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婚的第三天,未婚夫在新房裡自殺,所有遺產都留給了我。
收拾他遺物的時候,我看到了滿牆關於我的照片,還有地上斑駁的血點。
他的助理告訴我:「先生喜歡了您很多年。
「他的抑鬱很嚴重了,只有看到您,想起您,才能稍稍好些……」
樁樁件件,令人心驚又窒息,又莫名覺得悲傷。
所以重來一次,面對竹馬的逃婚安排,我微笑著拒絕。
「我不走了。」
我想看看那個愛我如命的男人,到底有多傻。
1
沈暮死在我逃婚的第三天。
爸爸和哥哥一臉歉意地告訴他關於我逃婚的事情,剛剛走出莊園,就接到沈暮割腕自殺的消息。
搶救無效死亡。
早就立好的遺囑裡,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我。
遠在北美的我接到哥哥的電話,神色逐漸僵硬。
在我眼裡,沈暮是突然上門逼婚的混蛋,我與他素不相識。
可樁樁件件,卻像是,他早就與我相愛,許多年。
2
我在律師的要求下匆匆回國,僵硬地接過沈暮的骨灰盒。
他身世成謎,並無親屬,助理沉痛地看著那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輕聲告訴我。
「先生喜歡了您很多年。
「他的抑鬱很嚴重了,只有看到您,想起您,才能稍稍好些。
「我以為,您和他結婚後,他就不會再這麼悲觀,可沒想到……」
他的聲音停住,並無責備,我的心卻莫名揪起來。
助理給了我一把鑰匙:「這是先生為您準備的莊園。
「也是他親手佈置的新房。」
他自殺的地方。
3
莊園很大,綠色的草坪上,還建了一個跑馬場。
格調是我最喜歡的寶藍色,傢俱,裝飾,無一不是我的喜好。
裡面有一間房間掛滿了我的照片。
我仔細辨認了下,從大學二年級開始,直到現在,幾乎每時每刻,我都處在這個男人的攝像頭下。
地上是割腕留下的斑駁血跡,泛著微微的腥。
樁樁件件,令人心驚又窒息,又莫名覺得悲傷。
我又忍不住生氣。
他喜歡我,為甚麼不說?
像個強盜一樣闖進我家,開口就是聯姻,我怎麼會安心嫁給他。
如今這般慘狀,是想讓我內疚自責,一輩子都忘不掉他?
做夢吧——我把包括那棟別墅在內的所有遺產都捐了。
牆上的照片被保潔阿姨撕下來,隨意扔到地上,覆蓋血漬……
沈暮簡短而傳奇的人生,也在這世間,徹底沒了痕跡。
4
我用三天時間來接受重生的事實。
三天前,沈暮剛剛來到我家,強硬要求聯姻,手段堪稱威逼。
竹馬聽說了,毫不猶豫地讓我跑,去北美避兩天風頭。
上輩子,我就是這麼做的。
而這輩子,我想起那滿牆的照片,和地上恐怖斑駁的血跡,平靜地搖搖頭。
「我不想走了。」
我說:「我要去找他問清楚,到底為甚麼要娶我。」
5
沈暮的事業做得很大。
我去找他,他還在開會,助理親自下來接我,讓我在辦公室稍等片刻。
「boss 很快就會下來。」
我輕輕「嗯」了聲。
沈暮的確來得很快,一盞茶還沒喝完的工夫,他步履匆匆地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系上散開的袖扣。
見到我,腳步站定,平靜地喊了聲:「顧小ťŭ³姐。」
面色冷淡疏離,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被他的冷漠搞得啞口無言,想了想,輕聲問他:
「沈先生,我爸爸說,您要娶我,為甚麼呢?」
「想娶就娶了,不需要理由。」
我:「……」
這讓我怎麼接?
慢吞吞地站起來,拎起包包:「那我就先走了。」
沈暮神色微動,臉上難得顯出一番錯愕。
「這就走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看得他臉色逐漸蒼白,整個人都攏上一層自棄。
卻還是讓開身體讓我出去。
如果不是確定這個人喜歡我,我真覺得他在逗我玩……
我歎了口氣,主動上前拽住他的袖子。
「要不,我們一起吃個飯?」
6
沈暮和我的相處看得他助理也心驚膽戰。
我走的時候,助理不住地跟我道歉:「boss 他不擅長和女孩聊天,顧小姐您別生他的氣。」
「我不生氣。」
我微笑著告訴他:「我還挺喜歡他……這個長相的,很對我胃口。」
辦公室門沒關。
透過那道小縫,我明顯看到沈暮摸了下自己的臉,神色怔愣。
我微微笑了下,跟助理說:
「我約了你們老闆晚上吃飯,記得提醒他,別鴿了我。」
助理匆忙點頭,像下一秒我就會反悔一樣。
我踩著高跟鞋走出公司大門。
剛出去,就接到了竹馬的電話。
看著備註梁聲哥哥的電話,我平靜地掛掉,思緒放空地望著天上的雲。
7
梁聲對我很好,也是真的為我著想。
可竹馬也好,朋友也罷,終究都要湮沒在漫漫人生的路途裡。
就像上輩子。
他有了愛人,有了孩子,跟我學會了避嫌,所以哪怕最後我跟著探測隊被困在深山,給他打電話,卻被他的妻子一頓嘲諷,罵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他妻子罵我的時候,梁聲就在她身邊,沉默無言。
我最後死在了那裡,也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8
晚上沈暮來得很早,吃飯的氛圍也很冷淡,我費勁地找著話題聊,可他就像話題終結機器一樣,說甚麼都提不起勁。
我有些疲憊,把刀叉重重放在桌子上。
「沈先生,你這樣,會讓我感覺你並不想和我組建家庭。」
沈暮喉結滾動了下,低頭道歉。
「對不起。」
「您知道的,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我實在有些無奈了。
「您掌管公司那麼多年,談判桌上幾無敗績,對人心的洞察也該無任何瑕疵才對,如今卻這般……
「叫我覺得,您對我並不感興趣。」
沈暮的臉色有些蒼白,指尖緊緊掐著掌心,隱隱透出血跡。
「你不要多想。」
他說:「我只是……從沒離你那麼近,有些不習慣。」
他這突如其來,似Ṱũ̂ₕ表白一樣的話語讓我驚詫。
他的緊張與落寞,還有掌心扣出的血跡也不似作假。
我突然想起來上輩子他助理的話:「先生的抑鬱很嚴重了,只有看到您時,才能稍稍好些……」
「沈先生。」
我突然很好奇,直白地問他:
「我們之前認識嗎?」
9
沈暮的薄唇抖了下,眼睛下意識躲閃,偏過頭,對著餐廳透明的玻璃窗。
「認識的。」
「甚麼時候?」
我追問了句,沈暮卻把嘴巴閉得緊緊的,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說。
我頗有幾分意興闌珊,開始吃牛排,不再找話題聊天。
沈暮也不說,好像也並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氛圍不對。
他只是獃滯地盯著我的唇和脖頸,眸光順著咽下的紅酒,一點點下移到喉嚨,又礙於教養不動了。
我瞪了他一眼。
他慌亂轉頭,臉色有些白,唇瓣不慎被咬破了,露出鮮紅的血。
我無奈。
「想看我就直接看,別偷偷摸摸。
「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沈先生,你幹點光明正大的事好不好?」
拍了我那麼多照片,找了那麼多人看著我,好像還買通了我家的保姆……要不是上輩子他死得那麼慘,我早就報警告他變態。
可他助理也說了,沈暮生病了。
對待病人,應該更有耐心一點。
我主動握住他的手,不顧他瞬間僵硬的神色,用紙巾蘸了水,輕輕擦掉他掌心的血漬。
「手這麼好看,不要再掐它了,好不好?」
沈暮沒回答我,只是盯著我的眉眼,好半晌,低低問我:
「你現在這樣,是願意嫁給我了嗎?」
「你給我不願意的選項了?」
他喉結滾動了下:「其實如果你不想,也可以……」
「逃婚?還是找到你,指著你的鼻子罵一頓,說我絕對不可能嫁給你?」
我盯著他的眼睛:「這樣做,我沒甚麼問題,可是沈暮,你會怎麼樣?」
結果很明顯了。
他會死。
上輩子我就沒想明白,人得有多軟弱多無能,才會連見一面都不敢,僅僅靠一個逃婚的消息,就那般隨意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偏偏,我不忍他的死亡。
10
沈暮是個毫無疑問的天才。
眼光毒辣,偏偏身世成謎,對家挖穿了都沒挖出他的背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抓住互聯網風口,扶搖直上。
談笑風生間,壓得江城老牌世家喘不過氣。
可這樣一個人,在自己年華最好的時刻,為了個女人自殺了。
上輩子,沈暮成了世人嘴裡的笑柄,被冠上「戀愛腦榜一」的稱號,在對家刻意炒作下,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我不想再讓這一切重演。
回家的路上,腦袋放空想了好多,最後看著一旁面無表情開車的沈暮,決定過兩天找他助理聊一聊。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個傢夥相處。
還有……他的病。
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
11
黑色勞斯萊斯停在我家別墅門口,好巧不巧的,遇見拎著糕點過來的梁聲。
沈暮的眼睛眯起來。
「要下去打個招呼嗎?」
我偏頭問他:「梁聲是我很好的朋友。不用。」
沈暮俯身過來,替我解掉安全帶:「你回家吧。」
嘴上說著不用,心裡卻驟然冷凝,還壓上了一層苦澀,像吞了黃連。
我抓住他的手腕:「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你別多想。」
「不會。」
「真不會?」
我側頭,看見他把方向盤攥得緊緊的,隱隱露出青筋。
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
「有甚麼事情,你告訴我好不好?
「別自己憋在心裡,相處起來會很困擾。」
沈暮被我逼著,喉結滾了滾,轉頭看向別處,慢吞吞說出來。
「我不太喜歡他。」
「那就不和他相處就好了。」
我鼓勵一樣摸了摸他的頭。
「他只是我的朋友,你沒必要強迫自己喜歡他。」
「而且以後我們是夫妻,是比他親密許多倍的關係,你要是介意我和他的關係……我以後也會註意一點,和他保持距離。」
沈暮有點驚訝:「你會為了我遠離他?」
「為甚麼不可以?」
我笑眯眯地看著沈暮,輕聲說:「我們才是夫妻呀!」
沈暮愣住了,莫名有些獃。
我趁熱打鐵湊到他面前,告訴他。
「你看,事情說出來才能解決,對不對?
「你對我有甚麼不滿意,有甚麼想對我說的,一定要告訴我。
「不要憋在心裡,把自己氣得半死,我還甚麼都不知道,多虧啊!」
我大概能察覺到,沈暮不懂該如何處理親密關係。
他把商場上談判的手段用在感情上,威逼我家聯姻,又在我主動找上門時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回應。
感情上小白得有點可怕。
「沒關係。」
我想:「我可以慢慢教他。」
12
梁聲看著我從沈暮車上下來,眼睛眯起來,神色微微有些不善。
車開走,梁聲也走到我面前。
「你決定嫁給他了?」
「他長得帥,有錢,圈子裡作風好,沒甚麼醜聞,為甚麼不嫁?」
「可是……」
他說一半就停了。
有點慌,有點亂,帶著點怒火,還有點急躁,最後乾巴巴憋出一句。
「你確定你喜歡他?」
「這個圈子裡,婚嫁有幾個是因為喜歡?」
我聳了聳肩:「他很合適。」
梁聲瞪大眼睛:「他還能有我們倆……」
「梁聲!」
我冷著臉打斷他的話:「我要結婚了,有些話就別說了,讓人誤會。」
說完我就往家裡走,沒管他。
實話實說,哪怕重活了一次,我也沒搞清楚梁聲對我的態度。
好的時候超級好,可以為了幫我買一串項鍊跑遍北歐小鎮。
差的時候也挺差的,到現在都記不住我的生日。
上輩子,我跟他提過聯姻,被拒絕了。
他說他還想再多玩兩年。
結果在聖彼德堡堆雪人的時候,對一個單純可愛的女孩一見鍾情,火速結婚生子,前後不到三個月。
他的妻子很介意我的存在,我也知趣一直沒和他聯繫。
卻不想最後成了永別。
梁聲得知我的死訊,應該會有一點難過吧。
畢竟他親爸和繼母因為弟弟扇他巴掌的時候,是我陪他坐在天臺上,數了一晚上的星星。
13
我第二天去找沈暮的時候,他還在開會。
隔著透明玻璃窗,看他眉頭緊蹙的嚴肅樣子,身上的西裝也多了幾分戾氣。
我在休息室裡等,順道和他助理聊天。
助理的嘴很嚴,一直在和我兜圈子,點明了他的病,他也裝聾作啞當不知道。
我都無奈了。
「你難道不覺得,跟我說清楚,對他的狀態才最好嗎?」
「可先生不希望您知道。」
他說:「他希望在您眼裡,永遠完美無瑕。」
他意有所指地告訴我:「先生很希望您可以依賴他……」
「在聊甚麼?」
沈暮開完會,走了進來。
一邊走一邊拽著領帶,看上去有點疲憊。
「說你那麼好看,有沒有去做整容。」
我靠在沙發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可你助理說沒有,那可真是可惜了,沈先生的骨相,我怎麼都趕不上。」
沈暮愣住了。
助理早已知趣離開,還帶上了門,休息室裡極其安靜,我聽到沈暮西裝衣料的摩挲。
他聲音啞啞的。
「你喜歡這個長相?」
「這是甚麼很令人驚訝的事嗎?」
我挑了挑眉:「難不成,沈先生對自己的美貌沒有認知?」
他的耳後微紅,狼狽地轉過臉去,不再看我。
「話說,我現在還叫你沈先生,是不是太生疏了。」
我走到他的身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應該是噴了點髮膠,手感鈍鈍的,不太好。
我彎腰湊到他的耳邊。
「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沈暮一把推開我。
14
他突如其來地生氣了。
我想不明白他為甚麼生氣,就如我想不明白他為甚麼喜歡我一樣。
他坐在辦公桌後面,背對著我,嗓音裡有濃濃的戾氣。
「你走吧。」
「可我還想跟你吃個飯。」
「不用了。」
沈暮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我中午還Ṭũ̂⁹有事。」
這傢夥在搞甚麼?
我打量他幾眼,慢吞吞道:「那好吧,你註意一下時間,不能不吃飯。」
拎著包走出去,在門外等了片刻。
在助理緊張的神情裡,我聽到了砸東西的聲音,還有沈暮痛苦的低吼聲。
門被我刻意沒有關嚴。
他痛苦又絕望的低吼聲伴著玻璃破碎的聲音冒出來,我敲了敲面前助理的桌面,表情嚴肅。
「你還打算甚麼都不告訴我嗎?」
他躊躇著,我卻沒理他,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15
沈暮變得特別特別狼狽。
抱著膝蓋踡縮在角落裡,坐在一片破碎的玻璃上。
指尖滿是血,不知道是自己摳的,還是玻璃紮的。
我踩著碎玻璃走過去。
高跟鞋低碾在猙獰的破碎的顆粒上,發出刺耳窸窣的聲嚮。
沈暮驚慌地低著頭,身型顫抖著,無論如何都不肯看我。
指尖撫上他的肩膀:「你怎麼了?」
他太大太重了,一米八多的人,我抱都抱不過來,只能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用鑷子挑著掌心的玻璃碎屑。
沈暮這會把頭抬起來了,盯著我看,半晌,沙啞地跟我說:
「很醜,對不對?」
「甚麼?你的手嗎?」
我愣了下,盯著眼前修長的,只有薄薄一層皮肉的手指,忍不住嘀咕這人是多麼沒有自知之明。
「很好看。」
我無奈,彎腰湊到他的指尖,輕輕吻了下。
「真的很好看。」
沈暮卻依舊沒有很高興。
他問我:「你之前和你那些前任,也是這麼說的嗎?」
「甚麼?」
「討好我,對我好,叫我……哥哥,這些待遇,你的那些前任,是不是都有過?」
我詭異地沉默了。
原來這傢夥剛剛發瘋,是因為這個。
我還以為是他原生家庭有個妹妹啥的,才會被那一句「哥哥」刺激到……搞半天還是戀愛腦發作。
明明這麼強大這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就能被感情折磨得這麼慘。
我摸了摸他的頭,低聲歎氣:「傻瓜。」
16
我談過挺多的,畢竟長得好看,家庭不錯,追我的不少,也難免有幾個心動。
「不過在我們這種家庭,談戀愛和結婚又不一樣。
「我爸很早就告訴我了,戀愛隨便我談,但到年紀了,要規規矩矩地回來聯姻。」
我扶著他站起來,坐在沙發上,讓保潔進來把地面收拾一下,又給他倒了杯溫水,忙前忙後。
沈暮摁住我的手:「這些事情不用你做」
「嗯。」
我順著他的力道坐下,神神在在地想。
這傢夥應該把我有幾個前男友都查清楚了。
之前我愛玩,幹的荒唐事也不少,這些他要介意我也沒辦法……
「以後不準再和他們聯繫。」
沈暮突兀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側頭看他,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伸手撓了撓他的手腕。
「你是在命令我嗎?」
他身體驟然繃緊,呼吸都跟著淺淡了,像突然反應過來,緊張地偏過頭。
「如果想聯繫,也要提前跟我說一下,不然我…..」
「我知道了。」
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再和他們聯繫的。」
又問他:「你剛剛這麼生氣,是因為我的前任?」
沈暮沒說話。
我有點無奈。
「有甚麼事情,你告訴我好不好,你這樣我真的很累。
「甚麼都不說,莫名其妙地生氣,摔東西,我連哄你都不知道怎麼哄……」
「所以你那些前任,都比我做得好,對嗎?」
沈暮突然打斷我的話,眼睛裡滿是紅血絲,質問我的語氣幼稚得像個小孩子。
事情是怎麼到這一步的?
明明我是想和他好好聊聊的。
我直起身子,很無奈地問他。
「你要是介意這些,我也沒辦法,我並不認為談了幾次戀愛就觸犯了天條。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為甚麼要糾結不放呢?
「沈先生,把這種事情摳出來問乾淨,真的會讓你覺得快樂嗎?
「好,那我告訴你,我的確談過,並且和他們談的時候,都是真心實意的喜歡。
「聽到這些,你有感到歡愉嗎?」
沈暮的眼睛紅得愈發厲害,惶惶幾欲落淚。
他見我站起來,焦急地想拽我的袖子,卻被我輕輕拂開。
聲音也有些迷茫。
「曾經我以為,只要我好好配合你,我們是可以好好相處的。
「可現在我才發現,我根本適應不了你的腦回路。」
看著他通紅的眼,語調放緩了些。
「你和我相處的時候,也並不覺得快樂,還把自己弄傷了……沈暮,要不然,我們退婚吧。」
17
「不退。」
沈暮很堅定地看著我,揚著那雙通紅的眸子,死死拽著我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不退婚。」
我和他臉湊得極近,近到能看清他臉頰上細密的絨毛,配上他哀憐的語氣,真的很像我在欺負小孩。
我腦袋放空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又問了他一次。
「所以告訴我,你到底為甚麼要和我結婚?」
沈暮眸光閃了閃,下意識偏頭,被我掐住下巴。
「告訴我,沈暮,哥哥,你告訴我。」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不想當一個甚麼都不知道的糊塗蟲。」
他的睫毛顫抖了下,聲音訥訥的。
「我想娶你。」
「為甚麼想娶我?」
他的眼眶裡蓄滿了淚,眨著眼睛看著我,似是哀求,又難以啟齒。
我替他說出來:「你喜歡我,對不對?
「傻瓜,這有甚麼不能說?」
我揉了揉他的臉頰,想要站起來,卻被他拽住壓在沙發上。
原本溫順的皮囊被撕裂了,他摟住我的肩膀,小聲哭泣。
他說:「我這樣很噁心,對不對?
「我這樣噁心的人喜歡你,很討人厭,是不是?」
18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這傢夥腦子裡在想甚麼?
他噁心?他討厭?
他難道不知道網路上評選最想嫁的男人,他是榜首嗎?
他這樣的人,怎麼會這麼自卑?
我好像隱隱窺視到了甚麼。
捧著他的臉強迫他揚起來,擦掉他眼角的淚。
「我的朋友知道我能嫁給你的時候,都很羨慕,說我攢了八輩子的ṭŭ₍運氣才能嫁給你,怎麼到你這裡,就成了很丟人的事?」
他把頭埋在我的頸肩,一直沒有說話。
不過倒是不哭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微微歎氣
「哥哥,麻煩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可以嗎?」
「三十二層寫字樓都是你的產業,外面誰見到你不恭敬喊一句老闆。
「你長得又這麼好看,就算我喜歡上你,不也是很正常的事?」
沈暮的身子顫了顫,有點不敢相信地小聲問:
「你喜歡我?」
「不然呢?你覺得一個女孩每天來找你,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嗎?」
我拍著他的背,很溫柔地告訴他:
「哥哥,女孩子是不會在不感興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的。
「你也要有自信一點,你很好,真的很好,我們以後也會很好,你相信我。」
沈暮又開始哭了。
淚水浸濕我的衣領,溫熱,又有些透著麻。
「你不能騙我。」
「不騙你。」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輕輕摸著他的耳垂,感受頸間的濕熱。
還有心臟怦怦地跳動。
「可能是我所有的前任裡,都沒有過他這種類型,很新奇。」
我想。
19
沈暮的內核太脆弱了。
我的一句話,一個字,一個態度,就能很輕易地讓他崩潰。
這個樣子本不該出現在一個上市公司老闆的身上。
可事實就是這樣離奇又荒謬。
他彆扭地站起來,臉頰紅得厲害,偏偏習慣性冷著臉。
看著我,輕聲問:「餓不餓?」
「有一點。」
我站起來,整理了下被揉得淩亂的衣襟,衣襟拉下去,蓋住露出一截的腰。
沈暮的臉偏過去,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看得我心有戚戚。
這麼純情?
這傢夥都快三十了,不能還沒那啥吧?
我忍住心裡的猜測,懶洋洋地跟他提要求。
「你讓助理打包帶上來吧,我不想動。」
「可以。」
沈暮出去找助理吩咐著甚麼,我背光看著他挺拔的身形,伸手比畫了下他的腿長,越發覺得這人比例好到爆炸。
長得好身材好,有錢還不亂搞,如果不是那甚麼精神問題,大概八輩子都到不了我手裡。
我歎了口氣。
20
沈暮精神狀態不佳的很大一方面來自失眠。
他助理極其羞恥地告訴我,好多個晚上,沈暮都是抱著我的照片睡。
我沒有問他哪來的照片。
助理為此松了口氣。
等回到沈暮身邊,盯著他工作的樣子看了好一會,他耳根發紅,有點集中不了註意力。
放下手裡的文件:「很好看嗎?」
我下意識點頭,半晌,想起自己的正事。
「我能去你家看看嗎?就你準備的新房?」
沈暮愣了下:「怎麼突然想去那兒?」
「想去看看嘛!畢竟也是以後住的地方。」
他向來不拒絕我的話,聽了也只是點頭,補充道:
「有甚麼不滿意的,你再告訴我。」
21
再一次走進那個典雅高貴的莊園,我的眼眶忍不住濕潤了。
這裡亮堂堂的,陽光斜斜地打進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不像上輩子,陰冷得讓人想逃。
我悄悄瞥了眼二樓最右邊,被鎖上的房間。
我知道裡面都是我的照片,還有他臨摹的油畫,很明顯是我的臉,眼角有一顆黑色的痣。
我沉默地跟著沈暮進了臥室。
裡面鋪著大紅色的牀單被褥,印了個大大的「喜」字。
站在牀邊,我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最後拉了拉一旁沈暮的袖子,問他:
「就這麼想跟我結婚嗎?」
「嗯。」
他喉結滾了滾:「有甚麼不滿意?」
「沒有,都很好。」
我拉著他在牀上坐下:「甚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最近幾天。」
他熟練把手指伸過來,任我把玩,乖到無可救藥。
因為我的抗議,他現在也不抹髮膠了,劉海軟綿綿地貼在額頭上,少了幾分淩厲,看著柔和些許。
隔壁的房間裡,就是他上輩子自殺的地方,血濺了滿地。
而現在,他抱著我,下巴枕在頭頂,神情溫和又饜足,像一頭吃飽了,懶洋洋趴在草坪上曬太陽的猛獸。
他的命運,算是被我改變了嗎?
22
婚期很近了。
我天天去找他,待到很晚才走,我爸罵了我好幾次不矜持。
沈暮卻好像挺高興的。
吃的也多了些,胖了點,瘦削的手指多了幾兩肉。
有一次我就要去找他,公司樓下,看到了等待在那裡的梁聲。
他一上來就抓住我:「你被他蠱惑了,我帶你走,我們去北美。」
「你瘋了?」
我不敢置信地甩開他。
「隨便你怎麼想,但我絕不能再讓你這麼陷下去。」
梁聲咬牙:「你不喜歡他,婉婉,你就是新奇,你不能就這麼把一輩子搭進去。」
「我喜不喜歡他,和你有甚麼關係?」
我覺得奇怪:「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
梁聲睜著滿是紅血絲的眼,臉上突然佈滿悲愴。
他像突然洩了力,聲音很輕地哀求我。
「我們聯姻好不好,婉婉,你不能就這麼不要我……」
他狼狽得像被打過,西裝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惶惶地哀求我的憐憫。
我想起上輩子,閨蜜在梁聲結婚時,告訴我的話。
「但凡先結婚的是你,他絕對得發瘋,甚麼一見鍾情單純可愛,哪裡比得上你和他之前的情誼?
「他不過是仗著你這些年對男人沒興趣,他是你唯一一個異性朋友,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地濫情……」
「梁聲。」
我神情複雜地喊了他一句,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
「回去吧。今天的話,我當沒聽過。
「我要結婚了,以後,你也註意一點,不然讓人誤會,說不清。」
他惶惶盯著我,就那麼,落下了淚。
低聲喃喃:
「我不過錯過一會,就沒有回轉的餘地了嗎?」
「我們是朋友。」
我用上輩子他回答我的話,回答了他。
「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輩子都可以是。」
23
推門進去的時候,沈暮正坐在沙發上,身上滿滿的低氣壓。
「今天怎麼那麼晚?」
「樓下遇見了個朋友,聊了會天。」
我把帶過來的點心放在桌上,轉頭看他還是一臉陰鬱,有點奇怪。
「你怎麼了?」
沈暮抬頭看著我,聲音莫名有點委屈。
「和梁聲聊得怎麼樣?」
「你怎麼知……」
我想問他怎麼知道,又想起他在我身邊派的那一堆人,覺得沒必要。
我實話實說:「他過來找我,說想帶我走。」
沈暮眼底閃過陰鷙。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靠著他的身子,懶洋洋說:「不過我拒絕他了,我說想留在你身邊。」
沈暮慢吞吞「哦」了聲。
「不誇誇我?」
他偏過頭:「這有甚麼好誇的?」
「我可是當著別的男人的面,向你表忠心了誒!」
我不滿地掐了他一下,故作嗔怒。
「你怎麼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沈暮喉結滾了下,茫然無措地看著我,半晌,起身從抽屜裡拿了一個盒子過來。
打開,是一個巨大的藍水晶項鍊。
我覺得有點眼熟:「是香港拍賣會上那個?」
「嗯。」
我噗嗤笑出聲。
項鍊很好,很值錢,但沈暮當時花了三億。
當晚的新聞標題都是:三億買項鍊的冤大頭。
「為甚麼要買這個?」
「你喜歡藍色。」
他低聲說:「我覺得很配你。」
「謝謝你啊,哥哥。」
我抱住他的脖頸,蹭了蹭他的臉頰。
「拍賣會都兩個月了,為甚麼今天拿出來?」
「你今天不高興了。」
他低聲說:「本來打算你生日給你的,但我想你現在可以高興。」
「我甚麼時候不……」
我想起剛剛故作嗔怒的話,閉了嘴,有點好笑。
這人是真的分不清女孩生氣和假裝生氣的區別。
我戳了戳他的臉。
「我沒生氣,真的,但我現在還是很高興。
「哥哥,我真的越來越喜歡你了。」
沈暮的臉頰微紅,把我抱到腿上坐著,小心翼翼吻著我的額頭。
24
實話實說,除了那次他的失控,我感受不太到沈暮的病。
面對我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對感情稍微遲鈍了些,不太懂女孩的正常人。
可他助理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讓我不要刺激他。
我忍不住問:「這些日子,他的狀況難道變差了?」
「沒有。」
助理訥訥道:「先生的情緒其實好了很多,晚上也不再需要安眠藥。」
「那你為甚麼一直煩我?」
「先生是因為您的靠近才變好的,如果您厭倦離開了,後果真的會很嚴重。」
他求我:「我不知道您是出於甚麼想法靠近先生的,但是求您,千萬不要隨隨便便地走,先生真的會瘋。」
還會死。
我在心裡幫他補充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比你更心疼他。」
我不是甚麼救世主,也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
我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沈暮不那麼難過。
我想他可以開心一點。
心情好了,其他地方總不會差。
25
沈暮的父親找上我的時候,我還有點驚訝。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聽說他的家人。
他的父親來自京市,同樣的西裝革履,和他相似的容顏,卻完全不同的氣質。
他陰詭得讓我覺得可怕。
一上來,就直白地告訴我。
「顧小姐,我希望你離開我兒子。」
聽得我有點蒙,拿起茶杯喝了點水,心平氣和地問:「那您能給我多少錢?」
「兩個億,足夠你家度過這次危機。」
我頓了下……其實都不知道我家還有危機。
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片刻,果斷說:
「我們是真愛,得加錢。
「沈暮給我買的一條項鍊就三個億,您這個價錢,不夠讓我心動。」
他嗤笑了聲:「你以為待在他身邊是甚麼好事?」
哂笑看著我。
「你和你那幾個前男友沒聯繫過吧,去打聽一下,現在還活著幾個?
「還有那個梁聲,你以為沈暮會放過他?
「還有你哥,你以為和你有血緣關係就沒事了?我告訴你,沈暮照樣不會放過他。
「你和他的愛情可真偉大,遭殃的全是身邊人,你還被他瞞得像個傻子,甚麼都不知道,不可笑嗎?」
我皺眉,眼睛裡漫上一層厭惡。
「我相信沈暮。
「他不是這種人。」
「是不是,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他很自信地笑了下。
「都說子肖父,當年我用在他媽媽身上的手段,絕對會被他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你信不信?」
26
「那令夫人現在應該不在您身邊了吧。」
「不,恰恰相反,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
他笑起來,神情得意。
「她逃不掉,認命了,還有活著的家人,捨不得丟下所有一走了之。
「她現在很乖,很聽話,每天都在家裡等著我……
「柔軟,溫和,被剪掉所有的爪子和利刃,被馴化得只能依附我,乖順得像籠中的鳥兒。」
我猛地驚醒。
剛剛是夢。
北風呼呼刮在窗玻璃上,打破我的發獃,才後知後覺背上都是冷汗。
我這輩子都沒遇見過像沈暮父親這麼討厭的人。
一想到他洋洋得意的「馴化」理論,就噁心得想吐。
現在還是下午,我睡了近三個小時午覺。
打開行動電話,上面赫然是來自沈暮的十六個未接電話。
我撥回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沈暮又促又急的聲音打斷了。
「為甚麼不接我電話?
「你見過他了是不是?他跟你說了甚麼?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想離開,想退婚、想和我分手?」
「別再猜了。」
我無奈打斷他的話:「我沒有,不接你電話只是睡著了,你別多想。」
沈暮沉默了,呼吸有點沉,半晌,委屈巴巴地跟我說:
「婉婉,我害怕。」
聲音太哀婉太可憐了,惹得我同情心氾濫。
「不怕啊!」
我歎了口氣:「他雖然是你的父親,但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我還是更相信你,你明白嗎?」
沈暮沒回答我,只是嗓音很輕地說:
「婉婉,我想見你。」
27
沈暮來我家接我。
我剛上車,就直接被他拽過去抱在腿上。
他死死摟著我,頭埋進頸肩,帶著哭腔哀求。
「你別信他,一個字都不要信。」
「嗯。」
我拍著他的背,言簡意賅地回復:「我只信你一個。」
沈暮抬起頭,睫毛上沾染了淚花。
在我的調教下,他現在已經能很自如地在我面前表達情緒。
委屈,難過,或者別的甚麼,都知道要告訴我,而不是憋在心裡。
就像現在,他悶悶地說:
「以後你能不能不要再和他見面……今天我真的好害怕。
「你不接我電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許說這個字。」
我捂住他的嘴:「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沈暮的情緒被打斷,一時有些獃。
我揉了揉他的腦袋,唇角微彎。
「你不想我和他見面,我就不見好了,反正本來也是因為你,我才會見他。
「哥哥,你對自己要自信一點。」
我攥住他的手:「別人怎麼說你,我一丁點都不信,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聽到的,相信你告訴我的。
「你真的是個很優秀很優秀的人,哥哥,你很厲害了,也一定要自信一點,明白嗎?」
沈暮Ṭũⁱ很自卑。
我不知道他從前經歷了甚麼,讓他很自卑很怯弱,尤其是在感情上,總是惶惶得像個無頭蒼蠅,覺得自己不值得任何人去愛。
這些日子,我逮到機會就誇他,從長相誇到學識,從財富誇到地位,看見指甲蓋都說長得分外可愛。
只有足夠自信,才不會像一隻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
我希望沈暮可以在這段親密關係裡得到放鬆和愉悅。
而不是整日精神緊繃著,想țú₌著我會不會生氣,該怎麼討好我,那得有多累。
「哥哥,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斷力,不會因為他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改變對你的看法。」
我俯身抱住沈暮的肩膀。
「我喜歡你,也長了嘴,有甚麼事情我會問,絕對不會離開。
「而且你這麼優秀,我也不想把你讓出去,平白便宜了別人。」
沈暮的眼睛裡閃著碎光,像鑽石一樣,灼灼其華。
比起我剛遇見他那會,如今,他身上的冷淡氣質明顯少了幾分,多了些人情味,不再像那個隨時都可以死掉的朽木。
我的存在,終於切切實實對他有了影嚮。
28
我大概能猜到沈暮的原生家庭讓他很痛苦。
但在他摟著我,很小聲地說他不喜歡這個名字時,我還是有點驚訝。
「他恨我插進他和媽媽之間,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希望我早點死。」
暮……日落西山嗎?
從他出生,他的父親就想讓他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我的心裡澀澀的,握住他的手。
「可你的媽媽是愛你的。」
「她不愛我。」
沈暮苦笑著說:「她只是被我絆住了。
「她和你不一樣,她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哪怕接受了高等教育,也固執地認為女人應該相夫教子。
「我出生後,她所有的反抗都變得很空洞。她迫於責任感舍不下我,可單靠她自己,又給不了我充裕的物質生活。
「所以她被逼著認命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慌很亂,眼眶也染上了紅,水潤潤的,像罩了層水霧Ŧúⁱ。
看得我有點心疼。
「可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父親種下的因,不該由你承受惡果。」
感受著他胸膛的溫度,很認真地告訴他。
「哥哥,你很棒,很優秀,你的媽媽,一定會為現在的你驕傲。」
沈暮苦笑了下。
他摸著我的頭:「只有你,會一直覺得我好。
「所以婉婉,我只有你了。」
他抱緊我,下巴擱在我的頭頂,很認真地求我。
「你一定不能不要我,不然我會瘋的。」
29
打開信箱看到那一堆騷擾郵件的時候,我有一刻想見見那個人。
到底有多恨,才會讓他看不慣兒子的幸福到這種地步,鐵了心要毀掉。
我深吸一口氣。
郵件內容大都是恐嚇,或者附上我那些前任的照片,說他們的近況有多慘,再語重心長地勸我遠離他。
我看都沒看,直接把那些郵件刪除。
最近在準備婚禮,整日被我家這邊的賓客名單搞得焦頭爛額,我和沈暮的聯繫少了些。
所以傍晚,接到助理焦急地說他自殺的電話,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半晌,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
30
沈暮自殺前,剛剛見過他的父親。
不知道那人跟他說了甚麼,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經,他剛走,沈暮就割了腕。
所幸發現得及時。
搶救室門口,我抱著披肩,靠著牆蹲在地上,牙齒忍不住顫。
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他一定知道沈暮的精神狀況很脆弱,又毫不猶豫,殘忍地推他入死地。
沈暮被推出來的時候,手上掛著水,臉色慘白。
這些日子好不容易養出來的氣色,被全數砸乾淨了。
我坐在牀邊的椅子上,愣愣盯著他,發了好長時間的獃,直到他醒。
他一醒來就看見我,聲音啞啞澀澀的,喊我名字。
「婉婉。」
我沒理他,起身出去叫了醫生。
等醫生把吊瓶收走,我站在牀邊,一聲不吭盯著他蒼白的臉看,把他看得害怕了。
惶惶地說:「你不高興,就罵我吧,打我也行,別這樣,婉婉,別不理我。」
他好像很害怕冷暴力。
每次我一板起臉來不理他,他就驚慌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拽著我的袖子哀求原諒。
可這次,我不打算順著他了。
我整整一天都沒理他,眼睜睜看著他彷徨失措,陷入迷茫和自棄。
手腕上的疤痕猙獰,又數次被他弄破了,繼續流血,連醫生都忍不住勸我:「先顧及病人的心情。」
「我知道。」
我輕聲說:「您放心吧。」
回到病房,沈暮獃獃的,眸光失神地盯著窗戶。
他太脆弱太失意了,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皮囊。
「沈暮。」
我站在三米遠,輕輕喊了他一聲,語氣不帶情緒。
他好像意識到甚麼,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肯回答我。
我卻沒管他的逃避,直白地告訴他。
「我們還是退婚吧。」
啪——牀頭櫃上的花瓶碎了。
他的面色有一瞬間的猙獰,又很快轉為頹廢,與極致的絕望。
他嘶啞著喉嚨喊我:「婉婉。」
手腳並用地想爬下來找我,手腕上的傷口又撕裂了,鮮血湧出來。
我上前摁住他的手腕,摸了摸他淩亂的頭髮。
「你現在想做甚麼?
「像你父親一樣把我關起來,馴化得只聽你的話,還是寧願傷害你自己,也不肯動我一下?」
「婉婉。」
沈暮抬頭,像小獸一樣,惶惶看著我。
我替他回答了。
「你會選擇第二個,是不是。」
我俯身吻上他的唇瓣,不帶一絲情欲的纏綿,離開的時候,指尖掐了掐他的臉頰。
「哥哥,你和你父親不一樣,我也不是你的母親,我們不會落到他們那樣的結局。
「哥哥,沈暮,親愛的,寶貝……你到底在害怕甚麼呢?」
31
我覺得自己好像能窺探到一點點他父親的心理。
他知道,哪怕沈暮的母親認命了,乖順地跟了他一輩子,也一點都不高興。
這段婚姻也遠沒有他想得那麼幸福。
所以他見不得沈暮的幸福。
沈暮這般輕鬆的就得到想要的愛,讓他覺得失敗,甚至惱羞成怒。
他一直在跟我強調沈暮是他的兒子,也一定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混帳事。
也一直在給沈暮洗腦。
我去看了監控,他離開前,給沈暮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兒子,你等著瞧,只要你還活著,早晚有一天,你會忍不住,像我對待你母親一樣對待她。
「到那時候,你母親的現在,就是她的將來。」
看到這裡,我諷刺地笑了下。
原來這個人也知道,沈暮的母親,自己的妻子,很慘,慘到別的女孩重複她的路,都成了有用的威脅。
沈暮不想讓我變成他的母親。
他不想傷害我,也厭惡自己體內骯髒的基因。
在刺激之下,毫不猶豫地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你感受到你和他的不同了嗎?」
我蹲在牀邊,很認真地看著沈暮的眼睛。
「他得知你母親的離開,只會強迫、威脅,甚至囚禁,幹盡了沒品的事情。
「而你只會傷害你自己。」
我抓住他沒受傷的右手,和他十指相扣。
「哥哥,你覺得這樣的你,會傷害我嗎?」
沈暮的喉結滾了滾,眼眶發紅,悲愴地看著我。
「可我害怕,婉婉,你那麼好,那麼驕傲,我怕你會變得像我母親一樣……」
「我們不會。」
我又一次告訴他:「哥哥,我們將來會很幸福。
「人本質不過一介猛禽,都有最原始的醜陋欲望,可貴在能壓抑和控制。
「你覺得自己有朝一日可能會傷害我,可你把這個想法控制住了,寧願自殺,都不忍心碰我一根手指頭。
「哥哥,相信你自己,人類進化了那麼多年,早就不是森林裡茹毛飲血的猛獸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也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是你的母親,沒甚麼三從四德的觀念,我願意留在你身邊,只會是因為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32
「婉婉……」
「哥哥。」
我重複了一遍,很認真地告訴他。
「請你相信我。
「我談過很多任,對感情這件事早就看淡了,也厭惡那些自大厭女的男性。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往後,應該都不會談戀愛。」
就像上輩子那樣,孤獨的,一個人死在探險的路上。
年少的時候談過太多,就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直到遇見沈暮。
他真的好尊重我,也好聽話,在我面前,乖順得像一隻沒有自我意識的貍貓。
從開始的可憐,到如今的愛慕,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不會有女孩不喜歡他。
33
我約著沈暮的父親見了一面。
咖啡館裡,我看著面前西裝革履的人,輕聲問他:
「我聽說,您的太太,從前是個外交官。
「在國際事務的舞臺上揮斥方遒,很是英姿颯爽。」
他眯起眼睛:「你說這個幹甚麼?」
「而現在,她只能待在家裡,做家庭主婦,身形逐漸臃腫,思想逐漸匱乏,跟不上這個時代,也讓你覺得厭惡。
「這個時候你才意識到,你愛的,讓你動心的,只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她,而不是這個如今在家裡絮絮叨叨,讓人厭煩的瘋婆子,是不是?」
「閉嘴!」
他想打斷我的話。
我沒聽,只是微笑著告訴他。
「而很可惜的,剛好,是你親手造就了這個悲劇。」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小三小四,但看這副樣子,應該是少不了的。
曾經那麼熱烈的愛,最後還是消散在家庭瑣事的折磨裡。
想必他也後悔過,為甚麼一切都如他的意之後,甚麼又都變得不再完美。
「放過沈暮吧。」
我輕聲說:「他因為你和你的妻子,已經很痛苦了,你自己的不甘,不該發洩在他身上。
「如果你還執迷不悟。」
我微微笑了下:「沈先生,我如今對你客氣,只是因為你是沈暮的父親。
「一旦我發現你想害他,我不會放過你。」
他沒有動怒。
相反,癱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恍惚。
我替他說出想說的話。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的妻子當初有我一半硬氣,你們也不會落得這般結局?
「你錯了。
「如果我遇到你這樣的人,最後的結局,只會是魚死網破,兩個人一起死。
「沈先生,你這樣的性格,任何女孩落在您手裡,都會很慘。」
我激怒了他。
他騰地站起來,抬手就想打人。
被我身邊的保鏢攔住,和他動起手。
五十歲的人了,還被保鏢摁在地上打,著實有點丟人。
我輕輕笑了下,看著他,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沈先生,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可以任你拿捏的軟柿子。
「我再跟你重複一遍。
「不許靠近沈暮。
「否則——」
我往他頭上澆了一杯滾燙的咖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34
我雖然不贊成以暴制暴,但也不得不承認,暴力的確能解決很多問題。
江城還是老牌世家的地盤,他鬥不過我,只能暗恨地徹底消失。
和沈暮的婚禮結束後,他抱著我在婚牀上滾了又滾,像個小孩子,笑得有些傻氣。
「婉婉,婉婉……」
他像不敢置信一樣呢喃:「我終於娶到你了。」
「傻子。」
我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背:「喝了那麼多酒,去洗澡。」
他傻笑著進了浴室。
我換上特地為新婚夜買的內衣,在牀上擺好姿勢等他。
不得不說,和沈暮相比,我真的很會。
他看到我的第一刻,眼睛立馬就亮了,急吼吼地像一隻未開化的狗。
我累到要死,他卻依舊精神振奮,湊近了,細碎地吻我。
一邊吻,一邊傻笑著喊我「寶貝」。
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35
那晚,我做了很不好的夢。
我夢見了沈暮的前世。
我逃婚後,他父親來刺激他,對著他洋洋得意地說:
「你看,你很快就會忍不住把她抓回來,關起來,像我對你母親那樣。
「別掩飾了,你本性就是個貪婪的瘋子,你母親現在怎麼樣,她的將來就會怎樣。
「她會被你折磨瘋。」
我看到沈暮痛苦地抱著頭,反反復複地低吼,躺在那個滿是我照片的屋子裡,臉色猙獰,重複著「不」。
他不想傷害我。
所以決絕地選擇結束自己生命。
夢被驚醒。
我的後背盡是冷汗。
睜眼,沈暮正抱著我,睡顏恬靜。
我摸了摸他好看的眉眼,起身下了牀。
站在那個Ťŭ̀ₙ上了鎖的房間面前,我偷了他那一大串鑰匙,一把一把地嘗試。
門開了。
我踏進了幾乎噩夢的一間房。
36
沈暮的自殺,大概是重壓之下,對自己基因的厭惡而產生出來的自我消亡。
他看著我滿牆的照片,腕間流著汩汩的鮮血,感受著生命的流逝,目光一寸寸在我的笑顏上撫過。
生命的最後一刻,眼睛裡也都是我。
我想起上輩子的熱搜。
「戀愛腦榜一」也真是沒甚麼錯。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沈暮對我的愛從何而來。
他不願意告訴我,問了好多遍,他也不願意說。
大概夫妻之間還是要有一點祕密的。
他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婉婉。」
回頭,原本沉睡的沈暮,逆光站在我身後。
37
他有點失落,很緊張地問我。
「有沒有覺得我是變態?」
我搖搖頭,走過去拉住他冰涼的手。
「怎麼醒了?」
「你不在。」
他好委屈:「被子都是冷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
剛見面的時候,他還一臉冷漠疏離,不知道怎麼接我的話。
而現在,他已經能很熟練地撒嬌了。
不管孩子還是大人,只要承受了偏愛,總會自然而然流露出幼崽撒嬌的神態。
他反應過來,又搖著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問我:
「你有沒有覺得我是變態?」
「不會,就是有點新奇。」
我實話實說:「沒想到你從那麼早就開始喜歡我。」
「你不怪我?」
「你是因為喜歡我,為甚麼要怪?」
沈暮的臉頰紅了,摟住我的腰。
「對我這麼好啊……是不是無論我做甚麼,你都會縱容我?」
「我只是相信你不會做害我的事。」
我轉過身,摟住他的脖頸。
「我相信你的人品。」
對一個寧願傷害自己,都不動我半分的人,我不想用任何惡意加以揣測。
世間真情不易,兩情相悅更是難得,我很珍惜沈暮的感情,就像他珍惜我一樣。
38
得到了偏愛的幼崽,一旦偏愛有被搶走的風險,會毫不猶豫地發瘋。
就像現在,沈暮對梁聲的態度。
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沒讓他把梁聲送的禮物扔出去。
梁聲送了我一套親手編織的睡衣。
胸前繡了一個很小的心,纏綿和曖昧盡顯。
沈暮一看到就想發瘋,被我瞪回去,委屈巴巴地坐在沙發上不動了。
我沒理他,自顧自拿起那套睡衣看。
「有甚麼好看的?」
他一邊嘀咕,一邊靠過來抱住我。
大大的身子籠罩住我的,溫熱的鼻息打在我的脖頸,有點不滿,但不敢說出來,只能軟軟地喊:
「老婆。」
「好了。」
我頭疼地握住他的手,把睡衣塞他手裡。
「你處理吧,不準扔了,不然讓他知道多尷尬。」
於是沈暮把他剪了,洩憤一樣,剪得稀碎。
我沉默看了片刻,忍不住問:「你和梁聲有仇?」
他動作頓了下,悶悶「嗯」了聲。
「從前我就看他不順眼,明明離你那麼近,還和其他女人糾纏不清,一點都不忠貞。」
他談女友,我應該也有男友吧。
沈暮這雙標搞得我有點想笑,又覺得不合適,忍住了。
「現在沒關係啦!」
我輕笑著安慰他:「現在我和哥哥在一起,他也插不進來了,對不對?」
沈暮臉紅了個徹底,偏頭不看我,小聲「嗯」了句。
39
我其實沒有特地去治療他的抑鬱。
只是把他當正常人看待,竭力地希望他高興,像哄小孩一樣哄著他,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他自然而然就好了很多。
原生家庭給他帶來的自卑和敏感,我全數給他補足了,他越發依賴我,除此之外,也越發自信昂揚。
助理和我聊過。
「其實我總覺得 boss 這種把個人情感依附於別人的狀況不太好。
「但也實在沒有辦法,他可能就是個……」
戀愛腦。
這三個字他沒敢說,我也沒幫他補,心領神會地明白就好。
「其實我也覺得不好。
「他的精神內核是別人,而不是他自己,這樣一旦我出了甚麼意外,他的精神支撐不了繼續生活。」
我歎了口氣:「但是生活哪來兩全其美的事。」
我既然接受了他,也就應該接受在他身上體現的人類性格多樣性。
我不想強迫他改變甚麼。
一段正常的親密關係,兩人都應該都裡面得到精神的愉悅和富足,而不是痛苦的改變。
我希望他可以高興。
至於別的,都是小事。
40
三周年紀念日那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沈暮很緊張,還隱隱有點頹唐,焦躁到睡不著覺。
我忍不住問他怎麼了。
他抱住我,很難過很可憐地說:
「老婆,我怕我當不好一個父親,萬一孩子養不好,你將來會不會怪我?」
「不會。」
我摸了摸他的頭:「你永遠比孩子重要。」
「孩子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肯定餓不死,將來長成甚麼樣,活成甚麼樣,都看他們自己。
「哥哥,我們才是要相伴一生的人。」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說甚麼,卻訥訥說不出來。
半晌,他悶聲說:「老婆,你好奇怪。」
「可能吧。」
東亞人生了孩子之後,總是把自己當作為孩子燃燒的燭火,一生都在為孩子鋪路。
我不想這樣。
人生短短幾十年,倘若還不為自己活,多無趣。
沈暮和我不太一樣。
他太渴望有家庭了。
在他的印象裡,溫柔的妻子,聽話的,或是吵鬧的孩子,是對幸福最美好的憧憬。
「其實,我覺得你會做得很好。」
我告訴沈暮:「你幼年所有渴望得到的東西,都會被彌補在孩子身上,你會對他很好。」
而對孩子好的過程,也會反過來,治癒他曾經悲傷又難過的童年。
所以我才會願意生下這個孩子,為了他。
沈暮抱住我,輕聲說:
「你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想要個寶寶,我一定會對他好,很好很好。」
「嗯。」
我笑著對他說:「我相信。」
我相信他會很好,很快樂,會長命百歲。
我會陪著他, 看著他功成名就,有著幸福快樂的一生。
我們會有很好很好的將來。
番外
1
沈暮一直沒告訴顧婉,他第一次見她,是在高中校園後面的臭水溝。
他那時候好髒好臭, 餓得快死了, 鑽進垃圾桶裡找吃的。
然後遇到了顧婉。
那時候的她像仙女, 穿著白裙子, 站在巷口平靜地看了他片刻, 眼底露出不忍。
她從身上摸出兩千塊錢給了他。
「去找點別的事情做吧。」
少女的聲音溫柔:「別做這種你自己也不喜歡的事了。」
2
沈暮不知道為甚麼她要幫他。
或許是同情, 可憐, 又或許是單純的路過,閑得無聊。
他只知道,顧婉救了他的命。
他用那兩千塊買了去外地的車票, 日日夜夜打工,靠著極高的天賦炒股, 趕上了互聯網最後一班車。
重回江城的時候,他已經西裝革履, 身邊跟著大把大把的智囊團。
而顧婉, 早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平均兩月換一次男友,玩得極花。
沈暮並不覺得驚訝。
他覺得,像顧婉這般可愛又美好的女孩,生來便該如此,被一群男人捧在手心。
可他也會難過。
大概是基因裡的下流和無恥,他總會生出來一種類似野獸的, 沖過去將她關起來強迫的衝動。
這樣不對。
他也在努力克制。
克制的結果就是精神上面的拉扯。
他生了很嚴重的精神疾病。
3
去顧家逼婚,是他孤註一擲的決定。
他太渴望抱抱那個神一般的少女了, 孤獨折磨得他日日難安,幾乎要消亡。
可如果顧婉不願意……他也不會強迫他。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像父親那樣無恥的人。
後來少女主動撞進了他懷裡。
沈暮覺得, 這輩子都值了。
4
結婚的第六年, 他們孩子都兩歲了。
沈暮夢見了前世。
他死在那個冰冷, 陰暗,灰沉沉, 充滿陰霾的房間。
他看到顧婉在他的屍體旁, 放了一朵嬌豔的玫瑰。
那晚, 沈暮在陽臺抽了一夜的煙。
眸光猩紅地望著天空上的明月,圓圓的,像老婆去年做的月餅。
沈暮有點說不清的難過。
如果老婆逃婚了, 那他的死……應該也是很自然的事。
情緒正常的沈暮想像不到那段時間他的偏激和絕望, 但覺得也挺正常。
一個精神病,有甚麼做不出來。
而老婆這輩子沒有逃婚……
「怎麼了?」
顧婉摟住他的腰蹭了蹭:「從今天下午開始,你的心情就好像不太好。」
沈暮有點委屈,想跟老婆撒嬌,可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說點甚麼。
他把顧婉抱起來。
她驚呼了聲, 腿下意識環住他勁瘦的腰, 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流氓!」
沈暮臉頰微紅,在顧婉脖子上蹭了好久,又覺得沒必要問了。
顧婉不喜歡他提從前。
她總是說:「想過好以後的日子。」
所以他也不想糾結了。
不管如何, 這輩子,她在他的身邊。
他帶著笑意說:「我好喜歡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