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婆婆老公不吃薑,她卻每次做菜都要放。
從薑片換成薑絲再換到小薑粒,挑都費勁。
「我家建坤吃不吃薑,當媽的還能不清楚。」
「打著我兒子的旗號提要求,必須扳扳兒媳婦這挑三揀四的毛病。」
得,這回您樂意放,我不攔了。
1.
親眼看著廚房裡的婆婆掛了電話,把薑切得碎碎的,攪拌進土豆泥裡。
我真是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看她攪拌好了,我才走進去。
像往常一樣提醒她,老公不吃薑,誤吃薑片會起小紅點。
婆婆把菜都端到桌上,「你倆放心吃,媽還能害了你們?」
老公對土豆泥向來興致缺缺,但這次可能是很久沒吃了,舀了整整一大勺要送入口中。
我本想攔一下,卻見婆婆將整盤土豆泥都端到老公面前,生怕我跟她兒子搶吃的似的,突然就不想管了。
老公自己不長嘴,我說的婆婆又不信,他們母慈子孝一團和氣。
顯得我這個兒媳婦小題大做,故意找茬,何必呢?
婆婆見我面色不善,閃過一絲尷尬。
用自己的勺子給我舀了滿滿一勺放在碗裡。
「可昕,你也嘗嘗。」
老公一個勁兒地朝我使眼色,顯然已經嘗出來裡面有薑了。
「媽手藝越來越好了。你嘗嘗。」
我假裝沒看懂他的眼神,自顧自地吃了點尖尖。
「確實不錯,好吃你就多吃點。」
婆婆還以為我們真的愛吃,洋洋得意地說其實土豆泥裡放了薑。
「甚麼過敏,甚麼吃不了,那純矯情。以前在鄉下,撿病雞吃的人多了去了,哪那麼多事兒。」
我裝作才知情,又驚慌又生氣,動作利索地擼起老公的袖子。
果然,家居服下的胳膊已經密密麻麻地起滿了小紅點。
「媽,不是跟您說了,您兒子不能吃薑,瞧這紅點起的。」
「再吃兩口就該進急診了。」
2.
婆婆嚇壞了,嘴裡心疼地直哎喲。
「這可咋辦,你小時候也沒這毛病啊。」
家裡常備有過敏藥,我連忙找出來給老公吃了。
他這才好些,紅點沒有爬上手。
婆婆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事兒,害自己的兒子白遭罪,也消停下來沒再作妖。
老公哄我,說婆婆也就過年待這幾天,讓我多擔待。
我緩了神情,看在老公的面子上,也想著就算了吧。
明天是年前上班的最後一天,部門老大說要開會。
我想早點休息,比前兩天提前一個小時,就去衞生間洗漱了。
衞生間的門虛掩著,沒開燈,我自然就以為裡面沒人。
打開燈便推門進去了。
一進去,正看見婆婆蹲在地上洗內褲,用的是我的洗臉盆。
「媽,我不是給你買了盆嗎?洗腳的,洗臉的,洗內褲的都有,你怎麼用我的洗臉盆洗內褲啊?」
婆婆手上的動作沒停,嘟嘟囔囔地反駁。
「那麼多盆我哪記得清楚,用你個盆而已,這麼一驚一乍的幹嘛?」
為了區分,我老公的盆是藍色的,我的是粉色,給婆婆買的綠色,真記不清楚,怎麼不問一下再用呢。
再說洗內褲的盆是最小的,怎麼可能跟別的盆記混。
出了故意放薑的事兒,我不得不揣測她就是故意的。
老公聽見衞生間的動靜,走過來和稀泥。
「估計媽是沒記住,老婆,明天我給你買個新的,今天先將就一下。」
他的眼裡盡是求饒,我沒好氣地轉身就走。
「你多提醒媽,盆得分開用才衞生。」
睡覺之前,老公從後抱住我輕聲哄,說婆婆一個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
也就這兩天,讓我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計較。
說著說著手在我的身上游走,炙熱的吻從耳邊一直落到胸口。
呼吸交纏間,聽得婆婆住的次臥傳來一陣哎呦哎呦的聲音。
我連忙把老公推開,拍了下他的屁股。
「還不趕緊去看看你辛苦的老媽咋啦。」
老公穿上衣服,平躺著長舒了一口氣,讓我等他,去去就回。
快十分鐘了,還沒回來。
我怕真出甚麼事兒了,趕緊穿好衣服去了次臥。
就見婆婆一只手正拉著老公的袖子,一只手撫在自己的胸口,哎呦哎呦地喊疼。
我問這是咋啦,老公說婆婆心口疼,讓她去醫院又不去。
「老毛病了,去啥醫院,瞎花錢。」
我還當她真是心疼錢,勸了兩句,讓她別耽誤了病情,她卻語出驚人。
「以前我心口疼都是跟兒子一起睡的。」
「要不,今晚我跟你們一起睡吧。」
3.
話音剛落,我和老公都愣住了。
老公小心地拿眼睛偷覷著我的神色,用力拽出自己的衣角。
「媽,那會兒我才多大。」
可他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婆婆就是鐵了心要跟自己兒子一起睡。
我實在忍無可忍,拉住老公的胳膊往外推。
「媽,你要真不舒服,咱就去醫院。」
「睡我們中間就能治病,還要醫生幹嘛Ťũ̂ₓ?您兒子就算是您的心肝肉,他也不會治病。」
回了屋,次臥的動靜一聲比一聲更大。
老公關心則亂,坐立不安,愁眉苦臉地在屋裡打轉。
我把他按到牀上坐下,示意他不要來回走動,又將我們屋裡的燈關了。
不到五分鐘,次臥便沒了動靜。
他這才琢磨過味兒來,婆婆這是在故意裝病呢。
臉一陣青一陣白,語無倫次地替婆婆解釋了半天,也沒解釋出個所以然。
我別過頭不理他,平時挺果斷聰明有擔當的一個人。
怎麼一遇到婆婆的事兒,就像被誰降了智一般。
第二天,早飯是老公親自做的,還特意給我做了個愛心煎蛋。
這是兩年戀愛一年婚姻相處來的默契,只要有人給了臺階。
不是原則性問題,另一個人都會就坡下驢。
婆婆喝了口粥,剝著雞蛋陰陽怪氣地說。
「現在的兒媳婦真是掉進蜜罐子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牀。」
「還有老公親自做早餐,雞蛋還能煎成愛心的,咱以前聽都沒聽說過哩。」
我本就火氣未消,聞言夾起煎蛋咬了一口。
「您羨慕的話,自己也找一個唄,說不定到時候不止愛心煎蛋,還有愛心鴿子蛋呢。」
結婚的時候,婆婆埋怨我又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還想要鴿子蛋呢。
其實鑽戒滿打滿算 50 分大小,還是從彩禮錢裡出的。
婆婆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子上,手哆嗦著指著我。
眼淚簌簌而下,「你就當著建旭的面這麼擠兌我,我守了你公公一輩子,守了我兒子一輩子。」
「還知識家庭呢,爸媽就這麼教你跟長輩說話的嗎?」
聽她扯到我爸媽身上,我的怒氣更盛,蹭地站了起來。
「我的家教好不好,輪不著您來操心。」
「您有空還是去瞧瞧心口,省得疼起來還要三十歲的兒子陪您睡。」
不顧婆婆的鬼哭神嚎,摔門離去。
等電梯時,依稀還能聽到婆婆吊著嗓子哭喊,「攤上這麼個潑婦兒媳婦,這可怎麼好喲。」
4
都到了公司,婆婆還不停地給我打電話,我直接靜音。
「老婆,別生氣了,我媽就這樣,不會說話,嘴上不饒人,實際沒啥壞心的。」
我翻了個白眼,沒回。
「你們鬧成這樣,我夾在中間也難受啊,老婆,心疼下我這只掉進風箱裡的老鼠吧。」
我隨手回了個哦,便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下班回來的時候,婆婆正在拖地。
見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聲。
我換了拖鞋去衞生間洗手,不經意間瞟了眼地上的盆。
立刻火冒三丈,我下午才在附近超市訂的,送上門的新盆,此刻盛滿了洗拖布的髒水。
「媽,那是我新買的臉盆,您直接拿來洗拖布,到底是想幹嘛?」
婆婆不以為然,「我哪知道你那新盆買來是幹嘛用的,天天的胡亂花錢。」
「您不知道可以問啊。再說不是您非用我的臉盆洗內褲,我能花這個錢嗎?」
婆婆一聽來了脾氣,揮著拖把差點懟到我的臉上。
「搞那麼多盆幹嘛?大盆套小盆,真是窮講究。」
「以前一家好幾口子全都用一個盆,也沒見出啥事的。」
我繞過去把拖把搶過來扔在地上。
「以前的人,以前的人,以前的人平均壽命才五六十歲呢。」
「也沒見現在的人到了那個歲數就去死啊。」
正吵著,傳來鑰匙轉動開門的聲音。
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胸口躺在地上打滾。
「沒法活了,兒媳婦打婆婆了。」
老公剛進門,看到這一幕臉色沉得似要滴出水來。
把手裡的盆放到一邊,將老母親扶起來。
「這是怎麼了?」
語氣是詢問的,但是眼神卻緊緊盯著我。
明顯在等我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信我打她了?」
老公毫不猶豫地搖頭,「那怎麼可能。但這是咋啦?」
雖然心累,我還是將前因後果完整地講了一遍。
畢竟嘴除了用來吃飯喝水,就是用來說話,要是讓婆婆逮到機會,指不定得怎麼添油加醋地編排我。
老公的語氣和緩下來,哄了我又去哄婆婆,嘀嘀咕咕好一會兒,再出來時倆人眉開眼笑的。
婆婆還難得地給我道歉,說以後一定註意,她的腕子上明晃晃地戴著我給我媽挑的玉鐲。
鐲子雖然不貴,但那是我要送給我媽的新年禮物,怎麼能送給婆婆呢?
老公看出來我的不悅,把我拉到一邊解釋。
「你別急,一開始你不是相中了一只金手鐲,太貴沒舍得買嘛。」
「這只讓給我媽,咱把那只金的買了,送給丈母娘,多拿得出手。」
那只鐲子是好看,分量可不輕。
當時櫃姐把價格一說出來,我立刻就不敢喜歡了。
「也行,錢你支援一半。」
我憋著一口氣要求道,老公聽了,滿口答應。
晚上去衞生間時,看到牆上新買的盆。
想了想,刻意將我所有的盆都曡在最後面。
去包裡翻出備用行動電話,調了下角度,放在了護膚品後面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
我倒想看看,婆婆到底是真記不住還是故意的。
婆婆得了鐲子,心情出奇的好,洗漱時都是哼著小曲的。
我等她洗漱完進了衞生間,將備用行動電話拿出來,看了下剛才錄制的視頻。
差點想去廚房操刀了。
婆婆竟然用我的臉盆洗屁股,還用我的牙刷刷馬桶,刷完在馬桶裡沖一沖,又將牙刷放回我的洗漱杯裡。
看這駕輕就熟的糢樣,不是第一次幹了。
我趴在洗漱臺把晚飯吐了個幹淨。
既然一忍再忍,你還是不當人,那就別怪我了。
5
我在廚房裡找到了小米辣和鐵皮山藥。
思考了一下,果斷選擇後者。
將臉盆和內衣盆都塗上厚厚兩層山藥汁,再稍微沖洗一下放回原處。
第二天洗漱前,照樣把備用行動電話放在護膚品後藏好。
還特意在婆婆洗漱前,叮囑她,不管是泡腳還是洗內衣,都一定要用自己的綠盆。
不出所料,婆婆表面上點頭說她知道。
一進衞生間,就把我的臉盆拿下來了。
而且故意用我的臉盆洗了內褲,用我的內衣盆洗腳。
唯獨我的洗腳盆,她動都沒動。
看著婆婆的腳兩只交替著擠進我的內衣盆裡。
我恨得牙根癢癢,這可是你自找的。
剛洗漱完躺在牀上,就聽見婆婆次臥的燈又打開了。
可能是癢得受不住,一會兒自己在屋裡溜達,一會兒又跑到客廳裡。
動靜之大,連平常沾枕頭就著的老公都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媽,你大半夜不睡覺來回遛達啥呢?這是咋啦?」
婆婆在沙發上齜牙咧嘴地撓著腳,「我也不知țų₇道咋啦,這腳咋這麼癢呢。」
「癢得我根本睡不著。」
婆婆那幹癟的腳都被撓出一道道紅痕,可見用了多大的勁兒。
我心中暗笑,嘴上卻假裝關懷道:
「是不是讓啥蟲子咬了,抹點藥膏吧?」
老公趕緊拿了藥膏給婆婆兩只腳都抹上。
但藥膏是消炎用的,也不治這個。
婆婆使勁地扳住自己的手,一會兒拿行動電話刷視頻轉移註意力,一會兒套上襪子來回地轉悠。
最後還是沒忍住去撓,弄了自己一手的藥膏。
「媽,要不咱去醫院瞧瞧吧。」
婆婆難受得有點意動,但轉頭看見我,又一口拒絕了老公的提議。
「不就是蟲子咬一口嘛,多大的事兒,總往醫院跑啥,我可沒你媳婦兒那麼嬌貴,擦破個油皮都得一家人伺候。」
去年結婚前,我陪老公去戶外,不知道讓甚麼咬了一口,還蹭掉了一點皮。
腿上腫起來好大一片,幾個小時也消不下去。
當時正好兩家人一起吃飯商量婚禮細節,我爸媽怕傷口感染,堅持讓老公陪我去醫院檢查一下。
檢查出來沒甚麼事兒,抹了點消炎藥膏沒兩天就好了。
婆婆那時並沒有說甚麼,原來都在這一筆筆地給我記著呢。
我皮笑肉不笑,「媽說得對,誰有我這麼嬌氣。」
「媽這皮糙肉厚的,甚麼蛇蟲鼠蟻的都不怕。哪會花這冤枉錢。」
婆婆被我兩句話架起來了,一邊撓著腳,一邊還不忘趁機訓誡我。
「過日子啊,那錢就得一塊一塊省出來。」
「我要像你似的,大盆小盆,一天一個牙刷地買,建坤哪來的錢上大學?那都是我從手指頭縫裡摳出來的。」
還好意思提牙刷?
一想到,婆婆拿著我的牙刷哼著小曲刷馬桶,我拳頭都硬了。
我極力壓制住怒火,不理會沙發上都快把腳撓流血的婆婆、像個透明人一句話不說的老公,轉身回屋睡覺去。
心裡更加確信,就算我把婆婆的離譜行徑告訴老公。
他也只會讓我讓著婆婆一點,而我,已經不想讓了。
6
婆婆的腳沒幾個小時就不癢了,貼春聯的時候,早已經生龍活虎。
非讓老公把那幅又大又長的貼上,嘴上還振振有詞。
「這春聯就得頂天立地,壓別人一頭,那才好呢。」
我家是一梯兩戶,鄰居和我們關系向來和睦。
當時差不多一前一後搬進來裝修,人家也是跟我們商量好門框大小,才動工改門的。
所以買春聯的時候,兩家也商量了,都買差不多大小,能合得上意頭的貼。
那副買錯尺寸的,老公壓箱底了,誰知婆婆眼尖,給掏出來了。
老公跟她說了好半天,就是說不通。
正好鄰居家夫妻倆也出來貼春聯。
見老公手裡的春聯跟商量好的不一樣,有點不高興,但還是揚起笑臉打招呼。
「小奕,換春聯了?也沒跟我說一聲,咱們可以一起換副大的嘛。」
老公連忙擺手,解釋說這是一開始買大了,不準備用的。
婆婆一聽,不高興地叉著腰沖著鄰居夫妻嚷嚷。
「我家貼甚麼春聯關你們啥事,鹹吃蘿卜淡操心。」
「放個屁是不是還得給你聞聞味兒?我家就是要貼這副大的。」
鄰居夫妻都是老師,平常哪遇見過這樣說話的,直接愣在原地。
還是大哥問了句,「這位老太太是誰啊?」
我倚著門框掀起眼皮,「這是我婆婆。」
趁著婆婆去扯那春聯的時候,朝鄰居比了比腦袋。
用口型說,「這裡不太好。」
7.
鄰居當然也知道,我是在埋汰婆婆。
到底還是消了些氣,沒說甚麼,回屋去了。
鄰居嫂子發來微信,「你這婆婆,可不像是好相處的,你有罪受了。」
她是不好相處,但我也不是任她搓揉的軟柿子,誰有罪受還不好說呢。
老公說甚麼都不願意貼那春聯。
婆婆便搬了凳子出來,「你不貼,我自己貼。」
「以前你小的時候,也沒見咱家就少了春聯。」
婆婆畢竟年紀大了,老公哪能放心讓她登高。
她就是捏準了這一點,才這麼有恃無恐地鬧騰。
我拉下老公阻攔的胳膊,將凳子擺正。
「媽都這麼說了,那就交給媽唄,你就別瞎往上ṱûₓ湊了。」
老公看懂我的眼色,也不勸了,還把春聯給婆婆遞過去。
婆婆慪著一口氣,顫顫巍巍地爬上凳子站起來。
比畫老半天,春聯都是拖地的。
塑料凳子單薄,一蹺腳就覺得更加不穩當了。
我和老公誰都沒有扶著的意思,婆婆害怕得腿都不自覺抖起來。
老公適時地給她個臺階,「媽,我都跟您說,這個買大了吧。」
「您看,這拖在地上多難看。」
婆婆接過話頭,附和了兩句,迅速從凳子上下來。
訕訕道,「我去準備午飯,春聯你倆看著貼吧。」
婆婆進屋後,老公朝我豎起大拇指,說還是我有辦法。
其實哪裡是我有辦法,是他自己不舍得而已。
8.
今年是我和老公第一年一起過除夕,兩個人都想守歲。
婆婆一邊打哈欠,一邊吐槽現在的春晚沒啥好看的小品,想洗漱完早點睡。
我借口上廁所,將備用行動電話依舊放到之前的位置。
回到沙發上跟老公一起看春晚。
而婆婆,洗漱完不到三分鐘,左腳搓右腳地出來了。
「媽,您腳又癢了?是不是長腳氣了?」
我緊抿著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腳氣哪有沾了山藥癢。
要不是熱水減弱了效果,現在她哪能窩在沙發摳腳。
婆婆把腳幾乎撓破了皮,又疼又癢,「你們都沒腳氣,我哪來的腳氣。」
說完斜眼瞪了我一下,又嘶哈的撓起來。
「媽,我們沒腳氣,未必您就沒有啊,這可說不好。」
老公真情實感地分析,給她看治腳氣的藥。
我憋起笑意再三叮囑,真得了腳氣,那更不能用別人的盆洗腳了。
也不要穿別人的拖Ṭū́ₚ鞋,不然會傳染的。
婆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她記得了。
眼珠子卻滴溜溜地轉到我的鞋上去,心思藏都藏不住。
果然,後半夜聽到次臥開門的聲音,我躡手躡腳地把門打開一條小縫兒。
婆婆貓著腰就著陽臺上燈籠的光,摸到了鞋櫃。
把我明天要穿的鞋拿出來,光腳穿進去蛄蛹了好半天,才放回原位。
我的拖鞋,當然也沒能幸免於難。
我怒極反笑,思忖著不應該每天在盆上抹山藥,應該抹辣椒水,看她還有沒有閑心害別人,真是又蠢又壞。
不過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何況春節假期結束後還得上班,實在沒這個時間精力跟婆婆長期打擂臺。
我把這幾天拍下來的視頻整理發送到常用行動電話上。
準備安心看完明天的大戲,就趁機把視頻拿出來說清楚。
因為我註意到,睡前婆婆拿出的,準備明天換的內褲,正是前兩天,用我的臉盆洗過的那一條。
9.
大年初一,姑婆一家來拜年。
婆婆特意穿上老公給買的大衣,伸手給姑婆倒茶,露出腕子上的玉鐲子。
我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喝了口茶水。
要不是等著看好戲,我才沒興趣聽她在這炫燿。
聊著聊著,婆婆笑容逐漸勉強起來,坐在沙發上,夾著腿來回地蹭。
說去趟衞生間,半個小時都沒出來。
發生了甚麼我心知肚明,卻假裝擔心地去敲門。
「媽,你怎麼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裡面撓癢的聲音驟停,沒幾分鐘,婆婆便走了出來。
老臉通紅,局促不安,走路也蹭來蹭去的,很是怪異不自然。
表妹還以為婆婆是在衞生間待的時間久了,連忙拉著婆婆坐下。
婆婆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暗自掐著自己的大腿使勁擰。
這才沒失態到當著姑婆一家撓癢癢。
可越摩擦,內衣只會貼得更緊,就會越癢。
婆婆忍得辛苦,室溫不到二十度硬生生憋出一腦門的汗。
「媽,您要是熱就把外套脫了吧。」
我剝了個橘子放進嘴裡,看不過去提醒她:
婆婆醒過神來,連忙脫下來把大衣蓋在腿上,手在衣服底下快速撓了一把。
但撓一下怎麼能止癢?
有了衣服遮擋,婆婆自覺沒人註意,忍不住時不時地撓上一把。
說話也顛三倒四,驢唇不對馬嘴……
在場的都能看出婆婆的異常,唯獨姑婆。
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從以前講到現在,從公公說到老公,完全沒有離開的跡象。
這大過年的,都是親戚,又不好ṱűₓ直接趕人,急得婆婆臉都白了。
姑丈說出去抽根煙,才出去表妹的電話就嚮了。
「我爸沒帶打火機,讓我給他送過去。」
相親相愛奕家人的群裡久違地彈出消息。
「媽,你趕緊出來,咱們回家,沒見舅媽不舒服嗎?」
姑婆掏出行動電話秒回,「我看她不是不舒服,是發燒了。」
「我弟那麼早就沒了,就被這燒貨克的,我還在這呢就玩上了。」
「我就不走,看她還能鬧出甚麼笑話來。」
「當著孩子的面,別瞎說,趕緊的下來,我和閨女去車裡等你。」
這是姑丈發的消息。
表妹說過,她家有一個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所以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沒一個人發現,那是在家族群裡。
婆婆沒看行動電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
但老公明顯是看到了,臉色陰沉,惡狠狠地盯著姑婆,像是下一秒就能沖上去打她一頓。
我過去攥住他的拳頭,示意他別沖動。
看著姑婆一口一個燒貨,克星的叫婆婆,我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
但這事,真在這時候鬧大了,對誰都沒甚麼好處。
家族群裡炸開了鍋,平時根本不說話的三姑六婆都出來聽八卦。
追問發生了甚麼事兒。
姑婆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闖了禍。
還是當著我這個才嫁過來一年的新媳婦兒的面,更加羞愧難當,隨便編了個幌子就走了。
婆婆哪有心思留她,長舒了一口氣,沖進自己的屋裡。
10.
老公把門拍得震天嚮,婆婆就是不肯開門,還硬說自己沒事兒。
又一個小時後,次臥才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
「哎喲,我活這麼大歲數,沒丟過這麼大的人,可沒法活了。」
聽老母親這樣說,老公急得顧不上那麼多,抬腿就是砰砰兩腳,想把門撞開。
我趕緊找出次臥的鑰匙塞給他。
進門時,婆婆的行動電話亮著扔在一邊,聊天頁面是家族群聊。
染黑的頭髮被自己揪得亂七八糟,額頭上是撞牆沾上的石灰粉。
空洞地睜大著雙眼,淚水止不住地肆意在臉上流著。
老公眼眶一下子紅了,心疼地抱住婆婆,一手撫著她的後背順著。
「沒事兒的,媽,反正大姑從來都瞧不上咱們,以後就當沒這門親戚就行了。」
「其他人更沒啥,他們啥都不知道。」
婆婆並沒有好受一點,依舊痛哭不止。
看到門口站著的我,一把將老公推開,整個人就像炮彈一樣沖過來。
朝著我的臉狠狠甩了一巴掌。
「每次癢都是用完你的盆之後,肯定是你這小賤人害我!」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小賤人!」
這巴掌幾乎用了婆婆全身的力氣,我的頭都被她打偏了過去。
臉上火辣辣的刺痛讓我的憤怒到達了最高點。
幾乎出於本能,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聲音落下,卻打在了老公的臉上。
我不死心,揚起手推開老公正欲再打。
卻被老公一把甩摔在地,「李可昕,夠了,你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怎麼敢對長輩動手?」
11.
那一刻,屈辱感是完全大於疼痛感的,我幾乎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這個說會一輩子照顧我的男人,甚至都沒問問事情的緣由。
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推我。
這樣的婚姻,我到底要它有何用?
我從地上爬起,眼底的淚水糢糊了視線。
用盡全身的力氣掄圓了對著老公的臉就是重重的一巴掌。
「奕建坤,我要跟你離婚!你就跟你媽一起過一輩子去吧!」
此話一出,老公傻了眼。
婆婆卻露出得意之色,跳著腳指著我罵。
「你以為提離婚,我就怕了你?」
「我兒子,一米八幾的大個兒,人長得俊,工作又好,還有車有房。離婚了也是鑽石王老五,多的是小姑娘往上撲。」
「你一個離過婚的女人,看你上哪兒找比我兒子好的去!」
收拾完東西,我把視頻一個個發給老公。
即使離婚,我也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離。
推著行李走出小區的時候,臉是腫的,眼睛是朦朧的,但內心深處卻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輕松。
好像心頭壓著的一塊巨石,在搬開之前,總是猶豫拖延。
但真的決定搬開了,反而豁然開朗。
12.
回到自己家的時候,我哥和嫂子還沒走。
看我這副樣子回來,都嚇了一跳。
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別人還沒來得及反應。
嫂子穿上衣服就要找他家算賬。
「在咱家養了二十八年,沒見誰動過可昕一根手指頭。」
「這才嫁過去一年,給我打回來了。」
「婚肯定得離,這口氣也必須出。你看我不把他削出屎來的。」
我哥婦唱夫隨,拎起車鑰匙跟在嫂子屁股後面往外走。
「對,給丫拍地裡,扣都扣不出來。」
我媽手疾眼快,一手拽一個,「你倆快給我消停會兒吧。」
手指虛點了嫂子一下,「就你這普通話,你這脾氣,還當老師呢?」
「非得把祖國的花骨朵培歪了不可。」
又踢了我哥一腳,「也不知道勸著點自己媳婦兒,還拱火,要你有個屁用。」
嫂子和我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跟我媽的關系好得就跟親生母女沒有甚麼區別。
再看我,跟婆婆在一起相處了沒幾天,就已經鬧到了離婚的地步,簡直天壤之別。
我爸看出我的失落,開導我說。
結婚就是主動選擇自己的家人,能一輩子磕磕絆絆走到老,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是需要緣分的。
嫂子攬住我的肩膀,「我早就看你老公不順眼了,結婚的時候算計得面面俱到,你可算是開眼了。」
「這就叫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入了也得出來。」
然後悄咪咪地趴在我的耳邊嘀咕。
「你真在臉盆上抹了山藥汁啊,這招可夠損的,你婆婆啥反應,快跟我說說。」
我哥趴在另一邊,支起耳朵聽我倆說話,被我媽揪著耳朵拽到廚房做飯去了。
被他們一鬧,離婚僅剩的一點沮喪也蕩然無存。
13.
大年初二,天剛擦亮。
老公和婆婆拎著幾個禮盒和一袋水果出現在我家門前。
我本來想讓他們直接走,但我爸說,離婚是兩個人的事兒,總得說明白才行。
我想想也是,昨天那種情況下說出來的離婚,怎麼看都像是賭氣的成分更多。
不如就趁他們上門的機會,一次性說清楚。
婆婆猜到我肯定把發生的一切告知家裡,有些扭捏。
但該說的話一句沒落,表示這都是小事兒,她以後一定註意,希望我別鬧脾氣,跟他們一起回家。
「上槽牙和下槽牙還有打架的時候呢,誰家過日子還沒個磕絆的時候。」
我媽白了她一眼,不耐煩理她,自顧自地澆花去了。
我爸嘆了口氣,「這種事兒,還是讓兩個孩子自己談吧。」
老公隨我進了臥室,話還沒說一句,先撲通一聲跪下了。
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巴掌,說昨天是自己看老娘遭罪,情緒上頭,並不是有意要推我。
又說他真的愛我,不想離婚。
反正現在年也過完了,可以讓婆婆回去,我們自己單過。
「我相信你愛我,可在你心裡,你媽才是你唯一的親人。而老婆,永遠是外人。」
老公下意識地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連連否認。
「你不承認這一點,可在我和你媽產生矛盾的時候,你一直要求我無條件退讓。」
「你把眼睛閉上,把耳朵捂住,把嘴巴縫上,然後裝作只要這樣,一切都會過去。」
「可只要我還是你老婆,我就得應付這一切,現在你媽還可以獨自生活,那以後呢?」
「奕建坤,也許從婚禮當天,你媽翻我壓箱底錢的時候,我就該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所以,我要離婚,不是沖動。」
14.
我冷靜的話刺進老公的心裡,他看得出來,離婚不是一時戲言,是我最終的決定。
他癱坐在地,挺直的背脊微彎,低頭小聲地啜泣起來。
細碎的,飄忽的,令人心疼的。
我鼻頭酸脹起來,兩股熱流自眼中滾落。
我對他是有感情的,可並不足以支撐這段狗屁倒灶的婚姻。
同樣,他對我,也是如此。
他早就在婆婆一次次地為他好,為他付出的論調裡,真正認可了孝就是順。
我不怪他,卻沒辦法跟這樣的他走完一生。
打開門,就聽見婆婆拔高了嗓音的酸言醋語。
「親家母戴的金鐲子,是我兒子買的吧?」
「我見過那小票,可不便宜,我為我兒子辛苦大半輩子,都沒混上這麼一個金手鐲。」
「要不說,還是生閨女好呢,養大了就能收彩禮,過年過節還有姑爺買金買銀的。」
邊說著還伸手去擼那金鐲子,「親家母,給我也長長見識。」
她手上沒輕沒重的,那一下,把我媽的胳膊都弄紅了一片。
我爸的聲音微含了慍怒,「別拉拉扯扯的,像甚麼樣子?」
「既然是你兒子買的東西,摘下還給你就是了。」
我媽動作利索地把手腕上的金鐲子褪下來,幾乎是扔在婆婆的面前。
婆婆眼邊的褶子笑得幾乎擠在一起,拿起鐲子掂了掂重量,又擦了擦。
瞧見我們出來了,還揚起鐲子給老公顯擺。
老公臊得頭都抬不起來,拽起她, 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嫂子想把他們帶來的禮物, 扔他臉上都沒找到機會。
「爸,那鐲子,我也有掏錢,怎麼就直接讓她拿走了。」
我有點不甘心,那可是我一眼就看上的, 年終獎都搭裡面了。
「閨女, 追狗入窮巷是最要不得的。」
「你看你婆婆那市儈樣兒, 只要離婚財產分割上,咱不吃大虧, 這些小來小去的東西, 該舍就舍吧。」
15。
離婚手續走得很迅速, 財產分割上, 幾乎是原來是誰的, 離婚後還歸誰。
就像嫂子說的, 算計得很到位。
是老公……不對, 現在應該叫前夫,一手擬定的,我沒意見。
領到紅本本那天, 他最後ťŭₛ一次將我抱在懷裡。
「可昕,你算是逃出去了。咱們之間總有一個人是自由幸福的, 也挺好。」
我本以為, 我和他家的交集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才過了一個月不到,我媽就聽到了風言風語ṭú⁷。
說我之所以離婚, 是因為精神狀態有問題, 打婆婆。
我氣得牙癢癢,給前夫打電話。
「讓你媽消停點, 再敢胡說八道, 我就讓她見識一下甚麼叫真的精神有問題。」
「還有, 你媽那些不做人的視頻證據,都還在我這裡。她要是想出名,我也不介意幫她一把。」
這話當然是騙他的, 那樣的視頻,我怎麼可能留著,早刪掉了。
我爸到底還是老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閑著沒事到處溜達著下棋,好好宣揚了一下前婆婆的豐功偉績。
而因為婆婆以為我手裡還捏著她的把柄,也不敢再造謠生事。
後來,前夫在前婆婆鍥而不舍的安排相親下再婚了。
可結婚當天, 前婆婆非要新娘去甚麼祠堂跪倆小時,說是祖上的規矩。
新娘氣得直接把蒲團扔到了前婆婆的臉上, 當場悔婚。
嫂子特意打來電話, 「人家姑娘比你精明多了。」
「現在十裡八鄉的,一聽到是給他家當介紹人,都直搖頭呢。」
「聽說那老太婆還到處托人, 想來求你跟她兒子複合呢!」
我莞爾, 「就為這事兒啊?那不說了,我先去忙。」
掛了電話,我腳步匆匆地回到會議室, 繼續會議準備。
部門老大升職調任總公司,推薦我接她的班。
我還有很多事要學習,實在沒時間花費任何一分鐘在前夫身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