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言情

嫁給重生的夫君後

和崔聿成婚後第五年,我才知道他是重生的。
他深愛長公主,可長公主已有駙馬。
我前世為長公主擋過劍,所以他施捨我一個家。
他說,我是他唯一的妻子。
可當長公主再次遇襲時,他毫不猶豫把我推了出去。

1
利刃貫穿我胸膛時,崔聿正牢牢護著長公主。
剛才。
眼看刺客的劍就要擊中長公主的肩膀,崔聿毫不猶豫把我推了出去。
我迎著鋒利的劍刃,被寸寸深入要害。
我不明白。
明明,明明昨夜他還溫柔地輕吻我。
紅燭錦帳。
他摟著我,說想要一個孩子。
我故意隱瞞,想等他下個月生辰時,再告訴他。
長公主愣了片刻,一把推開了崔聿:「崔聿,你瘋了!青時她有……」
刀光劍影打斷了她的話。
即便被推開了兩次,崔聿仍以不容拒絕的力道,護著她離開。
我重重倒在地上。
濺起一地塵土。
崔聿如護主忠犬般的身影,在我瞳孔中漸行漸遠。
他一眼都沒有再看過我。
我捂著肚子,徹底失去意識。

2
我夢到了前世。
金尊玉貴的長公主趙初玉給了崔聿一個糕點。
瘦小骯髒的小孩吃得狼吞虎嚥。
從此便是長達幾十年的愛戀。
可長公主心裡只有大理寺卿張折意。
我也是。
我和趙初玉因張折意從閨中密友,變成了情敵。
我們針鋒相對,她多次給我使絆子,我也不遺餘力地陷害她。
可歷經萬難,她和張折意還是在一起了。
我就像話本子裡惡毒的配角。
到最後,突然醒悟,給趙初玉擋了一劍。
我這才明白。
崔聿重生了。
這輩子,他娶我,是施捨於我,還是想讓我遠離張折意,不再和趙初玉作對?
總之,他成功了。
他犧牲了自己Ťũ⁴的幸福,來成全心愛之人。
他的深情讓人動容。
可他深情的對象不是我。
若說我因此世過往對他懷有一絲念想,到今日他棄我而去,就只剩下絕望了。

3
我未想到我還能醒來。
一位老太醫坐在我床邊施針。
自小跟著我的知書驚喜道:「夫人,你總算醒了!」
我下意識去找那熟悉的身影。
沒有,到處都沒有。
「崔聿呢?」
知書猶豫開口,欲言又止。
「夫人,長公主受驚昏迷了……」
我想爬起來去找他,問個清楚。
可一陣劇痛襲來,我又跌坐下來,知書連忙扶住我。
侍女進進出出,血水一盆又一盆。
老太醫嚴肅道:「崔夫人,你若還想要你的孩子,就不要妄動了!」
我驚慌失措,摸向自己的肚子。
知書握緊了我的手:「夫人,別擔心,別擔心,會沒事的!」
我讓她去請太醫院的聖手來。
我是鎮國將軍之女,但自小身子弱,陛下特許我可隨時請太醫。
老太醫道:「太醫院的人大半都在長公主那裡,夫人怕是請不到。」
「還是崔大人拿了公主權杖去請的太醫,夫人不知此事?」
我無法回答。
冬日嚴寒,不及我心中涼意。
老太醫神色複雜,也沒再多問。
「此刻去請也來不及了。」
銀針一根根紮在我身上。
切膚刺骨之痛。
從日出到月上梢頭。
我一動也不敢動。
我拼盡全力,向老天祈求。
願用我往後所有的幸福,換他降臨到我的生命中。
可終究無緣。

4
外頭嘈雜,侍女攔不住人:「夫人還在休息!」
闖進來的是我的母親,和妹妹。
「孩子有沒有事!」
她一進來就問孩子的事,絲毫不關心我。
崔聿是本朝最年輕的太傅,我父親戰死沙場,弟弟無用,她指望著我牢牢拴住崔聿,好幫扶弟弟。
她環顧了一圈不見崔聿,立刻對我板起了臉:「孩子父親怎麼不在?」
她神情埋怨,眼裡均是指責。
似乎崔聿不在,都是我的錯。
知書努力解釋:「老爺也是身不由己,他在長公主那裡,長公主也受了傷,她身份尊貴……」
「什麼身不由己,怕是一顆心都在長公主那兒,徹底忘了姐姐。」我的妹妹勾唇笑起來,「姐姐當真沒用,受了這麼重的傷,姐夫都不來看一眼!」
「當年姐姐要是願意讓我嫁進來幫襯你,說不定今日就不會落得這個淒慘下場了!」
「你妹妹說得有理,依我看……」
她們一句接著一句。
我頭痛欲裂。
在知書的驚呼聲中,又倒了下去。
藥味濃郁。
知書帶著哭腔喚著我。
突然間,我聞到了熟悉的雪松味。
那是我每日給崔聿熏衣所用的香膏味道。
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一聽就知道是他。
我睜開眼,入目,枕上還有鹹濕的淚水痕跡。
崔聿竟然回來了。
我是不是還在夢中?
他怎麼會回來呢,趙初玉還需要他啊。
他即便突然想起了我,也走不開啊。
許是崔聿改變了什麼,上輩子的刺殺提前到了現在。
此刻,趙初玉還未和張折意在一起,除了崔聿,她無可用之人。
崔聿是她最忠心的狗。
所以,即便崔聿已與我成親,她仍常常宣他覲見。
崔聿為了她的事,夙興夜寐,夜不歸宿。
我心中略有介意,但我與她手帕之交,崔聿又對我溫柔體貼,我便未因此真正發作過。
僅一次,我來了葵水,痛得喘不上氣。
崔聿牽著我的手,面露疼惜。
可當下人來報,長公主有請。
他就毫不猶豫鬆開了我的手。
我拉住他的衣角:「你就不能留下來陪陪我嗎?」
崔聿皺眉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殿下那裡耽擱不得,府裡有知書陪你。」
我愣了愣。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
他許是也意識到了,軟了聲:「女子葵水,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還有公事。」
「等我處理完就回來陪你。」
他的衣角,從我手中決絕地抽走。
可他要陪趙初玉南下巡遊。
等他回來,已經是半月之後的事了。
如今想來,便是我真的吵鬧著,不許他去,他也不會聽我的。
他坐在了我床沿上。
同床共枕五年,他的氣息,聲響,溫度,已經刻進了我的骨子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摸了摸我淩亂的頭髮。
「抱歉。」
這兩個字很淡。
淡到我都有些聽不見。
可又因實在太耳熟,直直鑽ťű̂₃進我的耳朵裡,沒法忽略。
這次他要陪趙初玉去泰山祭祖前,我問他能不能不去。
陛下已收到信報,會有亂黨趁機行刺。
因此,隨行挑選的都是武將,少有文臣。
趙初玉主動站出來,說可替陛下前往。
陛下允了。
崔聿急了。
他連膳食都沒用完,就急匆匆要去公主府。
泰山之行要兩月之久。
可下月就是他的生辰,我為他準備了許久。
「能不能別去,有那麼多高手在,你去了也……」
毫不意外,崔聿不為所動,甚至不悅道:「殿下也是你的好友,你即便不擔心她,也不該阻止我去。」
他的眼神很是譴責。
我不太明白。
他瞧著我懵懂又受傷的神色,止住了話。
他說了一聲「抱歉」,轉身離開。
就像今天這樣。
他神情莫名:「醒了?」
我不作答。
他幾次想查看我的傷勢,被我拂開。
他就這麼坐在我床邊。
「孩子,還會有的……」
還會有的?
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
無半點悲戚,更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往日,有他相伴,我總覺得時光甜蜜。
但今日,卻難熬得緊。
「行刺之人可抓到了?」我詢問。
他似因我願意開口,松了口氣,連忙道:「還沒抓到,但已經有線索了……」
我點點頭,不再多言。
我想為我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報仇。
「我累了,不招待你了。」我閉上眼送客。
「……好。」
崔聿在我床邊站了很久很久,才走。

5
我與崔聿,是京城有名的恩愛夫妻。
他身居高位,深得陛下信任,想抓他做婿的大有人在。
可他回絕了所有人,娶了我這個破敗將軍府的嫡女。
有人勸他,娶妻當娶有助力的。
他說,只願得一人,白首不相離。
同僚邀他上花樓聽曲吃酒,他一概回絕,說要為我守身如玉。
婚後五年,即便我無出,他也未納一房妾室。
我感受到了他綿長深情的愛意,小心翼翼為他獻上了自己的一切。
我為他學著執掌中饋、刺繡制衣、下廚做膳,將府裡上下打點得井井有條,將他照顧得妥妥帖帖。
我現在才知道,他一切都是為了她。
白首不相離,是為了她。
守身如玉,也是為了她。
我就這麼被他騙了五年。
我昏昏沉沉睡去,又夢到了前世。
我仗著陛下對將軍府的照拂,肆無忌憚地刁難趙初玉,在張折意表露出對她的欣賞後,更是變本加厲。
但一次次誤會,一次次磨難,只讓張折意更加注意到她的特別。
兩人終成眷屬,而我仍不死心,用父親留下的尚方寶劍,去求了最後一紙賜婚。
我與趙初玉同一日嫁給了張折意。
自甘做妾。
逐漸瘋魔。
再回頭,什麼都沒有了。
嚮往的愛情沒有了。
唯一的好友沒有了。
我終於醒悟,為趙初玉擋下致命一劍。
養好傷後,我離開府邸,卻被崔聿抓住了。
「我不會放過任何傷害過殿下的人。」
他劃花了我的臉,挑斷了我的手腳筋。
我如一攤爛泥,躺在地上絕望地等死。
我的胃酸痛腐蝕著神經,身下一片髒汙,我的尊嚴也落到了泥裡。
我求著他給我一個痛快,他不為所動。
「殿下心善,不和你計較,可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我要你要千百倍奉還。」
不知痛了多久,我終於在絕望中死去。
前世舊夢纏繞著我墮入深淵,我猛地睜開眼——
黑暗中,對上了崔聿冰冷的雙眸。
我驚叫一聲。
眼中的厭惡和恐懼,將崔聿怔在原地。

6
他的神情很快就平靜下來。
「你來幹什麼?」我下意識警惕起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最後只說出來五字:「我來看看你。」
「看過了就回去吧。」
崔聿修長的手摸索著,尋到我的手,他的小指輕輕勾住了我的小指。
這是他求和的動作。
我鼻頭一酸。
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那一年。
新婚燕爾,正值年關,他就要被外派。
西南邊陲之地,不是什麼好差事。
但若能安撫好邊境和外邦子民,將是大功一件。
我哭了一個晚上,不想讓他去。
「青時,我想為你,為我們將來的孩子,掙一個前程。」
「可你明明說好,往後會陪我過每一個年。」我紅著眼眶,緊緊抱著他。
寒冬草枯,蠻族暴起,父親就死在過年前。
戰報傳到京中,我的筷子掉在地上。
那一年,一桌豐盛的團圓無人問津,逐漸冰冷。
崔聿是知曉的,因此他求娶我時,許諾了歲歲年年。
他歎了一口氣:「是我食言了。」
說著他牽起我的手,與我拉勾:「就這一次,青時原諒我好不好?」
他向來面皮薄,能說出這話已是不易。
燭光下,他面頰微紅,撒嬌的聲音有些許害羞的顫抖。
我原諒他了。
拉勾便成了他與我之間,心照不宣的求和。
我後來才知道,那次也是因趙初玉說:「本宮只放心你去。」
他才屁顛顛接下了差Ṭù⁼事。
我默默將手指抽出。
他的小指輕輕挽留了我一下。
他似很是無奈:「遇刺一事,是我對不住你……」
那口氣,頗像是在說,我都和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打斷他的話:「崔大人為了長公主三進江東匪窩、平定西南叛亂、帶病遠赴緬北執掌督軍一職,一樁樁、一件件皆讓人動容。」
我說的皆是此刻未發生之事。
崔聿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也!」
緊接著,他的眼神警惕起來:「你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他打量著我,那眼神陌生得讓我心寒。
他生怕我如前世一樣,又去傷害趙初玉。
五年的夫妻。
他還是不信我。
我早就不是前世的我了。
或者說,前世我主動為趙初玉擋下那一劍之前,我就已經想開了。
我父親去得早,他一走,家中便只剩孤Ŧú₂兒寡母。
生前再多的功勳,也抵不過人走茶涼四字。
母親想要鎮國將軍府回到昔日榮光。
可我的弟弟不爭氣。
她從溫柔賢淑變成了歇斯底里。
我也越來越偏執,與曾經的好友漸行漸遠。
我早就悔悟了。
可他從來不曾看到。
或者說,他眼裡從來就沒有我。
「我與你成婚五年,我可有傷害過長公主分毫?」
他眼中疑慮還是未消。
也是,我這輩子沒喜歡上張折意,沒有理由和趙初玉作對。
可我喜歡上他崔聿了啊。
難ṭû⁸不保我要為了他,又去傷害趙初玉。
我嘲弄一笑,也不再多解釋:「你去看過我們的孩子了嗎?」
那團小小的血肉模糊的血塊,被包裹進了我親手繡的繈褓裡,埋葬在冬日裡。
他點點頭。
「看過了,就走吧。」
他沒走,聲音平靜,輕描淡寫:「此行兇險,你不該來泰山尋我的,我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
「況且,你已有身孕的事,該早點告訴我的。」
他這是在怪我嗎?
我懶得搭理他。
「你以後不要這麼任性了。」
「嗯,我不該這麼任性。」
我接了話,倒讓他愣了愣。
他審視著我,似在考慮我是真的認錯了,還是話中有深意。
「前世,我不該任性,同趙初玉爭張折意。」
崔聿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有了壓迫感。
我對他勾唇一笑,繼續道:「今生,我也不該任性,同趙初玉爭你。」
隨著我話音落下,他向來平靜的面容、了然一切的眼神,驟然崩塌。
他表情一瞬間空白。

7
「你胡說什麼!」
他那日匆匆離開。
背影似落荒而逃。
我小產的消息傳了出去。
第二日,母親氣勢洶洶來了。
她當著崔聿的面扇了我一個巴掌。
然後對崔聿賠禮道歉:「崔大人,我這沒用的女兒,連孩子都生不了,難為你還沒休了她。」
我麻木地坐著,聽著她對崔聿諂媚。
在她說到,要讓妹妹也嫁進來時,我抬眼看了過去。
我道:「不行。」
崔聿看向我,眼裡起了波瀾。
妹妹還年輕,還有大好光陰。
崔聿心中只有趙初玉,她嫁進來不過是守活寡。
「你多嘴什麼!你有什麼資格管!」母親走過來又扇了我兩巴掌。
我臉頰頓時紅腫起來。
又熱又辣。
而崔聿只是漠然地看著。
曾經,他是那麼疼惜我,我被繡花針紮了手,跌倒蹭破了皮,他也要緊張老半天。
現在撕破了臉,他裝也不裝了。
這樣的人,怎麼能娶妹妹?
我冷下臉看向母親:「母親,我現在還是崔家主母,我在一日,我就不同意讓妹妹進門。」
「下不了蛋的母雞,有什麼臉說自己是崔家主母!」
母親更加惱火,一巴掌又要甩來,被我一把抓住。
我指著崔聿道:「母親若是不服,儘管讓崔聿休了我吧。」
我賭崔聿不會。
他不敢。
他那麼愛趙初玉,生怕我會像前世一樣,去設計她。
只有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母親看著崔聿毫無表示,最終還是訕訕地走了。

8
趙初玉來探望我。
我還不能下床,不能受風,門窗關得嚴實。
下人為她打開大門,崔聿陪在她身側。
一陣涼意吹進我心口,喉中頓時難受,胸口疼痛。
知書想要說什麼,被我按住了手。
左右不過是一會兒,何必說了讓人不快。
趙初玉心疼地拉住我的手。
此世,我從未和她翻臉,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好友。
只是隨著她屢屢召見崔聿後,我們早無往日親密。
她一靠近,我就聞到了她身上的雪松味。
崔聿的味道。
許是崔聿一直在她身邊,沾上去的。
這味道,往日是我最喜歡的。
我喜歡在歡愉纏綿時,湊近他的脖子,嗅著他的味道。
可現在,即便這麼淡。
也讓我下意識噁心。
特別還是從別的女子身上傳來的。
崔聿始終緊盯著我和趙初玉。
生怕我突然暴起,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
趙初玉說:「本宮已經責罰過崔聿了,他不敢了。」
真可笑。
重傷的是我。
沒了孩子的也是我。
卻要她來懲治崔聿。
我反胃得厲害,卻笑著說:「多謝長公主殿下。」
趙初玉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連忙補了一句:「本宮也是怕你對他狠不下心。」
我笑著搖了搖頭:「崔大人救駕有功,我罰他做什麼。」
趙初玉一噎。
「青時,你是不是怪我……」她眼神愧疚。
崔聿立刻出聲:「青時還在病中,情緒不佳,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趙初玉就著崔聿遞過來的臺階下了:「那你好好休息。」
走到門口,她又回眸。
她言辭懇切,甚至換了自稱:「青時,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故意要麻煩崔聿的,你知曉我的處境,我若不爭就會被別的皇嗣踩到腳下。」
她是陛下異母的妹妹,陛下無子嗣,皇室內明爭暗鬥。
崔聿眼神疼惜。
便是我們的孩子沒了,我也從未見他對我露出過這種神色。
我嗓子乾澀,血腥味不斷湧上來。
趙初玉語氣誠懇:「你放心,他是你的夫君,我對他只有欣賞。」
崔聿眼中閃過黯然。
把我噁心壞了。
「我知曉長公主殿下的難處,崔聿您儘管拿去用,不用考慮我。」
我反正是不要了。
不,他從來都沒有屬於過我。
聞言,崔聿猛地瞪向我。
他用眼神警告我,不許再胡說八道。
可我哪句胡說八道了?
「青時她魔怔了,殿下請先離開吧。」崔聿連忙護著趙初玉離開。
趙初玉面露憂色地走了。
崔聿一路護送她離開。
往常也是這樣的。
他幾乎要把她送到公主府門口,才捨得安心回來。
我曾經怎麼都沒有發覺呢?
我被他編織的甜蜜的網,糊住了雙眼。
可今日,崔聿回來得很早,像是正常人家送客一樣,只送到了門口。
腳步還很急。
倒是稀奇了。
崔聿擰著眉:「你非要這麼對殿下說話嗎?」
知書氣得吹鬍子瞪眼,我讓她下去給我倒茶水。
崔聿走到我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淡淡道:「我們和離吧。」

9
「為什麼?」
崔聿驚訝片刻,很快就變得不耐。
「你還在胡鬧什麼?」他抓住我的手腕,「我答應你,我不會娶你妹妹進府的。」
看來他那日是誤會了。
「我只是不想讓她也跳了你這個火坑。」
再怎麼囂張跋扈,她也是我的妹妹。
我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你也不用擔心,我如今身子未好,你也一時找不到可接管後院之人。」
「養傷這段時間,我會培養幾個可用的嬤嬤,以後你不必擔心沒有妻子照拂家中。」
你儘管一心一意去追隨你的殿下,別禍害別的姑娘了。
他將手收攏回袖中,沉默片刻後道:「你與我和離能去哪裡?鎮國將軍府不會再留你,這些年我樹敵眾多,離了我的庇護你能活多久?」
他為趙初玉鞍前馬後,早就沾了一身騷,讓我也不得安身。
字字句句都有道理,卻無情誼。
既是規勸,也是威脅。
他娶我並非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博了清名,更得陛下信任,為趙初玉助力良多。
「你再好好想想。」
他走時,眼神複雜得我看不懂,也不想看。
月餘,我漸漸可以下床了。
我給張折意送了請帖。
他接下了。
那日初雪,他比約定時間整整早了一炷香。
他與崔聿這種起於微末之人不一樣。
他是百年世家的貴公子,恪守有禮。
身姿清貴板正,掀開幕簾走進時,就如雲竊山雪,風挾花來。
他一向低調簡出,今日破天荒帶了兩個侍從。
應是怕與我單獨相見,被人傳出什麼閒言碎語。
他站在一丈外,喚我「崔夫人」。
這就是我前世喜歡了十年的人。
如今再見,卻已沒什麼多餘的心思。
日頭西落,我和張折意一前一後走出雅間。
「許、青、時!」
崔聿就站在那裡,肩頭落滿了雪。
他臉色難看,喊我名字時咬牙切齒。
我淡定與張折意告辭,鑽進了自己的馬車裡。
緊接著,崔聿就進來了。
他呼吸聲很重,鼻頭被凍得發紅。
我不合時宜地想,他若是穿了我親手繡的斗篷,就不會受凍了。
哦對了,那件斗篷沒了。
三年前。
他去西北的差事定下後,我熬了好幾個晚上,挑燈不眠,兩眼昏花,終於趕在他臨行前繡好了。
內裡還縫了我幼時父親獵的狐皮。
那是我珍藏的嫁妝。
我依依不捨地送別了他,他也許諾會儘早回來。
可後來呢?
西北動亂的消息傳到京城。
我坐不住了,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孤身去尋他。
路上,我錢袋被偷,差點被拐賣,吃了上頓沒下頓,睡覺不敢閉眼。
我蓬頭垢面終於站到他門前。
門房卻說我是騙子。
我努力證明。
門房哈哈大笑道:「你瞧瞧你什麼樣子,我家夫人貌若仙女,她一直在家!來行騙,也不先打聽打聽!」
我自然不願相信。
雖官員外派娶妻納妾的事數不勝數,但我不相信崔聿會這麼對我。
我守在崔府門口,冷風一刀一刀刮著。
我終於見到了崔聿。
他護著一女子,那女子披著我親手繡的斗篷。
不,不會的。
寒意從心頭蔓延到全身。
崔聿滿眼只有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我。
反而是那女子轉過頭看到了我。
「青時!」
隨著趙初玉認出我,崔聿終於看到了我。
他快步走了過來,眉毛擰緊。
「你怎麼來了?」
我心裡很亂。
一時沒有說話。
趙初玉面露心疼:「怎麼搞成這樣?」
她讓下人給我拿來厚衣服,帶著我進去,還讓人給我煮姜湯。
這般體貼,仿佛她才是這裡的女主人,而我是客人。
屋內升起炭爐。
她脫下斗篷,隨手一扔。
趙初玉說:「本宮是偷偷來的,所以暫時借用了你的身份,和崔聿扮作夫妻。」
而崔聿,從始至終沒和我說過什麼。
我那會兒是真的傻。
我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坦坦蕩蕩,所以崔聿才覺得不需要和我解釋。
可我不懂,那斗篷是我一針一線繡的,即便他深愛趙初玉,為何要把我的東西給她?
想來,他也知道,那是我費盡心血的好東西,方才配得上趙初玉。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那件斗篷。
許是被扔在西北了吧。
連同我對他的愛意,被隨手丟棄了。

10
馬車裡。
崔聿臉上醞釀著風暴。
「他就這麼讓你念念不忘,要與我和離?」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你對我好?
成婚五年,聚少離多,我的夫君在外面做別的女人的狗。
得空了,才陪陪我,施捨一點別人不要的微薄的愛意。
我面無表情道:「你不必再勉強自己對我好了,你把對我那份好也給長公主殿下吧,我不稀罕了。」
「那你稀罕誰的好?」崔聿面露嘲弄,「張折意的嗎?你以為他能看得上你?」
張折意是我年少時的白月光。
趙初玉只是隨手給過崔聿Ṭûₘ一塊點心。
可張折意是切切實實幫過鎮國將軍府。
我父親戰死沙場後,就有朝臣盯上了將軍府這塊肥肉。
他們說,「鎮國」一詞可賞給新將,我應被封為公主送去和親。
是年僅十四的張折意,一篇將敬酒,暗諷君王狡兔死走狗烹,讓陛下幡然醒悟。
我不該去追逐月光,妄想把他拉下雲端。
崔聿今日說話尤其刻薄難聽。
「崔聿,何必呢?」我氣定神閑,一點和他吵架的意思都沒有。
「我同你一樣,對所愛之人求而不得,況且已是前世,我也會像你一樣,把他珍藏在心底。」
崔聿猛然掐住了我的下巴,臉上盛滿怒意,瞳孔中卻有微不可察的慌亂,他探究地看著我,似在分辨我話中的真假。
「許青時,他會是殿下的駙馬,我奉勸你死了這條心,不要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凡事都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瞧,他多麼深情啊。
那日之後,我的院子裡多了很多護院。
說是保護,其實是監視。
「和離之事不必再提,你安安分分在家,我會給你崔夫人的尊榮。」
他甩下那句話後,就再也沒來過,應是又去為趙初玉忙前忙後了。
轉眼就到了我與張折意約好的日子。
我必須要去。

11
真可笑。
助我出府的居然是趙初玉。
她的安神香囊掉了,那是崔聿給她的。
一問,竟是我做的。
因此來尋我。
對於我親手做給崔聿的東西,在趙初玉那裡一事,我已見怪不怪了。
倒是崔聿,竟心虛得眼神躲閃。
趙初玉聽著制香步驟,連連驚歎。
「這一味夜曇竟需要人守到子時等它開花!」
「還需晾曬七七四十九天?」
「崔聿能有你這樣的賢妻,是他的幸事!」
我謙虛道:「我也是從古書上偶然看到的秘方。」
崔聿越發不敢看我。
崔聿暫時離開後,我藉口有一味花藥得去採摘,讓趙初玉稍等片刻。
她欣然應下。
府中護衛不敢阻攔,我順利出了府。
待我趕到,張折意桌上的茶已經涼了。
我連連道歉,生怕他反悔。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緩緩道:「崔夫人助大理寺破案有功,不必如此客氣。」
我上次與張折意相見,正是為了找到行刺的幕後之人。
我仗著知曉了前世的事,與張折意做了交換。
我給他線索,他給我那個傷我的刺客。
崔聿也知道幕後之人,可他從來沒想過為我們的孩子報仇。
趙初玉替陛下去泰山遇險,大受褒獎,接任要職。
他也忙前忙後,哪還想得到我們的孩子。
大理寺牢中。
我問張折意要來一把劍。
很重。
我也不知該怎麼握。
我雙手拿著劍對準了刺客的肚子。
劍身抖得厲害。
「崔夫人,不必勉強,按律他本就會被處死……」
張折意話音未落,我的劍已插了進去。
鮮血濺到了我的臉上。
我渾然未覺,拔出劍,又深深刺入了他的心口。
一劍為我,一劍為我未出世的孩子。
刺客一聲慘叫後,很快就沒了呼吸。
我癱坐在地上。
半晌,張折意道:「此地陰寒,崔夫人心願已了,隨我出去吧。」
我顫顫巍巍想站起來,可雙腿發軟,又栽倒下去。
幸好,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
他的眼神中似有一抹疼惜。
我無暇去看:「背後之人,才是罪魁禍首。」
正是當朝永安王,陛下的親叔叔。
他結黨營私,勾結外族,也是當年主張讓我去和親之人。
我恨他入骨。
可憑我之力,不能撼動他分毫。
前世,趙初玉和張折意強強聯合後,才勉強扳倒了他。
也許,也許崔聿,有辦法,他是重生的啊。
那畢竟也是他的孩子。
耽擱太久,我回去時,趙初玉已經走了。
崔聿站在我院中,下頜繃緊,面若冰霜。
「你就非要纏著張折意,破壞殿下的幸福嗎?」

12
「許青時,上輩子做妾還沒做夠嗎?」
他的話滿是羞辱。
但我如今有求於他,只能忍下來。
我裝作沒聽到,同往常一般走過去,體貼地為他更衣。
我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鎖骨時,他僵住了。
「你在張折意那裡碰了壁,所以又想起了我的好?」
他話裡含著怨氣,湊過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我強忍著噁心,輕輕推拒。
他更加用力,似想發洩什麼,突然發了瘋一樣親我。
他的氣息包裹住我,熟悉的雪松味鑽進我的鼻孔。
「你非要喜歡他嗎?」
他似乎很生氣,用力掐著我的腰,喊著我的名字。
可當唇瓣緊貼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哇——」一聲吐了出來。
我吐了很久。
吐到胃裡一乾二淨。
我抬眼看過去,崔聿呆滯在那兒。
「許青時你怎麼了?」
我們肌膚相親五年,交頸纏綿,這是他第一次被我推開。
他的怒意散了大半,有些許無措。
眼神像是被人拋棄的小狗。
可他是趙初玉的狗,不是我的。
沒錯,他就像趙初玉馴養的小土狗,為了在主人面前搖尾乞憐,裝出了一副好人樣,可實際還是個不擇手段的變態。
他前世殺我的一幕幕,還在眼前。
我努力去忘卻,但一看到他,就會不自覺地想逃離。
他在我面前裝了五年,起先裝得深情款款,後來我越陷越深,他也漸漸肆無忌憚。
他發現,我滿心滿眼都是他。
不用和我解釋什麼,我都能找到理由原諒他,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去追隨趙初玉。
他揮霍著我的情誼,他是真的不知道嗎?
不,他知道的,只是不在乎,甚至故意用這種方式報復我前世針對趙初玉。
他既然已經看出來了,我再裝也無用。
我索性和盤托出。
我想,他多少是念著這個孩子的,況且永安王還是趙初玉的對手。
可在我期許的目光裡,他抿了抿唇,別開了眼。
「殿下與永安王已結盟……」
我再也忍不住,一巴掌已經甩到了他的臉上。
「崔聿,你真是夠噁心的。」
在我厭惡的眼神中,崔聿白了臉。
他嗓音嘶啞:「你、你什麼意思……」
他可能真的是狗,聽不懂人話。
我一字一句道:「我說,你讓我噁心,你為了做別人的狗,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簡直就是畜生。」
崔聿的眼神很受傷,他還想狡辯:「你且再等等,殿下與永安王只是暫時結盟,殿下需要他……」
殿下、殿下、殿下。
他是如此忠誠。
我不願再聽,甩袖而去。

13
我將我的計畫告訴張折意。
他向來平靜的面容上覆了一層薄怒。
「崔夫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點點頭。
我努力回憶夢中所見前世,尋找永安王的破綻。
幸好,老天有眼,真被我找到了。
永安王豢養的美人中,有一個女子。
前世,張折意無證據,難以給永安王定罪時,她站了出來,拿出了拓印的帳本。
原來那女子與永安王有殺父之仇。
想來,她會願意幫我。
可即便證據確鑿,永安王最後也只是被幽禁在府。
但我這些不能告訴張折意,我只能說,我想要接近永安王。
在張折意眼裡,我可能是瘋了。
「張大人,喪子之痛,失去自己所愛的心情,你可能無法理解……」
「我理解。」
張折意斂了眉目,沉聲道。
我無意探究他的經歷,順勢道:「既然如此,張大人就該知道,你攔不住我的。」
他瞧了我許久,最終點了頭。
在大理寺的安排下,我很快找到了那女子。
還要感謝我父親保家衛國,一世清名,我亮明身份,她半點不疑我。
她本名安雁,她的父親也曾為永安王做事,所以知道帳本所在。
她還透露,永安王與江東匪徒勾結,謀劃拿下皇商一職,侵佔國庫。
不日,匪徒就會扮作商人入京,參加舉薦皇商的宴席。
這是找到帳本的好機會。
很快就到了宴席當天。
大理寺招攬能人異士眾多,善易容者為我喬裝打扮。
安雁正得寵,伴在永安王身側。
永安王舉杯道:「感謝諸位遠道而來,陛下政務繁忙,叮囑本王好生招待!」
我混在舞女中,嫋嫋登場。
坐席上的崔聿瞳孔收縮,死死盯著我,手中酒盞幾乎被捏碎。
只一雙眼睛未易容,他居然能認出我。
我與他許久未見。
知書說,我睡著後,他常來我院中,一坐就是一宿。
天未亮,又走了。
像是不敢見我。
我沒有精力管他在演什麼。
而且很快,他也沒心思盯我了。
趙初玉雖與永安王結盟,可也有想捧上去的商人。
兩人唇槍舌劍,她落了下風,求救地看向崔聿。
崔聿伶牙俐齒,懟得永安王氣笑了:「崔大人好口才,可光憑說的沒用,不如讓他們比一比,看他們誰的貨物稀奇。」
「彩頭就用……」
安雁眼珠子一轉,指向我:「不如就那位姐姐吧,妾身瞧著她身姿嫋娜,王爺應會喜歡。」
永安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本王倒是很滿意,初玉可能不喜歡吧?」
彩頭不重要,重要的是爭個輸贏。
趙初玉道:「美人誰不喜歡……」
崔聿突然打斷:「不行!」
前世也有這場比試,我未曾參與,彩頭估計是別的什麼東西。
但應是趙初玉輸了,後來才有了崔聿為了她,三進江東匪窩,搶回金銀財寶。
崔聿肯定也知道。
趙初玉用眼神安撫他,開玩笑般道:「崔大人不必激動,本宮贏回美人贈你!」
崔聿攥緊了手,臉色很是難看。
可正如我所料,他不會忤逆趙初玉。
只說了一字「好」。
我早就對他不抱任何期望了。

14
我倚靠進永安王懷中時,崔聿的酒杯滾到了地上。
清脆的破碎聲。
預示著我們早就定好的結局。
崔聿的眼神明明滅滅,攥緊的手掌滴落下鮮血。
在永安王詫異的目光中,他猛然站起來。
不顧趙初玉難堪的臉色,他拱手道:「王爺,我想求一事。」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我懇求王爺將她……」
可我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話未說完,我拔出纏在腰上的軟劍,刺入了永安王胸口。
一擊即中,不枉我練習多日。
下一刻,我就被永安王扔了出去,護衛一擁而上。
「有刺客!」
長劍又一次沒入了我的身體。
王府後院方向升起信號。
張折意找到帳本了。
一開始,我就不僅要帳本,更要他的命。
他要為我的孩子償命。
我早和安雁商量好了。
我本準備跳舞時行刺,沒想到她為我創造了更好的機會。
可我的身體,哪還挨得住第二劍。
余光中,我看到崔聿目眥欲裂,撲了過來,擋在我身前。
我躺在地上,身下血越來越多,失去了所有氣力。
我看到這個眼裡從不曾有我的男人顫抖著摟住我,他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疼了我。
「來人,快來人,她是我的夫人!」
他怎麼變蠢了?
他要是說破我的身份,我行刺之罪就要連累他,還要連累他心愛的趙初玉。
太醫匆匆趕來。
但不是看我的,都彙聚到了永安王身邊。
就像當初,崔聿拿我擋劍那時,太醫都被他喊去為趙初玉看診。
可他這次卻很生氣。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隱隱約約,我聽到了他的嗚咽聲。
好吵。
「許青時,你我說過,我會為我們孩子報仇的,你為什麼不能等一等,你就這麼不信我嗎……」
「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Ṭūₑ…」
「只要你能活下來……」
他的手笨拙得不知該往哪裡放,竭力想把我拼湊起來,可不知從何下手。
我現在這一切,難道不是他想要的嗎?
是他用我擋劍,害了我的孩子。
是他不願為孩子報仇,所以我自己來。
一切如他所願。
反倒像是我又任性了。
我看到有太醫搖了搖頭,安雁癱坐下來,露出了釋然的笑。
她對我做了口型:永安王,死了。
支撐我的最後一口氣,散了。
崔聿嚎啕大哭。

15
三年後。
江南水鄉。
我開了一家賣香囊的鋪子。
生意很好,足夠養活我和知書,還能去接濟城郊的婦幼堂。
「ṭû₍張大人又來啦。」
知書說完一溜煙跑了。
僅留下我和張折意。
他比三年前更加清雋成熟,每次過來都要引來一堆夫人小姐側目。
他熟練地幫我晾曬花草。
我們偶有交談。
不知不覺已到傍晚,知書總算回來了:「張大人留下吃晚膳嗎?」
張折意未開口,我道:「家裡沒什麼吃的,恐怕不好招待張大人。」
他瞧了我兩眼,點了點頭,跟著我往外走。
「許姑娘想和我說什麼?」
他是個聰明人,想來其實也知道我想說什麼。
三年前,我與安雁的計畫,他猜到了。
他提前在我的茶水中下了療傷續命的聖藥,也是假死藥,讓人處於龜息狀態修復自身。
他以清查刺客之名,將我從崔聿那裡搶了過來。
而後就把我送到了這裡。
他的老家。
他自請外放到此處,已有三年,三年間幾乎日日都來。
若說,他對我無意,我是不信的。
可若說,他對我有意……
他前世與趙初玉伉儷情深,難道現在變了?
我也是不信的。
畢竟,崔聿可喜歡了趙初玉兩輩子。
「張大人,我十五歲那年,同你表達過愛慕之情,不知你可還記得?」
那是我遇到崔聿前的事情了。
張折意屢次幫將軍府,我很難不芳心暗許。
但不出意外,我被拒絕了。
「你當時拒絕了我,說你無意娶我,那現在又想幹什麼?」我直言道。
張折意很是淡定:「現在想娶你。」
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我有些惱了:「你前世都不喜歡我,難道這輩子就喜歡我了!」
我自覺失言, 連忙收了聲。
不想,他突然道:「你怎麼知道我前世不喜歡你?」
驚天一道雷,轟得我愣在原地。
他、他也是重生的?
「我和長公主從始至終都是交易, 她確實對我有情,但我無意, 和她一直清清白白。」
「前世今生,我不娶你,是因為張家是永安王的眼中釘, 我不能讓人抓住軟肋。」
「當然, 這輩子不娶你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你瞎了眼嫁給了崔聿。」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少見地蹙了眉, 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不悅。
「前世婚後, 我只宿在你房中,主院從未叫過熱水, 你不曾發現嗎?」
我、我怎麼可能發現!我又沒有去監視趙初玉!
我腦袋裡亂作一團,最後還是將他趕走了。
走前, 他輕撫了我的髮髻:「我已經等了你幾十年,不差這片刻, 你不用心煩,慢慢來吧。」
沒過多久。
又是初雪日。
我見到了一個萬分不想見的人。
他開口喊了我一聲, 嗓音嘶啞:「青時。」
他瘦脫了相,一身酒味。
但顯然今日是拾掇過的。
腰上還掛著香囊。
有些眼熟,好像是之前那次,趙初玉找我來做的,後來沒來得及給她。
做給他的,他給了趙初玉。
做給趙初玉的,倒被他拿了。
他瞧見我,眼神中迸發出驚喜, 感覺到我的抗拒後, 頹然又無措, 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試圖解釋:「我從來沒有背叛你,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妻子。」
「哦?沒背叛我, 是你不想嗎?還是做不到?」
「趙初玉只想要你的死心塌地,卻不想要你這個人。」
「可她若是親吻你,你會拒絕嗎?」
崔聿呆呆地站在原地, 試圖說些什麼, 最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我是怨他的。
可到了今日, 才真正意識到, 一切都沒了意義。
我送失魂落魄的崔聿離開時, 正逢張折意過來。
崔聿瞧見他,絕望道:「所以, 你們還是在一起了?」
他這句話,讓我一下就明白了。
崔聿也知道張折意前世就喜歡我了。
所以這輩子,為了趙初玉的幸福, 他才費盡心機娶我。
雪落在張折意肩頭,他的傘將我蓋得嚴嚴實實。
「你身子弱,快進去吧。」
那日,我讓張折意留下吃了晚膳。
我不知道, 也是那日,崔聿在離開的路上掉進了冰冷的河水裡。
就這麼沒了。
便是知道了,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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