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心声

陪妹妹参加清华冬令营，半路手机丢了。
我用妹妹的手机回拨，接通，对方说话却奇奇怪怪的。
「人，你的手机被我捡到了，就在搜狐宠物店，喵喵～」
「快点来吧，迟到的话，手机就没了哦，啁啾啁啾。」
寻机心切的我，直奔宠物店而去。
却发现，一群小动物守着我的手机，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我。
温柔忠诚缅因：【哇，她就是爸爸念念不忘的那个姐姐吗？真人比照片还漂亮。】
宝石绿大眼睛橘猫：【会不会说话？爸爸喜欢的姐姐，我们得叫妈妈。】
爱热闹虎皮鹦鹉：【胖橘，这次你立大功，爸爸一定会奖励你三个罐头的。】
微笑天使萨摩耶：【妈妈，快看我，我是你的帅气嫡长子小萨。】
无痛当妈的我：？
能听到动物说话的我：？？
1
妹妹的清华冬令营申请通过，我陪她一起报到。
结果走到门口，发现手机丢了。
沿着回头路找半天。
没有。
用妹妹手机回拨了好几次，没人接。
心凉。
估计是被人昧下了。
「姐，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报警吧。」
妹妹掐着腰边喘边分析，「现在是上班高峰期，人来人往，太难找到了。」
我觉得有道理。
正要出发，妹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姐姐】。
是我的号码打来的。
惊喜过后，忐忑不安。
对方居然破了我的屏保密码！
接通后，我试探着开口，「喂，您好。」
那头很安静。
「请问是你捡到了我的手机吗？您好，我是失主，机型是 OPPO Reno12，手机壳是尼克黑色小羊皮，屏保是……一张背影合照。」
我一通气说完，对方先是沉默，然后叽里咕噜爆发出一阵嘈杂音，听着吵闹。
「你的手机在搜狐宠物店，喵喵。」
「要快点过来拿哦，啁啾啁啾。」
「迟到的话，手机就没有喽，汪汪。」
「你们语气好一些，不能吓到人家。」
对方有人出声斥责，声音甜美温柔。
「你好，我在荷清路捡到了你的手机。方便的话，你可以来海淀区的搜狐宠物店吗？我们会将你的手机还给你。」
「哦，好的。谢谢你。」
将妹妹送进校园后，我一个人赶去了电话里提到的搜狐宠物店。
店面不是很大，但装扮温馨。
还没走进去，我就看见了门口的提示牌。
「宠物皆私人所有，非售卖品，可参观，勿伤害。」
推门走进，发现小宠物们蹲在地上，以手机为圆心，团成一个圈。
它们守着我的手机，眼神乖巧地望着我。
温柔忠诚缅因：【哇塞，她就是爸爸念念不忘的女孩吗？真人比照片还要温婉漂亮，爸爸有眼光啊。】
爱热闹虎皮鹦鹉：【会不会说话？爸爸喜欢的女孩，我们得叫妈妈。】
静坐一角的珍珠兔：【胖橘，这次你立大功了。出门遛个弯，居然捡到了妈妈的手机。爸爸一定会奖励你三个罐头的。】
宝石绿大眼橘猫：【期待！搓手！罐罐，流口水……】
微笑天使萨摩耶：【妈妈，妈妈，快看我，我是你的帅气嫡长子小萨。】
无痛当妈的我：？
能听到宠物心声的我：？？
手机被宠物捡到，并被通知过来取的我：？？？
综上所述。
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出了错。
重新来过。
2
我出去了。
又进来了。
再出去。
再进来。
宠物们依旧眨着懵懂的眼睛。
【妈妈在做什么？看不懂呢。】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被我帅到了，需要缓缓。】
【傻狗，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妈妈是在考验我们吗？】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真急死个猫了。】
放弃挣扎。
我接受了事实。
我确实能听见小动物的心声。
可是，有谁能告诉我，孩子他爸究竟是谁啊？
我左顾右盼，没看见店老板。
连员工也没有。
这家宠物店怎么看怎么奇怪。
可环顾四周，装扮精致，细节入微。
每个宠物的笼舍干净卫生，空气里一点异味都没有，足见店老板经营有多用心。
我以前也养过宠物，看见它们，心里亲切得紧。
珍珠兔带头，其余的宠物们排着队，步伐有序地各自回了自己的笼子。
自封嫡长子的萨摩耶没动，用腿一点点把手机推到我面前。
【妈妈，你的手机。】
望着它澄澈的眼睛，我摸了摸它的头：「谢谢。」
伸手去拿，萨摩耶却舍不得松手。
【妈妈拿走手机后，是不是就不会再过来了？好想被她抱，妈妈的手一定很温暖。】
我拿回手机，塞到兜里，然后双手腾空，把萨摩耶抱在了怀里。
它的表情呆滞。
【怎么回事？妈妈抱我了！】
【是梦吗？是真的吗？是的。】
【哦耶，亲爱的萨摩耶大人，你的心愿达成了。】
萨摩耶的心理戏多到我忍俊不禁。
我顺着它的毛，摸啊摸，摸啊摸。
它舒服得眉开眼笑，直往我怀里拱。
虎皮鹦鹉气呼呼：【傻狗，凭什么你能被妈妈抱？】
萨摩耶龇牙咧嘴地笑：【凭我英俊，凭我鼻子灵，凭我幽默。】
缅因看不下去：【我有红眼病，劝撤回，不然拉粑粑臭死你。】
【拉吧拉吧，反正我在妈妈怀里。】
被攻击的缅因，【呜呜呜，宠物长，你要为我讨回公道。】
凝神静听的珍珠兔出来调节气氛：【好啦好啦，和平点，不能让妈妈看我们笑话。】
……
我被宠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逗乐了。
放下萨摩耶，手心抚上话最密的虎皮鹦鹉。
「乖，都别急，姐姐一个个抱。」
虎皮鹦鹉的羽毛划过我的手背，我又撸起了橘猫，它高兴得露出了肚皮……
唯独最角落的小柯基，从我出现，别的小动物都在聊天，只有它一言不发。
它瘸了一条腿，行动不便。
我伸手去抱，它反应慢了几拍，愣愣地看着我，似是不敢相信。
直到眼里汪出了泪水，它才慢慢移动过来。
一举一动皆很平常，却看得我心忽地一揪。
这感觉来得实在奇怪。
【妈妈……】
柯基的心声婉转凄厉，听得我骤然落泪。
好熟悉。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被推开。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宠物不售卖……」
男声磁性清润，猝不及防入了耳，又一声招呼不打地撞上了心。
几乎同时，我转过身去。
来人身着驼色大衣，携着风拂过门沿。
「栗瑶？」
笼子里的宠物炸开了锅。
【爸爸终于回来啦！】
宠物们挂在嘴边的爸爸，我认识。
苏谌。
分手三年的前男友。
还是，被我甩的那种。
3
「好久不见。」
我僵了一瞬。
苏谌微点了下头，同我擦肩而过。
「店里的宠物不卖，你要是想买宠物，光顾别家吧。」
「我不是来买宠物的。」
苏谌抬头看我，眼神怀疑。
「我的手机掉在了……掉在了你的宠物店门口，我顺手进来看看。」
「是吗？」
如果我说是他的猫捡到了我的手机，还给我打了电话，只怕苏谌会觉得我有病。
有损我的颜面！
「当然了，我又不知道这家店是你的。」
「哦。」
【嘶嘶，爸爸怎么回事？看见妈妈，好冷漠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他这是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
【有没有哪个兄弟姐妹知道内情啊？我来得最迟，吃不懂瓜。】
【他们之前是情侣，分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啊？我还以为爸爸暗恋人家呢。完了，我岂不是犯大错了？】
八卦不仅是人类的天性，动物们也不例外。
我观察苏谌的表情。
心平气和，无动于衷，视我于无物。
重逢来得太过突然，对视半天，憋不出几句话，徒增尴尬。
我拈走肩上沾的羽毛，「打扰了。」
出了店，呼吸到新鲜空气，我才意识到心跳得有多快。
重逢的惊喜，完全覆盖了找回手机的喜悦。
我摁开手机，锁屏上苏谌的背影和刚才他的，完全融合。
他似乎没变，却又处处都变了。
分手的画面，恍若就在昨天。
瓢泼的暴雨里，苏谌提着行李离开。
狼狈的他，在我的记忆里渐渐远去。
抬头，阳光刺眼，哪里还有当初的阴郁绵雨。
「嘀嘀——」
苏谌摇下车窗，「这里不好打车，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麻烦了。」
苏谌坚持：「上来吧。」
车来车往，也实在不安全，我走向后座。
车门开不了。
我老实地坐上副驾驶。
「麻烦送我去荷清路，我去东侧门接我妹妹。」
导航载入目的地，音乐唱到最高潮，迎来一分半的红灯。
车窗摇上，隔绝外面的嘈杂。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我小声问。
「不好。」
「……」
在外人眼里，我和苏谌在一起，不过是一出穷小子攀附富家女的狗血戏码，没人看好我们。
唱衰的很多，看热闹的更多。
第一次见到苏谌，是在学校四楼的办公室。
他的补助金名额被另一个家世显赫的同学抢占，他去找辅导员理论，却被轰出来。
当时的他，靠在墙上，颓然沮丧。
我刚从广播站出来，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尽管遭到不公待遇，依旧傲然挺立，眼中充满了不服输的倔强。
我看不惯不良风气，暗中托在校方工作的哥哥帮了忙。
苏谌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补助金。
那天，我站在角落，看见了他满足的笑。
冰雪消融，万花盛开也不过如此。
我越了解苏谌，就越喜欢。
他清贵守矩，善良不圣，没有浮躁气，和我以往接触过的男生都不一样。
苏谌并不喜欢我，追了好几个月，他都无动于衷。
最后，是我用金钱交易，他为了给奶奶治病，屈身于我。
那时他脸上泛起的羞怒，我至今记忆犹新。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仿佛只要能看见他在身边，我就很开心。
感情的开始不正常，身份的不对等，注定了我们不会走很久。
在一起的第三年，我们分道扬镳。
「到了。」
苏谌靠边停车。
校园门口聚集了不少家长，学生进进出出，黄蓝单车穿梭在人流中。
手扶上安全带，苏谌侧目看我。
「你呢？过得好吗？」
我捏紧安全带，扯谎：「还不错。」
「那挺好的。」
他微笑道，似乎真的为我感到开心。
我心里不是滋味。
上一次苏谌对我笑，在我提出分手后。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咱俩好聚好散吧。」
他神色平静，默默消化。
半晌挤出个笑脸，一个终于解脱的笑。
「也好。」
我以为苏谌多少会挽留，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收拾行李，搬出了一起租住的房子。
绿灯闪烁，苏谌驶入车流。
栗乔扑上来给我一个熊抱。
「姐，手机居然真的找回来了。果然，这年头还是好心人多。」
「谁捡到的？大叔，还是大婶？帅哥？还是美女？」
其实，捡到手机的，压根不是人。
但我不敢说，怕吓坏我这傻妹妹。
索性四舍五入一下。
「是苏谌捡到了。」
「谁？」栗乔张大嘴巴，「我前姐夫？」
我和苏谌谈过的事，家里无人不知。
「太巧了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回酒店的路上栗乔问东问西，嘴巴就没闲下来。
「姐，月老的红线都牵到这个地步了，不考虑再试试吗？」
「试试再把人家甩一次吗？」
「……」
栗乔一改嬉皮笑脸，挽着我的手臂劝：「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没放下苏谌。」
「你的手机锁屏到现在还是你们的合照。咱们家里人谁不清楚啊。」
我手动捂嘴。
耳边，安静了。
4
栗乔在学校考试，我无聊，就在周边闲逛。
几次走到搜狐宠物店门口。
偶尔会见到喜欢宠物的顾客，但他们只是稍作停留，大多时候，宠物店都是无人状态的。
苏谌也真是够放心的。
我尝试过和路边的流浪猫沟通，失败。
十分确定，我只能和宠物店的小动物沟通。
每次在门口徘徊，橘猫和萨摩耶总会目光期切地望着我。
一对视上，就舍不得走了。
【妈妈又来看我们了，还给我撸毛，喂水喝，她真好。】
【少臭美，人家是来看爸爸的。】
【爸爸这几天怎么老是不在店里啊？再不努力，老婆就没了。】
【男人不开窍，媳妇找不到。】
【嘿嘿，我爱妈妈。妈妈身上好香，想亲，嘿嘿，流口水。】
【男人心，海底针。兔兔不懂，兔兔啃胡萝卜。】
……
我喜欢听小动物们碎碎念，它们和人类一样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会吐槽生活，笑谈八卦。
每每听到有趣的地方，乐得前仰后翻。
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感受到祥和幸福。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只沉默的柯基。
相比虎皮鹦鹉，它安静得不像话，和自信的萨摩耶比，它内敛得可怕。
我伸手把它抱在怀里，摸着瘦骨嶙峋，手指扫过它的瘸腿，感觉到它的排斥，我柔声安抚道：「别怕，我轻轻的。」
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只是它的模样实在陌生。
我低下头，嗅它的毛发。
【妈妈……】
它依恋地埋到我的怀里。
像哄着自己的孩子，心软得不像话。
「喜欢的话，要带回家养吗？」
苏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是说这里的宠物不能……」
「它很喜欢你，需要你的陪伴。而且，你也挺喜欢它，不是吗？」
苏谌看了看我，又摸了摸小柯基。
柯基亲我的脸，窝在怀里不愿动。
「我和它大概有缘，总觉得很亲近。」
「或许是的。」
苏谌摸着柯基头，意味深长道。
【不是吧，妈妈居然看上了小柯基，我这么帅，这么幽默，鼻子这么灵。呜呜呜，小萨我不开心了。】
【爸爸不争气啊，要是他嫁给了妈妈，我们就都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有没有恋爱高手教教爸爸心得啊？我真的不想再做单亲娃娃了。】
【小柯基受了太多苦，身上还有伤，大家不要嫉妒它跟妈妈回家哦。】
【小柯基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谁敢说闲话，我第一个啄它。】
【希望小柯基跟在妈妈身边，它的抑郁能快些好。】
小柯基居然患有抑郁。
难怪它的眼里总是噙着淡淡的忧伤，不爱说话，远离其他小动物。
我更心疼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微信问我。」
苏谌调出好友二维码。
他表现得落落大方，要是我再扭捏，反显心虚。
加上好友后，我办理了手续。
「柯基不好养，你可以和……你男朋友一起照顾。」
「我没有男朋友。」
嘴巴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像是要证明什么，我强调：「我单身。」
苏谌轻咳，又问：「那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好它吗？」
「……」
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
苏谌还以为我是大学那个除了恋爱，干啥啥不行的栗瑶。
我早成长了好不好。
心里莫名堵了一口气。
「我一个人能照顾好。」
我抱着小柯基离开，走前，气呼呼地撞了下苏谌。
「栗瑶！」
还是最喜欢苏谌喊我的名字。
和三年前被我捉弄时一样。
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我背对着他：「干吗？」
「你会联ẗŭ⁷系我吗？」
「看我心情。」
我挥着柯基的爪爪道别。
冬令营结束，我带着柯基回家。
它安稳地窝在我怀里，我盯着它腿上的旧伤，十分不忍。
「你爸爸怎么照顾你的？腿伤成这样？」
【妈妈，不怪爸爸，和他没关系。】
「以后喊我姐姐，不许喊妈妈。」
我纠正它。
【啊？妈妈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贴近它的眼睛，猝不及防亲它一口。
「对啊，所以你以后不能再那样喊我，因为我和你爸爸分手了。」
【妈妈，我记住了。】
我强调：「是姐姐。」
【好的，妈妈。】
「……」
柯基故意的。
得逞后，躲在我怀里，又偷偷回头看。
嘴角轻轻往上一翘，眼睛亮亮的，像Ṫų³布了星光。
这才是小柯基该有的模样嘛。
我捉住它脑袋，笑：「好坏啊，小柯基。」
【不坏。妈妈喜欢。】
瞬间感觉被治愈。
我埋在它的毛发里，狠狠拱了拱。
【妈妈，你知道胖橘怎么打开你手机的吗？】
柯基主动和我搭话。
说来，我也奇怪很久了。
【你手机的背景图，和爸爸的一样。】
【是我先发现你是妈妈的。胖橘反应最快，立马想到了爸爸手机的同款密码，一试真的开了。】
锁屏照片是当时去丽江玉湖村旅游时，请路人帮忙拍的。
夕阳西斜，并肩而立。
至于锁屏密码，更是只有我俩知道。
以至于在我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时，心里起了猜测。
042249，取自姓氏在百家姓的排名。
苏姓排第四十二，栗姓排二百四十九。
按照顺序，由小及大。
【妈妈，你是不是从来没忘记过爸爸啊？】
5
途经大学城。
梧桐叶落了满道，路人牵着宠物狗漫步在人行道上。
画面勾起了我的回忆。
大三上，我坐在苏谌的单车后面和他去图书馆学习，走的就是这条路。
「我喜欢柯基，想养。」
软磨硬泡了好几天，苏谌就是不肯松口。
「你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不适合养宠物。」
我环着他的腰，笑：「我对你就不是三分钟热度，我可追了你好几个月，你才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一向健谈的苏谌被我堵得没话说。
我乘胜追击，手钻入他的衣摆使坏，「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单车骤停，苏谌眼神警告我不要动手动脚，脸红得不像样。
熬不过我的撒娇，苏谌妥协：「都依你。」
我就说他耳根子最软了。
最后，我们共同养了一只出生五个月的柯基。
为了不让他小看我，我用了十倍的耐心照顾柯基犬，把它当孩子养。
可是后来，它被狗贩子拐走了。
我哭得很伤心。
没过多久，我和苏谌分手了。
曾经的一家三口，只剩我一个人。
【妈妈，妈妈。】
怀里的小柯基咕哝了声，我反应过来，紧紧抱住它。
「乖，睡吧。」
傍晚时分，抵达南城。
「姐，你又不跟我一起回家吗？爸爸他……」
「下次吧。」
我截断她的话。
栗乔不开心，我抱着她哄了哄。
我的房子毗邻大学城，当初新房刚装修好，就被我和苏谌租下了。
这里装载的回忆太多，索性出钱买下了它。
相比在家里，我更愿意一个人待在这儿。
放下小柯基，还没来得及收拾，它自己先跑进了狗窝。
翻身打滚，开心得不行。
「算辈分，这个是你哥哥的窝。你暂时先睡在这里，等我给你置办个新的。」
【哥哥是谁？】
「一只和你同品种的柯基，叫小一。我养了它三年，后来被狗贩子拐走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想到那只小狗，我心里就难受。
「我总觉得它会回来的，所以一直给它留着窝。」
我给小柯基换上新衣服。
它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移到我脚下。
「怎么了？」
小柯基呜咽两声，健全的小腿攀着我的手臂，头轻轻倚靠过来。
【妈妈，妈妈……】
它的眼里有泪，委委屈屈的，想要我抱。
「小男孩，怎么这么爱哭呢？」
「你上头有个哥哥，要不，你就叫小二吧。țùₐ」
【不要，不喜欢。】
「好好好，不要这个名字。」
逗了下，总算不哭了。
我把它托在怀里，小柯基的腿上留有很长的一道伤，直接导致了它的腿瘸。
「是不是很疼啊？」
我抚着旧伤。
柯基点了下头，又摇头。
「是坏人打的吗？」
【嗯。】
【不过我机灵，逃了出来。】
「很不容易吧。」
我的小一，会不会也这样被坏人殴打？会不会早就……
我不敢再想下去。
脸上蹭来软绒的毛，小柯基在用它的方式给我擦泪。
「宝贝，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它没有说话，只是ṭũ⁹贴得我更近。
小柯基对环境适应得很快。
胃口也在慢慢改善，上秤，重了两斤。
很好。
有它在身边，我心里空的一角渐渐被填补。
想起苏谌给我布置的任务，我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要求我每天发视频和照片，美其名曰：为了柯基的抑郁痊愈考虑。
我不理他，他就信息轰炸。
我没好气：【这么骚扰前女友，是不是不太好？】
【我关心儿子。】
【小柯基现在是我儿子，和你没关系了。】
【除非小柯基亲口承认。】
【你又听不到它说话！】
强词夺理。
大学就说不过他，现在还被他压一头。
我非不让他小看我，誓要证明自己把柯基照顾得很好。
一连十连拍。
【静态看不出来，发些动态视频。】
还挑上了。
真是难伺候。
【妈妈，是爸爸想我了吗？】
小柯基眨着圆眼，十分关注。
我捏它耳朵问：【小柯基，如果爸爸和妈妈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妈妈，你终于承认你是妈妈了吗？】
「？」
「我没有。」
【妈妈就有，我听到了。】
小狗心眼怎么这么多？
一定是和苏谌待久了耳濡目染。
我手动闭麦，录了吃饭，逗球，晒太阳的视频，一鼓作气发过去。
【满意了吧？】
苏谌秒回：【拍照技术还凑合。】
默默竖起中指。
新的信息跳出。
【最近天冷，记得加衣。】
【放心，给柯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是说你，不要为了漂亮穿裙子，容易着凉。】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眼，慌张到把手机丢床上，狠狠揉了揉小柯基的脑袋。
「他干吗呢？真是的，谁要他关心了？多管闲事。」
【妈妈，你每次和爸爸聊天都笑得好开心，根本看不出来你们已经分手了。】
我回过神。
嘴角收敛，是有点僵。
「谁开心了？没有的事。」
【爸爸妈妈欺负我是单身狗，汪。】
我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还是我刚认识的小柯基吗？
不仅学会打趣我，还会开玩笑了，有进步。
【妈妈，所以还穿吗？】
小柯基扒了扒我刚从衣柜翻出来的半身裙。
最近气温下降，确实有点冷。
还是换长裤吧。
坚持发了一个月的照片和视频。
苏谌说小柯基恢复良好，每日固定的联系就此中断。
乍然，还有些不习惯。
6
小区外面新开了一家搜狐宠物店。
正好我想带小柯基洗个澡。
没进门，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妈妈，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嫡长子小萨啊。】
离大门最近摇头晃脑的，不是萨摩耶是谁。
小柯基见到故友，激动得狂吠，两只小可爱用犬族礼仪打招呼。
【胖橘，小萨，珍珠，缅因，虎皮，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柯基弟弟，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木马，飞吻一个。】
【果然啊，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缅因，小心我和爸爸告状哦。】
【没事的，爸爸听不到我们说话，可以大声蛐蛐他。】
……
一时间，宠物店又热闹了起来。
我翘首望着大厅，它们都在，会不会他也在？
刚闪现出念头，苏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毫无疑问，我见到他是欢喜的，激动的。
心动的感觉我最熟悉不过。
苏谌是靠时间都遗忘不了的人。
「你来了。」
苏谌见到我不是很惊讶。
「你怎么把店转来了南城？」
「九月份这里就已经装修好了。」
信息量太大，我一下转不过来。
九月份，北京重逢前两个月。
苏谌像是懂我所想，补充道：「我说过，以后会在南城长期发展。」
大学毕业，爸爸不许我去外省，投的简历也全在本市。
苏谌不想让我为难，和我约定，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扎根。
我以为这句话在我们分手时就失效了。
北京的条件那么好，这里除了占据大学城的位置优势，没有什么拿得出手。
「中国那么大，为什么偏偏选择南城？」
「因为某个人在这里。」
苏谌回得很直接。
我屏住了呼吸。
对上苏谌的视线，他神色坦荡。
反倒是我，心跳加速，局促慌张。
「看…看我做什么？」
「你比记忆里更漂亮了。」
好吧，我满意了。
理理飘逸的长发，骄傲道：「亏你视力 2.0，现在才看出来。」
苏谌唇角牵起，笑意淡若春风。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吗？单身兔没见过世面，已经甜拥了。】
【爸爸果然没少看追妻秘籍，真是母猪套被套，学得一套又一套。】
【快看，妈妈脸红了。】
【家人们，这两人真的分手三年了吗？为什么我一点看不出来？】
【刚打了个盹。哦，妈妈来了。原来爸爸说急着要见的人就是妈妈啊。】
【妈妈，我有本启奏，爸爸每天都循环播放你和柯基的视频，就是为了听你的声音。】
……
小可爱们一个个大漏勺，露出了不少小秘密。
我听得津津有味。
不虚此行。
「你来给柯基洗澡吗？」
「嗯。」
苏谌接过，柯基对他格外亲昵。
我帮忙涂泡沫，苏谌负责刷毛。
一来二往间，手不小心碰到一起。
「抱歉。」
苏谌避开。
「躲什么？」我小声嘀咕：「更隐私的地方我都碰过，不用害羞。」
「……」
苏谌闹了个大红脸。
隔我两步远。
年纪涨了三岁，脸皮比之前还要薄。
我试探道：「以你的条件，应该有很多女孩追吧，怎么会一直单身？」
「工作忙，没时间。」
我捕捉到重点，语气微酸：「看来确实有很多女孩追你啊。」
「只被你追到过。」
一语双关。
7
小柯基洗完澡，舒服得喟叹。
「妈妈是别人不能取代的。」
苏谌感叹，看着柯基的眼神，溢满了爱意。
「想夸我把小柯基照顾得很好，就直说。」
苏谌没理我，抱着柯基吹干毛发。
我问了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
「你收养这些宠物，却不售卖，为什么？」
「它们有的是被人抛弃的，有的是被人虐打奄奄一息被我捡回来的，也有我看着亲切，主动买回来的。」
「起初只是想给它们好的生活，后来，是想让它们陪我。」
「奶奶去世后，我孑然一身，最难熬的日子，多亏了有它们在身边。」
苏奶奶去世的消息，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在世时，对我很好。
没赶上送她一程，是我的遗憾。
「对不起。」
苏谌一怔，「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不知道爸爸当初找过你。」
「……」
一开始，我以为苏谌答应分手答应得那么快，只是因为对我没有感情，厌恶了被我缠在身边的日子。
直到回母校，偶遇苏谌当年的大学舍友。
我才知道不是的。
我爸爸去学校找过苏谌。
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
苏谌出来时，脸色白得像敷了面粉。
那几天他总会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
而我只以为是创业备受打击，他心中郁结所致。
创业之初，不是合作伙伴突然反水，就是投资紧急撤回。
爸爸动的手脚。
因为我要跟着苏谌北上发展。
他很生气，勒令分手无果后，用手段打击苏谌的事业，逼我死心。
进退维谷，我妥协分手。
因为苏谌的不挽留和平静的态度，我怨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恨他不爱我。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怨恨的资格。
他的苦间接由我造成。
「你爸爸担心你跟着我受苦，我能理解。」
提起往事，苏谌顿了顿。
「那时的我，确实不配和你在一起。」
「以你的条件，总会遇到更好的。」
我没否认。
爸爸给我介绍了很多条件优秀的相亲对象。
但和最惊艳的那个比，往后所有，不过如此。
8
【妈妈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别难过，妈妈，我给你唱歌。咿呀咿哦，啾啾啾……】
【大鹦，你真没眼力见。爸爸出门办事，妈妈舍不得爸爸走。】
【是吗？本鹦鹉单身好久了，这方面经验实在欠缺。】
【bro 们，sis 们，妈妈能听到我们说话，注意点。】
柯基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小可爱们异口同声。
我笑，「确实是这样的，从我们初次见面，我就能听到你们说话。」
【猫猫恐惧，色批本质就这么曝光了，快给我个地缝钻钻。】
【不是吧？我臭美自恋的话都被听到了，小萨以后没脸见人了。】
【龟龟不语，龟龟最喜欢蛐蛐爸爸。来人，速速抢救龟龟。】
【一键查询状态，缅因我已前往喵星。】
小可爱们一个比一个有梗。
我被逗得乐不可支。
「放心，只有我能听到，你们爸爸不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大家要保密哦。」
【喵喵发四。】
【狗狗发五。】
【合作愉快（握手版）。】
我和柯基没待很久。
家里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
进门，对上爸爸锋利的鹰眼。
柯基吓得打了个冷战。
彼此沉默。
爸爸对子女的掌控欲很强，从哥哥到我，再到栗乔，每个人都必须严格按照他的期待活着。
固执保守，听不进劝。
和苏谌恋爱，是我做过随心的事，也是多年压抑下彻底的叛逆。
当然，没有好结果。
近几年，爸爸对我的把控更加严格，甚至找人暗中监督我。
交友，恋爱，甚至是工作，他都会逐一过问。
为了让我死心，还给我安排了很多相亲。
最崩溃的一次，我当着他的面拿刀割了手腕，血溅一地。
我彻底搬出了家。
每周五回来吃饭，对话不过寥寥几句。
「你见到了苏谌。」
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专人汇报给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我冷淡道：「嗯。」
「想复合？」
「有您在，恐怕复合不了。」
爸爸被我呛住，拧着眉：「你这是什么语气？」
「女儿和爸爸说话的语气。」
爸爸的眼神艴然不悦：「栗瑶！」
「在，栗老板有何贵干？」
「……」
话不投机，我直接抱着柯基入座吃饭。
「买宠物也不买只好的，什么眼光？」
「女肖父，眼光自然随您。」
「……」
栗乔年纪小，扑哧笑出声。
被瞪后，她神情严肃：「我这样，也是随您。」
阿姨做好了柯基的餐食，我蹲下，一点点喂它。
栗老板好几次想开口，被妈妈挡了回去。
「爸，这酒不错，我敬你。」
哥哥用酒转走爸爸的注意力。
妹妹一个劲夹菜，「爸，你快吃啊，不吃菜都冷了。」
一顿饭吃得像打游击战，不过还算平和，至少没掐起架来。
柯基待得不适应，我没有多逗留。
栗乔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给我送了一块手表。
「我和妈妈一起挑的。你的手表已经旧了，给你买了个新的。」
我想推拒，她异常坚持。
仔细地卸下旧手表，指腹划过手腕下的伤疤时，妹妹手上的动作明显颤了颤。
「其实，我更喜欢看姐姐你戴手链。」
「那时候的姐姐，明媚爱笑，鲜活大气。」
表带扣上，整理好。
栗乔抬头看我。
话里有话。
我突然发现，从前那个最爱趴我怀里哭诉作业好难的妹妹已经长大了。
我努力地想平衡亲情和爱情，最后一个没搜狐好。
反而用偏激的方式宣泄情绪，给年少的妹妹留下了阴影。
我摸摸她的脸，「我以后不会伤害自己了，你放心。」
「嗯。」
栗乔泪眼蒙眬，又塞给我几盒英文包装的祛疤膏。
「爸爸知道你最爱美，托人给你弄了些回来。包括之前的，都是爸爸让我给你的。」
「他要强了一辈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性。其实比谁都关心你，只是拉不下脸。」
「妈妈说，他已经对你和苏谌的事松口了。」
「……」
我握着包装，想起这一年来和爸爸为数不多的对话。
不是沉默，就是阴阳。
【妈妈，姥爷好别扭啊。】
【明明是疼爱你的，说起话来总是凶巴巴的。】
我将药放包里，「你爸爸对你也这么别扭吗？」
【不，爸爸很温柔的，和妈妈一样温柔。】
我摸了摸新换上的手表。
福至心灵地回了头。
二楼的窗帘忽地拉上，灯光透纱，映出一个微微佝腰的身影。
是爸爸。
9
快八点进的小区。
苏谌牵着萨摩耶，慢步赶了上来。
萨摩耶看见我，恨不得两眼放光，当即叫了一声。
没看错，苏谌和我进的是同个小区，同个单元。
「我住你隔壁。」
同楼层的按钮闪着光。
电梯里站着我们两人两狗。
【小萨，爸爸妈妈怎么不说话呢？】
【我俩在，他们比较矜持。】
「？」
电梯走走停停，中途又上来几个住客。
我被挤到边上，苏谌眼疾手快把我护在怀里面。
我下意识环上他的腰，就和从前一样。
呼吸打在我的脸上，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房子是我专门买的，在赚了第一桶金后。」
我没想到苏谌会主动交代这些。
「本来想买你那一间的，被你抢先了。」
「……」
苏谌正式搬回了南城。
对门之距，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偶尔看在小柯基的份上，互相蹭个饭，相处得也还算不错。
午后，我带着柯基下楼散步。
赶巧了，碰上小姑娘和苏谌谈笑风生。
【妈妈，这已经是第五个和爸爸表白的姐姐了。】
表白？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进行普通的聊天？」
【我之前遇见过好多次，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爸爸年轻帅气，魅力大，讨姑娘喜欢很正常。」
苏谌看起来很喜欢小姑娘手里揣的布偶，上手摸了好几下。
眉眼弯成了月牙，有说有笑的。
怎么看怎么刺眼。
走了也有一会了，脚疼，打道回府。
【妈妈，走错了，那不是我们家。】
「？」
一看门楼，还真走错了。
【妈ṱŭₛ妈，你是在吃醋吗？】
「……」
事实证明，狗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
「没有。」
【妈妈，你在口是心非。】
柯基突然从我怀里跳下。
一路直奔苏谌的方向。
我傻了。
跟在后面猛追：「小柯基，回来！回来！」
没喊住。
小柯基对着苏谌和那女孩狂叫。
不知道苏谌说了什么，小柯基安静下来，乖乖待在他怀里。
我扶额躲在花丛后，被苏谌揪出来。
「那什么，我就路过。」
苏谌伸手捻掉我头上的树叶，「别误会，她只是在和我洽谈寄养布偶的事情。」
「谁误会了？」
苏谌牵起唇角，「你啊。」
对上他坦荡的视线，半句反驳的话说不出来，只有心思被戳破的羞赧。
「栗瑶。」
「干什么？」
我退一步，苏谌进一步，把我逼到角落他才罢休。
「你脸红了。」
我捂着发烫的脸，走也走不掉。
「你故意的。」
苏谌轻笑。
再开口语气笃定。
「栗瑶，你还在意我。」
10
经历过一次失去，总会变得胆小。
我的日常照片，每周都会定期传到爸爸那里。
这样的生活，我早习惯了。
可苏谌不能再被我连累。
我没办法阻止自己对苏谌心动，只能逼着自己避开他。
那天被戳穿后，我选择了落荒而逃。
许多次，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家的方向发呆，等我的回答。
躲了好些天，没躲过突发情况。
热水器坏了。
我看着自己的油头，在冷水洗和不洗之间，选择去理发店花钱洗。
电梯刚到，迎头撞上苏谌。
「去哪？」
我草草解释了下。
「晚上十点多，你要出门洗头？」
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那我不也是没办法吗？
「来我这里吧。」
我愣了下，「孤男寡女，会不会不太好？」
苏谌考虑了下，赞同。
「是有点不太好，你还是去理发店排队吧。」
「……」
「苏谌！」
「怎么了？」
我只是稍微假客气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苏谌挑眉，似乎早看穿我的小心思。
免费热水，不用白不用。
我跟着苏谌进了门，状似无意地扫了眼玄关，清一色男士鞋。
视线横扫四方，观察得太入神，踩到了苏谌的脚，被逮了个正着。
苏谌好整以暇地盯着我，「在检查什么？」
反正我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索性摊开了。
「怕你金屋藏了娇，见面尴尬。」
「看到娇了吗？」
「……」
自然是没有。
同楼层的建造格局类似，我推开他，直接进了卫生间。
在前男友面前顶着油头，真是多忍一秒都煎熬。
苏谌贴心地告知了干毛巾的位置。
我包着湿发出门，他手持着吹风机等我。
「不用，我自己回家吹。」
「栗瑶，你最近在躲我。」
我心虚舔唇，「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苏谌不否反笑，晃了晃吹风机。
「坐下吧。」
「哦。」
照衣镜对着我们。
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苏谌卸下毛巾，双手上阵帮我整理头发。
水珠滴滴落地，后背洇湿了一大块。
「你还是不喜欢拧头发上的水。」
我接得自然，「不是有你在吗？」
「……」
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相处的细节刻在骨子里，不经意间就暴露个干净。
透过镜子，苏谌在盯着我。
「我就是劲小，拧不动，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
他有意细问。
我喃喃道：「误会我对你有企图。」
「那你有吗？」
「……」
当然，有。
吹风机运作，呼呼的热风吹乱了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半小时后，头发吹好。
我已经被暖风熏得昏昏欲睡。
醒来时，趴在苏谌腿上。
「醒了，我送你回家。」
我缓了缓，居然放松到睡着了。
「就几步路，不用送了。」
「最近出了几起尾随案，我不放心。」
「……」
虽说夸张Ŧù₊了些，但我的心里暖暖的。
十几米的路，硬是走了五分钟。
钥匙入锁，开门。
如果家里有人，此时此刻等待我的绝对不是乌七八黑的死寂。
「苏谌。」
我转过身去。
楼道的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苏谌依旧站在原地。
不曾离开。
他在等我回头。
我很久没这么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了。
失去音讯的三年里，我只能通过大哥传回来的照片了解他的近况。
我鼓起勇气问：「如果我们没在北京遇见，你也决定回南城找我吗？」
「你在这里，我迟早要回来的。」
「原定计划的是两年，中间事业出了点问题，延迟了一年。」
我猜到了一些，但远没有亲耳听到他说出口来得震撼。
「你就不怕我开始新的生活，最后自己扑一场空吗？」
「如果那样，我会祝福你。我知道你和我分开是不想拖累我，不想你爸爸继续针对我。」
「但我也想证明给你和你的父亲看，我没有他说得那么差，我配得上你的喜欢。」
「我想过，如果你已经遇到了更好的，我绝不再ẗù₉打扰。」
「可是三年来你始终孑然一身，那为什么陪在你身边的人不能是我呢？」
苏谌的话字字捶在我心上。
我情不自禁抚上他的侧脸，「这三年，很累吧。」
分手后的第一年，苏谌和朋友北上，抓住了行业风口期，事业从此蒸蒸日上。
拼命赚钱，出人头地，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
在没有任何保证的情况下，几乎榨干自己所有的精力。
沉淀过后，他转向幕后，主业副业双开花。
如今的他，早已超出了爸爸对未来女婿的要求。
「累，但甘之如饴。」
苏谌明亮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因为隐忍，眼圈已然红了。
仍是同一个地方，上次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而今我们面对面，吐露心声。Ŧũ̂ₓ
仍觉在做梦。
苏谌扣住我的手，因紧张浸出的冷汗黏在手背上，却不惹人厌。
「栗瑶，你还愿意让我做那个为你掌灯，等你回家的人吗？」
一间房，一只狗，一盏灯，两个人，三餐四季，几度春秋。
我曾梦寐以求的生活。
也是苏谌向我许诺的未来。
泪意汹涌，心绪澎湃。
我说：「愿意。」
11
和苏谌复合后，我第一个告诉了妹妹。
她回了三个大拇指，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苏谌看到，纠正了我的说法。
「我们从来没分开过，只是结束了三年异地，不能用复合。」
「好吧。」
我傻乐着。
很庆幸，能拥有这样一段熬过了时间和距离考验的感情。
苏谌计划着新宠物店的选址，装修，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顾不上吃饭。
之前他饮食乱套，爆发过阑尾炎。
我担心他，每天中午晚上定时给他送便当，就像回到了刚陪他创业的时候，虽然忙碌，但充实幸福。
经常走的一条道，路灯通明，走到半路，突然就坏了。
柯基异常躁动，哼唧着把我往回拉。
想起最近报道的尾随杀人新闻，心生惊惧，迅速发出去一个定位。
转头一个高大的黑影覆盖上来，口鼻被捂住。
柯基一窜而起咬上歹人的手臂，痛得他直叫。
一切来得太快。
我看见歹人从兜里抽出了刀。
「小畜生，我砍死你。」
「不要！」
刀直直戳进它的身体，血腥味散开。
柯基被甩出了几米远。
那人的帕子里下了迷药，我浑身无力，艰难地爬上前。
【妈妈，别怕……】
柯基看着我，叫声无力，像刀在我身上生刮。
昏迷前，我看见柯基又冲了上去……
【妈妈，我好想你啊。】
我听到了小一的声音。
我找到它了。
三岁半走丢的它，缩在一窝小狗里，身上全是血迹，都不像它了。
好像有谁在追着它，没看清路，掉进了泥坑里，脏兮兮的，只露出一双灵眼。
小一身上淌着血，走起路来晃晃悠悠。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
它没有目的地走，不慎踩中捕鼠夹，发出凄厉的惨叫。
画面跳跃，小一瘸着腿，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趴在垃圾桶边觅食。
菜叶和果皮沾在身上，它也不嫌。
最后一幕，小一靠在笼子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的人群，眼神发呆。
那样的神态，我在另一只柯基身上见过……
我哭醒了。
「瑶瑶，有没有哪里疼？」
苏谌喊医生给我检查，我急需得到答案。
「我领回家的小柯基，是不是小一？」
「是它。」
苏谌安抚我冷静，「它在宠物医院养伤，小萨闻到了你和柯基的气味，及时救下了你们。」
苏谌给我看了它们的照片。
小一腹部贴着纱布，打着点滴，小萨在旁边陪着它，前腿也绑上了针。
我死死盯着照片，直到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记忆里的小一和带回家后的小柯基，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梦里看见的那些场景，就是它这些年流落在外的经历吗？
我感觉到的亲切，并不是因为它们同为柯基犬，是因为它是小一。
我几乎崩溃，「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问过小一，它很抗拒，我怕刺激到它的病情，尊重了它的意愿。」
「发现小一的时候，它咬着我丢在垃圾桶旁的破手套，奄奄一息。它变化太大了，几乎找不出从前的痕迹。如果不是看见熟悉的前腿交叉动作，我也不敢认。」
「兽医把小一救了回来，可它总是提不起精神，每天蹲在门口，盯着往来的路人发呆。」
「好几次认错和你背影相像的人，我想，它应该是在等你回来。」
我又想起在北京初次见到小一的场景。
它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泪花闪烁，喃喃喊着【妈妈】。
既想亲近，又不敢靠近。
它一定是怨我来得太迟了。
「瑶瑶，我会照顾好它们的，你好好休养，以后晚上我都和你一起出门。」
苏谌后怕，抓着我的手舍不得放。
我忽略了他眼底的乌青。
他亦担心我。
我扑到苏谌的怀里。
此时，爱人的拥抱胜过无数言语。
12
为了尽早出院见到两小只，我遵照医生嘱咐，做检查。
苏谌全权照顾小萨和小一。
病房的门从外推开。
看见来人，我很意外。
父女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偏头看他身后。
空无一人。
看来是场个人战。
我爸看出了我的心思，搬过凳子坐下。
「你妈和你哥他们没来。我怕你妈多想，瞒着她呢。」
「身上还疼吗？」
我佯装轻松：「没事。就吸了点迷药，肚子被踹了几脚。我身子壮实，受得起。」
「歹人已经落网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爸爸语气恶狠，随即柔和了脸色，「听说是你养的那只柯基护了你。」
「嗯。」
「看来我又错了，你的眼光一直不错。」
爸爸的声音厚重低沉，似有弦外之音，直入心脾。
我迟钝地思考了下，还是觉得自己听岔了。
爸爸会认错吗？
「三年，几百张照片，你没有一张笑脸。和苏谌再见短短几个月，却几乎每张都是笑脸。」
爸爸的话题转得又快又生硬，让人猝不及防。「我将你的照片给苏谌看了，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我摇头，「不知道。」
「他哭得不像个男人。」
「……」
我直白问：「爸爸你是在夸他吗？」
「……」
被瞪了。
但这次我一点不害怕。
父女俩太长时间没好好沟通，只能沉默着对坐了很久。
直到办公电话打来，催他回公司开会签字。
走前，爸爸俯身给我提了提被子。
这样细微体贴的举动，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爸爸盯着我左手上的手表，眼中湿润。
「是不是很疼？」
我忍着眼泪，摇头。
泪水却一涌而出，连带着眼眶发热酸涩。
我幻想过无数次爸爸和我道歉的场景，可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我的心最先疼到崩溃。
「三个孩子里，你身体最差，小时候吃的苦最多，我最疼的就是你。」
「却也是我，把你逼得自残，不愿意回家。」
我抬手抱住爸爸，哭到停不下来。
「爸爸，对不起。」
他拍拍我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哄我。
缓了缓情绪后，说：「明年的十月初三，我给你们算过了，是个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如果你们能走到那时候，就结婚吧。」
13
爸爸松口了。
苏谌回来见到我肿成核桃的眼，吓得不轻。
我只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爸爸同意我们了。」
他亦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检查报告出来，身体没问题，可以离开。
我直奔宠物医院。
第一眼就看见了小一。
它平躺着打点滴，眼睛专注看着动画片。
见到我，眼睛忽地睁圆。
【妈妈……】
我低头，在它眼睛上亲了亲。
「是我，小一。」
它默默垂下头，【妈妈你都知道啦。】
我点头，「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妈妈相认？」
【我变了太多，瘸了一条腿。我怕妈妈伤心，也怕妈妈嫌弃我。我不想破坏小一在妈妈心里原本的形象。】
被它的懂事感动，我呜咽哭着，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当得不称职。
小一平躺着，用唯一能动的腿蹭我。
【妈妈，不要难过，不要自责，也不要怪爸爸。】
【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
小萨在一旁吃狗粮，突然举起爪：【还有我！妈妈，我也是家中一员。】
我亲了亲它的脑袋，满目宠爱：「我们小萨也是个小英雄，妈妈也要谢谢你。」
小萨往角落躲。
【妈妈都夸得人家不好意思了。】
大病初愈，获批出院，两小只格外黏我。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真的不要爸爸抱吗？」
苏谌不死心。
小一和小萨同时摇头。
苏谌作罢，任劳任怨地给我们拎包开车。
【妈妈，我们先回宠物店吧, 兄弟姐妹们肯定很担心我们。】
「好。」
【爸爸, 妈妈, 小一，小萨，缅因, 胖橘, 珍珠, 虎皮, 龟龟……以后我们一家二十口，永远在一起。】
【我是嫡长子，我年纪最大，我要排第一个。】
【不行！我才是头胎，你老二。】
因为长幼顺序的事，小萨和小一斗了一路的嘴。
一头雾水的苏谌看了看我们仨,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带我一个呗。」
「秘密！」
【秘密！】
我们仨异口同声。
14
一家二十口的日子, 热闹幸福。
每天在店里，一边工作一边听小可爱们吐槽，时不时地傻笑。
苏谌连接信号失败, 总是委屈说自己被孤立，趁小可爱们不在, 软磨硬泡地让我哄他。
过年，爸爸叫我们回去吃饭。
席间主动和苏谌碰了几杯酒, 算是正式承认了苏谌。
所有过往, 皆在酒中一饮而尽。
苏谌喜极而泣, 喝了很多。
晚上回去，我趁他醉意尚存，诓他吐真言。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苏谌笑着把我带进卧室，将床头柜上的相框翻转。
树影幌弄, 湖面清波，我挽着苏谌的手臂看他, 苏谌握着奖杯看向镜头。
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我追他的第二个月。
可高冷了。
磨了好久才答应和我拍照的。
苏谌轻轻抚过相框的边缘，把它捧在手心里。
「第一次有除了奶奶之外的人为我欢喜，骄傲。」
「你以为我得奖高兴哭了, 其实是你看错了。」
我趴在他怀里, 听他娓娓道来。
「那只是透过树荫的阳光斑驳, 不小心照进了眼里，被你误以为是泪。」
「一句话就可以澄清, 我为了让你多心疼, 多安慰我, 没有反驳。」
「或许那个时候, 我就喜欢上了你。」
原来这么早。
我又羞又气，拧他大腿：「那你后来还故作矜持，让我多追你两个月, 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谌坏笑：「不记得了。」
「骗人。」
这人好坏！
当时我怎么没看出来他的腹黑？
我死缠烂打, 没问出来。
反被他翻身压下, 堵住了唇。
算了。
来日方长。
15
【一年后的金秋，校园合照旁多了个新的合照。
镜头里，爸爸和妈妈身穿婚服。
树影幌弄, 湖面清波。
妈妈挽着爸爸，爸爸低头看着妈妈。
画面至此定格。
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搜狐宠物店，全体小可爱。
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