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脑洞

烈女如歌

长姐坚贞不屈,是上京出了名的烈女典范。
太子曾以全家性命要挟,逼她为妾,她金簪抵喉,语调铿锵:「让我以色事人,不如死了干脆!」
爹爹不堪姐姐受辱,拼死抵抗,血溅当场。
她横眉冷对:「人固有一死,我绝不受人胁迫!」
太子甚觉她有趣,绑了娘和兄长后大笑离开。
国破那日,我们不幸被掳,充作犒军军妓。
长姐拔下敌将利刃自刎:「我宁愿死,也绝不向太子求救!」
我心急如焚正欲挺身而出时,眼前出现一行行弹幕。
1
【女主一定要保住清白啊,一个月后太子就带兵打回来救你了。】
【肯定没事的,女主以后是太子妃,还要母仪天下呢。】
【女配愣着干嘛,死嘴快说啊,说你姐姐贞烈绝不会做军妓,蛮人与其得到一具尸体,不如你先接两个人的活儿,再慢慢劝她。】
【唉,可后来女主被救,却没带走女配啊,明明蛮人只要一个铜板的赎金。】
这时,突然有什么画面在我脑海炸开,姐姐面容坚毅,声若锤炼过的金石。
「一个铜板那也是与他扯上关系,太子必会借此纠缠不休,那我还不如死在你面前!」
画面一转,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我却是人人唾弃的军妓。
我质问她为何不来救我,一个铜板何至于要她筹五年。
姐姐无辜睁大眼,竟鄙夷道:「你被万人骑没自戕,还苟活至今?」
「本宫视贞洁如命,没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妹妹!」
我眼里涌出血泪,又哭又笑:「唐九歌,我不知廉耻?哈哈,可若没有我,你早沦为蛮人奴妓,哪会有今日风光!!」
「贱婢大胆!本宫乃天命之女,岂容你拿本宫当你自甘下贱的借口!」
她是天命之女?亦是弹幕里所说的女主?
那我因她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又算什么?
于是我又缩回脚,默默闭上嘴。
2
我们本已随百姓逃出了城。
可姐姐听说太子带着陛下新赐的美人仍在宫内寻欢作乐,便毅然策马掉头,借说要趁此时机解救娘和兄长。
太子府人去楼空,姐姐又要去宫内找太子讨说法。
没想到在半路就和一队胡人兵马撞了个正着。
姐姐被绑却全然不惧,竟出言挑衅道。
「为了逼我就范,太子竟让你们扮作那些恶心的外邦蛮子,烧毁民屋,强抢民女,简直丧心病狂!
「要杀便杀,我是不会陪你们演戏的!只是我妹妹是无辜的,你们放她离开。」
姐姐大义凛然说完后,冷冷地闭上眼睛。
马背上满脸胡茬的胡人将军见状,嗜血的双眼冒出绿光,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哈哈,老子最喜欢在床上整治这种冷傲美人了。
「拉去我的帐里,等我驯服她一身傲骨,再赏给兄弟们尝尝。」
将士们大声叫好起来。
男子下马围着姐姐转了一圈,粗糙的大手撕裂姐姐身上名贵的浮光锦,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
姐姐双眼微瞠,像是不可置信。
但羞愤过后,她又恢复一贯的刚烈,坚贞不屈。
「胡将军,万一她真是赵滇南的女人——」男人身边的军师突然出声。
姐姐没像一般俘虏般害怕求饶,让男人非常震怒。
「是又如何?老子连他赵家的皇城都打下来了,还怕他一个废物太子?
「兄弟们,上城墙,今天我要在全军面前亲自尝尝赵滇南女人的滋味。」
「听说此女还是处子,此番尝了将军胯下滋味,怕是要销魂得连太子妃都不想当了呢。」
高墙上,姐姐看着往日繁华热闹的上京城,此时被黑压压的蛮人占领,才终于知道,皇城真的失守了。
两个士兵粗鲁地将她按在粗粝的石墙上。
胡将军迎风大笑,虎皮下摆被他往腰间一塞,竟当真要在众目睽睽下强占姐姐的身子。
姐姐剧烈挣扎起来,珠钗掉落,往日端庄的发髻凌乱不堪,衣服也被撕成碎片。
【唐九笙是吓傻了吗!她怎么还不站出来,女主可是她姐姐啊。】
【看来这家人除了唐父,没一个真心为女主。】
【别慌,我相信女主,剧情也不可能真让她被人强迫的。】
我也紧紧盯着姐姐想看她到底如何脱困。
前世我的挺身而出,是不是真的多此一举。
我落得那般下场是不是纯活该?!
可她在胡将军的手探向她的亵裤时,只目光慌乱在人群中找我:「妹妹!妹妹!」
3
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我看到前世自己奴颜婢膝,替姐姐斡旋,总算护住她最在意的清白。
可太子带兵打回来,与胡人达成和解时,她先是推说自己身无分文,又拿爹娘兄长为名,凛然呵斥我。
「唐九笙,父亲怕我受辱丢了性命,娘和兄长日日被囚禁鞭挞,也从不叫我违逆本心向权贵低头。
「若因一个铜板,我便要委身曲附太子,你叫爹泉下如何安宁!娘和兄长情何以堪!
「你如此不懂事,便是逼我死。」
我绝望地松开她,哭泣不止:「姐姐,那你出去后赚到钱一定要来赎我。」
不过一个铜板,我以为最多不过三日,便能脱离苦海。
可我足足在苦寒的塞外熬了五年,等来的却是姐姐大婚,贵为太子妃。
我拼着一口气回到上京,拦住她的仪仗队,只求问个明白,她为何待我如此残忍。
她却自称天命之女,骂我不知廉耻,自甘为妓。
人人都朝我丢烂菜叶、臭鸡蛋。
「她当年若敢像太子妃那样豁出命不要也要护住清白,胡人还真能强迫她不成!」
「只有像我们太子妃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子,才能在胡人重兵下安然脱身。」
「太子妃不愧是我朝烈女典范,坚贞不屈,难怪以平民之躯,能让陛下赐婚。」
直到看到爹、娘、哥哥的墓碑,我才明白,我们一家全是姐姐往上爬的工具。
她当初百般拒绝,不是真看不上太子,而是看不上那小妾身份。
她想要的,从头到尾就是太子妃,母仪天下!
可一切都晚了,如今我们身份差距譬如天堑,我只剩一具残破身躯,人人喊打。
要报仇没有一丁点的机会。
夜半,我被一蒙面人杀害扔到了乱葬岗,姐姐身上最后一丝污点也无了。
幸上苍垂怜,让我在关键时刻窥得一线天机。
我不信那劳什子弹幕所说的女主,我要逆天改命。
也想看看,贵为天命之女的姐姐,能不能从这数万蛮人军帐中清白地来,清白地走出去。
她的坚贞不屈,能否像打动太子一样,让蛮人将领折服。
4
「妹妹!」
见我迟迟不见动静,姐姐扯喉大喊。
胡将军一把扯下她的肚兜扬在风中,一脸快意:「臭娘们,你不是不害怕吗?叫什么啊?」
姐姐终于彻底绷不住了,她慌乱朝我使眼色:「唐九笙,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头匍匐在地,掩住嘴角的冷笑。
「姐姐,只要你纵身一跳,便能免受这折辱了。」
「你!」她脸涨红,悲愤交加。
又似想到什么,突然用力甩开胡将军,昂着下巴,面容坚毅地朝前走了两步。
双手攀墙,做出真要坠楼的架势。
胡Ṭū́⁴将军心情大好,突然手指向我:「你说,她敢不敢跳?」
我从人群中膝行出来,安分得如鹌鹑:「将军,不能被驯服的烈马,一文不值。」
「倘若她真敢跳,将军怜惜赏她个全尸,也是她的福气。」
胡将军一愣,随即叉腰大笑起来。
「说得不错,好!哈哈哈。」
紧接着,他若有所思摸着下巴:「赵滇南对你姐姐,果真求而不得?」
我诚实点头:「阿姐性情刚烈,太子几番威逼利诱,她皆不为所动。父亲惨死,娘与兄长被囚亦不能让她动容半分。」
似乎是佐证我的话,姐姐眉目更是冷峻了几分,一条腿也跨上了城墙。
胡将军眼睛微眯,舌尖嗜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姐姐微昂着下巴,自以为此举定会让人刮目相看,不料——
胡将军竟扬起马鞭,狠狠朝她背上抽去:「是选体面全尸,还是爬到我胯下伺候,快点,少他妈装模作样!」
众人也大声呼喝:「跳啊!」
「有种跳啊!」
姐姐被抽得皮开肉绽,厉声惨叫起来,眼里满是不解与慌乱。
她不懂,为何无往不利的招数不管用了。
只有在塞外军营熬过的我才知道,胡将军的父兄早年死于老单于宠妾的谗言。
是以他生平最恨虚伪造作、装模作样的人,尤其厌恶心口不一、内心下贱的女子。
前世,我挺身而出,他也同样深恶痛绝我「虚伪的姐妹情深」,非要撕碎我的假面,折断我一身犟骨。
他对我施以酷刑,把我扔到野狼堆折磨我。
最后又将伤痕累累的我,拉到三军面前当众凌辱。
我身心俱被摧毁,但那等痛苦下,我紧咬牙关,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濒临死亡之际,我仍朝他谄媚地笑,求他暂时别逼姐姐,给我一点时间劝劝她。
胡将军大呼晦气,终是允我在群狼环伺中保住姐姐的清白。
两相对比,姐姐这才哪到哪儿呢。
胡将军狠狠连抽了十几鞭,见姐姐仍欲跳不跳,不耐烦走向前,双手直接托举起她的下半身。
姐姐猛然悬空,一声尖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整个人挤进他身子里。
哪有往日半分矜持!
我哑然不已。
想到断然赴死的爹爹,还在地牢苦苦煎熬的娘和兄长、曾经沦为军妓的自己,满腔的悲愤!
呵!原来一直是鞭子没落到自己身上,她才不知疼啊。
胡将军抱着她回身,嗤笑一声:「原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又是一个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贱人。」
「哈哈哈,赵滇南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军师淫笑着:「桀桀桀,将军,此女能被他瞧上,定也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很快,姐姐被团团围住,耳边传来破帛声和男人的喘息声,中间夹杂着女人凄厉的惨叫。
我木然听着,有些悲凉,有些酸涩,但更多的,却是解恨。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做这个女人的垫脚石。
弹幕期待的化险为夷、女主的运道都没有发生。
直到一切风停雨歇,弹幕才再一次出现。
【唐九笙卖姐求荣,男主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这胡将军不过是男主手下败将,暂且让他嚣张几日,唐九笙一定会后悔抱错了大腿!】
【本来做个军妓能活下来,现在,呵,等男主打回来就是她的死期!】
没错,我必须自救,不然,我的下场不会比前世好几分。
我无视弹幕的无能狂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对策。
在小兵要将我拖下去犒劳三军时,我爬到胡将军脚边。
「将军,赵滇南并非不敌弃城而逃,而是请君入瓮。」
5
胡将军懒懒倚在虎毡上,脸上一片餍足之色,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
近年来,胡人兵强马壮,骁勇善战,胡将军这一支兵马更是长驱直入,连夺十几座城池,打得赵滇南连连后退,连皇城都拱手相让。
「将军,皇上早已决定弃城迁都,赵滇南却假意带兵在此滞留,是想用此城围困将军,到时好来个里外夹击。」
我急切地献上投名状:「小女知道他在皇城留的地洞在哪!愿给将军带路,以绝后患!」
「地洞?」
胡将军眸光沉沉,神色莫测难辨:「老皇帝病重,赵滇南已经监国,你出卖他便是与整个中原为敌,如此还愿意向我投诚?」
我瑟缩一下肩膀,脸上浮现惶恐无奈。
「将军,之前小女看因不惯阿姐戏耍将军,没有挺身而出,还出言相激,她定然恨不得杀了我。
「将军派人打听便知,太子殿下向来爱重姐姐,为了得到姐姐,他杀害我爹,囚禁我娘和哥哥,但又不忍伤她半分。」
我咬咬牙:「我本就恨他入骨,如今既已得罪他,还不如投靠将军博一条生路。」
「如此一来,我自是不愿将军落入他的陷阱,让他得逞!」
胡将军脸色稍霁,因为我说的确是事实,得罪赵滇南,中原哪还有我的活路。
我画好地图后,胡将军的兵马果真在皇宫后山一角,找到一处新挖的,还泛着泥土香的三人宽,绵延数里的地洞。
地洞被炸毁后,胡将军才好整以睱问我:「你要本将许你什么?」
我抬起头,对上他冷凝的目光,心口一颤。
鼓起勇气朝他谄媚一笑:「不知将军帐中是否缺个洒扫的侍女,小女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将军的收留之恩。」
他打量着我,摸着下巴沉吟。
我小心地觑着他,眼神希冀又忐忑,活像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我在赌。
前世,我眼睁睁看他与赵滇南达成和解后,又一路烧杀掳掠回到塞外。
中途不知道砍了多少不肯降的官员百姓的脑袋。
他一手提着一个头颅,嗜血大笑:「贪生怕死才是人之本性,违背本性的人,本将不用,亦不敢用!」
「就如同无法驯服的烈马,一文不值,不如杀了吃肉!」
所以,我猜他并不排斥识时务的真小人。
何况我这个真小人好拿捏,立了功又有自知之明。
「如此,便是不想做妓?可。」
他一眼看穿我的心思,话音一转:「不过,本将军既要拿你们犒军,便不可言而无信——」
我瞟了眼浑身青紫的姐姐,喜不自胜,犹如小人得志,大声回。
「是,将军,小女一定看好姐姐完成我们的任务。」
他眼里露出一抹恶趣味,同时也彻底消除了对我的怀疑。
我松了口气,但我知道,只是免于奴妓的命运,还远远不够。
6
胡将军此人虽自大,但地洞一事证明赵滇南并非没有后手。
为了以防万一,他命大军在城外三十里的山脚搭营驻扎。
夜幕降临,士兵们酒足饭饱,齐齐在数座灯火昏黄的暖帐前,排起了队。
不时有男人掀帘进去,又一脸餍足地出来。
外面的兵痞子们搭起了篝火,淫笑阵阵。
在众多暖帐中,有一座红帐尤为显眼,外面的队伍足有一里长。
一名粉衣轻纱女子从帐里出来,见到我和姐姐一愣,随即掩唇笑得花枝乱颤。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宠唐九歌吗?嗯~那委实配得上这顶红帐,各位爷们今晚可有福了。」
她媚眼一瞟,摇着手帕与我们擦肩而过,留下一股劣质的香粉味。
「平日依依姑娘太受欢迎,刺溜,今晚我要吃头餐。」
李依依一路哼着歌,袅袅婷婷,惹得几个男人尾随跟上。
更多的人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调笑:「依依别恼,等我们尝够了鲜,还会去找你的。」
我久久看着她的背影,眼眶一热,低喃:「依依姐。」
「自甘为妓,不知廉耻!」姐姐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李依依本是京城贵女,也是即将过门的太子侧妃。
赵滇南为向姐姐表忠心,退了李家亲事。
李父觉得她名声有碍,便连夜送她回老家省亲。途中被胡将军人马虏获,她迫不得已成为军妓。
前世,姐姐亦是如此嘲讽李依依,更是在太子殿下来救她时,对李依依落井下石。
「你铁了心不从谁还能真强占了你不成?无非是不敢豁出性命罢了。唉,若你保住清白,太子赎你出去也未尝不可。
「可你自甘为妓,在蛮人膝下承欢,真真叫人恨铁不成钢,若是我早便一头撞死了。」
她沾沾自喜,却忘了她初到军营时不知天高地厚。
挑衅李依依不算。
还满嘴坚贞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逼得几名汉人女子羞愤自尽,也彻底惹怒了那帮茹毛饮血的胡人。
即将被人拖走凌辱时,她害怕了:「妹妹,我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我的清白便是他的脸面。」
「我死无所谓,娘和大哥还在他手里,你忍心他们被我连累吗?」
我气急,也只能拖着残败的身躯冲到胡将军帐外再度替她求情。
「将军,姐姐受辱定会自尽,不如留她一条贱命。两军交战时,赵滇南投鼠忌器,再不济也能用她多换几座城池啊。
「将军,求求将军再原谅姐姐一次。」
胡将军思虑一番放过姐姐,却尽数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
若没有李依依私下相帮,我岂有命活到找姐姐对质。
可她一朝得救,不记得我半点好处,而是对赵滇南邀功。
「我宁死不屈才护得自身周全,再晚一点,你便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赵滇南怜惜抱住她,眼里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我有心想辩解几句,姐姐无声朝我开口:「娘,大哥。」
我不懂,她生平不是最讨厌受人胁迫吗,怎么在威胁我时,手段却如此炉火纯青。
7
想到前世的事,我对姐姐更是恨毒了几分。
待帐中男人进出数次后,我才端着水慢腾腾进去伺候。
姐姐衣衫凌乱,浑身无力躺在榻上,双腿都并不拢,ṱū́ₘ两名士兵正在一旁系着裤腰带,脸带餍足之色。
显然这一轮才刚刚结束。
「嗤,不都说这娘们够烈?我这刀子还没派上用场,她就上赶着伺候了,可不像今天才破了身啊。」
「哈哈,你小子是又想见血了?当初依依死活不从,你直接给她肚子来了一刀,差点没给人弄死。」
「当初的依依姑娘,确实有几分烈性,比这娘们来得带劲。」
男人嘿嘿一笑,颇有些遗憾地捡起匕首,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一圈才出去。
我蘸湿了帕子,蹲下身给姐姐清理。冰凉的井水让她腿根一缩,看到是我,她瞬间被怒火填满。
一脚踢翻木盆,身边有什么只管尽数朝我扔来。
可她此时又怎是我的对手。
我翻身而起,直接拿起沾了泥水的帕子狠狠按在她脸上,她奋力挣扎朝我呜呜叫唤。
「唐九笙!你是疯了吗?今天为何不救我!」
「我有没有求你别进城?有没有求你别大张旗鼓地嚷嚷?你以为赵滇南天下无敌,把百姓赶出城是为了陪你演戏?逼你就范?你哪来的脸!
「为了展现你的坚贞不屈,你还故意激怒胡人,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被你连累,还要赔上自己去救你?怎么,你是这儿镶金了吗?!」
「啊!唐九笙,你!你怎么变得如此粗俗不堪?!」
姐姐痛得脸发白,蜷缩起身子,满脸不可置信。
我冷笑,粗俗?
不粗俗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来吗?
见我如此不留情面,姐姐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九笙,你怎可如此待我?你忘了爹临死前说了什么,他要你们宁可死也绝不成为我的软肋。娘和哥哥一直记得爹的交代,你却忍心看我受辱?」
「如今我清白尽毁,死了也没有颜面去下面见爹爹。」
她还有脸提爹?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狠狠抡了上去,厉声大骂:「唐九歌,你看看你现在苟且承欢的样子,哪有半点贞烈可言?爹若知道自己救的是你这样的玩意儿,做鬼都要掐死你!」
「我要是你,还不如当时一跳死了干净!」
姐姐听到死字,眼里闪过一抹恐惧,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我嘲讽道:「既然没胆死,往后就别在我面前装清高贞烈,看得我犯恶心!」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姐姐羞愤不已。
「九笙姑娘,收拾好了吗,我们可要进来了。」
这么一会儿耽误,帐外兵痞子们已经吵嚷起来了。
姐姐身子一抖,眼神惊恐地转着。
见进来的是军师,她翻下榻,一副已有决断的模样,铿然出声:「言军师,我想通了!你给我送封信给太子,就说我同意嫁给他了,他定喜不自胜。你们可拿我提要求,财宝城池美人,什么都好,他定无不从的。」
姐姐自信满满,她理了理衣衫,下巴微昂,吩咐道。
「你们要军妓,找我妹妹便可,我的身份能给你们带来更大的利益。胡将军恐怕现在也想清楚了吧。」
军师打着酒嗝,不耐烦地扑了上去,胡乱地撕扯着姐姐好不容易才穿好的衣衫。
「臭娘们还装模作样呢,老子今天吃酒来晚了没赶上头茬,赶紧给我躺下,让老子舒坦舒坦!」
姐姐蒙了,双手护在胸前,急切道:「言军师,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计较,赶紧带我去见将军,误了将军好事你担待不起——」
「臭娘们,都被万人骑了还想着做太子妃呢,哈哈哈。」
我摇头冷笑一声,笑姐姐天真愚蠢。
胡将军若真想与赵滇南谈判,从掳她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动她。
姐姐现在的价值,一为军妓,二是两方交战,胡将军用来羞辱赵滇南,打压他的士气罢了。
一个失了清白的太子的女人,别说换几座城池,双方不因此打得面红耳赤,血流成河都算是好的。
姐姐哪有那么大的脸,觉得自己仍奇货可居。
我默默走出帐外,刚放下帘子,久违的弹幕又刷出来了:
【怎么感觉这走向不对啊,唐九歌人设是崩了吗?突然就胆小懦弱,贪生怕死了。】
【都被当众凌辱,接客几茬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话。】
【不应该啊,就算太子现在来不了,军营里不还有个潜伏的男二吗?女主不该就这么认命接客呀。】
【是啊,北境王身为皇子时,也是唐九歌的追求者之一呢。】
【胡说,北境王当初出入唐家,是看中他们的打铁手艺。唐家祖上是兵器世家,听说唐家有失传的唐陌刀与秦驽的形制图,这可是打赢胡人的利器啊。】
【什么?我错过了什么剧情吗?难道太子也是冲着兵器图去的?】
【楼上,谁让你只看男女主谈情说爱的。】
【说起来,男二要是拿到兵器形制图,这天下是谁的还说不清呢。此子堪成大器,可惜老皇帝不喜他,早早把他赶到荒凉的北境封地,给男主扫清障碍。】
北境王?
他竟在胡营?
联想到上世的记忆,我心怦怦直跳。
我倒是见过北境王数面,可惜当时年岁甚小,他既是潜伏,定然乔装打扮,我该如何找到他?
我一时心急如焚。
此消息来得太迟,我又担心他达到目的离开了军营。
8
头几日,因着太子心上人的名头,姐姐营帐内热闹非凡,皆是慕名而去的兵痞们。
「这些外邦蛮子,不得好死!等滇南打了胜仗,我一定要将他们所有人五马分尸,再剁成碎肉喂狗!」
帐内只有我们二人时,姐姐忍着疼痛咒骂不已。
我啐道:「是谁说一个铜板也不想与太子殿下扯上关系?怎么现在却一口一个滇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他的心上人?」
「唐九笙,你!」
她想起身,又娇喘着软了下去,累得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
我冷笑一声,转身欲走,却见她幽幽地看着我,突然道。
「笙儿今年 14 了吧,竟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可以给家人分忧了。」
我心一寒。
数日后,我仍未寻到北境王赵祯所在,距离赵滇南与胡将军谈和,只剩堪堪十数天。
我心不在焉抱着木盆到山脚泉眼打水,却见李依依瘦弱的身躯,立在泉眼边摇摇欲坠。
我一个疾步冲过去抱住她:「依依姐,别做傻事!」
她一愣,笑道:「哟,是小笙儿呀。」
我正色道:「依依姐,落到如此境地,本不是我们的错。」
「老皇帝昏庸,太子残杀无辜,不顾百姓们死活,我们凭什么要因为他们的无能去死!我们要活着,活着从这个地狱出去!」
「活着出去?」她摇头,手嗔怪点着我的额头。
「笙儿,胡将军虽暂时放你一马。」
「可军营狼多肉少,多一个姐妹,便是多一个人分担。你姐姐如今烈火烹油,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没瞧出那些王八羔子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嗯?」
前世我在军营苟且偷生,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但我更知道李依依是真不想活了,她腹部被捅那一刀,曾被军医断言此生绝嗣。
只是随她一同被掳的,还有若干丫鬟嬷嬷,都是伺候她长大又被她连累。
她放下贵女身段,一跃成为胡营中最受欢迎的军妓,无非是拿命换她们轻省些。
后来她身边人被姐姐激得自尽,若非怜悯我,她怕是也早就随她们一起去了。
上辈子,我们惺惺相惜,在红纱帐中相互扶持,最后她又用一条命把我送出军营。
对比利用我却拍拍屁股走人,独享荣华富贵的姐姐,李依依更似我的亲人。
前世我最遗憾的莫过于,一是没有及早看清姐姐真面目,二是没有救下李依依,让她长埋塞外。
「小丫头片子,想得可真远。」
她掐掐我的脸蛋,风情万种一笑:「那你倒不如唐九歌了,她今日来我帐内,竟要我教她跳脱衣舞,想在蛮人胯下讨些好处。」
「咋样,你若想学,姐姐倒可不吝教你。」
我紧紧抱住她:「不,依依姐,你信我,我定会救你出去。你忘了我唐家祖上是做什么的了,我自是有些依仗。」
我不管不顾地许下承诺,她虽讶然我的亲近,却没推开我。
反而挑起我的下巴笑得花枝乱颤:「小丫头就是不死心哪,行,姐姐成全你。马厩有个叫乌恒的马奴,擅驯兽,可惜是个哑巴。有次被人拉到我帐中,可任凭我怎么挑逗都坐怀不乱。」
我心一跳,眼睛亮晶晶看着她。
她轻摇着小扇:「姐姐阅人无数,倒练出几番眼力。他若不是马奴,定是一方霸主。且他那胡子呀,是贴上去的。就是不知,他能不能吃下小笙儿的依仗了。」
她扭着腰肢离开,临了还不忘调侃我:「小笙儿,奴家可等着你的好信呢。」
直到夜深,我才悄悄离帐而去。
9
兵营后方,马厩下确实有个身着胡人服饰、满脸胡茬的年轻男子正拌着草料。
我正欲向前,暗处突然蹿出一人,朝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王爷。」
夜空星光点点,我差点叫出声,来人竟是言军师?!
我倒吸一口冷气,男子扭头警惕看向我的方向:「谁!」
我心一提,身后又突然传出姐姐的声音。
「好啊,言军师,你竟是汉人细作?还是北境王的属下?」
我蒙了,一头雾水时,弹幕在此时刷出,解了我的疑惑:
【女主总算觉醒剧情,想到找男二解救自己了,要是早知道也不至——】
【男二准备撤了,希望他念着往日情份,带女主出去吧,女主现在接客都接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气死!谁让她老说自己是太子的心上人,那些兵痞子能放过她吗?】
我正看得目不转睛,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只听姐姐激愤道:「祯哥哥,杀了他!他明知道我的身份,当日却故意激怒胡将军,害我被提上城墙,受那等奇耻大辱!」
【当时确实是这姓言的那句话,让胡将军以为自己怕了男主,才想到要当众凌辱女主的。】
【非也,从女主不分轻重挑衅胡人开始,就不可能保住清白,除非当时唐九笙肯挺身而出。】
【言军师是男二的人,对太子的人当然没好感,他可是一直支持男二反呢。】
姐姐见言军师脸颊红肿,敢怒不敢言,唇角勾着浅笑。
她傲然走到赵祯的身边,声若金石相击,字字有力。
「祯哥哥,你知我向来贞烈,如此被人相逼,我原想一头撞死。」
「可我唐九歌不想这么窝囊去死!我相信祯哥哥一定有办法打败胡人,等我手刃那些欺辱过我的人,定不会再苟活于世!」
【我熟悉的女主又回来了!】
我冷笑了一声,姐姐真不愧是多年烈女典范,区区几句话就想重拾尊严和身份。
我不知赵祯信不信,至少在场的我和言军师,对此只有嗤之以鼻。
现在胡营里,谁不知唐九歌身娇体软,甚至不需要威胁就能上赶着伺候男人,是所有汉人军妓中,最贱的女人。
满脸胡茬下,看不出赵祯是何表情。
姐姐表情又软下来,泫泪欲泣,娇嗔跺脚:「祯哥哥何时来的,竟眼睁睁看我被人那么作践,以后你可要好好待我,不然我可不依。」
她纤纤玉指,点向言军师:「胡人暂且不说,此人是罪魁祸首你必须给我杀了,不然我是不会跟你回北境的。」
「王爷,属下——」言军师脸色大变,当即跪下。
赵祯抬手制止,微微摇头:「通知人马,今晚寅时便撤,保护好吴老。」
言军师阴沉地看了姐姐一眼,抱拳快速离去。
姐姐冷哼了一声,识相地没再纠缠。
只是她这一番作态,又刚烈又示弱又撒娇的。
看得我目瞪口呆,夜风吹起,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懂姐姐怎会如此笃定地说出这些肉麻至极的话。
赵祯离开上京已经八年,这八年中我日日跟随姐姐,确信她和北境王中途并没有任何往来,书信也无。
弹幕说她觉醒了,难道她也得知上一世的记忆?
姐姐又将矛头指向我:「祯哥哥,还有我妹妹唐九笙,她竟向胡人提供线索,毁了太子殿下留在城内的地洞,此举为叛国,必不能轻饶她!」
我主动从暗处走了出来,朝赵祯施了一礼:「小女唐九笙见过北境王。」
赵祯嗯了一声,目光在我脸上巡睃,眼中冷意少了些许,主动询问:「你便是唐老的小女儿,九鸣的妹妹?」
爹与哥哥在故人口中道出,我拜倒在地,热泪盈眶:「正是小女。」
「小丫头长大了。」他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眼泪大颗大颗滑落下来,我心中悲愤不已。
没人知道,8 年前赵祯离京去封地时,曾来家中求娶姐姐。
那时爹已经去世,娘与兄长被囚太子府,他向皇上请了一道旨意,只要姐姐同意嫁他,便是北境王妃。
娘与兄长也能借此随他去封地,唐家困境自然能迎刃而解。
可姐姐却断绝拒绝:「北境王,我当日未从太子,今日也绝不会嫁你!」
「我唐家上下,宁可死,宁为阶下囚,也决不退缩。我唐九歌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愿留在上京与太子不死不休,也不愿折了我唐家人的风骨!」
赵祯气急,与她细细权衡利弊,没想到最后换来姐姐一句。
「北境王不必再说了,您此举与太子拿我家人相逼又有何区别!」
那年我仅 6 岁,心急如焚,只能在一旁哭着求他救救娘和哥哥。
可他终是被姐姐气得拂袖而去。
我质问姐姐为什么要赶走赵祯,这是娘和哥哥唯一的活路啊。
她冷然傲立院中:「我ŧű̂ₛ不愿与皇家人纠缠不清,亦不愿为了活命出卖我的婚事。」
狗屁!
她只是不想去荒凉的北境,看上了太子前途无量!
便甘愿留在上京与太子纠缠不休。
反正被囚受苦的不是她自己!
10
姐姐见赵祯与我唠起了家常,一转身挡在我面前,去扯他的衣袖。
「祯哥哥,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初拒绝你,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当北境王妃便是。出去后我便和太子划清界限,再也不理会他可好?」
似乎此举已是给了赵祯极大的诚意,言毕,她不满地嘟囔。
「你明知我与她水火不容,又何必故意与她亲近刺激我,我若当真了,你后悔都迟了。」
赵祯皱眉,扯回衣袖:「唐大小姐话未免太多了,来人,堵上她的嘴。」
姐姐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祯。
想不出所以然来,突然厉声朝我指责:
「我知道了!唐九笙,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你早就背着我和祯哥哥有往来,所以今晚偷偷跑来私会。要不是我跟来,你就要和祯哥哥双宿双飞了。
「难怪你先前见死不救,怕是巴不得好毁了我趁机上位吧!
「你个小贱皮子,6 岁就懂得思春想男人了,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唐九歌彻底疯了,我也气得胸口疼。
赵祯似乎也是大开眼界,闻言冷笑一声,却不屑辩解一个字。
姐姐气急,指着他骂:
「赵祯你简直是有眼无珠!我乃天命之女,选择谁,谁便是这天下之主!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羞辱我?
「若非你比赵滇南早一步来到我身边,你以为你有机会得到我的眷顾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迟迟未娶正妃,就是在等我回心转意,如此又何必欲擒故纵!」
见暗中有人走出要捂她的嘴,她又急又怕,又对赵祯服起软来。
她习惯了以身事人,下意识地往男人怀里依去,企图肢体接触能让赵祯假以辞色。
「祯哥哥,我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冷落你了,可是上京是太子的地盘,他对我紧追不舍,拿娘和大哥威胁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有心想去找你,可若向你低头认错,只怕你会瞧不起我,还不如死守上京,也能让你高看一眼——」
姐姐似疯魔了一般,也像是病急乱投医,越说越离谱,赵祯眼里的失望越发明显。
只有我眸光微闪,大约能解读几分。
沦为军妓的女子,哪有几个正常的。
这短短数日,姐姐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心上人到人人轻贱的军妓,千人骑万人枕,本已认命到去学脱衣舞取悦胡人,换来些好过的日子。
陡然得知男二赵祯竟在身边,她迫不及待地找来。
做过军妓才知道,脱离苦海是多大的诱惑。
可是她那么狼狈不堪的一面,原一直被赵祯瞧在眼中,她害怕被看轻,再无价值。
所以一直洗白,想在赵祯眼中重塑昔日坚贞不屈的自己。
是以,才呈现如此极端自傲自信,又极度自卑,害怕被人所弃的疯癫模样。
可知道又如何,我只冷眼看着,没有半分动容。
才几天她便受不了了?
那前世我呢,她可知身为军妓那五年,我是如何熬过每一个日夜,最后拖着残破的身子,一步一步爬到上京找她。
只求问个水落石出,死而瞑目的?!
被人拖下去时,姐姐惊恐地睁大眼,尽管嘴被人捂住,她仍拼命踢腾着腿,呜咽出声:
「赵祯,你斗不过赵滇南的,唔唔——他是真命天子啊!呜呜呜——只要你救我,我愿奉上唐家家传之宝——」
赵祯不耐烦地挥挥手,风声中,再也没有姐姐任何动静。
待到万籁俱寂,他才眸光一厉看向我:「唐九笙,为何向胡人透露地洞所在?」
11
我目光盈盈抬起头:「王爷,若非如此,您能将兵器大师吴老,这么轻易救出去吗?」
他讶然,但还是露出一抹不赞同来。
可我却不害怕,在决定来找他求助前,我将前世那场战事,又事无巨细地理了一遍。
上辈子,胡将军被城内突然冒起的太子异军打乱阵脚,北境王又集结大军在外围困皇城。
两方形成夹击之势。
当时依依姐偷偷告诉我,说北境王这次是有备而来,将士们手里的兵器与胡人极为相似,应是有胡人的兵器大师吴老相助。
可惜,胡将军驻守皇城,把城内围得像铁桶,密不透风。
吴老营救失败,被胡将军当众处斩。
本来这场战事对赵国极为有利,以多打少,又有了称手的兵器,只要太子配合得好,十拿九稳。
我们甚至做起了战事胜利我们得救的美梦。
可任凭北境王多次下令吹起进攻号角,城内太子人马却迟迟没有回应。
三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竟在城内与胡将军竟达成了和解,胡将军人马未折一分退出皇城,择路返回塞外。
北境王勃然大怒,策马前来质问,赵滇南却搂着姐姐,说赵国目前需休养生息,不适合开战。
他已有退敌良策,再忍耐几年定能将胡人永久驱出中原。
之后,无功而返的胡将军,泄愤屠了数城的消息传来,北境王勃然大怒,与老皇帝撕破脸,当夜便率大军回了封地。
几年后赵滇南收复失地,举国庆贺,却未曾有人见过这位北境王的身影。
外人皆传,他对赵国失望,在北境封地自立为王了。
12
我知道,我必须说服赵祯,否则,他就算对我唐家有几分敬重,也不会救我这个叛国贼。
离寅时撤退只剩半个时辰,所以我直中要害。
「王爷,我知道你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就在这座山背后的密林中。」我朝上指了指。
他眼瞳一缩,大掌倏地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难受皱眉,却无畏地望着他,一字一句:「我还知道,太子剩余的十万兵马就在对面山下挖地洞。」
他咬牙:「你知道,就不该破坏我们的计划!」
我朝他笑了笑:「王爷,这是您的计划,可您确定,也是太子的计划吗?」
他审度着我:「此话何解?」
我松了口气,还好Ṱúₗ能听进人话。
「这些年来,我们与胡人战事十战九败,多少城池被毁于一旦,难民遍地,可太子殿下仍奢靡度日,沉沦情爱,不顾百姓死活。
「如今他手上堪用的只剩这十万兵马,若打起来,定要被折损大半。到时打跑了胡人,却要面对王爷虎视眈眈的大军。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你说,这仗他会打吗,又敢打吗?」
赵祯眉目沉沉,却是不答。
言军师再度回来,拱手道:「王爷,且听唐小姐一言。」
赵祯颓然放开我,束手站立,望着头顶的明月:「唐九笙,你最好能说服我。」
我福了福身,继续道:「以皇上和太子殿下对王爷的防备,我猜他们只想利用王爷,不费一兵一卒与胡人和解,渡过此次难关。」
言军师一听,急道:「就他们那帮软脚虾,不打最后还不是被人吃干抹净!」
「不,他自有依仗,只要给他喘息时间!」
赵祯转过身,双目微瞠,终于正视起我的话。
「你说的是——」
「没错,就是我唐家兵器图!王爷也知兵器重要,所以才潜伏敌营,早早拉拢吴老吧。」
这就是我敬重赵祯的原因,我爹遵循祖训不愿献出兵器图,他并不勉强,自去寻找其他解决之法。
所以赵国连年战败,而北境却日益壮大。
「王爷的大军想必已经配备上了当下最好的兵器,若赵滇南看到,不知道又会对王爷多几分忌惮呢。」
赵滇南不可能真心与他合作,赵祯并Ťű̂ₛ非看不透,只是仍想对皇上尽忠尽孝,对朝廷抱有幻想。
我继续下猛药:「胡人兵器再强,岂能强过失传的唐陌刀与秦弩?赵滇南若得逞,到时王爷的北境,还能像现在这样安乐祥和吗?」
言军师双目灼灼地看着我,只恨不得我再多说些。
「此次带兵回京,我与九鸣兄见过一面。」赵祯突然幽幽一叹。
我心一窒,不由得捏紧了双拳:「王爷,我娘和阿兄——他们可还好?」
我声音哽咽得不成调,自从娘与兄长被囚,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姐姐得太子看重,每年还能去地牢见上几面。
我唯一得知他们消息的来源,只有姐姐。
所以前世才被她那般拿捏利用。
「九鸣兄精神尚可,我问过他兵器图一事,他爽快跟王爷做了交易。只要这次解了皇城之困,再救回唐二小姐,他自会双手奉上。」言军师抢先回道。
他眉峰微蹙,不解问:「不过,他却始终没提到唐大小姐,奇怪,他们不是为了唐九歌才甘愿为囚的吗?」
我迷茫摇摇头,我虽有前世记忆,能想通一些关窍,但对娘和兄长的想法却仍是不知的。
赵祯突然将手搭在我头上,解释道:「九鸣兄早已看清唐九歌的为人,顾念你还小,便没有与她撕破脸。」
「九鸣兄说,既然赵滇南以为唐九歌是获得兵器图的关键,且让他误会着,你年岁小,不适合引人耳目。」
我紧紧捂住唇,震惊不已,心中又划过道道暖流,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原来——」我泣不成声,「难怪不管我怎么求姐姐,她都不肯带我去见他们,甚至连书信也不肯给我瞄一眼。」
她早已知道自己本性被娘与哥哥看穿,却拿我们互为掣肘,欺左瞒右。
前世,她定是利用我,强迫哥哥拿出兵器图交给赵滇南!
什么烈女典范,以平民之躯让陛下赐婚成为太子妃,原是牺牲我们一家向太子投诚。
狗屁你追我逃,至死不渝的爱情,可笑的高看一眼,爱重敬重姐姐。
无非是两个虚伪卑劣之人的狼狈为奸!
「王爷,我爹宁愿死在赵滇南面前,被姐姐所骗为其一,更是不想兵器图落到这等昏庸无能的太子手里!
「如今国之不国,胡人犹入自家后花园,敌营中尽是被掳的汉人女子,她们日日受人欺辱蹂躏。
「胡人不死,他们茹毛饮血,岂肯无功而返,到时保住皇城,又不知道多少城池将毁于一旦!」
我眼中涌出血泪,狠狠拽着赵祯的手:「王爷,我与赵滇南势不两立!求您解救万民于水火,小女愿陪您去救哥哥,助您早日拿到兵器图,反了这腐烂的朝廷!」
赵祯震惊地看着我,瞳孔中倒映着我血红的双眼。
「唐二小姐说得好!反了这腐烂的朝廷!」言军师铿然跪了下来,附和道。
13
和上一世一样,北境王率兵将胡将军兵马围困。
只不过这次是围困在牛头山,而非皇城。
没有易守难攻的皇城为盾,对阵的又非赵滇南一派的兵马,胡将军头一次慌了手脚。
北境王兵马装备精良,不只配有当下胡人最先进的兵器,列阵前方的是陌刀队,后方压阵的是秦弩队。
胡将军率先派出的百人探查小队,即刻被陌马队斩于马下。
陌刀队出,人马俱碎!
胡将军震怒,刚从阵中走出,一支箭弩直直插入他脚前的地面,箭尾嗡鸣不已。
「好远的射程!」眺目望去,一将领大骇。
「不是说北境王龟缩封地,与朝廷离心吗,怎么会突然现身此处!」胡将军大声嘶吼。
是夜,胡营混乱,将领们焦急商讨对策时,北境王的一队兵马悄悄潜入,找到了暖帐。
「唐二姑娘。」
见来人是汉人装扮,面容和善,暖帐内的姐妹们面面相觑,然后捂住唇,生怕发出任何声响。
我起身笑道:「终于等到各位了。」
李依依紧紧抓住我,生怕眼前是一场梦,声音颤抖不已:「小笙儿,他们——」
「依依姐,我说过的,一定要救你!咱们走!」
她身后一众女子赶紧跟上,人群中隐有压抑的怮哭声。
角落处,一阵剧烈响动,原来是一直被赵祯留在敌营的人看管着的姐姐。
她终于磨掉嘴里的抹布,急声喊:「妹妹,你忘了,还有我。」
「一群残花败柳,人尽可夫,本不该苟活,你宁救她们也不救我吗?快带我走!」
我冷淡地朝她挥挥手,就如同她前世弃我而去一样。
「姐姐,你坚贞不屈,宁可看爹死在你面前,也不愿委身为妾。
「可你现在是敌营中生意最好的军妓,我若救你,不只爹在泉下不得安宁,姐姐也要做那等不知廉耻的女人了。
「妹妹怎可陷于你不义。」
我们若全走光,军中就只剩她一个汉人军妓,她目眦欲裂,岂会轻易让我们得逞。
李依依朝她跑去,啪啪在她脸上打了几巴掌:
「唐九歌,你竟有脸让笙儿救你?
「你见不得笙儿安然无恙,从我这学了媚舞讨好蛮人,唆使他们违抗军令强占笙儿,你配为她姐姐吗?
「唐九歌,你一直看不起我们,巴不得我们去死别污了你的眼睛。你若有机会逃走,会救我们吗?我们又凭什么带你走!」
姐姐眼神闪躲,却是无可辩驳,在一片片嘘声中,她一寸寸白了脸色。
「再见姐姐,咱们好自为之,我相信姐姐有骨气,定是不会苟活的对吗?」
我字字诛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14
由于地洞被炸毁,等太子人马重新挖通地洞到达皇城,北境王与胡将军的兵马已经数次交战。
胡将军二十万人马,折损了大半,胡营边尸体堆积如山。
为免腐烂,到处都是焚尸堆,整个军营都弥漫着浓烟尸臭。
全然不见攻破皇城时的意气风发。
赵滇南的人马看到这一幕,几乎都傻了。
此时胡将军已被逼到绝路,只好把姐姐拉到了阵前。
直接朝赵滇南喊话:「太子殿下,你的女人在我们手里,只要你放我们离开,我会让单于和你签订三年免战书!」
「否则,等我后方大军支援到来,便是你赵国覆灭之时!」
赵滇南见姐姐衣着裸露,浑身青紫,顿时双目充血Ṫŭ²。
他强行压下怒火,调转马头剑指北境王:「赵祯,父皇允你带兵前来襄助,但一切要以本殿为先,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即刻给我退下!」
「滇南!滇南!你终于来救我了,呜呜呜,此生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绝处逢生的姐姐悲痛朝他喊,哭得泪如雨下,孤苦无依。
赵滇南眸光沉沉,很快掠过姐姐,大喝道:「大胆胡律,竟敢如此对待九歌,快放了她!」
姐姐乘人不备,夺过一士兵的刀就要抹脖子:「滇南,我已失清白,本没有颜面再见你,如今胡人想拿我威胁你,我唐九歌宁可死,也绝不让他们得逞!」
她眉目闪过一抹决然,就要往刀口撞。
可胡人怎会让唯一的人质自杀,姐姐自然没有死成。
赵滇南的人急得要上前制止,个个眼带痛惜不忍。
北境王这边就淡然多了,赵祯无动于衷,他身边的言军师更是拿起一根马草放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时不时冷嗤一声。
赵滇南幽幽地看着姐姐,最后还是柔和了神色,朝她伸出手。
「歌儿何须妄自菲薄,你失了清白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我又岂会怪罪于你呢。」
姐姐感动得流下泪来,含情脉脉望着赵滇南,两人视线交织,纠缠不休。
【期待已久的男女主见面,我咋没有感动,反而觉得肉麻、恶心。】
【我也是,总觉得两个人好像都有企图野心,就是互相配合着演戏,感受不到一丁点真诚。】
【一个假装坚贞不屈,想要成为太子妃,以后母仪天下;一个假装高看一眼,想要的是唐家兵器图,一统天下。】
【我们都被骗了!还好唐九笙聪明,联合北境王造反,不然真让这对狗男女得逞了!】
【赵滇南和唐九歌是眼瞎了吗?还演什么,没看到兵器图已经落在北境王的手里?】
赵滇南才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确实没注意到。
加上陌刀队和秦驽队卸了兵器,在一旁席地看戏,胡将军只剩区区几万兵马,哪用得着他们再出手。
赵滇南拿出圣旨要北境王退兵,这让胡将军大松口气,总算不用将全部人马折在这里了。
胡将军想赶紧签订免战书,赵滇南目光却在四下搜寻,突然道:「等等,唐九笙呢?把她带出来。」
「滇南,就是她告诉蛮人地洞所在害你姗姗来迟,她死不足惜,你还救她干什么!」
姐姐急声道:「何况,她只是帐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洒扫丫头,兵荒马乱的,说不要早就死在哪个角落了。」
赵滇南却稳坐马上,表情极为不赞同:「歌儿别闹,九笙是你妹妹,我们怎可不管她,就算死了,也要见尸。」
我隐在人群中,嘲讽地看着二人做戏。
前世,赵滇南确实想过救我,可姐姐带着他「不小心」闯入我正在接客的暖帐,他便满脸厌恶,不再提及。
「一个铜板那也是与扯上关系,太子必会借此纠缠不休,那我还不如死在你面前!」
姐姐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大义凛然。
他在一旁深以为然,看姐姐的眼神是满是欣赏、爱重,哪有一丝给绝望哭泣的我。
一个本就不受宠的唐家二小姐,又失了清白,做了敌国奴妓,在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眼中,自然是没有半分价值的。
如今又执意要救我,无非是姐姐落得我上世的那般下场,他又觉得,我这个唐二小姐,又有些值钱罢了。
这道理我懂,姐姐又如何不懂。
所以她是断断不能让我出现,再抢她的风头的。
她眼里闪过一抹狠色,不再伪装:「滇南,我爹死于你手,她恨你入骨,与其让她到哥哥面前说你的坏话,不如就让她顺其自然死在两军交战中。」
赵滇南却仍要他太子的体面,柔声哄道:「歌儿别闹,我会亲自跟九笙说清楚误会——」
「赵滇南,够了!」姐姐厉声打断。
「我说不要管她就不用管,只要你救我出去让我成为太子妃,我自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是信我,还是唐九笙那个与你离心的小丫头!」
若非众目睽睽下,姐姐恐怕会说出更过分的话来。
赵滇南沉眸,低头捻着手指,显然在权衡。几息后,他抬眸,桃花眼中又是熟悉的宠溺:「如此,便如歌儿所言。」
很好,两人都祭出了「真心」,一个露出狼子野心,一个害怕被抛弃,又一次合作成功。
姐姐本就是胡将军手里并不值钱的玩意儿,如今能换来赵滇南的掩护,他自然是命人迫不及待交还人质。
只求速战速决,害怕赵滇南回过味儿临阵反悔。
姐姐如愿脱困,像菟丝花一样抱住赵滇南死死不放手。
「赵滇南,你还不赶紧让北境王的人马退开!你这是要言而无信吗?」胡将军慌乱的声音传来。
原来,刚才一直没出声,似乎是听从了赵滇南旨意的北境王,突然派兵开始围猎胡人兵马。
惨叫声不绝于耳,转眼昔日强悍的胡人中刀中剑,皆七歪八扭倒在地上哀号。
「姑娘们,手刃你们仇人的时候到了!」有人高声呼喊。
「啊!杀了他们!」
「杀!」
围猎队伍突然破出一个圈,给一队粉衣女子让出一条小道来。
李依依手执长剑立在最前,双目凛冽,冷声道:「姐妹们,准备好了吗?」
「是!」
「杀!」
姑娘们的喊声冲破云霄,执刀的,执剑的,拿钗的,抱石头,拿绣花针的,不一而足,不管武器大小,是不是称手,皆凛然无惧冲进战场。
李依依率先朝一胡人走去,手起刀落,不见丝毫犹豫,鲜血飞溅到她脸上。
「啊!」
有人带头,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衣裙上都滴答着血迹。
紧接着,有收到消息的难民们,也冲进胡人堆,手边没有武器的,直接用牙撕咬。
「王爷,天下苦胡久矣啊。」言军师抱拳道。
赵祯脸色凝重,眼里闪过一抹决意,终是缓缓点头。
15
夕阳落山,晚风阵阵,鼻尖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我最后一剑刺中胡律的心脏,狠狠翻搅着,犹不解恨,抬起脚狠狠踹他的下半身,直到将他那物什踩个稀巴烂。
一件披风搭在我肩膀上,赵祯怜惜地看着我,亲自把我牵出来。
李依依携一众姐妹,深深朝他跪下:「谢谢王爷,欺辱我们的人已死,我也能带大家继续活下去了。」
「谢谢王爷。」众女高声喊,声音里带着快意。
那些曾有过死意麻木的眼睛,如今变得清澈明亮,似乎洗清了迷障。
「本王不过是顺手之劳,你们要谢,就谢谢九笙姑娘吧。」
「小笙儿,谢就不说了,以后大姐疼你。」李依依袅袅婷婷起身,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朝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也是,我是三姐。」
「我是五姐。」
「我是八姐。」
「……」
众人将我团团围住,不知是哪几个姐姐,突然用力把我抛起,接着越抛越高。我高声尖叫,落下时是姐姐们咯咯的笑声。
望着时远时近的蓝天白云,我也展颜,欢喜的眼泪也随之流淌出来。
姐姐们,若没有上一世你们的相护,那个 14 岁的小笙儿,死也是个冤死鬼,焉有命离开塞外寻得真相。
「滇南,让北境王杀了唐九笙,绝不能让她活着见到哥哥。」
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飘入我的耳中。
16
嬉笑声停止,姐姐们护小鸡似的,将我挡在身后,对来人怒目而视。
赵滇南脚步一顿,脸色蓦地阴沉,目光犀利看向身旁的唐九歌。
「你不说她已经死了吗?」
姐姐阴狠道:「现在让她死也不迟。」
她扭头看向赵祯:「北境王,皇上有旨,战场上一切以太子殿下为先,唐九笙是胡人细作,我命你即刻杀了她。」
「抱歉,唐九笙,我罩的。」
赵祯嗤笑一声,将手伸向我,姐姐们一托,我便飞身上了他的马。
「懂?」言军师轻蔑补充道。
赵滇脸都黑了:「北境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话音一落,两方人马顿时肃整列队,空气都凝滞肃杀起来。
「怎么了王爷,要打仗怎么不叫我们呢。」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手持兵器齐刷刷站在前锋,锋利的刀刃在空中挥舞,破空声阵阵。
姐姐脸色倏地一白。
赵滇南瞳孔剧烈一缩,脱口而出:「唐陌刀!」
「还有我们!」后方传来响应。
嘣!正是利箭上弦的声音。
目标正是被兵马护在中心的赵滇南。
「秦弩!」
赵祯一扯缰绳,引来马儿的响鼻,他扬声道:
「唐夫人和九鸣兄,多谢太子殿下多年关照,往后就不必费心了。
「赵滇南,看在你和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分上,为兄暂且放你一马。
「下次,便是战场上相见了。」
言军师就不那么客气:「和老皇帝洗干净脖子等着,金陵城,我们要定了。」
金陵,赵国新皇都。
下次,便是剑指金銮殿了。
马儿疾驰着离开,带着泥土飞扬,可隔着老远,我仍能看到赵滇南漆黑如黑的脸色,还有委顿瘫在地上的姐姐。
17
到了北境,我终于见到哥哥,这时我才知,原来娘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我气得发抖,只恨当时在牛头山,没一刀劈了唐九歌。
哥哥摸着我的头,带着我给娘与爹砌了新坟。
我们跪在墓碑前,深深磕头,这一刻ṭù₀,我们一家总算团圆了。
哥哥交出兵器图,又把一手冶铁术教给军中师傅后,便跟赵祯请辞,在王城开了一家铁匠铺。
我和一众姐妹们拿出积蓄,把城南破庙修饰一番,建起了北境第一个学善堂。
北境王打完内战打外战,虽胜多败少,但百姓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北境通关后,又涌进不少难民,我们的学善堂在城北又开了一家。
等我们把唐家铁匠铺和学善堂开到金陵城,已经是五年后了。
五年后的金陵城,比上一世的上京还要热闹繁荣几分。
我和众姐妹相约去茶楼偷得一日闲,点心刚上桌,一声惊堂木响,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乍起:
「话说到那废太子赵滇南,真可谓癫男啊,在皇上铮铮铁骑下,竟扔下先皇,带着剩余的 5 万人马投靠了塞外胡人。如此数典而忘其祖,乃我朝数百年之罕见。」
「……」
我们正听得入神,楼下响起小童的声音:
「ƭū́ₖ九笙姐姐,圣旨来了,宫人在学堂等你呢,快下来吧。」
我们急忙起身离去。
「呀,原来是封咱们笙儿为护国郡主。」
「那敢情好,往后我们要跟着笙儿吃香喝辣了。」
「有护国郡主名头,咱们学善堂可以多开几家,我看还有谁胆敢欺负咱们。」
众姐妹捧着圣旨叽叽喳喳。
宫内马车来接我那天,有一衣衫褴褛的女子当街拦住我的舆轿。
「唐九笙,你为什么不救我?」
女子瘦可见骨,口角生疮,皮肉溃烂,所过之处,腐臭味阵阵,引得路人掩鼻退开。
我撂开轿帘:「唐九歌?你不是随赵滇南去塞外了么?」
以 5 万兵马投诚,怎么也能混个小官当当,又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神情癫狂,恨恨地瞪着我:「你装什么傻,我都失了清白,又没有唐家为依仗,他恨我还来不及,怎会护我周全!」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她拼命挣扎,像条恶狗一样想向我扑来,嘴里一直喃喃念着,我为什么不救她。
我看着她溃烂的脚踝,难不成, 她是一步一步自己走到金陵的?
人群中有人喊道:「她是胡人军妓, 大家快砸她。」
「呸,染了胡人的脏病,还回来害我们, 我要是她,早就羞愤自尽了。」
烂菜叶子、臭鸡蛋似不要钱地朝她砸去, 她护着头拼命闪躲, 竟一头撞到路旁的石头, 鲜血染了一地。
人群吓得退开, 见她一动不动, 以为死了。
不料, 她突然猛地弹起,扶着头,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没错,砸呀, 骂呀, 她唐九笙不知廉耻,自甘为妓, 本宫没有这样的妹妹。」
她捂着嘴, 当街拂袖坐下,像极了宫中贵人的模样。
「死了?死了好。本宫坚贞不屈, 不能有任何污点,否则, 岂能让滇南高看我一眼?」
她似乎梦回了前世的记忆,仍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以为那个被砸被骂的人是我。
「啊啊!不是!唐九笙,你为什么当初不救我!」
她蓦地满脸煞白, 似噩梦初醒。
「你若救我,我便是太子妃, 将来定能母仪天下,唐家也要以我为荣!
「我是天命之女, 赵滇南才是赵国的皇帝!北境王赵祯算什么,哈哈哈, 他愚忠愚孝,纵有几分能力,后来不也败在滇南手中?我怎会选择这样的手下败将!
「不该是这样!一切都错了!」
她双目赤红, 又哭又笑, 拼命地摇头:「他不该反,剧情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一切都是你!」
她用力指向我, 一幅恍然大悟:「一切都因你贪生怕死, 没有保住我的清白!从那时就开始错了, 一步错, 步步——」
一支利箭当空射来, 正中她的胸膛。
她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嘎嘎声,手指着我不甘不愿地倒了下去,竟是死不瞑目, 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天空。
我下了舆轿,来到她的尸体前,送她最后一程。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我仰头看着, 展颜一笑。
这是上苍送给我的怜悯吧。
把同样在塞外苦熬了 5 年的姐姐,用同样的场景送到我面前。
瞧。
这苍天,还是辨忠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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