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三個月,我的微信小號被人盜了。
賬號裡最新也是最後一條朋友圈,是我在海邊的自拍。
【感謝大海,給了我最後的容身之所。】
盜號者將瘦得脫相的我發到了網上求辨認。
有人一眼就將我認了出來:「這不是江氏集團太子爺之前談的那個撈女嗎?」
1
我的微信小號是和江韞之的訂婚消息一同登上熱搜的。
盜號者將我最新一條,也是最後一條朋友圈內容截圖發了上去。
照片裡,我正站在海邊,對著鏡頭自拍。
原本充滿膠原蛋白的臉,已經枯瘦得像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太。
臉色泛青,嘴唇起皮,頭髮幹枯如稻草,卻還笑得跟哭一樣,披著件大棉襖和身後一望無際的大海自拍。
配文:【感謝大海,給了我最後的容身之所。】
日期是 12 月 24 號,這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盜號者問:「有誰認識這個女的嗎?她好像自殺了。」
評論裡很快有人跳出來。
【我靠!這不是之前江氏集團太子爺談的那個夜場撈女閔清清嗎?】
【她怎麼變成這樣了?以前撈歸撈,出身差但身材樣貌看著都還是很養眼的啊!這看著像個喪屍一樣。】
【她是不是已經很久沒出來蹦躂了?我之前還以為她撈夠了回老家找個老實人嫁了呢!】
【喂,只有我一個人發現她下半身已經全部泡在海水裡了嗎?】
盜號者也懵了。
他出來澄清:【這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想盜幾個小號引流用,這人我根本不熟啊!而且她賬號裡一個聯繫人都沒有,我才想發上來問問的。】
但很快,他發現我疑似自殺的消息,可以給他帶來真正驚人的流量。
因為,江韞之在刷到了這個熱搜後。
從訂婚宴上突然離席了。
那是他期盼了十年的,和白月光葉希的訂婚宴。
2
我的微信小號是我很久之前就創建了的。
但我沒有加任何人。
這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樹洞。
裡面記載了我從失去雙親,被迫輟學,到進入夜場,認識江韞之,隨後成為他小情人的全部經历。
還有最後半年,我獨自面對死亡的最終一程。
盜號者為了留住他的賬號流量,將我的朋友圈分批次曝光了出來。
這可以助他起號。
聽起來像是吃人血饅頭。
但我覺得,若是這樣也算幫到了一個人。
那也不錯。
反正我死都死了,活著的時候就不值錢,死後還能給人變現,也算我沒白活一遭。
有人認出了那片海。
【是不是南州濱海區那邊啊?有誰住得近過去打聽打聽,她該不會真跳海自殺了吧?】
【樓上傻了吧?怎麼可能?你們都忘了她之前是怎麼為了錢死皮賴臉扒著江韞之不放的了?甚至還在公共場所潑人家未婚妻咖啡。這種人怎麼舍得死?】
【我知道了,今天是江韞之的訂婚宴,這是她故意找人策劃的吧?呵,不上臺面的貨色,也就這點手段了。】
【可是……我朋友媽媽在江韞之家當收納師,今天也去了訂婚宴。她剛說,江韞之刷到熱搜後突然離席了。】
【靠,還真讓她作成功了?可憐了葉希大美女!從來沒這麼希望一個人真的去死過!】
你放心啊!我是真的死了。
但我也很意外,江韞之怎麼舍得為了我扔下葉希?
3
應廣大網友要求,盜號者將我之前的朋友圈內容也陸續截圖發了出來。
12 月 22 號。
我把老舊的出租房退了,拍了一堆小破爛的照片。
那是我僅剩的一點點行李。
媽媽給我留下的一雙針織保暖鞋,會所龔姐送我的一條珍珠項鏈,幾張老照片,和十歲生日時爸爸送我的小豬存錢罐。
配文:【跟我走吧!小家夥們,帶你們去找一個可以安靜上路的地方。】
小區裡都是老人家,我不想死在這裡,嚇到他們。
評論有人質疑。
【裝甚麼?之前被江韞之包養的時候不是滿身奢侈品嗎?都被她吃了?】
【這地上的影子好奇怪啊!她肚子怎麼這麼大?】
【靠,不會是傳說中的帶球跑吧?她是不是看小說把腦子看傻了,以為這樣就能讓霸總為愛回頭?她也配。】
江韞之為愛回頭?
也對,他回頭了。
但回的是葉希的方向。
至於我,他給我的最後一條資訊是:【不道歉還玩失蹤?閔清清,你長能耐了,最好別回頭來求我。】
那時候,我潑葉希咖啡的事情剛鬧大。
其實葉希剛回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該退場了。
畢竟江韞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愛過我,給我錢,給我包包、首飾,養著我,不過是因為我和葉希有四分像。
也因為我夜場女的身份,更能讓江家夫婦抓狂。
葉家雖破產了,但葉希這個落魄千金再差,也比我這個夜場女強。
有了我的對比,江家夫婦才會覺得,葉希也並非那麼難以接受。
這是江韞之和他父母之間的博弈。
而我,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
若他贏了,葉希就是他的戰利品。
而我,就會成為棄子。
我很明白,只不過,我沒辦法。
我才 28 歲,我還想活。
我想找江韞之最後要一筆分手費,因為進口藥實在太貴,一針八千塊,每周打四針,加上手術和化療,沒準能續三年命。
我盤算了他這些年送我的奢侈品,二手賣了也無法覆蓋我所有醫療費。
但江韞之沒來,來的是葉希。
4
她把江韞之的行動電話扔在我面前。
那樣高高在上,妝容精致的她,即便落魄了,也依舊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慢。
「你就是閔清清?我原本是不想來見你的。但沒辦法,韞之太忙了,他也不想見你,所以只能由我出面了。
「你應該知道,江家已經在為我們籌辦訂婚宴的事情了吧?你跟韞之之前的十年,已經過去了。你也別想用這段過去來刺激我,韞之是天之驕子,空窗期養個婊子玩玩,不稀奇,也不值得我在意。
「說吧,這次找他,你又想做甚麼?先說好,最多只能再給你五十萬,買斷你之前的十年。」
五十萬也是錢。
於是我很幹脆地點頭,說好。
她嗤笑一聲,將支票扔在桌上。
臨走前,她說:「聽說你父母都不在了?也好,否則,要是被他們看見現在的你,只怕也會被你這個賤人糢樣活活氣死。」
我收了支票,叫住了她:「等等,葉小姐。」
她回頭,我便一杯咖啡潑在了她臉上。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我平淡道:「罵人不罵娘,是做人基本的素養。」
這段視頻被人發到了網上。
當天晚上,江韞之就通知我去江家親自給葉希道歉。
5
夜場女手撕正宮未婚妻,讓眾多網友震驚。
於是,他們扒出了我的過去。
十六歲輟學,十八歲進夜場駐唱,當年就被江韞之包養,是普通人眼裡最下等的糢樣。
沒人知道我父母去世時我被叔伯搶走遺產的狼狽。
沒人知道我沒錢交學費被迫輟學時的窘迫。
沒人知道我端盤子洗碗睡樓道時險些被流浪漢性侵。
沒人知道,我進夜場駐唱,只因它包吃包住且不用陪客。
也沒人知道,那晚我是如何被江韞之的朋友們選中,灌醉了送到了他房間,被半醉不醉的他壓在酒店牀上動彈不得,哭求不已。
事後卻只換來他周圍人一句:「不懂事的丫頭片子,多少女人求都求不來這機會,你居然還想報警。」
龔姐趕來救場,給他們賠笑,讓他們別和我計較。
我們的行動電話被ƭųₐ收走了,酒店內外都是江氏的人,我們逃不開。
龔姐在他們的監視下,帶我去清洗了身子,勸我道:「丫頭,事已至此,不如為自己多爭取點,服個軟。」
於是,第二天,我紅著眼去給江韞之道歉。
他給了我一張卡,裡面有十萬。
「我不會委屈你,收著吧!以後就跟我。」
這一跟,就是十年。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選中我,是因為我和葉希很像。
在那一夜之前,葉家剛破產,葉家夫婦送女兒出國讀書躲債,江家也在此時開始棒打鴛鴦,江韞之鬱悶不已,才會來夜場買醉,繼而與我發生那荒唐一夜。
我拒絕為潑咖啡的事情道歉,江韞之就任由水軍下場帶節奏,網暴了我。
他要給他的小公主討回公道。
但那時的我,已經賣掉了一切,帶著錢,住進了全國最好的腫瘤醫院。
獨自做了我的第一場手術。
而他卻認為,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金絲雀,不過是在玩失蹤鬧脾氣,以此來試圖對比我和葉希在他心中的分量。
網友辣評:【一個夜場女,她也配?】
葉希手滑點了個贊。
6
11 月 20 日。
我放棄了治療,帶著剩下不多的錢離開了醫院。
來到南州,租住在我小時候住的老小區裡。
這是我爸媽出車禍的地方。
我拍了路邊那棵曾經被父母鮮血染紅的梧桐樹。
我沒錢給他們買墓地。
所以只把他們的骨灰偷偷埋在了樹下。
【爸,媽,這樣可以離你們近一點嗎ťũ̂₃?】
多希望當年,我和你們一起上了路。
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評論區又有人開麥。
【喲!這是賣慘來了。你爹媽只怕在地下都嫌你丟人呢!你還是離他們遠點吧!】
【夜場女不行啊!帶球跑還跑得那麼近,是生怕江韞之找不到你是吧?你有能耐跑個芬蘭瑞士啥的待幾年我看看呢?欲擒故縱,當誰看不出呢!】
【那甚麼,我是本地人。這地方十幾年前出過一場大貨車超載翻車事故,9 人當場死亡,十幾人重傷,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她爸媽不會也在其中吧?】
【樓上的,這也信?等你老了我來賣你保健品。】
江韞之離開訂婚宴做甚麼去了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葉希找到了盜號者。
她沒有私信,而是在盜號者發布的這條朋友圈截圖下面留言。
【閔清清,我知道是你。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那恭喜你,你贏了。】
隨後,她刪除了自己微博上剛發布的訂婚現場照。
算是坐實了江韞之離開訂婚宴的傳言。
她的粉絲們立刻攻占了評論區。
對了,她回國後,在江韞之的安排下進了娛樂圈,砸了大量資源。
現在,已經是個當紅流量女星了。
她們在評論區裡發揮出了極致的嘴臭。
【司馬玩意,祝你裝死成功。】
【還帶球跑,萬人騎的貨色,誰知道肚子裡是誰的種。】
【有膽攪黃別人的訂婚宴,沒膽露臉是吧?家人們,把她黑历史都挖出來,裝死?我先讓你社死!】
我覺得很莫名其妙。
明明葉希早就知道我已經死了。
7
11 月 18 日。
那是我最後一次化療。
回到病房時,我見到了葉希。
葉家雖不能東山再起,但她憑著江韞之的寵愛,依舊過得體面風光。
她上下掃視了我一眼,輕笑道:「私家偵探跟我說你得了絕癥快死了,我本來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
原來,她一直在跟蹤調查我。
我沒甚麼力氣,靠在牀上玩著游戲:「葉小姐找我有事嗎?」
「沒甚麼,只是來看看你現在情況怎麼樣。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很放心。」
任誰發現情敵快死了,都會很放心。
她很大方地對我道:「怎麼樣,醫藥費還夠嗎?不夠的話,我可以再捐你幾萬。」
「不必了。」
即便我已經很積極配合治療。
可癌細胞還是轉移擴散了。
神仙難救。
她攤了攤ŧü⁽手:「好吧!還有甚麼話需要我幫你帶給韞之嗎?」
我抬頭看她,也笑了:「你會如實帶話嗎?」
她挑了挑眉:「看心情。」
「那算了。」
何況,我也沒甚麼要說的。
她卻似乎不盡興,當著我的面撥打了江韞之的電話。
低沉溫柔的聲音在那邊嚮起:「希希?」
葉希開了免提,柔聲道:「韞之,我剛聽人說,閔清清好像生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呵。」
那邊冷哼一聲:「玩消失幾個月,就為了演這出?
「不見,我和她早就結束了。」
「好吧。」她對我眨了眨眼:「那你今晚有甚麼安排呀?」
那邊輕聲笑了笑:「開完會帶你去吃黑珍珠。乖,在家等我,不要多想。如果那個女人來找你,也不必理會。」
「好噠!」
她掛斷了電話,勝利者一般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
待她走後,隔壁牀奶奶的孫女幫我帶了醫院食堂的飯。
我拍了張照。
【比學校食堂的稍微好吃一丟丟。】
照片裡露出了醫院的被單,還有被積水填滿了微微隆起的腹部。
盜號者發出這條朋友圈截圖後,評論區果不其然又開始嘲諷。
【裝得還挺像,該不是去保胎的吧?】
【你們聽說過偷精子嗎?我總覺得,這孩子來得也沒那麼簡單。】
【yue~樓上的姐妹快刪評,惡心吐了。】
8
江韞之從訂婚宴上離開之後,就殺去了柬埔寨。
因為盜號者的 IP 就在那。
他不斷給盜號者發私信。
【閔清清,我就知道,訂婚宴這天你一定會出麼蛾子。】
【不得不說,這一次你很沉得住氣,竟然能忍半年才出現。】
【馬上告訴我你的具體地址,我過來接你。】
【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流落在外,這是江家的血脈。】
盜號者很好奇,給他回了一句:【那葉希呢?】
這一次,他發了語音過來,帶著疲憊和無奈。
「我寵了你十年,也欠了她十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補償的。
「不過你放心,給我些時間,我會在孩子生下來之前,妥善處理好我和她之間的事。
「至少,絕不會讓孩子沒有父親。」
盜號者讓他先打五百萬看看誠意。
他氣笑了:「閔清清,你還是這麼市儈!」
盜號者只回了一個收款賬號。
等錢到賬之後,他才用粗渾的男音給江韞之回了句語音。
「活你媽該,死渣男。」
隨後,他便立刻跑了。
但我的所有朋友圈截圖,都已被他設定成定時發送。
每半小時,發布一篇。
最新一篇的照片,便是葉希來看我之前幾日拍的。
11 月 12 日。
一張化療單子和病危通知書的照片。
【爸,媽,我盡力了,可我沒錢了。而且,醫生也勸我早些回家休息。
【你們等等我,熬到平安夜,我就來找你們啦。
【可我現在變得很醜,肚子很大,沒有頭髮,你們可別認不出呀!】
十二年前的平安夜,爸爸媽媽下班忘了給我買蘋果和禮物。
他們打算開車出門補買,順便接我下晚自習,卻再也沒接到我。
那一夜,我回家時,只看到了路邊滿地的鮮血和殘肢。
還有被碾成了渣的蘋果禮盒。
我跪在路邊,一點點撿起混著爸媽血水的蘋果碎塊,塞進嘴裡。
塞了吐,吐了吃。
直到哭得喘不上氣,徹底暈死過去。
9
柬埔寨人員複雜,經濟落後,要從茫茫人海中找出那個盜號者,實在不容易。
何況,誰知道他是否已經逃出境。
江韞之瘋了般到處發動人脈,一定要把我找到。
賬號還在不斷發送我的朋友圈截圖。
11 月 8 日。
我剃光了頭髮,戴了一頂粉色假發。
【年紀越大越喜歡粉色。】
其實我騙人了,我不是年紀越大才越喜歡,我是一直喜歡粉色。
但江韞之覺得這個顏色土氣幼稚。
我的所有衣服包包,包括我的發型妝容,都必須按照他的要求,糢仿得與葉希很像。
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非黑即白的所謂高級色調。
11 月 1 號。
隔壁牀的孫女又來照顧她奶奶了,還給我帶了自己包的餃子。
雖然包得很醜,但很好吃。
我們一起吃著餃子,合拍了照片
【有家人的感覺真的很好。】
後來,她見我喜歡,就總給我帶吃的。
她才十四歲,卻已經會做很多菜了。
因為她爸爸工傷殘疾,媽媽早逝,只剩下她可以照顧奶奶了。
我給了她十萬塊錢,讓她至少能完成學業。
才不會像我一樣,一步錯,步步錯。
10 月 23 號。
龔姐聯繫了我。
我沒告訴她生病的事,只ṱů²說我失戀出國度假了。
她對我說:「出去散散心也好……不過啊!江總前段時間又來會所了,喝醉了還在叫你的名字,被葉希知道了。她舉報了會所。現在會所停業整頓了,我也離職了,準備回老家。
「還有當年那些東西,我都還留著。你要是……要是不甘心,咱搞他一下?」
我說算了。
江家勢大,我怕牽連到龔姐。
這天,我沒有發照片,只有一句文字。
【多希望當初不曾遇見你。】
10
隨著我的朋友圈內容逐步被發出。
網友們也挖掘出了我更多的過往。
有人找出了十幾年前那場事故的報道。
新聞配圖上,我在事故現場哭到暈厥被人抬上救護車。
還有同邨人,記得當年事,出來說話:「這孩子真是我見過最慘的了。她爹媽死後賠償款和遺產都被她大伯和堂哥一家搶走了。她一個女孩子沒有錢,天天在鄰居家蹭飯吃。後來她覺得不好意思,就輟學說要出去打工養活自己。沒想到……」
昔日同學也冒了出來。
「閔清清本來成績很好的,次次年級前三。我們都很羨慕她,後來知道她做了有錢人的情婦,我們還很震驚。現在想想,她那時候應該是真的沒辦法了吧!」
就連葉希的粉絲,也只挖出了我過去的獲獎紀錄。
還有我在夜場駐唱時,堪比專業歌手的嗓音。
網友們開始轉變風向。
【說真的,事情都發酵成這樣了,如果這還是假死,也太誇張了吧!】
【我家有人得過癌癥,起碼這化療單子和病危通知書不像是假的。而且,得癌癥真的會有很多腹積水,所以看起來像懷孕了一樣。】
【可是她當小三,被包養總沒得洗吧?】
【樓上的,我算半個圈內人,我聽說的版本是葉希出國和江韞之分手之後,江韞之才找了閔清清的。後來又是葉希回國之後找了江韞之,他倆舊情複燃,閔清清才被甩了的。】
【還有,咖啡廳員工剛才發圈了,她說潑咖啡那天她聽見了葉希罵閔清清父母,還說賤人甚麼的,她才動手的。】
葉希急了,立ẗů₍刻發了聲明,說這人是捏造的。
可江韞之讓人調出了那天的監控。
葉希的每一字一句,都和那位員工描述的一點兒都不差。
他冷笑著將公關公司給葉希準備的公關稿都扔在了她臉上。
「看來這些年,是我對你太好了。
「還是你裝得太好了?」
葉希連連搖頭:「不是的,我只是怕她糾纏你才……」
江韞之沒給她說完的機會,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11
江韞之拿那個賬號沒辦法。
他想拿錢封號,又怕看不到後面的內容,無法找到我究竟在哪兒。
巨大的流量,也讓平臺拖拖拉拉不肯配合他公關。
他回國之後就把我曾經去過的地方都逛了一圈。
卻都沒有見到我的身影。
終於,他回到了我曾經住過的那間公寓。
江韞之想要發洩,或喝醉酒時,就會去那裡找我。
自從葉希回國,他已經大半年不曾去過那兒了。
如今開門進去,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宛如剛裝修過。
他抓著頭髮蹲坐在落地窗前。
「閔清清……該死的,你到底在哪兒!
「你怎麼敢,怎麼敢不經我允許就走的?
「等我找到你,我一定……」
後面的話,他卻說不出來了。
只剩下沉悶的哽咽。
12
事已至此,江韞之還是不相信我死了。
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葉希也一口咬定我沒死。
「韞之,在夜場混了這麼多年,閔清清怎麼可能還是甚麼清純小白花?這就是她導演的一出戲,就是為了報複我們啊。你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來勁。
「你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和她聯繫,往後一心一意只和我在一起嗎?既然如此,何必還要為了這個女人大動幹戈?你說過,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替身,一個工具而已啊。
「再說了,就算她真的死了,好歹她也享受了這麼多年……」
江韞之回頭就給了她一巴掌。
葉希摔倒在地,臉腫了一片,小腿立刻滲出血絲。
她委屈且震驚地望著他。
可他銳利的眼滿是紅血絲,盛著無聲的怒火,絲毫不在意他的小公主此刻受了傷。
「葉希,你說這些話,我很不愛聽。」
葉希的眼神,逐漸從震驚變得害怕。
我知道她在害怕甚麼。
十年陪伴,怎能真的無動於衷。
她怕我不死,威脅到她在江韞之心中的地位,又怕我真的死了,成了江韞之心頭永遠抹不掉的朱砂痣。
13
10 月 10 日。
我化療以後偷偷溜出醫院去了迪士尼看煙花。
因為這天是我的生日。
八年前,我 20 歲生日,也是這一天,我請求江韞之陪我一天,帶我去。
他卻對我說:「清清,做我的人,你該清楚甚麼能要,甚麼不能要。」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清楚了女朋友和情婦的區別。
我拍下煙花照。
【祝我生日快樂。】
9 月 21 日。
即便住進醫院已經一個月,可我依舊會在深夜感到害怕。
隔壁牀奶奶顫顫巍巍下牀,搬了椅子坐在我牀頭。
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像小時候雷雨夜陪著我的媽媽。
「閨女,睡吧,別怕ṭŭ̀⁵啊!」
【媽媽,我想你了。】
9 月 7 日。
第一次化療結束。
我的頭髮還在,臉雖然瘦了些,但依舊紅潤。
我忍著身體的疼痛,微笑著比了耶的姿勢。
【閔清清,加油,你可以的!】
爸爸媽媽還在天上看著我。
我得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8 月 10 日。
這是我剛拿到體檢單子那天。
醫生說,已經是晚期了,但還能治一治,起碼試試看。
我問他為甚麼我這麼年輕就得了這種病。
他說:「肝也是情緒器官,你長期心情壓抑,生悶氣,因此熬夜等等,都是在傷害它。」
原來我的器官脾氣比我還大。
想起這些年我不論午夜還是清晨都被江韞之折騰得渾身酸疼的日子;
想起在他身邊時我時刻緊繃著弦生怕惹他不快的時光;
想起每次他與葉希聯繫後便冷暴力我的樣子……
【癌癥原來不是一下就有的。】
14
隔壁牀奶奶的孫女也終於在網上看見了我的朋友圈。
她發出了一段視頻。
正是葉希來看望我那次,她帶著奶奶下樓去散步,回來後躲在門口偷拍的。
一開始只是想拍大明星。
沒想到,拍到了葉希那張刻薄冷血的嘴臉。
粉絲們立刻反戈相向。
【我靠,不是慈善女神嗎?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竟然這麼惡毒!她是不是嫌閔清清死得不夠快啊?!】
【所以她之前在這個盜號的人下面故意這麼說是為了混淆視聽是吧?為了讓我們相信閔清清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在演戲,讓我們好站她那邊?真不要臉。】
【笑死,你們還捧她臭腳捧那麼久,老賴的孩子能是甚麼好東西啊我請問?】
江韞之死死掐著葉希的脖子。
問她為甚麼要隱瞞我的病情。
問她我到底在哪裡。
問她為甚麼在我快要死了的時候還要這樣去刺激我。
葉希卻漲紅著臉笑:「你殺了我又怎麼樣?她已經死了!你問我這些,倒不如問問你自己,為甚麼招惹了她十年卻又要一腳把她當個玩意兒踹了!」
江韞之終於松了手,跌到了沙發上,捂著臉痛哭出聲。
他把葉希給雪藏了。
娛樂圈從此再也不會有這個人。
同時,也讓ṱű̂⁰本就飄搖的葉家面臨了更困難的局面。
15
隨後,他又去了我的醫院,拿到了我所有的病历。
胸片上,一肚子十幾斤的腹水,病患資訊裡更新後腦袋光光的照片,出院時不到 70 斤的體重記錄……
讓他心痛得幾乎直不起身。
他找到了隔壁牀奶奶和孫女。
問她們是否知道我的蹤跡。
小女孩冷靜地望著他:「你是誰?」
向來高高在上的江韞之被問得有些尷尬,張了張嘴,才答道:「她的……愛人。」
「清清姐姐說過,她沒有愛人。她只有一個很難伺候的老板。」小女孩言辭犀利。
「如果你就是,那我不會和你透露清清姐姐的半點消息。
「請你不要再去打擾她,不論她是生是死。
「因為這是清清姐姐最後唯一的願望。」
他失魂落魄地從醫院回來。
還是沒有找到我。
但醫生告訴他,按照我回家之後的病程發展,正常來說,時至今日也不可能活著了。
因此,他發動了所有人去找,務必將我的屍體找到,葬入江家陵園。
16
可他的人還沒能出發去找,江家就攤上了更大的事。
龔姐在網上看到了我的死訊。
她將藏了十年的衣物被單都拿了出來,和我的聊天記錄一起,曝光了出來。
「清清才不是甚麼傍大款的撈女!
「她是被強迫的,那年她才十八歲,甚麼都不懂,本來想報警,但江家勢力太大了,我跟清清的行動電話都被沒收,我們根本走不出江家的酒店。
「是我的錯,我當初也只想著不要惹上權貴拖累自己,就勸清清算了。但給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把這些證據都留下來了。
「還有這些我和清清的聊天記錄。我不敢確定這些能不能將那人繩之以法,但最起碼,我得給清清一個清白。」
這對於江氏集團和江韞之本人來說,無疑是一個驚天巨雷。
江家夫婦氣得要將龔姐揪出來好好教訓一番。
卻被江韞之攔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她說的,是真的。」
與此同時,我的朋友圈截圖還在繼續更新。
17
7 月 20 日。
葉希回國了,他們在江韞之的別墅舉辦派對,我前去給江韞之送他落在我那裡的西裝。
所有人,包括江韞之,都用嫌惡的眼神望著我。
葉希問他,我是誰。
江韞之冷冷地道:「不熟,忘了。」
我回他的公寓收拾行李。
【時間到了,該走了,閔清清。】
……
2 月 14 日。
情人節,他給我送了一束花。
是一束葉希最喜歡的,但對我來說最易過敏的洋牡丹。
【替她收到。】
……
2023 年 4 月 5 日。
我去給爸媽掃墓了,但忘了給江韞之報備。
那晚,他喝醉了酒,來到我的公寓,卻無人照顧。
次日我開門,他陰沉著臉。
「閔清清,活人不值得你惦記,就這麼惦記死人?」
【在我心裡,他們永遠不曾離去。】
……
2021 年 8 月 9 日。
第一次被江韞之帶去參加晚宴,以女伴的身份。
卻被他的合作夥伴逼著抽了半根雪茄,又灌了兩瓶紅酒。
嗆得我在會場吐了滿地,狼狽地被眾人圍觀。
他冷眼旁觀,擺擺手讓人將我帶走。
散席後,似笑非笑地問我:「就這麼愛我,閔清清?」
我忍著惡心,不言不語。
【以後再也不去了。】
……
2019 年 1 月 1 日。
我已經跟了江韞之快五年了。
他對我也沒了一開始的新鮮感。
每次親熱,都只是發洩。
這一次,我仗著膽子問他,甚麼時候可以結束這樣的關系。
他點了根煙,笑看落地窗外的夜景。
「怎麼,撈夠了,想走?
「閔清清,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不準去。」
【這樣的日子,真是無聊透了。】
……
盜號者的賬號一條條, 一張張,不斷發送著我的憋屈日常。
直到 2014 年 3 月 12 日。
我從江氏的酒店回來, 幾乎把自己洗得脫了層皮。
龔姐在宿舍門口勸我:「清清啊,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我也想幫你,可他是江氏集團的太子爺啊……」
良久, 又嘆了口氣:「唉, 怪我。當初沒把你招進來就好了。」
我在衞生間待了一夜。
【為甚麼有錢就可以強迫別人?難道我生來就低你們一等嗎?】
15
網友沸騰了。
【靠, 居然真的是強迫的。江韞之看著人糢狗樣說甚麼鑽石王老五, 原來是個披著人皮的狗雜種!】
【這麼說來,他跟那個葉希還真是絕配。這倆人應該鎖死啊!扯閔清清進來幹甚麼?還有那群搞事情送女人的豬朋狗友, 也都應該送進去!】
【她經历了這些, 還能活到現在, 直到再也沒力氣活。何嘗不比在座各位都強呢?】
事情發酵到最後, 我的大伯和堂哥也知道了這些事。
他們直接打上了江氏集團。
要求江韞之出來,說要為我的死討個說法。
彼時江氏集團的股價已經因為輿論的發酵而變得直線下滑。
他胡子拉碴地出現在江氏集團門口, 卻被我堂哥一拳打得歪了身子。
「姓江的,你強迫我妹妹, 又把她害死,搞得現在她死無全屍,我們連給她收殮屍體下葬都做不到!你要是還有良心, 就趕緊賠償我們一千萬!」
原來是要錢來的。
江韞之冷冷一笑, 抹去了嘴角鮮血。
「你們?也配來替清清伸張正義?」
大伯卻不犯怵。
就像當年把我從自家家裡趕出去那樣,氣勢洶洶。
「那怎麼了?我們是清清唯一的親人!你算甚麼東西, 草菅人命的有錢人, 了不起啊?不給錢, 我們今兒就不走了!」
許是這副嘴臉讓江韞之腦補了我過往的經历。
他突然沖上去,將大伯撲倒在地, 一拳又一拳,直朝著大伯的腦袋上招呼。
就像是瘋了一樣, 停不下來。
「是你吧?是你害得清清有家不能回!
「是你, 毀了她的大好年華, 讓她小小年紀就出來混社會!
「老子殺了你, 殺了你!」
圍觀人群嚇得不敢上前阻攔。
就連我那橫得不行的堂哥, 也被嚇傻了。ṭü⁵
直到良久之後,江韞之停下手。
他的拳頭已經滿是鮮血,大伯躺在地上, 像只死狗一樣,口鼻耳眼到處都在流血, 卻動彈不得。
警車終於到了。
16
半個月後, 漁民在近海撈上了一副殘軀。
已經被魚兒啃食得面目全非,分不清男女老幼。
但身上那件咖啡色的大棉襖, 卻和我的第一條朋友圈照片裡的,一糢一樣。
警方做了 DNA 鑒定,終於確定這具屍體就是我本人。
龔姐去領了我的屍體火化, 與我的父母葬在了一起。
梧桐葉紛紛落下, 與雪花一起, 將我們一家三口深深埋葬,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被束縛在這個世界許久的靈魂,也終於得到了解脫。
下了長達一周的雪, 終於停了。
燿眼的日光裡,爸爸媽媽正朝我張開雙臂。
終於,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