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甯陽侯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父戶部尚書,年輕時受老侯爺救命之恩,便與甯陽侯定下不可背棄的婚約。
可全京城都知道,甯陽侯世子在府內養了一個小妾。
愛她如命。
剛進門世子便以劍挑落我的蓋頭,態度輕佻。
「往後,在這侯府裡,只要你不與晴煙爭搶,我定會為你留一席之地。」
爭誰?爭你?你也配?
01
女子嫁人如投胎,嫁錯了便毀了一生。
世間公子多,生性都涼薄。
就算推了甯陽侯的親事,豈知下一個男子不是薄情寡義之輩?
這甯陽侯世子能提前顯露本性,也省去了我失身探查的本錢。
所以當母親問我:「泉兒,你可後悔?我這就去求你父親,讓他作罷你的婚約。」
「母親,我不悔。」
嫁便是。
不平則鳴,不公則爭。
長街紅十裡,定是世家在嫁娶。
我穿著甯陽侯府送來的嫁衣,進了侯府的門。
夜晚,甯陽侯世子走入新房。
他以劍挑落我的蓋頭。
「是個美人,可我今生只會與晴煙一生一世一雙人。便是天上的嫦娥臥榻,我也會不屑一顧。」
呵,心氣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往後,在這侯府裡,只要你不與晴煙爭,我定會為你留一席之地。」
爭誰?爭你,你也配?
我伸手撥開宋延嗣指向我的劍。
「那便請世子離開。」
我臉上無悲無喜,從一開始,我就不奢求誰的愛。
他收了劍。
「你倒是個識趣兒的,本來還想若是遇到個無理取鬧的,那本世子便一劍劃了她的臉,叫她以後再也不能爭寵。」
他笑了,看來對我很是滿意。
門外傳來一道女音。
「世子,別讓夫人久等了。」
宋延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在我拜堂的那一刻,宋延嗣已經將鬱晴煙抬為了平妻。
第二日,宋延嗣將他的小妾抬為平妻,並在新婚夜跑去平妻房裡的事情傳便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我一時成了這上京城內的笑話。
婆母來到我的院子。
「白泉,實在委屈你了。我會勸說延嗣讓他與你同房,為你留個一兒半女的。」
婆母為了補償我,將府中的中饋交到了我手裡,可我並不稀罕啊。
最終我只笑笑,不說話。
在這侯府裡,我有例銀,有嫁妝。
作為名義上的主母,無事的時候還能出門踏青,參加府宴。
我為何要為一個不愛我的人生兒育女,平白添堵呢?
不同房,正合我意。
02
徐國公府上的嫡子成婚,帖子下到了甯陽侯府。
我作為主母,要同宋延嗣一道去參加婚宴。
花了半個時辰,我將自己打扮好。
畢竟是甯陽侯府的面子,我必須端著。
在門口正要上車時,鬱晴煙來了。
「延嗣。」
她打扮的花枝招展,身穿只有主母才能穿的紅色衣裙。
郁晴煙上前拉出宋延嗣的手,撒嬌道。
「我也想去看看國公府的大婚,那樣的場面一定特別壯觀,你帶上我好不好。」
平妻也是妾,哪有帶妾室參加婚宴的道理,傳出去叫人怎麼說?
我到無所謂,端看宋延嗣怎麼選。
誰知宋延嗣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
我搖了搖頭。
他寵溺一笑,寬大的袖袍摟住了鬱晴煙。
「晴煙就是想去天上的太陽,我也帶你去。」
他根本就沒看我,倒是鬱晴煙扭頭看了我一眼。
好似說「看,只要有我在,你永遠奪不走宋延嗣。」
我又一次被當眾下臉。
可這又如何,我本就不想要他,我只覺得好笑。
我回去卸了簪環,找了幾個身邊的陪嫁丫鬟,關上門打起了馬吊。
卻在晚上聽說宋延嗣和鬱晴煙起了嫌隙。
打聽後才知道,原來是宋延嗣帶著妾室去國公府的宴上,被人瞧了出來。
那人將甯陽侯世子帶小妾來婚宴上的事情告訴了國公夫人。
國公府夫人最是一個講究尊卑有序的人,抓了鬱晴煙當眾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將人趕了出去。
宋延嗣也被累的臭了名聲,
他好聲好氣的哄了好一陣,鬱晴煙就是抓住不放。
她怪宋延嗣沒有保護好她,二人吵了起來。
我剛聽完丫鬟的稟報。
宋延嗣就過來了。
他的神態有些忸怩,似是有難言之隱。
我不慣多看他,便想趕緊問明來意,好叫他快些離開。
「世子何事?」
他終是開口。
「我想向你討你今晨待在頭上的鳳簪。」
他面色為難。
「世子頂天立地,要女子之物為何?」
「是晴煙想要,今日她在國公府遭了罪,我哄不下,她說只要我能討得你頭上的鳳簪,便不與我鬧氣。」
我不禁有些嫌煩,這兩人鬧來鬧去的,總是帶著我做什麼?
這簪子是我母親尋工匠為我打造的,我定然是不想給的。
「此物不可,餘下的,世子自己挑。」
「只要此物,其他一概不求。」
我嘴角微勾,再看宋延嗣時,已是不屑。
「既是世子所求,給你便是。」
03
鬱晴煙出現在我的院裡。
「主母又如何,還不是要被我踩在腳下。」
她伸手撫了撫頭上的鳳簪,臉上盡是得意。
我品著在荷花蕊中沁了一夜的龍井。
「郁夫人為何要同我過不去?你該知我不欲與你爭雌。」
「呵,不爭?從你嫁進門的那一刻,便已經是在同我爭了。
「因為有你,我在國公府被人指指點點,被嘲笑,被趕出府門。」
「我的臉已經在這上京城中丟盡了。」
我無可如何,繼續搖著茶盞。
「難道有人拿刀逼你去的?」
她氣瘋,指著我吼道。
「你明明可以阻止,但你什麼都沒有說。」
「你一定知道國公夫人的為人,對不對。你一定知道我去了肯定不會好,可你為什ṱù³麼不阻止我。」
我確實知道國公夫人的為人,也預料到了可能會有的後果。
可我就一定要說麼?
他們一個扮的花枝招展,一個美人在懷得意洋洋。
我就是跪下也未必拉的回來。
何況我為什麼要勸?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所以你就讓宋延嗣要了我的鳳簪?你要做主母?」
「對,我要做這甯陽侯府裡最尊貴的女人。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後悔。」
她的聲勢很大,仿佛只有做了主母,才能挽回她的面子。
「我若是你,只要能守著夫君的獨寵,便安安分分的什麼都不會做。」
這次我真的勸了,可惜她不聽。
我毫不猶豫的將侯府的帳本和對牌鑰匙拿了出來。
掌家有什麼好的? 便是掙了銀子也是流到府中的公庫。
管好了,得婆母一句贊。
管不好,落的人人埋怨。
我只要將帳本給出去便是,其餘的宋延嗣會幫鬱晴煙辦。
果然,他求了婆母,讓郁晴煙管家。
因為我掌家這段時日並未出錯,婆母來問我。
我說給了便是。
婆母直誇我大度。
她身子一直不好,只要別缺了她養身子的銀子,其他的一概不問。
04
我回了娘家。
母親抱著我哭了。
她辛苦將我教養長大,卻在別人的府上受盡了委屈。
我反過來安慰她。
「我可是少了一斤肉,掉了一層皮?」
母親搖頭。
「又或是挨了板子跪了祠堂?」
母親搖頭。
「那不就行了,女兒一點委屈也沒受,自在的很。」
「可你夫君寵妾滅妻,更是沒同你圓房,這上京有多少人看你笑話,戳你脊樑骨。」
別人的枷鎖扣不住我。
我也不是為別人而活。
現在這世道,女子不能考取功名。
就連誥命亦賴與夫君,男人永遠是大樹,女子只能活在樹蔭下。
我要的不是世子的寵愛,不是和鬱晴煙爭奪後院地位。
可我嫁過來,也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要的是女子的最榮,是這府上的一切,是後半輩子的無憂。
我本不欲爭搶,如果鬱晴煙一定要阻我的路,我也不介意讓她看看到底什麼叫主母的手段。
05
我央了父親,讓他進宮為甯陽侯府求一道賜爵的旨意。
父親剛辦了一件大案,聖上正要獎賞他。
他自覺為了報答年輕時老侯爺的救命之恩,送我聯姻,對我有愧。
當即便進宮請旨,我讓他請旨的時候隱秘些。
我在娘家住了兩天,剛到侯府,我院裡的麽麽聽說我回來,跑來找我。
「夫人,郁夫人將咱們院裡的例銀都扣了,如今一文錢也不給咱們撥。」
看她愁眉苦臉的樣。
呵呵,這點小伎倆,也敢來拿喬。
「呦,妹妹回來了。」
郁晴煙挽著宋延嗣的胳膊朝我走了過來。
兩人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
像是有什麼ţū́ⁱ喜事。
還可能是我知道的喜事。
「白泉,你知道麼。宮裡終於要下旨,讓我承襲甯陽侯府的爵位了。」
我的眼神一下明亮起來,期待的看著宋延嗣。
「恭喜侯爺。」
對上我期待的眼神,宋延嗣卻躲開看向一邊。
他「只是……」
我「什麼?」
推推吐吐,鬱晴煙在宋延嗣胳膊上掐了一把。
「只是這侯夫人的誥命,我已經向聖上上書,要給晴煙。我答應過她,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有的她也該有。」
我失望的垂下雙眼,轉身離去,不爭不搶。
宋延嗣可以不愛我,但是不妨礙他會對我產生愧疚。
「妹妹也不要傷心,這侯府待不下去就……唔」
應是宋延嗣捂著了鬱晴煙的嘴,我懶得管。
讓丫鬟們繼續在府裡散播鬱晴煙才是這府裡的誥命夫人。
06
果然,府裡的下人們都開始圍鬱晴煙打轉。
我這院裡越來越冷清。
她不僅斷了我院裡人的月錢,就連吃食也不給提供。
我若再不低眉順眼些,都對不住她這番釜底抽薪的心計。
我攆了兩個婆子和幾個原先府裡的丫鬟,當做是她們受不了自己跑的。
只留了幾個陪嫁的在身邊。
幾個我陪嫁過來的丫鬟,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讓我找老夫人要回掌家權。
我要它作甚?老侯爺死後,侯府就斷了爵位的歲祿。
收支將將平衡,無事還能度日,若要使銀子,卻也拿不出多少。
難不成要我往裡面填自己的嫁妝?這管家權我本就要交出去。
可這幾日,侯府頻繁的出入工匠。
他們是鬱晴煙找來修繕侯府的,便是我大婚,侯府為了節約,都不曾修繕過。
如今襲爵她又能得到誥命,修繕的事倒是被鬱晴煙張羅了起來。
不過她是哪裡來的錢?這事恐怕只有老夫人知道。
我拿了兩支從娘家帶回來的百年人參,去了老夫人的福鶴堂。
她歡歡喜喜的接下。
侯府拮据,老夫人吃的都是幾十年份人參。
「還得是泉兒知心孝順,那鬱姨娘哪裡能討的到這般的好東西。」
老夫人得了我的東西,直呼鬱晴煙為姨娘。
我也趁機套套話。
「郁夫人也是勤快的,我看她這幾日修繕侯府張羅的井井有條,應是個管家的好手,是能為母親分憂的。」
「你管過家,這侯府的銀錢你是知道的,度日尚可,可鬱姨娘非要大行修繕。」
「郁夫人有本事,能生出銀錢。」
「她哪有這本事,她是挪了我養老錢和壓箱底的嫁妝才有錢修繕的侯府,我起初不答應,可抵不過延嗣的軟磨硬泡。說只要他襲了爵,有了歲祿,這侯府的虧空只要兩年就能填上。」
此事卻也沒錯,只要侯府有了歲祿,便可盈餘。
拜別了老夫人,我在離開的路上遇到鬱晴煙和宋延嗣。
「妹妹是來老夫人院裡蹭吃食的吧,其實你也不用費這樣的心思,只要你同我說句中聽的話,我便賜你吃食如何?」
我目光直直的落在宋延嗣臉上,鬱晴煙斷我院裡吃食和例銀的事他是知道的。
「世子答應過我,只要我不與郁夫人爭,你會在侯府為我留一席容身。」
他移眼看向鬱晴煙,有些不敢看我。
「只是讓你同晴煙低頭服軟而已,這不難的。」
我不再說話,離開了二人的視線。
07
晚上宋延嗣來了我的院子。
這是他第一次無事前來。
「你不該嫁進來的,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世子知道我想要什麼?」
「女子所求無非是夫君的寵愛和功名帶來的蔭封。」
夫君的寵愛?這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我要的是這府上的一切。
保我後半輩子不受婚約,男人,家族的干擾。
永遠只為自己而活。
「是我執意要嫁,不怪世子。」
「等我襲爵,晴煙得了誥命高興的時候,我會想辦法來與你同房,至少要為你留下子女。」
「可爵位要留給晴煙的孩子。」
他隱隱告誡我,不要生了不該有的妄心。
多可笑啊。
就連同房,也要等郁晴煙高興的時候做。
那是他們給我的賞賜麼?
我真要感恩戴德的對他說聲謝謝才是。
「世子許諾過要與郁夫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好為了我違背誓言。」
「你懂得的。」
他滿眼憐愛的看了我一眼,要將手伸到我的鼻子上刮弄。
我吸氣,一個噴嚏打了出去。
噴了他一臉。
宋延嗣悻悻的收回了還沒碰到我鼻子的手。
「昨日染了風寒,世子離我還是遠些的好。」
「那你多休息,我日後再來看你。」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將他送了出去。
昨日宋延嗣來我院裡的事,在府裡傳開了。
鬱晴煙站在我院裡,掐著腰的罵。
「你沒男人就活不了還在怎麼的?天天就惦記著被人肏啊,你這樣孟浪的人,就該進了窯子去,裡面男人多這那,保管你三天三夜的不下床。」
我打開房門喝著茶,看熱鬧似的聽人罵我。
別說,還另有一番風味,比打馬吊強。
宋延嗣來了。
他拉住鬱晴煙解釋,可惜她不聽。
我趕忙將茶水抹在臉上。
茶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下,積在了下頜。
「是我操之過急了,讓郁夫人動氣。」
「還請世子賜我一紙和離書,讓我就此離開侯府,也算全了宋白兩家的情誼。」
他不肯,他說他定會補償我。
我越是低眉順眼的小白花樣子,就越會襯托出鬱晴煙囂張跋扈不知進退。時間久了,我不信宋延嗣不知道該怎麼選。
選我,我再要他的命來補償我。
08
宋延嗣怎麼也哄不下鬱晴煙。
最後跪下發誓,再也不踏進我院子一步,鬱晴煙才好了一些。
宋延嗣又帶她添置了好些物件,好讓她風風光光的得到誥命。
兩人又和好如初。
到宮裡來傳詔的日子,甯陽侯府已經修的富麗堂皇,府上張燈結綵。
這些都是鬱晴煙這個主母親力操辦的,為此不眠不休的好幾日。
不難想像,她心裡該有多高興,若不是忙,她高低得來嘲諷我兩句。
我躺在美人榻上撲扇著團扇。
「夫人,宮裡的張公公已經出發,快到府上了。」
「走吧。」
我穿的略顯得體,既不失了侯府面子,也不爭了鬱晴煙的風頭。
鬱晴煙笑吟吟的向我走來。
「妹妹好慢,也是,這侯府的襲爵與夫人的誥命本和你也沒關係。」
她退了一步,拉住宋延嗣的手。
「待我與夫君襲爵,將你送到京郊的別院獨居如何?」
府上的一眾親眷看笑話似的看著我。
我退居到一旁,將位置讓給鬱晴煙。
她們更確信甯陽侯世子獨寵小妾,竟要將誥命給她。
爭相過去吹捧鬱晴煙。
鬱晴煙抬眼掃視這眾人,這大概就是做主母的感覺吧。
門房來報。「世子,郁夫人,宮裡傳旨的公公到了。」
「快擺香案,將公公請進來。」
張公公是我母親的老熟人,是她特意請的。
「甯陽侯府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念甯陽侯先祖有恩社稷,欲傳其功。甯陽侯世子宋延嗣忠勇仁義,勤學孝母,特賜承襲祖爵為甯陽侯。其妻白氏淑溫居質,柔靚成儀,可授甯陽侯夫人。」
「接旨吧,侯爺。」
張公公將制式的笑容掛在臉上,把聖旨給宋延嗣遞了過去。
「不可能,一定你老眼昏花看錯了,那聖旨上分明寫的是其妻郁氏。」
郁晴煙先一步從張公公手裡搶過聖旨。
展開一看,上書「其妻白氏」
「這聖旨是假的。」
「放肆。」
張公公拱手向天。
「聖上親筆禦書,豈容你質疑。」
郁晴煙看向宋延嗣。
「你不是說,會上書為我請到誥命的麼?你沒騙我,對不對。」
「煙兒,我確實為你上書請誥命了,這我也沒想到。」
張公公接話,掐嗓音將他說的話極具諷刺。
「侯爺說笑了,我朝開國百年,從未有過給妾室請封誥命的先例,您那些摺子啊,哄哄這位娘子還是可以的,有些人可萬萬不能當真喏。」
「宋延嗣,你為什麼要騙我。」
鬱晴煙甩手將聖旨砸向了宋延嗣。
張公公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來人,甯陽侯妾室藐視聖威,掌嘴。」
幾人上前抓住鬱晴煙,宋延嗣想救,被張公公喝止。
宮裡來的人打慣了不聽話的妃子宮女,下手很重。
直到將鬱晴煙打暈了過去,他們才鬆手。
宋延嗣將暈了的鬱晴煙攔在懷裡。
我上前撿起聖旨。
「有勞公公傳旨,只是甯陽侯府的家醜……」
張公公甩起拂塵,轉身而去。
「放心,咱家知道。」
必定告知聖上。
09
鬱晴煙暈了過去,來瞧病的大夫診出她有了身孕。
已是兩個月的身子了。
她捶打著自己的腹部,要將孩子扼殺在腹中。
「晴煙,你不要鬧好不好,我們好好說。」
「不好,宋延嗣我恨你。你要我在國公府丟臉還不夠,還要讓我在自己家裡丟臉。」
「我連誥命都沒得上,憑什麼要給你生孩子。」
宋延嗣沒辦法,找到了我,讓我去勸。
「不生孩子?那怎麼行,快帶我去。」
她不生,難道讓我生不成?
我進了鬱晴煙的屋裡,宋延嗣害怕他會惹怒鬱晴煙,沒跟著進來。
「滾,我死也不讓你看我笑話。」
「呦,怎麼還是這麼大的火氣?」
「你這賤人,搶了我的誥命,我要你死。」
我哼哧一笑「你拿什麼跟我鬥?地位不如我,娘家你沒有。這誥命我想讓給你,你都得看看能不能接得住。」
我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的肚子,像是淬了毒。
「你休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她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腹部,強提了一口氣。
「對,我還有孩子,還有宋延嗣的愛,只要我的孩子能承襲爵位,這侯府還是我的,我的。」
終於是開竅了。
「那好,走著瞧。」
我出了屋子,宋延嗣站在院子等我。
「怎麼樣?」
我沖他一笑「好了。」
他拉起我的手,複念兩遍「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我笑著離開院子,嫌棄的拿手在腰上抹了抹。
對著丫鬟道「回去準備件新衣服。」
宋延嗣為妾室求誥命和鬱晴煙懷疑聖旨有假的事情還是傳到了聖上的耳朵。
聖上發火,礙著我父親的面子,沒有降罪。
而是奪了宋延嗣剛承襲的侯爵,讓他繼續做世子,以觀後效。
承爵是宋延嗣一直求而不得的,如今得而復失,他怎能不氣?
我婆母那邊直等著宋延嗣襲爵,為自己的養老錢續上虧空,可侯爵沒得上,自己藥徹底斷了。
老夫人為此罵了宋延嗣好幾遍。
宋延嗣受了委屈,覺得這一切都是鬱晴煙的錯。
是她懷疑聖旨,才讓他丟了爵位。
這兩人最近吵的厲害。
那邊我婆母也坐不住了,她拿著侯府的帳本,來到我跟前。
「泉兒啊,你看這家裡如何是好。」
她時ŧú₂不時的還咳嗽兩句。
還能怎麼辦,我接了就是,反正我就是一個苦苦等待夫君垂憐的可憐正妻而已。
我只是從嫁妝裡漏出一點財,婆母藥也吃上了,院子下人的新裝也做了。
鬱晴煙也沒功夫來鬧了。
我就喜歡大家都樂呵呵的,這多好。
10
如此,一晃五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這段時日鬱晴煙的情緒很不穩定,宋延嗣經常來我的院子。
我們時常說說話,偶爾會一起用膳。
申時一過,我就會讓他離開我的院子。
他也提起過讓我生個孩子,為以後傍身。
我以擔心鬱晴煙知道後情緒不好為由拒絕了他。
開玩笑,不受寵的夫人好裝,真讓我生孩子我可不幹。
只是今晚,他待的時間有些長。
已是戌時,我房裡的燈油都快耗盡。
他還在我房裡看書。
「世子爺該去陪郁夫人了。」
「不急。」
他放下書拇指的指腹在手指間摩挲。
「我今晚宿在你這裡。」
他吩咐小廝去取被褥,我讓我的丫鬟也跟著去了。
「世子爺又與郁夫人生氣了?不若我去勸勸?」
「不必勸了,往日是我太過驕縱,讓她盲目自大了起來,晾晾也好。」
「世子爺許了要與郁夫人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違背不是讓她不痛快麼?」
宋延嗣搖頭,他眼神裡透出無奈。
「當日容你進門,便已不再是一雙人,既已錯,何妨又錯。再說你不也盼著能真正做這侯門主母麼?」
他見了太多的Ţū́ⁱ欲迎還拒,到把我的拒絕當做了迎逢。
「我們今日就一起把大婚未圓房的遺憾彌補了,好麼?」
11
宋延嗣嘴上這麼說。
可全府的人都知道,他與鬱晴煙的情分不似從前了。
宋延嗣來我院裡的次數多,去她院裡的次數少。
就算去,大多也是關心她肚子裡的孩子。
以前被愛的死去活來的郁晴煙定然知曉。
為著肚子裡的孩子,她已經很忍耐了。
我聽著宋延嗣的話只覺得噁心。
哪有人能將背約說的如此無恥之尤。
可人家畢竟是侯府的主子,想睡我,我不能拒絕。
當初決定要離間他們二人的時候,也料到這一天總會來臨。
我福身。
「容妾身去盥洗。」
「延嗣,晴煙肚子裡的小世子想您了,踢的厲害,快來聽聽。」
咚,我的房門都被踢開了。
鬱晴煙的手兜住肚子,她臉上笑著,眼裡卻在流淚。
姿態要多低有多低「延嗣快摸摸。」
她剛抓起宋延嗣的手,被宋延嗣掙脫開。
宋延嗣沖著跟過來的麽麽道「送郁夫人回去。」
一直繃著的鬱晴煙突然斷開。
「宋延嗣,你不能,你發過誓的,你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過你要愛我、護我、珍惜我。宋延嗣,你不能。」
她哭著求宋延嗣,不要拋棄她。
「還不快點,都站著幹什麼。」
麽麽們上前抓住鬱晴煙就要將她拖回去。
「我還懷著你的孩子啊,宋延嗣。」
她幾乎歇斯底里。
恍然,她又笑了。
掙脫了出來。
冷峭的面龐不留一絲情緒,連淚水都斷了。
「宋郎背約時,便是我母子俱亡日。」
宋延嗣終是怕了,他哄著鬱晴煙離開。
我的丫鬟也回來了。
12
從那以後,宋延嗣再也沒來過我的房中,他還是在意這個孩子的。
我也會偶爾去鬱晴煙的房中看她。
「姐姐要常出去走動才是,總是坐著,不益生產。」
鬱晴煙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你也別姐姐妹妹的噁心我,到底我有腹中孩兒,以後這侯府裡全是他的,你一個子兒也別想拿。」
我瞧她腹裡的胎兒心生喜歡。
「你這孩子就是生了也得養在我這個主母名下,若是逢了節,我帶他去看看你也成。」
「滾出去!」
我被她身邊的麽麽攆了出來,我沒計較她的態度,只是撇了撇嘴。
出門的時候遇到宋延嗣,他也是來看鬱晴煙的。
他把我留在了門角。
「我想過了,等晴煙將孩子生出,就放到你的名下寄養,她那樣的性子定然教不出好的。」
我福身。
「都聽世子爺安排,可世子爺也該先與郁夫人通通氣才是。」
「不了,等她生了就讓她去鄉下的莊子裡養病,以後這侯府只有你我二人,你再忍一段時日就好。」
他寵溺般的撫了一下我的頭髮。
我可是剛洗過頭的。
宋延嗣沒對鬱晴煙說,可我對她說了。
她如果老老實實當她的姨娘,不要總和我爭高下,我還不會對她出手。
有個人頂著幫我生孩子,何樂而不為?
現在好了,弄得兩個人我都要一起踢出去。
13
終於,鬱晴煙要生了。
我找了全京城最好的接生婆和穩婆給她。
她的孩子,我是一定要保住的,我又不想生,去母留子最好。
房中的鬱晴煙叫的厲害,老夫人身子不好聽不得,跑去佛堂誦經了。
我推開房門,看著產婆丫鬟裡裡外外的跑。
和著血的水盆子,一盆盆的往外端。
「延嗣我疼,你快了幫幫我,你說要護我一世的。」
床上的鬱晴煙,大聲的呼救。
產婆「夫人別喊了省些力氣吧。」
「延嗣,延嗣。」鬱晴煙還是不停的喊。
門外宋延嗣踱著步子,他不敢進來。
我上前握住鬱晴煙的手。
「別喊了,他不會來的,沒了男人你就活不了?」
這是她當時對我說的,我現在還給她。
她終於是不喊了,忍著痛聽產婆的指揮。
一陣又一陣的掙扎過去。
「生了,是個小姐。」
產婆抱著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小女嬰,遞到了我跟前。
我抱給鬱晴煙,讓她看看自己的孩子。
她接了過去,撫了撫孩子的額頭,眼神裡全是不舍。
忽然,鬱晴煙一緊。
她又痛的喊了起來。
產婆喊「是雙生子,夫人懷的是雙生子。」
我將孩子抱給奶媽,剛走進房內。
產婆突然叫到「胎位不正,保大還是保小?」
要我說定然是保小。
我還沒說話,門外踱步的宋延嗣喊道。
「保小,一定要保小。」
產婆是我請的,她轉頭看我。
我點頭。
鬱晴煙哭了。
可劇烈的疼痛讓她昏了過去。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孩子還沒生出來,您再使使勁啊。」
鬱晴煙又醒,她忍著痛將孩子生了出來。
伴隨著的,還有止不住的血。
她看向我,我知道她的意思。
「快去請世子爺進來,郁夫人有遺言要同世子爺說。」
宋延嗣邁著四方步走了進來。
「宋郎。」
鬱晴煙伸手拉住他。
「你來,我有話同你講。」
宋延嗣不情願的走近了些。
「我一定會將我們的孩子撫養長大,也會將你厚葬,你還有什麼遺言,就說吧。」
他神情透著無奈,好似這一切都是天意,他也無力更改。
千錯萬錯,與他又何干。
鬱晴煙坦然的看著宋延嗣。
「你曾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愛我護我一世,如今我死了,這誓言也到頭了。」
「以後你愛誰娶人我不管,只是有一物,我必須留給你。」
鬱晴煙本來顫顫巍巍的身體突然停止了抖動。
她猛的從枕下取出一把剪刀,朝著宋延嗣就紮了過去。
他本能得向後躲閃。
卻在後退的時候,和我撞了個滿懷。
再看時,剪刀已經紮在了他的心口。
死死的攥著剪刀的鬱晴煙也已經去了。
14
那日以後,鬱晴煙拖著笨重的身體來找我。
「我知道襲爵是你的手筆,也知道那日宋延嗣要留宿,那丫鬟是你讓她過來的。」
「你不想和宋延嗣同房。」
我手上剪著剛從外頭送進來的牡丹,也不看她。
「你本可以不來。」
她緩緩的走到我面前,尋了個凳子坐下。
看來是有事,竟坐下了。
「我是可以不來,眼睜睜的看著你失了清白,這樣你就會同我一樣,陷入泥潭。」
我手中的剪刀不停, 修掉的枝葉不斷的掉落了下來。
我只是賭一把, 看看她會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深愛的男子,在別人的榻上過夜。
事實證明, 我沒賭錯而已。
就算賭錯了,我也不會因為失去清白而深陷泥潭, 宋延嗣這輩子都不要想拿捏我。
我倒是沒反駁鬱晴煙, 只是沉默不語。
「做個交易吧。」
我停下剪刀,終是拿正眼看了她。
然後好奇的問。
「你有我想要的籌碼?」
她也不答,而是說她自己。
「我知道,我的時日不多了, 待我將這孩子生下, 就再沒有圈住宋延嗣的可能。」
我認可她的話。「所以你想怎樣?」
她又說「我知你不願與宋延嗣有哪怕一絲的接觸,你們不會有孩子。」
「不錯。」
這時我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面。
「待我將孩子生下,我便幫你殺了宋延嗣如何?」
呵,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殺宋延嗣, 我也行。
可我ẗü⁴還是問她「你真捨得?」
她雙眼決絕,竟看不出一絲的不舍。
「我也有我的驕傲,宋延嗣是我的。我得不到的, 哪怕你不想要,我也不會給。」
如果一開始我還不懂鬱Ŧũ²晴煙到底為什麼要同我相爭,明明哪一點都不會勝出。
我不會針對她,只會讓她好好替我享受宋延嗣的寵愛,我安心當我的主母。
那麼現在我懂了, 我的存在, 就是鬱晴煙最不能忍受的。
和身份, 地位, 名譽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女子的愛慕啊。
一生一世一雙人,被最惡毒的誓言裹挾。
如此, 那便讓她去做吧。
「你要我做什麼?țůₐ」
「照顧我的孩子,將他撫養成人,若是女子, 最好能像你一樣。若是男子,起碼教他做一個守諾人。」
「你相信我?」
「只要你答下,我便信你。」
「好,我答應你。我會把你的孩子視如己出。」
末了, 我將手中的剪刀遞ŧůₗ給了她。
15
和孩子降生的喜訊一同傳到佛堂的還有宋延嗣的死訊。
老夫人一時悲喜交加,沒撐過去,也跟著去了。
侯府一日喪三親, 成了京城的盛談。
我被裹挾裡面,還要為他們辦葬禮。
按照鬱晴煙的意思,我將她與宋延嗣合葬在了一起。
他們彼此發誓, 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活著不能同衾, 死後亦可共穴。
我按照和鬱晴煙生前的約定, 撫養她的兩個孩子。
每逢清明忌日,我便會帶著孩子們給她祭掃。
男孩叫宋信,待到及冠我為他準備的表字是踐諾。
女孩叫宋晴, 一來,是為了紀念她的生母。
二來,也願她能像晴天一樣終日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