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下旨,命尚书择一女,嫁与太子殿下……的伴读太监。
父亲几欲吐血,姐妹们面色凄惶。
唯有我挺身而出:
「我来!」
死过一回的我知道,这哪是什么小太监?
那是日后的九千岁,是泼天的富贵!
后来,我揉着酸痛的腰,欲哭无泪。
原来泼天的不只是富贵,还有九千岁的雄风。
1
一道旨意传到了尚书府。
「命礼部尚书孟翡,择一女赐予太监薛要。不日完婚。」
父亲盯着圣旨目眦尽裂,夫人姨娘们险些昏厥。
姐妹们惊惶失措,哭得梨花带雨。
唯有我淡定从容。
我上前接过父亲手中的圣旨,轻声道:
「我来吧。」
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有诧异、有不解,也有惊疑。
是啊。
堂堂尚书之女,即便只是个庶女,配个世家公子也绰绰有余。
无人知晓我为何主动往火坑里跳。
但也无人反对。
我自嘲般地笑了笑,攥紧手中的圣旨。
任凭回忆肆虐。
上一世,奉父命嫁给太监薛要的,是三妹孟逸茹。
孟逸茹刁蛮无礼,婚后更是变本加厉,人前人后作践薛要。
最后连带着整个尚书府,都与薛要结下了不死不休之仇。
新皇登基后,薛要一朝翻身,成了人人惧怕的九千岁。
尚书府男子抄斩,女子流放。
一夜覆灭。
……
卧床养病的阿娘,听闻了我要嫁给薛要的消息,失手打翻了药碗。
她用力支起身子,想去求父亲改变主意。
我将阿娘轻轻按回床上,摇了摇头。
「阿娘,长姐已许了人家,三妹性子偏激,只会给孟府招惹祸端。」
「那薛要虽是个太监,但能跟在太子身边,想必也有几分本事,听说人也长得十分俊俏呢。」
「您放心,女儿能过得好。」
阿娘怔愣了半晌,颤巍巍伸手,将我搂在她的胸前。
耳畔传来阿娘哀哀的泣声,我心中也十分苦涩酸楚。
虽知其不可为,但我不得不为之。
上一世,我偶然得知,原本父亲想送入宫的是我。
是阿娘跪了一夜,才换成了由赵姨娘所出的孟逸茹入宫。
后来阿娘急病去世,也是为赵姨娘所害。
所以,虽然我并不确定,此番入宫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这一世,我只想阿娘好好活着。
2
很快便到了成婚的日子。
因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孟府并未大操大办。
只在成婚当日,用一顶软轿将我悄悄抬入了宫内。
我偷偷掀起轿帘,看着阿娘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渐小,看着偌大的尚书府远去。
上一世,薛要常常遭受孟逸茹的羞辱与孟府的刁难。
但彼时太子势弱,薛要始终忍辱负重,谨小慎微。
后来,太子羽翼渐丰,薛要渐渐显出了狠戾,成为太子的一把利刃。
坊间传闻,九千岁为人阴鸷,手段狠辣,可止小儿夜啼。
再后来,孟府就没了。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未来的九千岁记下了仇,日后把小命也搭上。
白来这一遭。
薛要的住所就在离东宫不远的一处偏殿,今日做了简单装饰。
等至子时,薛要也迟迟未归。
有小太监来传话,说薛要今日与太子有要事商议,不回来了。
也是。
众人皆知,礼部尚书孟翡乃三皇子一派,与太子党势同水火。
此番皇上才会下此旨意,以示敲打。
想来薛要对于我这个所谓的尚书之女,本就无甚好感。
翌日中午,我将屋子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一遍,又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忽然,一人闪身而入。
容貌俊美,长身宽肩,一双凤眸寒波澹澹。
明明是柔和的五官,却带着几分凌厉。
见我亲手打扫了屋子,还备了饭菜,薛要有些诧异。
他大约以为我是位寻常的官宦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
但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又常年服侍阿娘,早已做惯了这些杂事。
昨夜太子与我有要事相商,实在脱不开身。害得夫人白白等我一夜,请勿见怪。
薛要朝我微微一颔首。
嗓音温润,举止有礼。
但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厌烦。
此后半月,我与薛要的关系未有丝毫进展。
好似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曾听人说过,九千岁为人狠辣,却是个嗜甜的主,尤其爱吃桂花糕。
于是,我试着投其所好,每日做一小碟子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搁在桌上。
不过那糕点从未少过。
却害得我胖了一圈。
前几日,朝堂上以父亲为首的三皇子党又开始兴风作浪。
听说孟逸茹许了丞相家的公子,人人称羡。
人人也皆知,三皇子的势力又壮大了。
薛要望向我的视线又多了几分戒备,神情更为疏离。
呃,这样下去大概还是逃不了被灭门的命运吧。
3
今日有稀客来访。
孟逸茹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屋子,嫌恶地皱了皱眉,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孟逸安,你说我们同为庶女,怎就活得天差地别呢?」
「你嫁的这位,呵呵,提起他都怕坠了孟府的脸面。」
「而我未来的夫君乃人中龙凤,又跟着三皇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哈?
论前途,谁能比得过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就这眼光,怪不得你上一世没能享到福。
「你别小看薛……我夫君。莫欺少年穷,日后谁比谁高贵,还有得瞧呢。」
我见她得意洋洋,一时忍不住回了嘴。
孟逸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前俯后仰笑了好一会儿。
然后用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揶揄道。
「你怕是守活寡守傻了吧?」
「还少年呢,那薛要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区区一个太监,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满足不了你,你还在这痴人说梦呢?」
我见她拿此事取笑薛要,心中无名火起。
「太监怎么了?太监是自己想当太监的吗!」
「前有司马迁受宫刑而书《史记》,后有三宝太监下七洋扬我国威,胸怀大志者皆可成事,你岂能因此而瞧不起人?」
我越说越气,一不留神嘴比脑子快。
「再说,谁说他满足不了我了!」
「妹妹不知道吧,姐姐我夜夜笙歌,满足得很!薛要可比一般男人更疼人呢!」
孟逸茹看向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准确来说,是看向了我身后。
我缓缓转过头。
薛要正倚在门外,双手环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想死。
我只觉面上「腾」地升起一股热气,脸好像要烧起来了。
当晚,薛要竟然不像往常一般宿在书房。
而是朝卧房来了!
烛火摇曳中,薛要步步逼近,狭长的眸中似有欲望翻涌。
他一手解着腰间玉带,一手抚上我的腰身。
微凉的唇贴着我的耳廓,辗转厮磨。
「夫人,咱们似乎……尚未圆房。」
「不知夫人是如何满足的呢?」
4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却被更大的力道带回,一头撞上了薛要炽热坚实的胸膛。
鼻息之间萦绕着年轻男子的气息,清冽如泉,又沾着几分情欲。
我微一仰头,正对上薛要幽深的眸色。
四目相对,呼吸交错。
薛要的眼波在我脸上流转片刻,神色暧昧。
我忍不住战栗……
前世,我命中桃花缺缺,父亲曾想促成的几桩亲事,也总是莫名其妙地黄了。
莫说嫁人,我甚至从未有过与男子相处的经验。
因而,眼前这状况我并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有些头大,索性把眼一闭。
一不小心把身子绷得梆硬。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不安,薛要手中放慢了速度,解我衣襟的动作顿在了空中。
左等右等,不见动静,我悄悄撩起了一只眼皮。
正捕捉到对方眸中的一丝犹豫。
啊……
我明白了。
我忍不住看了眼薛要那处,面上一片了然。
见我视线忽然向下,薛要也循着瞥了一眼,神情仿佛变得有些僵硬。
我见他神色有异,想了想,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无妨,无妨。」
薛要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些咬牙切齿。
我还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儿。
只觉身子一轻,被横腰抱了起来。
他将我往床上一丢,随即覆身而上,气势汹汹地吻我。
我渐渐感觉透不过气,微喘不已。
……
忽然,外头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
「薛少监,太子请您速去东宫一趟!」
似乎是太子身边的内侍,语气听着十分着急。
薛要动作一顿,迅速翻身下了床。
他略理了理衣袍,让我自个儿先睡,便步履匆匆地推门而去。
果然,直至我睡着,薛要都没有再回来。
翌日一早,我便听到了风声。
昨夜,太子太傅孔意昌府上,被人搜出谋逆之作。
年逾古稀的孔太傅被连夜押入大牢。
这位太傅不仅是太子的老师,更是薛要最敬重的长辈。
前一世,孔太傅下狱后不久,便暴病而亡。
而这一笔,也将被薛要狠狠记在孟府账上。
因为带人搜府并拿了孔太傅的,正是我的父亲,孟翡。
5
再次见到薛要已是两日后。
他归来时风尘仆仆,眉宇之间尽是疲惫,身形也消瘦了几分。
我伸手想接过他的披风。
他却身形一顿,状似无意地避开了我的手,自己抬手将披风挂好。
眼神中的戒备与疏离,更甚于前。
我轻叹了口气。
其实,薛要未必就真觉得此次风波我也牵涉其中。
可事关恩师,怕是他再理智,也难以平常之心对待我这个仇家之女。
而一时之间,我亦难自证清白。
只得如往日般安分守己,勤恳做事。
希望薛要成为九千岁的那日,发作的雷霆之怒莫要波及阿娘与我。
接下来几日,薛要依旧早出晚归,不停奔波周旋于各处。
只是事情并未有起色,薛要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阴沉。
对方像条滑溜的毒蛇,十分狡黠。
猝然咬人一口,便全身而退,继续环伺在暗处,吐着信子,等待下一个张口的时机。
这两日,皇上龙体抱恙,太子每日侍候在御前。
东宫一时去不得了。
薛要便将几个来往密切的朝臣带回了书房议事。
在那些人中,我见到了一张略为熟悉的面容。
那是孔太傅的得意门生,当年的新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编修——赵宁。
上一世,因着阿娘身子不好,我常常服侍她到她入睡,再回自己房中。
路过父亲书房的时候,偶尔能撞见几个深夜来访的神情谨慎的客人。
赵宁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既与父亲来往密切,又怎会在薛要这方走动?
赵宁究竟是父亲的眼线,还是薛要的棋子?
我心生疑窦,不由又多想了些。
若是此番风波乃赵宁所为……
我抬眼看了看书房的方向,不知薛要是否会信我的一面之词。
入夜之后,我凝神听着动静,待那群人散了,便吸了口气,推门去了书房。
薛要见我突然来寻他,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
毕竟这些天,我们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在听我说完赵宁的事之后,薛要平静的脸色出现了变化。
他沉着嗓子,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质问我。
「孟翡不义,害我恩师蒙冤入狱。」
「赵宁是我师兄,与我有多年同门之谊。」
「我凭什么相信你,孟翡的女儿?」
两道目光如寒冰般落在我脸上,透着彻骨的寒意。
我心中打了个颤,强自定了定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过是将我所见之事如实说出罢了。」
「我知你自有办法验其真假。」
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虽为孟家女,却也为薛家妇。」
「我与你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并没有骗你的必要。」
薛要依旧沉默不语,只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话已说尽,推门正欲离开,忽然瞥见夜空中如玉盘的明月。
惊觉三日后便是中秋。
迈出去的步子生生收了回来,硬着头皮对上薛要不耐的目光。
「……还有一事。」
6
一晃便到了中秋夜。
这两日,薛要依旧忙得脚不沾地,整日不见人影。
前一世,孔太傅便是于中秋之夜突发急病,撒手人寰。
待第二日被发现之时,早已无力回天。
日头几乎落下,天边朦胧浮出一层夜色。
还是不见薛要的踪影,我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那日虽隐晦地提了一嘴,但薛要的态度始终不明。
若因他不愿信我,而造成孔太傅今世的悲剧,那也与我无关了吧!
我虽如此想着,心头却止不住地惴惴不安。
天色越发暗了……再不动身,怕是尸体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哎!
我咬了咬牙,拎着早早备好的食盒,快步朝刑部的方向去了。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光线昏暗,透着森森寒意。
我给狱卒塞了些银两,很顺利地便找到了孔太傅的牢房。
年迈的太傅经历了牢狱之灾,似乎又老了好些。
衣衫褴褛,面色苍白,鬓发也十分凌乱。
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傅,今日却沦为任人践踏的阶下囚。
这一切却是拜我父亲所赐,我心中不觉泛起些愧意。
见有生人来访,孔太傅微微一愣,眼神中透出些许戒备。
我急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听说我是薛要之妻,太傅的目光方才渐渐变得柔和。
事情紧急,我开门见山地与孔太傅说明了来意,话里话外让他提防赵宁。
孔太傅听完我的话,思忖了片刻,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学生罔顾人伦,伙同外人做出了谋害亲师之事?」
「孟小姐,并非我不信你,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老爷子的态度已比我想象中的要温和许多,我松了口气。
「现在虽没有,但您若信我,今夜便能见分晓。」
7
不多时,赵宁便提着饭盒匆匆赶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取出几碟子菜和一壶酒,欲与太傅对酌。
我忙从暗处现身,快步上前,果断地打断了赵宁的动作。
「孟小姐?你这是何意?」
赵宁见我在此,有些诧异。
「赵公子见谅,夫君吩咐我今夜在此看顾好孔太傅,这些吃食我怕是得验上一验。」
我别无他法,抬出了薛要的名头,又虚行了个礼以示抱歉。
赵宁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慌乱,又迅速地平复下来,状似无奈地开口。
「无妨,若能让薛兄安心,验便验吧。」
可我取出银针,在酒菜里反复验过几遍,都不见异常。
「如此,孟小姐方可放心了吧?」
怎会如此,我一定错漏了某处!
我额间微微沁出了汗,手上动作不肯停歇,好端端的菜都要被我戳烂了。
「罢了,孟小姐,你先回去吧,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孔太傅见我一无所获却还不肯罢休,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不容置喙地下了逐客令。
赵宁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眼中隐含得意,做出送客的手势。
「内子无状,请老师与赵兄见谅。」
薛要从一处阴暗里闪身而出,快步上前。
他何时来的?
我侧过头看着几日未见的他,不由愣住了。
薛要从我手中接过银针,悬在了一盘花雕鱼的上方。
「夫人,你漏了这处。」
「……这盘鱼我验过了的,并无不妥。」
薛要唇角微勾,手起针落,银针稳稳地立在了鱼眼之中。
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
赵宁的双眸猛地睁大,脸上骤然没了半分血色。
「将人带下去,好生审问。」
薛要死死盯着赵宁,目光冷峻骇人,一字一字地道。
一队人马鱼贯而出,将瘫软在地的赵宁拖入了黑暗之中。
不见天光的牢笼里,薛要负手而立,神情冰冷。
浑身透着冲天的煞气,宛若阎罗再世。
8
赵宁是个软骨头,未受过几道刑,便将罪行全盘托出。
孔太傅府上的谋逆之物,是他放的。
花雕鱼目中的毒,也是他下的。
只有他师兄弟几人知道,孔太傅素来爱食鱼目。
赵宁早已上了三皇子那艘贼船,薛要他们却被旧时情谊所蔽,从未怀疑过他。
这一世,孔太傅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改写了含恨而终的命运。
薛要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一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
日日回来用饭,夜里也宿在卧房。
几次他欲伸手抱我,我都以困倦为由躲开了去。
虽然理智上知道不该,但此前被猜疑的滋味并不好受。
终是有些委屈。
这日太子生辰,薛要到东宫赴宴,迟迟未归。
我寻思他今夜大概不回来了,便先睡下了。
半梦半醒间,忽觉有人抚着我的腰,一双大手在我身上游走。
我猛然惊醒,睡意全无,正要奋力挣脱。
「夫人,是我。」
薛要哑着嗓子,气息有些不稳。
带着酒气地温热呼吸喷洒在我耳后,激起阵阵战栗。
我欲翻身,薛要的手却紧紧扣着我的腰,轻叹了口气。
「我知你还在怨我。」
「太傅一案……我不该无端猜疑你,是我不好。」
「我误会了你,夫人怨我,也是我该受的。」
薛要将我的身子板正,双臂撑在我上方,直愣愣地注视着我。
「夫人……能否原谅为夫这一回?」
我本就是个气性不长的人,惦记的无非就是一个态度而已。
他既已正儿八经地向我道了歉,我又岂是不讲理Ŧũ̂₌的人。
「你快下来吧……我原谅你就是了。」
我哼声咕哝了一句,垂下眼眸,试图避开那如烈火般灼人的目光。
薛要一怔,微凉的指尖捏过我的下巴,俯下身子,两片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夫人真好。」
「我对夫人的误会已经解开,可夫人对我的……还没有呢……」
误会……
什么误会?
这话说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眼下不容我多想,薛要活像匹饿了多日的狼,狠狠舔舐着我的唇。
这一夜,他不知疲倦地反复索求。
细碎欢愉的呻吟,在漫漫长夜里漾出无边春色。
9
薛要身体力行,彻底打消了我的误会。
翌日醒来,我浑身如散架般,微一动弹便酸痛不已。
薛要正姿态松松,倚在一旁,见我醒了,嘴角不觉上扬。
他将我扯到怀中,边替我揉腰,边与我说了一桩秘密。
原来,薛要竟是宣武将军的孤子。
数十年前,宣武将军曾为我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也是忠实的太子党。
当年,如今的皇上还只是默默无闻的二皇子。
他野心勃勃,韬光养晦多年,最终上演了一出逼宫的戏码。
在这场宫墙事变中,太子被杀,先皇被囚,太子党也被赶尽杀绝。
但先皇不忍功臣绝后,暗中派人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薛要,托付给一位承过将军恩情的姓马的太监。
如此,薛要才捡得一条小命。
「我六岁那年,因不慎冲撞了三皇子,寒冬腊月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
「在我将死之时,太子正巧路过,救了我一命。」
「自那以后,我便决心忠于太子,即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曾动过半分离开的念头。」
他语调淡然,反复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前一世,薛要最终获得无上荣耀,享受无边荣华。
坊间评薛要其人:「年少眼光卓绝,擅择明主而侍」。
其中辛酸苦楚却不为人知。
可如此重要的秘密,怎就这般轻易地告诉我了……
我若是父亲的一枚棋子,再将这秘密捅到皇上跟前,薛要还有活路可言吗?
思及此处,我悄悄瞥了一眼薛要,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蹙眉含笑,修长的手抚了抚我的发丝,语调柔软。
「如你所说,夫妻之间,当以信任为重。」
「今后,我便把我最大的秘密交与你了。」
我默然半晌,望着他温柔神色,心中如阳春三月般温暖。
薛要说,前些年,先皇与马公公先后离世。
如今除他之外,知晓这秘密的只余太子与我二人而已。
但知道了这个秘密,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薛要自知理亏,每日散值后总是笑吟吟地提着荣兴斋的桂花糕与我赔罪。
复又再犯。
这几日,薛要不知从哪儿学了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新花样。
想起昨夜薛要兴奋得发亮的眸子,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怎地,自己也像魔怔了一般,竟由他如此胡闹。
其实也不是没有抗议过……
只是每回都禁不ṱū₊住薛要垂着眼睫,软着声调,连哄带骗的央求。
哎。
真乃色令智昏!
我揉了揉手腕,爬起身来想取点药膏。
眼角扫过地上一处寒光。
是那柄匕首。
大概是昨夜薛要用完它后顺手一丢,今日出门匆忙,又忘了带上。
这把匕首素日里总被薛要藏于官靴之内,做应急之用。
上一世,太子曾于太后的菊花宴上遇刺,薛要便是用这柄匕首斩杀了刺客,救了太子一ťú₋命。
对了,昨夜耳鬓厮磨间,薛要似乎提了一嘴今日中午不回来吃饭。
好似……是要参加个宴会?
是了!就是菊花宴!
10
望着窗外逐渐升高的太阳,我的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若太子就此蒙难……
我不敢细想,手忙脚乱地穿上外衣,又将那匕首藏于腰间,朝万寿宫快步赶去。
终于在宴会开始之前到了地方。
可宫门前把守的侍卫见我没有帖子,决意不肯放行。
「两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容我进去送点东西。」
「或者……二位替我知会一声薛少监,我在门口等他也成。」
任凭我磨破了嘴皮子,两个侍卫也只摆摆手,面色冷淡,不再理会我。
「逸安,你怎在此?」
来赴宴的父亲立在我面前,面上阴霾沉沉,两道目光审视般地扫过我的脸庞。
我心知不妥,但还是一咬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向他行了个礼。
「女儿有要事来寻薛爷,能否请父亲替我告知他一声,我在此处等他。」
「荒唐!此处岂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父亲闻言后眉头紧锁,低斥一声后便大步离开。
正如我所想的那样。
里头的人越来越多,再有一刻,便要开宴了。
我心急如焚,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薛家娘子?」
一道颤巍巍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身一看,目色微亮,声音也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孔太傅!」
11
命运的轨迹如上一世一般无二。
宴会上果然发生了刺杀太子事件,也果然是由薛要救下了太子。
幸而遇见了孔太傅,否则这一世……
我万死难辞其咎。
夜里,薛要搂着我在床榻上呢喃细语。
「今日若不是你,太子和我多半得折在那些刺客手里。」
「谁能想到太后身边的人,竟被换成了死士。」
我轻轻咬了咬唇,心头一阵后怕。
是我险些害了他。
薛要紧了紧手臂,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
「三皇子那边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接下来估计有得忙。」
「不能像前一阵似的常常陪你了,你不许生气。」
我忙不迭地点点头。
「本该如此。」
见我附和得如此爽快,薛要微微一怔,顿时有些不称意起来,语气也带上了哀怨的调子。
「我就知道,夫人一点也不稀罕我陪。」
「我何该去忙,反正忙坏了也无人心疼。」
我嘴角一抽,感到一阵头疼。
这人在外八面威风,赌起气来怎像个小孩儿似的。
我费心哄了好半天,好话说尽,又配合着玩了些新花样,他才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不过薛要确实没胡说。
这日后,他又成了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薛要。
有时我睡到半夜能发现床上多了个人,有时他也连着几夜未归。
两党之间已是剑拔弩张,隔三岔五便能听到哪位臣子又落马了。
朝堂上风声鹤唳,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样便好。
桥归桥,路归路,让一切循着前世的轨迹而行。
正当我祈祷万事顺利之时,许久未见的孟逸茹又寻上门来。
12
孟逸茹已嫁作人妇,满头珠翠,眉眼间更添了些刻薄。
「听说,你如今同那位薛少监处得很不错?」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波流转,语气里带出一丝调侃的意味。
我端起茶盏,吹了吹那几片漂浮的茶叶尖儿,垂眸不语。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父亲说得果真没错,但你最好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孟逸茹脸上笑容消失,声音也变冷了,将一封信与一个锦囊掷到桌上。
我打开了信封,信笺上是父亲的字迹,内容很简单。
他要我伺机毒杀薛要。
锦囊里放着一包药粉,还有我十岁那年送给阿娘的一支簪子。
不过已断成了两截。
我心下大乱,攥着簪子的手指微微发白。
孟逸茹盯着我读完了信,伸手便要来取。
「你看完了便给我吧,我好销毁了去。」
我忽地回过神来,勉强定了定心神,沉住气开了口。
「三妹,你放心,此事我自会办妥,但这锦囊也须得麻烦你先带走。」
迎着孟逸茹不解的目光,我斟酌着用词,一脸真挚。
「一来,薛要最近几乎未回过家用饭,我没有机会下手。二来,若薛要在家中出事,头一个便会查到我身上。」
「你有所不知,自上次刺杀事件发生后,薛要对我防备更甚,每日屋里来了什么人,多了什么东西,他都了若指掌,我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连累了你。」
「后日便是太后寿宴,朝中文武百官及家眷皆会到场。届时你再将东西给我,我寻个机会放到薛要的吃食之中,必定牵连不到咱们孟府,你看如何?」
孟逸茹迟疑了一会儿,咬着唇细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得有些道理。
「那便如此吧。」
我暗暗舒了口气。
孟府既安排我做这杀人的刃,显然已把我视为一枚弃子。
我若成功必定难逃一死。
但眼下阿娘仍困在府上,我不得不掣肘于他们。
好在孟逸茹脑子简单,局面尚有转圜之地。
眼下最要紧的是同薛要通个气儿,若今夜他未归,我明日也须得出门寻他一回。
只是这样又怕会引起孟府的警觉。
如此纠结直到深夜,我实在压不住困意,正欲睡下,却听得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心中蓦地一松,薛要回来了!
13
转眼便到了太后的寿宴。
落座不久,我便瞧见孟逸茹正立在不远处的一根廊柱旁,朝我频频使眼色。
我心头微跳,深吸了一口气,持着酒杯朝她走去。
「你怎么来得这般慢。」
孟逸茹压低了声音,略微不满地斥责,又神色慌乱地瞄了瞄四周,脸上维持着假笑。
「三妹见谅,我这两日收集了些对薛要不利的证据。」
「事关重大,你一定要亲手替我转交给父亲。」
我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煞有介事地放到孟逸茹手Ŧù⁽中。
「知道了,你快凑近些,那东西在我袖子里,仔细别让人瞧见!」
孟逸茹有些焦急,不断小声催促。
见她收了信,我立时抬眸望向薛要,手一抬,掷碎了手中酒杯。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几个侍卫立刻出现,围住孟逸茹,并迅速从她身上搜到了一袋药粉和一封信。
薛要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我身边,沉声开口。
「大胆孟逸茹,你竟妄图谋害当朝太子,如今人赃俱获,你可知罪?」
孟逸茹瞳孔骤缩,脸色发白,情急之下扯着嗓子辩解。
「我没想杀太子,我想杀的是——」
意识到险些失言,她立马噤了声,不敢抬头。țû₇
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孟逸茹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我。
「孟逸安,你害我?!」
薛要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我面前。
「来人,把她带下去,听候发落。」
那封信被呈到了太后与皇上的桌上,写信之人令孟逸茹今日伺机给太子下毒。
是孟翡的字迹。
太后被扰了寿宴,心情本就不佳,又见有人欲谋害她嫡孙,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过去。
皇上吓得直唤太医,又思及孟翡在前朝搬弄的种种是非,心头怒起。
立时下令将孟翡及其府上相关人等一并拿下,让刑部细细审问。
孟府终是难逃大厦将倾之命运,甚至比上一世还提前了不少时候。
我因举报有功,自然不在此列。
谁也不会想到,我自小服侍在阿娘榻前,没事就爱临摹字帖打发时间。
而阿娘卧房ṱū́₈里有一口箱子,藏着的全是孟翡年轻时给她写的书信。
孟翡的一手好字,我仿得惟妙惟肖。
14
几日后,薛要神秘地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马车颠簸了许久,在胡同里绕了又绕,最终停在了一处别院前。
远远望见树下藤椅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走近了几步,我眼眶一热,立刻迈开了腿,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一把搂住那人,喜极而泣。
「阿娘——」
阿娘怔愣了片刻,眼底慢慢泛出泪花,瘦小的身子紧紧地搂着我,似抱着一个得而复失的珍宝。
此番孟府出事,阿娘也受到牵连,薛要便顺便动了些手脚。
让阿娘因身子不好,永远「死」于狱中了。
前些日子,我因阿娘的事昼夜难寐,薛要总让我宽心。
我虽预感阿娘不会有事,却也没想到是这样大的惊喜!
透过眼里朦胧的雾气,我望向一旁含笑看我的薛要,心中欢喜,不能自已。
我上一世的气运怕是都积攒到这一世来了吧。
阿娘领我进了卧房坐下,抓着我的手,凝视着我的眼睛。
「安儿,自从你成亲之后,娘日夜都在后悔,担心这门亲事会毁了你。」
「虽然薛要待你很好,但他终究不是寻常男子……」
「你若后悔了,阿娘去求他,去替他当牛作马,无论如何都让他放了你去!」
阿娘眼角泛起了红,声音发颤却又十分坚定,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我鼻头一酸,忙紧紧回抓住阿娘的手。
「阿娘,您别担心!我是真心喜欢他,他很好。」
「除了他之外,安儿再不想嫁任何一个人了。」
阿娘虽有些不解,但见我如此坚定,又瞥了一眼院子里薛要长身玉立的模样,神情也渐渐变得柔和。
罢了,安儿认定了就好。
回程的马车上,薛要心情甚好,一路上笑眯眯地打量我。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欲问他怎么了。
忽然一股力量将我扯入他的怀中,耳畔响起语带调笑的嗓音。
「除我之外,夫人真不想嫁给任何一个人了?」
我心跳一顿,顿时脸绯红,摇着头抵死不承认。
薛要凑过来亲我,非要我将这句话再说一遍。
我欲挣开了去,他却拉住我的腕子,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低低的笑声溢出唇齿。
「安儿,不老实可是要受罚的。」
车轮滚滚,帷幔轻摇。
胡同里俱是融融春意。
15
孟府一倒,三皇子失去了一大助力,日益萎靡,太子党则渐渐放开了手脚。
薛要奔走于前朝后宫,忙着铲除异己。
太子也在处理国事上显露出了过人的才能。
皇上因身体抱恙,加之年纪渐长,竟开始沉迷丹药,整日寻些求仙问道之术。
不过小半年,便龙驾上宾了。
太子顺利登基,薛要也如前世一般,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九千岁。
只是他对我,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若遇上薛要心情不好,又有些糟心消息要传递,
宫里那些机灵的小太监眼珠子一转,便知道拐着弯来求我替他们开口。
这九千岁夫人的身份,竟似比那些诰命夫人还尊贵。
可近Ṱùₜ来发生了一件事,现下这个身份,已然满足不了我了。
夜里,我怀着心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安儿?」
薛要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探过身子来看我。
「夫君……」
「嗯?」
「你有想过恢复身份的事吗?」
我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薛要认真思考了一下。
「这倒不急,有些事用现在的身份去办更方便些。」
「夫人急了?不想做太监夫人了,是不是?」
薛要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打趣地说道。
「我倒是不急……」
我揪着被角,期期艾艾,声音越来越小。
「就怕、就怕宝宝等不得了……」
半晌,薛要猛然坐起,惊喜得将嗓音拔高了八个度。
「什么?!」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宫里都在传,九千岁怕是撞了邪。
向来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竟忽然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就连审犯人的时候也面带微笑。
犯人险些吓得哭出来,连招供都爽快了许多。
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我低头抚了抚日渐隆起的小腹,弯了弯嘴角。
窗外,春光明媚,花开似锦。
一切都很美好,就像这一世的日子一样。
【全文完】
番外-薛要的梦
薛要恢复身份的这天,皇上大笔一挥,封他为「镇国公」,并赐给他一座「国公府」。
总算能给夫人和宝宝一个名正言顺的家了。
薛要十分高兴,在乔迁宴上喝了许多酒。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薛要回到了成婚当晚,他记得这晚他未曾回新房,害夫人独守一夜。
不知怎的,上天竟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无视太子目光中的戏谑,大步流星地赶回了住处。
可为何,身披红衣的竟然是孟逸茹?
薛要浑身僵硬,呼吸也变得困难。
就连孟逸茹在他耳边骂的那些难听的话,他都好似听不见了。
这不对!
他的安儿去哪儿了?
孟逸茹骄纵无礼,心肠恶毒,没有半分比得上他的安儿。
薛要心下大乱,不知哪里出了错。
派人偷偷打听,方知孟逸安如今仍住在尚书府上,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小姐。
只是……安儿的阿娘,不知怎的已不在了。
她该有多伤心。
薛要的心一阵阵地发疼。
这世界好像和原来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了。
孔太傅含冤入狱,中秋夜他擒住了赵宁,却再不见她慌乱试毒的倩影。
这次,他未处决赵宁,而是以赵宁的家人为质,令赵宁为他所用。
对外则宣称太傅暴病去世,打消三皇子党的嫌疑。
其实他藏了私心。
安儿曾说, 见过赵宁与孟翡走动。
他便令赵宁继续与孟翡保持联系,偶尔告诉自己安儿的状况。
听说孟翡打算为安儿结亲,自己便三番两次从中作梗。
他的夫人, 怎么可以嫁与旁人为妻?
这一次,薛要发了狠地打压三皇子一脉, 大小错处,揪住了就不松口,如疯狗一般。
狠戾无情, 凶名在外。
太子劝他不必如此, 过犹不及,不妨徐徐图之。
可是,他总觉得, 不快一点, 安儿就不会等着他了。
太后寿宴到了。
薛要抚了抚那柄匕首ẗű₍,想到那条被他割断的腰带。
闭了闭眼, 心中一阵钝痛。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有一回,他去荣兴斋买了她最爱的桂花糕。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爱吃这甜甜糯糯的东西。
他吃了一口, 分明是苦的。
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就去买点回来,搁在屋里子。
万一哪天, 她就出现了呢。
后来,三皇子败了, 孟府也覆灭了。
太子要将孟府满门抄斩。
他心中一紧,忍不住出声。
「……女眷改流放罢。」
判决那日,他激动万分。
他原已想好,要亲自去接她回来,给她个新身份。
得好好想想,怎么开口,才不至于吓到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等待他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士兵押着赵宁过来了。
赵宁面容扭曲,瞪着通红的眼睛, 恨声道。
「孟翡发现我与你有私, 杀了我的妻儿。」
「你也当尝尝失去所爱的滋味!」
薛要一颗心不住地往下坠, 坠入万丈深渊。
耳边一阵轰鸣,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双腿重逾千斤,本来轻快无比的步子,一步也迈不开了。
片刻后, 他直直栽倒在地。
薛要惊醒在了黑暗里,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 手抚上胸口, 还是痛难自抑。
「夫君?」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薛要浑身一震, 转身一把抱住了睡眼蒙眬的那人,双臂收紧, 似要将她揉入骨血里。
「……呀,你轻些,当心压到宝宝!」
薛要又落下泪来, 松了松手臂,低下头急切地吻她。
怀里的人儿虽没弄清情况,却也迎合着伸出手臂,送上了柔软的双唇。
薛要吻着夫人, 偷偷腾出了一只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嘶,不是梦。
他还是那个尘世间最幸福的人。
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