐穩了南寧郡王妃的位子。
我兒子十二歲的時候, 周婷的夫君調回了京城, 周婷也跟著回來了。她已做了母親, 然而還是咽不下當年的氣。
她找了一個和她年輕時有四五分相似的年輕姑娘, 故意送到裴玄身邊,裴玄果然為之著迷, 很快納入府中。
她笑我這麼多年還是活在她的陰影下。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嗎?」
我點一點頭:「的確很可悲, 為了這樣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 你和我鬥了十來年, 又不是什麼稀罕物,還搶來搶去,可悲,真可悲。」
她怔然看著我。
我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勸她:「適可而止吧,你有夫有子,幸福美滿, 犯不著因為以前的事再把這一切毀了, 裴玄他不值得。」
她忽然明白過來:「你從未愛過他。」
我說:「我有三個庶女,我一直教導她們愛人先愛己, 任何男人都沒有我們自身重要。」
她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後來她沒有再找我麻煩。
我兒子二十歲的時候, 裴玄為他請立了世子。
沒多久,他奶娘在莊子上過世, 過世之前大概是良心過不去,她將二十多年前,我威逼她設計周婷的事告訴了裴玄。
裴玄一個人在莊子上待了很久,回府時, 依舊給我帶了城東我最愛吃的棗泥糕。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在某天深夜夢醒時忽然問我:「思思,你愛我嗎?」
我睡得迷迷糊Ţű̂ₖ糊,無意識地回答:「愛你愛你愛你, 愛死你了。」
他「哈哈」笑出了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蒼涼,他低喃:「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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