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門緩緩打開的時候,
我哥哥冷笑看我:「三年了,你學乖了嗎?」
三年前他察覺我喜歡他之後,說我是個令人作嘔的變態。
為了杜絕我骯髒的心思,親手將我送進了監獄。
在他的吩咐下,我在監獄裡度過了生不如死的三年。
我學乖了,就像他所期盼的那樣,不再愛他。
可看到我冷漠疏離的樣子,他卻瘋了:「你為什麼,不愛我了?」
1
我手裡提著行李,看著監獄門在我面前緩緩打開。
三年的牢獄生活,都快讓我忘了監獄外的世界。
初秋的風吹得我一陣瑟縮,我無措的看著沒有鐵網的世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上車。」
就在我在原地躊躇時,一輛邁巴赫停在了我面前。
後座的男人降下車窗,語氣裡不帶一絲感情。ṱû₍
看到他,生理的恐懼讓我下意識渾身止不住的發抖,瞬間滲出的汗珠打濕了頭髮。
原知秋,這個親手把我送進監獄,讓我受盡折磨和羞辱的人。
也是我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
見我一動不動,原知秋眉頭微蹙,語氣裡帶著不耐煩:
「夏漫,你是沒聽到我的話嗎?!三年了,你還是沒學乖!」
他的話讓我瞳孔驟縮,想到三年裡受到的非人折磨,我幾乎哆嗦著,飛速坐進了車裡。
許是我的臉色過於慘白,原知秋皺起的眉頭越發高聳。
他突然抬手向我靠近,我幾乎是下意識雙手抱頭,驚恐的大叫:
「別過來!我錯了……別打我……」
我激烈的反應讓原知秋眼裡浮起狐疑,但看我這麼抗拒,他終究還是將一張手帕放在我們中間後,隨後往另一邊移了移身子:
「這三年,你在裡面過得怎麼樣?」
我抱著雙臂,身體緊貼著車門,聽他問起這三年,
數不清的可怕回憶,像洪水一樣噴湧而出。
在被原知秋親手送進監獄後,我從原家的義女,
變成了監獄裡,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囚犯。
因為原知秋的交代,監獄長處處針對我,
我吃的飯永遠是餿的,監獄裡最髒最累的話也都是我的。
甚至趁我刷廁所時,他還試圖在廁所對我不軌!
監獄長嘴裡那股惡臭,我到至今都不曾忘卻。
幸好在掙扎時我摸索到了拖把,生平第一次打人的我,
卯足了力氣才將監獄長敲暈。
可等我衣衫不整回到監舍,這卻是我又一個噩夢的開端。
為了能在監獄裡過好點,不少女囚犯都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甚至為了能博得監獄長歡心,而勾心鬥角。
看到我這副樣子,她們以為我也爬了監獄長的床,
女人的嫉妒心讓她們成了同盟,開始對我進行了長達三年的霸淩。
監獄裡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一場噩夢。
數不清有多少次,在我滿身傷痕躺在糞水池裡時,
我就恨不得下一秒立即死去。
但我心裡更恨,恨原知秋是非不分,
恨他把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見我不說話,原知秋閉上眼,也不再看我:
「不說話也好,寧柔在家給你準備了接風宴,記得懂點事。」
「寧柔如今不跟你計較,你就該感恩戴德了。」
聽到「寧柔」兩字,因為懼怕,
我的瞳孔也變得渙散,胸口急促的呼吸而大幅度起伏。
說不清楚,是因為怨恨還是怒意。
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掌心傳出的痛意卻壓制了我瘋狂叫囂的神經。
2
當我再踏進原家別墅,裡面的一切佈置都已經令我感到陌生。
「夏漫,你回來了!」
剛走進別墅,門口的寧柔就熱情的挽住我的手,仿佛我們倆是三年未見的摯友。
可分明是她在三年前,教唆原知秋將我送進監獄,
讓我遭受長達三年的非人折磨。
我冷淡的抽出胳膊,並沒有回應她。
這舉動讓寧柔嘴一撇,原知秋見此,語氣帶著不悅:
「夏漫,你忘了我在車上跟你說的話了嗎?!」
熟悉的訓斥聲和監獄裡恐怖的生活,讓我渾身顫抖著,因為怕再次被送回去,我立刻彎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舉動讓原知秋一愣。
明明我道歉了,可他眼底卻無故閃過煩躁:
「行了,吃飯吧。」
飯桌上我狼吞虎嚥,好幾次險些被米飯嗆到。
寧柔見我這副餓死鬼的樣子,語氣帶著惋惜:
「夏漫,慢點吃,沒人會跟你搶。這三年的監獄生活,你都沒見過這些高級食材吧?」
寧柔像是在故意揭露我的傷疤。
但她說的沒錯,監獄裡的確沒有這些海參、鮑魚,甚至我有時連餿飯都吃不到。
在監獄裡的第一年,我還有些傲氣,可監獄,就是專門消磨人傲氣的地方。
有一次,我惹怒了女囚裡的老大,整整六天,我沒吃到一口飯。
就在第七天,我感覺自己要被餓死時,她卻突然給了我半碗搜飯,於是再次餓了我六天。
就這麼迴圈折磨了我一個月,我開始像畜牲一樣學著護食。
只有在那個人身邊,我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吃飯,
因為他一定會保護我……
也許是想的太過入神,米飯嗆進食道讓我劇烈的咳嗽。
原知秋下意識想來幫我順氣,我卻捂著嘴,
飛快的跑向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原知秋站在衛生間門外,看我狼狽的樣子,神情滿是複雜。
但在我看向他時,他又轉過眼神,冷冷丟下一句:
「活該。」
面對他陰晴不定的態度,三年前我會胡思亂想,可現在我學會了接受,不問理由的全盤接受。
晚上我躺在柔軟的床上,看著漆黑一片的房間,突然有些想那個人。
我甚至不Ťú⁰知道他叫什麼,只知道他的編號叫 1128。
1128 是監獄裡不一樣的存在,監獄長不敢惹他,其他囚犯也都被他打服了。
被折磨兩年的我,更不敢去招惹他,可他卻找上了我。
他主動向我伸手,將我從糞水池里拉起來:
「夏漫,你願意跟著我嗎?」
出獄那天,送我的除了獄警還有 1128,他插著兜對我揮了揮手:
「夏漫,我們外面見。」
可我,甚至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罪,要坐多少年的牢。
就在我想的入神時,一隻帶著涼意的手突然探進我的被子。
床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影,讓我瞳孔逐漸大張。
似是想起差點被監獄長猥褻的場景,我呼吸驟然加劇,
不停的瘋狂掙扎,企圖躲開那只手。
看我掙扎,床邊的人影直接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惶恐的在床上扭動,脫口而出:
「1128,救我!」
聽到我嘴裡的呼救,床邊的人影身形一僵,隨後「啪」一聲,床頭櫃上的燈被打開。
我帶著滿臉淚痕,看著伏身扣住我雙手的原知秋。
原知秋看我如此排斥他的樣子,先是眼裡閃過陰翳,隨後冷嗤一聲,鬆開了我:
「1128,聽起來像是犯人的編號,夏漫,在監獄裡你都能勾搭到男人,果然是夠不要臉!」
我緊緊將被子死死裹在身上,一臉防備的看著原知秋。
不知道是我防備的目光刺痛了他,還是我沒有否認他的蕩婦羞辱,原知秋語氣驟冷:
「你最好永遠像現在一樣,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對我存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別怪我再把你送進去!」
「既然已經回來了,就有點原家小姐的樣子,手上的傷口自己處理,過幾天是我和寧柔的訂婚宴,別讓別人以為我虐待你了!」
說罷,房門被原知秋狠狠摔上。
我看向床頭櫃上放著的藥箱,後知後覺才發現,
下午上車時,我因為慌亂被車門劃傷的手掌。
這道傷口不算小,放在從前,我一定會嬌氣的大哭一場,
可如今原知秋不提,我甚至都要忘了。
3
後面的日子,我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房間裡。
原知秋和寧柔的訂婚宴將近,他忙著陪寧柔挑婚紗、ţű₎試婚戒,也原不上我。
我嘗試著出去找工作,身為倫敦大學金融系出身的我,
因為有案底,甚至連月薪五千的工作都找不到。
我知道我的一舉一動都在原知秋的監控下,
看到我屢屢碰壁,他語氣裡帶著鄙夷:
「成天出去瞎胡鬧什麼?!誰會要一個坐過牢的員工?」
「夏漫,我說過,只要你乖乖的,你依舊是我名義上的妹妹,我不會虧待你的。」
他的這句話說的像是恩賜,可他卻忘了,這分明是他們原家欠我的!
我的父母是原家的司機和保姆,在原知秋很小的時候,原家發生過一場大火,我爸媽為了救房間裡已經昏過去的原知秋,最終葬身火海。
因為愧疚,丘父丘母收養我作為養女,成為原知秋名義上的妹妹。
看我再次沉默,原知秋按了按額角。
自從我回來後,我幾乎沒和他說過幾句話。
「明天會有人來給你量尺寸,定做伴娘服。訂婚宴那天,你來為我們倆送對戒。」
他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著我,我面無表情的應了聲好後,他卻又突然生氣的摔上了書房門。
我又有些搞不懂,他從前也是這樣喜怒難辨嗎?
明明如今我已經按照他的意願,遠離他、尊敬他,把他當做哥哥,
不敢有一絲別的想法,他又有什麼可氣的?
原知秋和寧柔的訂婚宴很盛大,A 市的豪門、名流幾乎都到場了。
三年前原知秋將我親手送進監獄的事情,在 A 市鬧得沸沸揚揚,
如今我刑滿釋放,突然出現Ṱù₂在這個場合,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矚目。
看到我,不少人將異樣的目光落在了我,還有我背上交錯的傷疤上。
「夏漫怎麼來了?!她還有臉來?當初我聽說她可是雇了人綁架了寧柔……」
「她這種假千金自以為待在原知秋身邊,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結果到頭來還是個醜小鴨!」
「你們快看她身上的傷疤,在監獄裡的三年她恐怕不好過。我聽說監獄裡亂的很!」
眾人的議論聲我置若罔聞,畢竟跟肉體折磨相比,
他們這些閑言粹語,實在不值一提。
「你們不要說了!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寧柔的聲音,打斷了旁邊幾人的竊竊私語。
她拉著我的手,語氣裡全是對我的關切:
「我和知秋哥哥結婚後,夏漫也是我的妹妹,從前的事情我都已經不計較了。」
「夏漫,走,幫我換婚紗去。」
寧柔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嘴角的笑卻不達眼底。
化妝間裡,寧柔穿著嵌著水晶的婚紗,在我面前轉了一圈:
「夏漫,我好看嗎?」
「是不是比你渾身的傷疤好看多了?」
我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攢著寧柔特地給我挑的,
露背禮服的裙邊,語氣沙啞:
「你總算不裝了?羞辱我,好玩嗎?」
寧柔捂著唇咯咯直笑,不再是在人群前對我和善的模樣:
「看著你像只螞蟻一樣被我踩在腳底,這當然好玩了。」
「看到我跟知秋哥哥訂婚,你一定很嫉妒吧?!我告訴你,這就是命!像你這種人,還想跟我搶知秋,你配嗎?」
看著面前對我既不屑又怨恨的寧柔,我再次說出,三年前我曾不停解釋過的話:
「綁架你的人,不是我。」
三年前,面對我的解釋,寧柔認定我是幕後主使,攛掇原知秋將我送進了監獄。
聽到我依舊不承認,寧柔卻好笑的冷哼一聲: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
4
寧柔的話讓我渾身一僵,看到我這副樣子,甯柔得意的湊近我:
「因為,幕後主使是我啊。」
看到我震驚的表情,寧柔惡狠狠的盯著我:
「誰讓你在知秋哥哥心裡的位置越來越重了呢?!不把你除了,我怎麼能成為他的未婚妻?」
「要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
我僵硬著脖子緩緩對上她得意的雙眼,沒想到所謂的綁架案,居然只是寧柔為了除掉我的手段!
為此,我竟然活生生受了幾年的折磨……
劇烈的精神刺激讓我連連後退兩步,看到我這副樣子,寧柔還在得意的大笑:
「三年的牢獄生活,很難熬吧?!是不是很痛苦!」
「閉嘴……」我捂著快要裂開的頭:
「你給我閉嘴!」
「就算我閉嘴了,下面來參加宴會的人,哪個不知道你坐過牢?夏漫,你毀了,你一輩子都毀了!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恨意讓我失控的沖向寧柔,她被嚇了一跳,慌忙間跑向了化妝間外。
因為笨重的婚紗,她很快便被我抓住。
「是你害了我,寧柔,給我解釋,還我清白!」
寧柔面對著目呲欲裂的我,她一改剛剛的害怕,反而暗暗扯出一抹得逞的笑:
「夏漫,你完了。」
下一秒寧柔尖叫一聲,隨後掙開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下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寧柔!」
聽到動靜,原知秋飛快摟住滾下樓梯後,滿頭是血的寧柔。
寧柔語氣輕顫:
「知秋哥哥,我好疼啊……」
原知秋一邊摟著她,一邊眼神裡帶著無邊的怒意射向我:
「夏漫,坐了三年牢,你的心腸怎麼還是如此歹毒!我就不該放心讓寧柔跟你待在一起!」
我無措的看著我自己的雙手:
「不是……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聽了我的解釋,不僅原知秋不信,就連來赴宴的其他人也紛紛說:
「我明明親眼看見是夏漫把寧柔推下來的!還狡辯不是自己,可真敢睜眼說瞎話!」
「夏漫就是個勞改犯,坐三年牢出來,還是改不了她的劣根!」
「我估計她就是嫉妒寧柔,我可聽說夏漫喜歡原知秋!」
原知秋一直視我喜歡他為恥辱,也許是戳到他的痛點,原知秋大吼一聲:
「都給我閉嘴!夏漫,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給我說實話!」
窩在原知秋懷裡,唇色慘白的寧柔,此時正可憐巴巴的拽著原知秋胸口的襯衣。
原知秋咬著牙,仰頭看著在二樓的我。
想到三年前他不原我的解釋,將我送進了監獄,
最後的一點傲氣讓我將眼淚憋回:
「寧柔,她該死!」
我的話一出,全場譁然,原知秋失望的垂下雙眼。
注意到懷裡的寧柔呼吸變得急促,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咆哮著問:
「救護車呢!救護車在哪!」
等到寧柔被救護車拉走,原知秋身上沾著血,眼神涼涼的看向我:
「既然你還是不知悔改,那你就繼續在監獄裡,直到給我學乖!」
「你們把她帶走!」
看著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逐步向我靠近,想到監獄裡的生活,
我驚恐的連連後退,眼看已經緊貼著二樓扶手的邊緣。
「夏漫,敢跳嗎?!」
一道突兀的聲音從我的正下方響起。
聽到這道聲音,我猶如見到了救星:
「1128!」
1128 此時穿著一身高定西裝,像我出獄前那樣插著兜:
「我說了,外面見。」
說罷他又張開手:
「夏漫,敢跳嗎?」
5
突如其來的陌生男人,卻和我如此熟絡,這讓原知秋滿臉警惕。
在看到我當真提起裙擺從二樓一躍而下後,他更是驚慌失措的大喊:
「夏漫!」
「怎麼還瘦了呢。」
耳垂處傳來的溫熱,讓我這些天緊繃的神經驟然松了下去。
我摟著他的脖子,聲音不自覺的有些哽咽:
「1128,你來保護我了嗎……」
耳邊傳出一聲輕笑:
「是啊。」
他抱著我,隨即邁開了長腿。
「你給我站住!」
沒走兩步,原知秋就憤怒的喊住了我們。
他此刻臉色黑如鍋底,語氣裡帶著質問:
「你是誰,把她給我放下!」
1128 將我在懷裡顛了顛,他轉身挑了挑眉:
「你說,我是誰?」
看到他的正臉,原知秋不可置信的將目光落在我們兩人身上:
「司奕寒?!」
聽到這個名字,在場的人幾乎齊齊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畢竟侗家可是軍商都涉獵,黑白皆通吃,咳嗽一下,A 市就能抖三抖的存在。
司奕寒初中就出了國,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他何時回了 A 市,
更別提是怎麼會和我攪和在一起。
原知秋雖然驚訝司奕寒的出現,但看到他和我親昵的樣子,
原知秋陡然提高了音量:
「侗總,你來參加我的訂婚宴是我的榮幸,但我妹妹,你不能帶走。」
司奕寒從上到下掃了眼原知秋,語氣戲謔:
「你和夏漫異父異母,是什麼妹妹?」
「或者說,哪家哥哥會把自己的妹妹送進監獄?」
原知秋在他連連反問下,一時語塞。
眼看無話可說,原知秋又將眼神停留在我我身上,他語氣艱澀:
「夏漫,你給你三秒,到我身邊來。」
「三——」
「二——」
「司奕寒。」就在原知秋倒數第二遍時,我終於開口了。
見我將目光看向他,原知秋挺了挺背,仿佛運籌帷幄。
「帶我走。」
下一秒,我的話卻將原知秋的自信打碎。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將頭埋在司奕寒的懷裡,眼裡莫名浮現了恐慌。
司奕寒抱緊了我,低聲說:
「好,我帶你走。」
在跟原知秋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夏漫,別……」
也許是因為司奕寒在,我莫名多了些勇氣,毫不猶豫一把就甩開了原知秋的手:
「放開我!原知秋,我不欠你的!從始至終你給我記住,一直都是你們原家欠我!」
「我為曾經喜歡你感到恥辱,原知秋,現在你如願了。」
看著我被司奕寒抱著離開,原知秋懸在半空的手無措的垂落。
他眼裡滿是慌亂,像是意識到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我。
失去了從前每天追在他屁股後面跑的小女孩,
失去了那段他視為恥辱的感情。
6
看著面前金尊玉貴的侗氏繼承人,
此刻小心翼翼為我上藥的樣子,我語氣裡帶著試探的問他:
「我們從前,認識嗎?」
就算我再傻,也能意識到他是故意隱藏身份,借此在監獄裡陪我一年。
可為什麼呢?我有什麼值得他惦記的?
司奕寒輕輕的給我的傷口吹著氣,見我問起,他揉了揉我的頭:
「無盡夏,你忘記我了嗎?」
看著面前突然閉上雙眼的男人,和他口中的「無盡夏」,腦海中一段久遠的記憶緩緩蘇醒。
在小學的時候,我曾生過一場病,因為爸媽都在原家照原原知秋,
我白天大多數時間,都只能自己待在病房。
在醫院的天臺,我遇到了一個雙眼失明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渾身死氣沉沉的,在我堅持不懈搭話一個多星期後,
才總算願意開口跟我聊一聊。
從他的話裡,我知道他是因為出了車禍,才導致失明。
小男孩一定是個傲嬌鬼,以至於接受不了自己突然失明的事實。
為了讓他高興點,我每天都會和他約定在天臺上,玩一些他從沒玩過的遊戲。
而他果然一天比一天有了生氣。
在我出院的前一天,我將他約到了天臺,他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找他。
我聽著夏天的蟬鳴,向他保證:
「我一定在夏天結束前來找你!」
男孩勾了勾嘴角,語氣認真:
「那我希望這個夏天永遠不要結束,是一個,無盡夏。」
可後來因為原家起大火,我一朝失去了爸媽,
等我再想起這個朋友時,已經是半年後。
深秋的落葉被行人踩的咯吱響,護士說半個月前,小男孩轉院了。
從此我便跟他失去了聯繫。
隨著不斷長大,這個無疾而終的朋友也就慢慢被塵封在記憶裡。
沒想到司奕寒就是小男孩,我有些驚喜的用手指撫上他的眼角。
看到我的動作,司奕寒握住我的手:
「已經好了。」
「當年我爸聯繫了國外頂尖專家,費了不少力氣才將我複明,
等我徹底痊癒,回來找你時,卻發現你居然……」
提到監獄裡的那三年,我渾身狠狠顫慄了一下。
我知道我生病了。
三年的監獄生活,不僅讓我身上多了數不清的傷痕,
就連精神,也有了應激反應。
司奕寒眼裡湧出心疼,他摟Ţù⁾著我的腰,將我帶進懷裡:
「夏漫,沒關係的。」
「我已經聯繫了國外的醫生,明天我就去親自把他們帶回來,給你調養身體,你就在家等我幾天,好不好?」
感受到司奕寒熟悉的懷抱,剛剛那股不安驟然消失,我無力的ẗū́ₚ閉上眼睛,總算能放鬆神經,好好睡一覺了。
7
因為精神創傷,我無法忍受周圍時不時出現的陌生人,
因此司奕寒遣散了別墅的傭人,讓我在家乖乖等他回來。
寧柔那天的話猶如夢魘,總會在我耳邊響起。
如果她是三年前綁架案的幕後主使,
那我豈不是白白遭了三年的無妄之災?!
就在我想方設法查找三年前的蛛絲馬跡時,原知秋找上了我。
短短兩天的時間,原知秋整個人卻頹廢了不少,他眼裡帶著紅血絲,眼神眷戀的看著站在別墅露臺的我:
「夏漫,你不要哥哥了嗎……」
他的話讓我鼻頭一酸,想到監獄裡的折磨,我捏緊了圍欄:
「原知秋,是你先拋棄的我。」
「是你不分黑白,聽信寧柔的話,不管我如何解釋,都一意孤行的把我丟進監獄!你知道那裡面是什麼樣的地獄嗎?!」
原知秋身形一晃,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痛苦。
他語調裡帶著祈求:
「夏漫,我錯了……當年我不該懲罰你這麼重……」
「懲罰?」我邊流淚,邊苦笑:
「錯的又不是我,憑什麼懲罰我?!」
「原知秋,你不是相信寧柔嗎?那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去找寧柔!讓她告訴你三年前的真相!」
執著的尋求三年前綁架案的兇手是我的心結,我固執的認為只要找出兇手,讓原知秋承認自己錯了,就能撫平我心裡的傷口。
看我總算願意出來,原知秋任由我拉著上了私家車。
「去醫院,去寧柔的醫院!」
原知秋的司機順從的發動了引擎,
看著窗外的景色,我卻逐漸發覺不對。
這不是去醫院的路,而是去原家的路!
在我開口質問前,一塊手帕飛快捂上了我的口鼻,
我來不及掙扎,強力迷香就讓我昏了過去。
昏迷前我模糊的聽見,原知秋輕聲的說:
「夏漫,我帶你回家。」
等再醒來,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昏暗的房間裡,原知秋坐在床邊,修長的手指在我臉上摩挲。
意識到他居然設計我,我一把拍開他的手,防備的縮在床角:
「原知秋,你居然迷暈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看我這副樣子,原知秋眼裡露出失落,他聲音沙啞的開口:
「夏漫,我後悔了……我後悔當年把你送進監獄,後悔對你那麼狠……
「夏漫,你能不能還像以前一樣……愛我……」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隨後語氣裡帶著嘲諷:
「原知秋,你果然是夠賤的。」
在被丘父丘母收養後,原知秋對我其實是很好的。
也是因為他這點好,沒了父母的我,逐漸在青春期的悸動下愛上了他。
結果當我把小女孩的心思告訴他後,他卻滿臉嫌惡的一把將我推出別墅:
「夏漫,你居然喜歡自己的哥哥,你惡不噁心!」
那天我在瓢潑大雨裡不停拍打著別墅大門:
「哥,你讓我進去……哥!」
彼時他卻滿眼冷漠的任由我在大雨裡渾身被澆的濕透。
「你就好好在雨裡清醒清醒!把你骯髒的感情全都給我清除掉!」
「原家的確感激你爸媽,但你這種人,別奢望你不該有的!」
原知秋的羞辱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天我跪倒在別墅門口,淋了整整一夜的雨。
為此我高燒了三天,從始至終原知秋都沒有來看過我一眼。
後來更是為了杜絕我的心思,飛快的和寧柔訂了婚。
8
聽出我語氣裡的譏諷,原知秋卻一把摟住我,將頭埋在我的頸後:
「夏漫,我真的後悔了……我當初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的感情……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那天看見你和司奕寒離開,我真的好害怕你不愛我了……夏漫,我會比司奕寒對你更好,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滾開!別碰我!」
強烈的噁心感,讓我掙扎間一巴掌甩到了原知秋的臉上: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憑什麼跟司奕寒比!」
我的話像是刺激到了原知秋,
他一改剛剛對我的柔情,猛地將我壓倒在床上。
他面容扭曲,說的話像刀子一樣將我淩遲:
「夏漫,你在監獄裡都能爬上司奕寒的床,現在跟我裝什麼清純?!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現在抱上別人的大腿就後悔了?!」
我的眼淚順著眼眶不斷的往下流,我的確後悔了,後悔為什麼遇到了原知秋,後悔求爸爸媽媽去救他……
見我哭,原知秋煩躁又粗暴的吻了上來,
我張嘴咬住他的嘴唇,用了十足十的力氣。
血腥味兒在口中散開,原知秋捂著滲血的嘴唇,
對上了我小狼般兇狠的眼神。
他驀然捂著眼眶笑了一聲,隨後越笑越大。
看到他如今癲狂的樣子,我心裡不斷祈禱,
司奕寒下一秒就能出現在我面前。
但上天並沒有聽到我的祈禱
笑罷,原知秋一隻手遏制住我的雙手,另一隻手從我的裙擺探了進去。
我驚恐的瞪大了雙眼,身體不斷亂扭,以此來躲避原知秋的觸碰:
「別碰我!滾開啊!」
「你可以為司奕寒打胎,我卻連吻你都不行?夏漫,這不公平……」
原知秋的手指緩緩貼著我的腰腹落下,微涼的指尖讓我渾身一震。
他卻細細的摩挲著我腰腹上的傷疤:
「為了他,你連傷疤都願意留……」
「這三年裡,你太不乖了。從今往後,你就在這裡待著,你的世界裡只會有我,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意識到原知秋居然想把我,囚禁在原家別墅的地下室,我怒目圓睜的瞪著他:
「你就是個瘋子!」
就在原知秋再次想伏身吻我時,他卻突然被一拳錘了出去。
看著仿佛從天而降的司奕寒,我頓時委屈的哭了出來。
司奕寒安撫的拍了拍我的背:
「說了在家乖乖等我,怎麼還跟壞人走呢?」
看我自覺摟住他的脖子,司奕寒寵溺的將我抱起。
地上被一拳打的唇角出血的原知秋,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起來。
他不甘心的沖我咆哮:
「夏漫,難道他ťŭ₍就比我好嗎!我的確親手把你送進了監獄,可那是因為你的確錯了!可司奕寒呢?他甚至要你打胎!」
司奕寒聽到這話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直接又給了他一腳。
司奕寒:「你 TM 還有臉提!」
我看著地上狼狽的原知秋,苦笑著反問他:
「這道疤,不是你親自派人,讓我給寧柔捐腎留下的嗎?」
寧柔有遺傳性腎衰竭,在我入獄的第一年,原家來人強制將我帶去了醫院,強迫我完成了腎捐獻。
同一個手術室裡,寧柔身邊是技術精良的醫生,而給我縫合傷口的卻是個實習生。
這道傷疤之所以醜陋猙獰,由此可見主刀醫生的技術何其差。
原知秋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他連連否認:
「不可能……我根本沒有派人……」
想到兩年前寧柔突然配型成功的腎源,原知秋陡然一愣,顯然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想起剛剛摸到的那條一個手掌長的傷疤,原知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向我的眼神裡滿是悔恨。
9
再次見到原知秋是在一個月後,此刻他再沒有一點丘氏集團總裁的幹練模樣,而是鬍子拉碴,整個人疲憊不堪。
這一個月裡,我接受了精神專家的治療,身體狀況不斷好轉。
而原知秋則重新調查了三年前的真相,因為司奕寒在背後推波助瀾,很多從前他忽略蛛絲馬跡一點點浮現。
三年前咬定是我雇傭他們綁架寧柔的兩個綁匪,如今還在監獄裡服刑。
原知秋為了調查真相,不惜濫用私刑,
最終兩人不堪折磨終於吐露真相。
知道三年前是寧柔花了三百萬雇傭他們,讓他們綁架自己,
從而嫁禍給我後,原知秋怒不可遏的找上了寧柔。
他和寧柔解除了婚約,甚至為了報復寧柔對他的欺騙,處處打壓椿氏。
寧柔求了他很多次,卻沒有一次見到他的面。
「夏漫,上次的事是我不對,我就是氣瘋了、嫉妒瘋了才會那麼對你……」
「我不該聽信寧柔的話,誤會你為司奕寒打胎,我已經替你懲罰了她,她現在一無所有,你想怎麼羞辱她都行……夏漫,你能不能原諒我……」
原知秋眼裡帶著期盼和熱切,可我聽了他的話卻只想發笑。
「原知秋,你口口聲聲說為我懲罰寧柔,可從始至終你才是罪該萬死的人!寧柔的確讓監獄長折磨我,但是你,是你親手把我送進去的!」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幾乎仿佛在尖叫: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原諒你!我巴不得你去死!」
我眼裡的恨意刺痛著原知秋的心,他幾乎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就這麼踉蹌的逃走了。
可我沒想到,我的無心之語居然一語成讖。
接到寧柔的電話是在一天后,電話裡她語氣帶著狠厲:
「夏漫,我給你半個小時趕來丘氏集團頂樓,如果半個小時我沒看到你,你就等著給原知秋收屍吧!」
電話那頭除了寧柔的聲音,隱約間還有「嗚嗚」的聲音,是原知秋!
等我趕到丘氏集團頂樓,果然看見原知秋被綁住雙手雙腳,
正被寧柔用刀挾持著站在天臺邊緣。
看到我來,原知秋嗚嗚著發出模糊的音符:
「夏漫,快走……」
寧柔將匕首貼近他的脖頸,語氣裡帶著嫉妒和不甘: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關心她!原知秋,你把我當什麼了!」
她說罷又將眼神移到了我身上,幾個月沒見,寧柔如今看起來很是落魄。
我戒備的看著她:
「你到底想幹什麼!」
寧柔嗤嗤一笑:
「我想幹什麼?!夏漫,你難道就不好奇,我三年前為什麼要陷害你嗎?」
10
「因為原知秋他太喜歡你了!」
她的話讓我猛然抬頭,看我這副不解的樣子,寧柔笑著笑著留下了淚:
「人人都看得出他喜歡你,偏偏他自己卻自欺欺人!在知道你喜歡他後,他原念著所謂的綱常倫理,隨隨便便和我訂婚,可我憑什麼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明明我才是他的青梅竹馬,我怎麼能是第二選擇!你永遠是我的隱患,只有除掉你,我才能高枕無憂!Ṱúₑ」
「本來想讓你死在牢裡,結果司奕寒居然橫插了一腳!」
看著逐漸癲狂的寧柔,我穩住心神:
「你到底想要什麼!」
寧柔哈哈大笑,再次將刀對準了原知秋:
「原知秋為了你,搞垮了我家公司,如今我是活不下去了,當然是要拉你們做墊背!」
「夏漫, 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只要你用自己交換原知秋, 我就放過他。」
「夏漫, 別聽她的,你趕緊走!」原知秋用嘴頂開了膠帶。
看到他滿眼都是對我的擔心,寧柔咬牙切齒的扯住他的衣領:
「原知秋, 為什麼, 你為什麼就是不愛我!她如今哪裡比得上我!」
說罷她又突然泄了口氣, 隨後勾起了嘴角:
「我突然, 又不想給你選擇了。」
「原知秋,如果我和夏漫一起死去,你一定也不會忘了我吧?」
說完她突然調轉匕首,猛地朝我撲來。
我慌張的往後連退兩步,眼看匕首就要捅到我時, 原知秋卻突然出現,擋在了我面前。
面前原知秋痛呼一聲, 整個人仿佛搖搖欲墜。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被血沁透的胸口, 寧柔先是一愣, 隨後猛地一把抽出匕首。
「要死,我們就一起死!」
在她再次向我撲來時,原知秋唇色蒼白, 目光裡滿是眷戀:
「夏漫,這輩子我欠你的……只能下輩子……還了……」
說完他強撐著,迎著寧柔的匕首, 死死抱住了她。
意識到他要幹什麼,我尖叫著大喊:
「不要!」
下一刻, 原知秋抱著寧柔就像斷了翼的蝴蝶, 從高樓一躍而下。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墜下,就在他們即將落地的時候,一雙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11
救護車趕來時, 寧柔已經沒了氣息。
原知秋還有些意識,看著一邊哭成淚人的我,他勉強的想要抬手給我擦眼淚。
「夏漫……這輩子我讓你……哭了太多次……下輩子……我來還你……」
「對不起……原諒我……」
他伸到半空的手, 最終無力垂下。
我下意識回握, 卻只是撲了個空。
即使他死了,我也依舊不會原諒他。
可愛恨交織, 我早就分不清對他的感情。
在專家長達一年的治療下, 我的精神創傷逐漸癒合。
司奕寒是在初雪那天向我求的婚,天地間飄灑著鵝毛大雪, 而我和他眼裡只有彼此。
第二年清明, 司奕寒牽著我來給原知秋掃墓。
看著墓碑照片上不苟言笑的原知秋,我默默將一捧花放在了墓碑旁。
恨比愛長久。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
離開時司奕寒牽著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又想起初次遇到他的場景。
我突然鬆開他的手迎風跑到前面,轉身看他時,問:
「你說,夏天還有多久結束?」
司奕寒也跑了起來, 他拉著我,語調隨意的大喊:
「不知道!但夏天,還長著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