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

上一世，和­竹­马订婚的­前­­一个月，我­们­共同的青­梅­­将他堵在了家门口。
她­哭­着­说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喜欢他，希­望­能­给她一­个­­机会。
竹马没答应，后­来­我­们顺利­结­­婚，她­却­一直­没有放­­弃。
直­到­白月光­熬­成­­了剩米粒，曾­经­擦­不干净­的­­蚊子血在男人心头变成了朱砂痣。
她­兴­冲冲怀着­孕­­来宣告主权，拉­扯­间­将我从­楼­­梯推了下去，头破血流。Ţũₑ
恍惚中，我看到竹马和他妈妈冲过来，扶着她，小心翼翼关心是否动了胎气。
再一睁眼，我回到了高中时期。
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这一次，一切都将不一样。
1
我睁眼时，是在教室。
身上穿着高中夏季的校服，耳边细细的蝉鸣和窗外的加油声混杂在一起。
头昏昏沉沉。
我坐直，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印象里最后一件事，是我从律师事务所拿着草拟的离婚协议，回到家，遇到了挺着肚子站在门口等我的韩琪琪。
就像一只终于斗赢的花孔雀，她扬头向我炫耀：
「我怀孕了。」
「阿琛说，他会和你离婚的。」
我沉默，越过她掏钥匙开门。
也许是我淡漠的态度无法为她的胜利锦上添花，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死拽着我不肯放手。
纠缠之间，她猛然用力，我高跟鞋没站稳，摔下了楼梯。
头砸在地上。
温热的鲜血和剧烈的疼痛，成了我最后的知觉。
2
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一瓶水放在了我的桌上。
「听说你中暑了？体育课就上了一半，怎么回事啊？」
抬头，是一张熟悉的，略带焦急的脸。
是沈琛。
年轻了很多岁的沈琛。
我的竹马，我的老公，韩琪琪肚里孩子的父亲，沈琛。
我怔怔地看着他，想到的却是跌落楼梯后，赶来的他，第一时间选择抱起了韩琪琪。
他安抚着哭泣的她，和她说别怕，孩子不会有事。
「窈窈？」没得到回应，沈琛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不会发烧了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会做这种梦。
难道在我潜意识里，就这么可悲地想要得到他的关心吗？
我冷笑了一声。
沈琛愣了下，而这时，另一个熟悉的夸张女声从班级门口传了过来。
「窈窈你还好吧？」韩琪琪冲了进来，看起来满目担忧，「听说你中暑差点晕倒了，吓死我了呢！」
可她嘴上说着担心我，身子却挪到了沈琛那边，一点点蹭着衣袖。
「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我喃喃道。
「什么？」两人同时愣了下。
「真是个傻瓜啊。」我摇头笑。
将韩琪琪当作挚友，和她分享我与沈琛的秘密，将她拉进我和沈琛的学习小组，帮她补习功课，帮她从年级倒数提升进了前一百名。
甚至在我和沈琛谈恋爱后，因为她总说想我们，出去玩经常也带着她，她还自称那个叫「Steven」的电灯泡朋友。
我给她介绍过男朋友，都是很优秀的男生，她却总说不合适。
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她其实早在和我做朋友之前，就已经喜欢沈琛了。
在我和沈琛订婚的前夕，她淋着雨，哭着将他堵在家门口，求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破坏和我的友谊，可又说自己实在太爱他了，她控制不住。
那时候，沈琛并没有接受她，他坚定地和我订婚、结婚。
可婚后五年，韩琪琪始终成了我们婚姻里的第三个人。
撕开那层窗户纸后，她索性无所顾忌，去沈琛上班的地方堵门，给他做午饭，给他买衣服，嘘寒问暖。
她说自己会用行动证明，她比我更爱沈琛。
沈琛厌恶她的纠缠，他拉黑她，不见她，她送来的一切东西他都退还或丢掉。
半年后，韩琪琪哭着找到我，跪着求我原谅，说过去是自己鬼迷心窍，再不会纠缠沈琛。
她想要和我们重新做回朋友。
我自然没有圣母到和妄图破坏我婚姻的人再做朋友，沈琛说，他也不会。
可随着琐碎的婚姻生活和生子的双重压力，在婚姻生活中出现微小裂痕的每一个瞬间，韩琪琪依然像无孔不入的病毒，渗入、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沈琛开始越来越多地提到她，甚至开始怀念她，他会在吵架时说起韩琪琪的善解人意，也会在饭菜不合胃口时说起韩琪琪为他而练的厨艺。
终于，那些细小的，本来可以填补的缝隙，因为第三人的存在而越来越大，我们冷战争吵时，他开始彻夜不归。
我不能忍受婚姻中的背叛，提出离婚，他却痛哭流涕向我道歉，不愿同意。
他说自己爱的是我，可我知道，他已经放不下韩琪琪了。
他沉溺于她的听话、妥协、温柔和处处讨好。
于是我独自去找了律师，拟了离婚协议。
我想摆脱掉这段纠缠又痛苦的关系，我做好了离婚后的一切打算，准备去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可到头来，却还是被韩琪琪推了下去。
被迫见证了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3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
一下午，我看着黑板上熟悉又陌生的板书，看着讲台上换来换去的老师，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不是梦。
我，重生了。
也许是上苍垂帘上辈子我识人不清，让我重生在了和韩琪琪友谊刚开始的高二。
韩琪琪是转学生，中考没考上我们高中，在一所三流高中待了一年后，家里花钱给她转学到了这里。
她的成绩不行，每次考得吊车尾后，总是躲在厕所里哭。
高中就像一个小社会，学习不好的女生，其实也很容易受欺负。
很快，有人开始看她的笑话，在她去厕所哭时故意锁住厕所门，给她头上浇水，笑着骂她是「哭泣的愚蠢琪琪娘。」
是我救了她。
我赶跑了那群欺负她的女生，还将我的替换衣服送给了她。
她哭着和我说谢谢，我看她可怜，怕她再受欺负，便主动和她做了朋友。
我是学生会主席，在班里和学校都有一定威信。
我对她的关心多少让其他同学对她态度也好了起来，而沈琛因为我，也常常对她照顾有加。
小时候，善良的父母总和我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从小到大，总是尽我所能去帮助每一个人。
后来，韩琪琪唯唯诺诺地说想提高学习成绩，我便将她拉进了我和沈琛的学习小组，帮助她提高学习成绩，考上了本地的一所 211 院校。
可沈琛高考却没有发挥好，我为了和他在一起，恋爱脑上头，放弃了自己梦想中的学校，填报了本地的一所 985 大学。
大四时，学院里有出国交流读研的机会，我又一次为了沈琛，留了下来。
如今想来，做出这些决定的我，都像个傻子。
所幸这一次，一切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一会儿，下课铃声响了。
沈琛和韩琪琪同时向我走来，韩琪琪兴奋道：「今天咱们学习小组是不是一起复习英语？」
我起身，拎起书包。
「我先回家了。」
4
「怎么突然要回家啊？还有两节晚自习课呢。」韩琪琪瞪大眼睛。
「你是不是下午中暑还没好啊？」沈琛探手，「别真是发烧了……」
我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他愣了下，手滞在半空。
「有点累，和老师请假了。」
「那我送你回去啊。」沈琛道，「你等等我，我去和老师说。」
「不用了。」我拎起书包，没等他，转身出了教室。
到了小区单元楼下，刚好遇到下来倒垃圾的沈母。
沈母看到我，立刻笑开了花，「哎哟，窈窈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啊？对了，一会儿去阿姨家里吃酥饼啊，刚做好的，热乎得呢。」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
曾经，我以为自己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婆婆。
可婚后，因为我和沈琛一直没有孩子，不知道遭了她多少白眼。
甚至到了后来，也是她一直撺掇沈琛和别人「试试。」
「她有毛病，不能耽误你啊。」
在我头破血流之时，她和沈琛一起赶来，甚至没有分一丝目光给我，满心满眼只有韩琪琪肚里的孩子。
「谢谢阿姨。」我从她身旁经过。
「可我不喜欢吃酥饼。」
5
在沈母诧异的目光中，我关上了家门。
看着书柜里二层的书，又看了看镜中正值 17 岁的自己。
突然觉得，也许重活一世，我能改变的，不只是爱情和婚姻。
曾经深埋于心底的那个遗憾，是不是，也可以试一试呢？
正在这时，我妈下班回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沈琛。
「刚好在楼下遇到小琛，他说你今天在学校中暑了，早退了？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我妈着急地过来摸我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笑笑，「就是有点热来着，放心吧。」
「我妈给窈窈熬了点绿豆汤。」沈琛将锅放在桌上，「清热的，放凉了喝，还有她刚做的酥饼。」
「真是的，」我妈笑，「又让你妈费事。」
「不费事的阿姨，」沈琛露齿一笑，又探头看我，「你要是好点了，晚上咱俩一起写作业。」
上一世，一直到高三，因为住在对门，我和沈琛经常一起做作业，讨论习题。
可这一世，我却不想了。
不想和他再有跨越普通同学的关系，不想再和他的母亲亲近，不想再重蹈覆辙，重复上一世悲惨的结局。
「沈琛，」我轻声说，「我最近，有点累，所以想一个人学一阵子。」
「学习小组和晚上咱俩一起的学习，我先退出吧。」
6
就这样，我退出了沈琛和韩琪琪的学习小组。
后面几天的晚自习，我都是自己学习和做题。
沈琛下课时会习惯性地来找我，而我一般都在他来之前，和同桌结伴去厕所或者打水。
韩琪琪来问我题的时候，我一般都推说有事。
终于，沈琛周末将我堵在了家门口。
「我和韩琪琪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他不高兴道，「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们了？」
「你想多了，快期末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好好复习。」
「我想多了？！」他提高声音，「全班都看得出来你最近不理我，你当我瞎还是聋？」
我默了下。
「沈琛，你喜欢我吗？」
「啊？」他愣住了。
「我不喜欢你。」我说。
「……什么？」
「我说，我们虽然一起长大，过去的十七年，我们一直在一起，可我并没有对你有超越普通朋友的感情。」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学习。」
「你在说什么啊？」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谁说我喜欢你了？我就是把你当个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
「那样最好了。」我轻声说。
「你别自作多情了，」他面色难看，「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你，结果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倒打一耙说我喜欢你。」
「切，你想自己学习是吗？那也挺好，以后我们都自己学！」
「好。」我点头。
我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
抱歉了，十七岁的沈琛。
我知道现在十七岁的你还什么都没有做，也还不是那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这样单方面的冷落，对你许是有些不公。
可带着前世记忆的我，已经无法再接受你了。
况且既然已料到了两人不堪的未来，又为何不将这一切掐断在萌芽。
相忘于江湖，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7
自那天后，沈琛再也没有找过我。
韩琪琪见我不理她，便去找沈琛，而他似乎赌气一般，大声对韩琪琪说：「没事，咱们两个人组学习小组，成绩一样能提上去。」
「又不是谁离不了谁。」
确实，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谁离不了谁。
可没过几天，班主任老张突然将我叫到了办公室。
「许窈啊，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太乐于帮助同学啊？」
我皱了皱眉，「张老师，您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退出了班里的学习小组？」
我点头，「对，我想自己学习。」
老张扶了扶眼镜，「我和你说啊，你还太年轻，你要知道，学生呢学习好是一方面，品德好也是很重要的，自私自利的行为，这是不可取的。」
「老师，」我疑惑，「我觉得学习小组模式不太适合我，想好好学习，这为什么算自私自利？」
他叹气一声，转移话题：「许窈，今年的市三好，老师本来还是想报你的。」
「你知道什么叫三好学生吧？那不仅得学习好，品德也要好才行……」
「张老师，」我打断他，「第一，去年我的市三好，是先班级投票，后来全校投票选出来的，公平公正公开，今年我不介意也用这种形式。」
「第二，我只是退出了和沈琛、韩琪琪的学习小组，我的同桌，我的前后桌，很多同学来问我问题，我都是积极帮助的，我不觉得自己的思想道德有什么问题。」
若是十七岁的我，被班主任几句话 PUA，或许真的会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可我骨子里是个 27 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了。
这种程度的说教，对我来说，太小儿科了。
老张说不过我，只好让我先回教室。
可下午班会课，他却突然说，要给大家换换座位。
「咱们班之前的学习小组呢，收到了不错的效果，这次月考，很多同学的成绩都有提高。」他站在讲台上，「马上期末了，为了咱们班的整体成绩，咱们实行新的一帮一同桌互助制。」
「今年市三好的评选以德育评选为主，同桌的分数进步多少，将作为重要的评判标准。」
他念着名字，重新排座位，而韩琪琪，被排成了我的同桌。
「窈窈。」韩琪琪抱着书包，似乎在努力为我着想，「你放心，为了让你还做市三好，我会努力提高学习成绩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台上手舞足蹈的班主任，他手腕上的新表格外明显。
韩琪琪家，好像就是卖奢侈品名表的。
我恍然大悟。
上一世，之所以班主任没有干预，是因为我一直在主动帮助韩琪琪，在我的辅导下，她的成绩突飞猛进，到高三时甚至进了年级前一百。
她的基础差，底子弱，怕是除了上一世的我有那般好耐心，别的同学都懒得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帮助她。
甚至沈琛，三个人一起学习时，他基本都是和我讨论题目，很少帮助韩琪琪。
我刚退出学习小组的时候，韩琪琪虽极力隐藏，但看得出内心是雀跃的。
可没过多久，她应该便发现了，沈琛对于她并没有多少耐心。
而我这个最合适的便宜帮手，突然间不愿帮了，虽不明原因，但她急了。
她来这个学校，进这个班本就是花钱走了关系，拿块名表搞定老张，太简单不过。
他们想用市三好来约束我，让我继续做免费的功课辅导员。
算盘打得未免太好。
下课后，我到办公室找老张。
「我不愿意和韩琪琪做同桌，麻烦老师帮我调个座位。」
8
老张一听就怒了。
「许窈，你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是不是你和我信誓旦旦说自己爱帮助同桌的，怎么现在又要换座位？学习小组你也不配合，座位你也要换，你自己看看班里谁有你特殊……」
「老师，您是爱世界上每一个人吗？」
「啥？」他愣住。
「人总是有喜欢和讨厌的人，我可以帮助我的同桌，但我不喜欢韩琪琪，所以我不愿意帮助她。」
「帮人还挑什么啊？这次排座位是根据大家的分数排的，和市三好评选挂钩的，你要换，那对别人公平吗？你怎么就考虑自己呢？」
「呵……」我冷笑一声。

市三好，市三好。
「那我退出市三好评选。」
「什么？」
「我说我退出市三好评选，您也不用给我选新的同桌，我一个人坐。」
「孤僻！自私！」他气得发抖，「我是为了你好，现在不弥补你的道德短板，以后到社会得吃大亏，我是在教你做人！」
「谢谢老师好意，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做人的第一点，就是不要为了别人的看法委屈自己。」
「你这就是为自己的自私狡辩！你作为学生会主席，难道不应该以身作则，难道不应该有集体意识？如果韩琪琪的分数能起来，咱们班今年就能评优秀班集体，这是咱们班集体的荣誉，你对得起班里同学的选票吗……」
「老师，」我笑笑，「义务教育只到初中三年级吧。
「高中我是交了学费的，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打工的。班里差生的成绩能不能提高，这个班能不能拿下优秀班集体，不是我的职责，是您的。
「学生会主席的工作我做得是否称职，自然有学生处的老师评判，在班里您要是想让我替你分担工作，最好先联系我的家长，和他们聊下该给我付多少钱，如果工资给到位，我也不介意。」
「小小年纪利益当头！」他伸出手指着我，「你别以为你现在学习好了不起，我告诉你，女生到了高三往往后劲不足，很多成绩都会掉下来！」
「老师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回头，一个手持篮球的男生，懒洋洋地靠在门框边。
他转了转手中的篮球。
「咱们学校近五年有三年状元都是女生吧，您作为一个老师，说话无凭无据，有些不妥吧？」
「陆时逸，你一个文科班的，我们理科班的事，关你什么事？」老张怒不可遏。
原来他就是陆时逸，文科班永远的第一名，传说中最有可能拿下市状元的人选。
「张老师刚才不是说了吗？做学生，思想品德很重要。」陆时逸耸耸肩，走进来，「正因为被老师的教诲折服，我看这位女同学被欺负，路见不平，出口相助一下而已。」
老张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
陆时逸听说是出了名的毒舌和不服管教，连文科班班主任都不怎么管他，老张自然拿他没办法。
于是，他突然捂着胸口，重新指向我。
「我天天地为你们劳心劳力，你就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张老师放心，我气不了您多久了。」我淡声道。
「我已经决定了，高三转到文科班。」
9
此话一出，老张和陆时逸都愣住了。
老张冷笑起来，「呵呵，你和谁赌气呢，就没见过高三转文理的。」
陆时逸也看向我。
「我没开玩笑，」我看着老张，「过几天，我会请家长来签字的。」
「呵，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呢，想学文就学文，想学理就学理……」
我没再搭理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出门后，还能听到老张嘲讽的声音。
「她要真转文科了，我张字倒着写哟。」
回了教室，我将桌子椅子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韩琪琪看着我搬东西，又转头看向沈琛，眼睛湿湿的，红红的。
就像是我欺负了她。
班上同学多是默默地看热闹，只有沈琛走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他皱眉。
「不是都看到了吗？搬座位。」
「老师同意了吗？」
「告知他了。」
他看着我收拾，深吸了口气。
「你和我出来一下。」
我和他来到走廊。
「你不要因为和我吵架，就迁怒韩琪琪，这样太没品了。」
我笑了，「迁怒？」
「你难道不是因为我最近和韩琪琪走得近，所以故意给她难堪？可是许窈，是你先说要和我做普通同学的。」
「我们本来就是普通同学，我只是想自己安静地学习，沈琛，我对你没有情绪，我只是嫌韩琪琪吵，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帮她。」
「仅此而已。」
说完，我就想回教室，可沈琛却一把拽住了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自私？」
「放手。」我皱眉。
「行行行，我投降，你别闹了行不行啊？」
「什么？」
他咬了咬唇。
「我坦白，我和她走得近，一起上下学，就是为了气你，可你也不能因为生气，就这样啊。」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性格方面你真应该学学人家韩琪琪，你看人家多温柔，从来都是替人着想，你这狗脾气，也就只有我会惯着你。」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果然，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不论是 17 岁还是 27 岁，沈琛，还是那个沈琛。
韩琪琪的温柔小意，妥协讨好，不论何时的他，都是受用的。
而我则活在他自以为是的爱和不断的对比中，就像是一个不能停转的陀螺，只要我转得不好，不快，不合他心意，他就会本能地去和韩琪琪相比，指着她说：
「你看，她转得多漂亮，我却将爱施舍给了你，你居然还吹毛求疵不懂感激。」
可这样的爱，我其实从来都不想要。
「沈琛，」我轻声说，「我其实总在想，这段关系的最开始，是因为我主动帮助了韩琪琪，所以，对于你，我多少也有点责任。」
「什么？」他听不懂。
我摇摇头，「给你一个忠告，高三这一年，将精力集中在自己的学习上，多做模拟练习，减少紧张情绪，你可以考一个好大学。」
说罢，我便转身回了教室。
也只能帮他这么多了。
后面如何选择，就看他自己吧。
10
回到家，沈母坐在沙发上，而我妈正在接电话。
「好的，不好意思张老师，孩子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我知道……这事确实是……估计孩子也是冲动了……您先别着急和学校报，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我妈神色复杂。
「你们班主任说，你要转文科？」
我点点头。
「啊？转文科？」沈母马上接道，「听阿姨的，那可不能转啊，这马上就高三了。」
「张老师说你今天顶撞了老师，还说要自己一个人坐，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我妈问。
我摇摇头。
「妈，我想学文科，考京大新闻系。」
「京大？」沈母又立马道，「哎哟京大可不好考。」
「窈窈，阿姨和你说，女孩子不要去做什么新闻，不安全，也不挣钱。
「女孩子就学个什么会计啊什么的，以后好找稳定工作ťùₒ。
「我刚才还和你妈说呢，咱们本地那几所 985 大学的会计专业都挺不错的。
「而且京大离家多远啊，女孩子还是离家近点好，以后你和沈琛都在本地上大学，周末还可以回家。」
上一世，沈母就是这样，不断地在我父母和我面前说留ţúₙ在本地有多好。
因为她腿不好，不愿出门，很早之前沈琛就和我说过，他妈想让他考本地的大学。
而我作为她认定的所谓「知根知底」的准儿媳，当然也是留在本地上大学才最「保险」。
那时候，我也许不光是恋爱脑上头，更是因着这些话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催眠，所以填报了本地大学的会计专业。
「你家就你一个女孩，还是离父母近点好。
「你和沈琛从小一起长大，这世界上没有男的会比他对你更好了。
「毕业了就早点结婚好。
「窈窈，女孩子不用有太重的事业心，稳定最重要，总得要顾家的。
「女孩子要早点生孩子，对你恢复也有好处。」
……
正是在这些话语的洗脑下，我毕业后找了个普普通通的稳定工作，和沈琛结婚，甚至因为一直没有怀孕，怀疑过自己。
而我五年未能怀孕，沈母对我的态度逐渐恶劣，甚至有一次，我意外地在门外听到她和沈琛说：
「儿子，虽然结婚了，你也不能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啊。」
「就应该结婚前做个婚检的，谁知道她居然不能生。」
「妈，不一定是窈窈的问题，也有可能是我的问题。」
「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她提高声音，「我和你说，窈窈吧，就是从小被你惯坏了，天天要啥给啥，我现在倒是看着人家琪琪挺好的，总来给我送东西，性格比窈窈好多了。」
「现在都啥时代了，又不是不能离婚，你和窈窈现在三天两头吵架，你就和琪琪去试试，万一怀了就踹了她，和人家琪琪在一起好了。」
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而沈母这边，还在滔滔不绝向我妈输出她的价值观。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可不能好高骛远，女孩子啊还是要求个稳定，找个知根知底的好婆家，毕业啊早点结婚要孩子，老话说得好嘛，学得好不如嫁得好……」
「阿姨，」我打断她，「这个世界上确实大多都是普通人，可是普通人也是有梦想的。」
「梦想不是好高骛远，女孩子的价值也从不是结婚生子，您如果读读书，或许就可以发现，女性在推动历史进步中占有了多么重要的地位。」
「那也不是人人都能推动历史的，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被网上那些国外的腐朽思想荼毒了，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她又转头看向我妈，「窈窈妈，我之前就和你说吧，得注意孩子的思想变化，一旦被洗脑了，很怕人的嘞。」
我冷笑一声，「阿姨，到底是网上在洗脑我，还是您在洗脑我们一家子？」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她陡然变了脸色。
「您没事就来我家，和我妈说女孩子不能远嫁，女孩子不要有事业心，女孩子要早点结婚，我就不明白了，您就这么想管我吗？」
「你，你……你这孩子不知好歹啊，我从小看你长大，这不是关心你吗？我也是很忙的，你要是个马路上的陌生人，我哪有闲工夫关心你？」
「既然您很忙，那就麻烦您忙自己的事，别没事往我家跑了。」我冷声。
沈母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行行，我走我走，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说着她就起身，可动作却慢慢吞吞，明显是在等我妈拉她。
可我却先一步，拉住了我妈的手。
「谢谢阿姨，确实，我马上高三了，也想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沈母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走前又顿住脚，转头对我妈恨恨道：
「窈窈妈啊，你这孩子，真该管管了。」
11
沈母离开后，我妈叹了口气。
「怎么你今天火气这么大？」
其实我爸妈，一直都是很开明的父母。
也是很善良的人。
可善良的人，有时耳根也会软，也会被人利用。
我拉着我妈进了房Ṱű⁺间，指着书柜里一排的新闻书籍。
「妈，你知道的，我从很久以前，就对新闻很感兴趣。」
「高考也许不是唯一一次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但却是一次很重要的选择。」
过去的我，不过是随大流，因为所有人都说理科报志愿可选专业多，说理科的前途更好。
可我个人其实是更喜欢文科的。
「妈，我做出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且实际判断过的，高二上课虽然以理科为主，可是因为我对文科有兴趣，而且会考也要考，其实大框架的内容我并没有落下。」
「我有信心，可以用高二这个暑假把文科内容补起来，我也是真的想转到文科班，向着自己的梦想，向着京大冲刺一次。」
「这个决定也许是有些冒险，可我愿意拼尽全力去搏一次。」
我妈默默地看着我，半晌，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样吧，晚上回来后，我和爸爸商量一下。」
我紧紧抱住她，「谢谢妈妈。」
晚上，我和父母聊了很久。
第二天，我妈带着我，去老张那里签了字。
「现在的学生胡闹，家长也跟着胡闹，也是挺搞笑。」他看着我妈签字，阴阳怪气。
「张老师，」我妈微笑，「作为家长，我们觉得应该支持孩子的决定并相信她，而不是泼冷水。」
走出办公室，我觉得很开心，也很轻松。
也许我最终不一定会成功。
但我有支持自己的父母，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选择。
12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我在文科 1 班门口，遇到了陆时逸。
「没想到你真来了。」他挑挑眉，「欢迎。」
而知道我去文科班的事，沈琛很生气。
「你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沉默片刻，「沈琛，这是我个人的决定，除了我父母，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
「好，好！」他冷笑，「那我们自此绝交！」
一开学，就是一场摸底考试。
也许是为了让大家紧张起来，这次的题出得有些难。
一周后，成绩揭晓，我的成绩在文科班排第十一名。
整个高三办公室都炸了锅。
班主任辛老师叫我去办公室时，我刚好听到老张在里面乱叫。
「刚转过来，不可能文科考这么高的。
「这女生的自尊心特别高，肯定是为了面子作弊了。
「一定要严查！」
我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辛老师看到我，立马笑着招手让我过去。
「许窈，你这次摸底成绩很好，老师呢就想问一下你，这么短时间，你的文科成绩是怎么提升上去的？」
「呵呵。」老张在一旁冷笑。
我默了下，正色道：「辛老师，是不是有老师怀疑我作弊？」
辛老师：「这个……老实说，你刚从理科班调过来，直接考到年级第十一，老师们说实话是比较好奇……」
我笑了笑。
「辛老师，您知道高二的暑假，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整整一个暑假，我把自己关在家，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我买了文科的复习材料和高考真题，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过，一道题一道题啃，每天从早上八点学到晚上十二点。
「老师们好奇我可以理解，可是无端怀疑我作弊，我不能接受。」
「是无端怀疑吗？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作弊？」老张立马道。
「考场有监考老师，有监控，张老师您为什么不去问监考老师，甚至查询监控，却要以主观认定我作弊的前提下，来质问我呢？」
「你看看，辛老师你看看！她就是这么不服管！」老张激动道，「她就是学生干部做飘了，自以为是得很！你一定得叫她家长！」
谁知辛老师却没有理会他。
「许窈，老师相信你，继续努力吧。」
老张瞪大双眼。
「不是，辛老师，你还年轻，不知道这学生一向诡计多端。」
「你不能为了文科 1 班的成绩，为了自己提高级教师，就教唆学生放弃诚信啊……」
「张老师，说到诚信，」在一旁帮辛老师整理资料的陆时逸突然抬头，「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老张诧异。
陆时逸睁着无辜又透亮的大眼睛。
「那天是您在办公室说的，许窈要转到文科班您就张字倒着写，您最近是倒着写名字了吗？」
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在憋笑，其中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老师。」辛老师也笑笑。「我们文科班的事，您还是少管吧。」
一分钟后，我和陆时逸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许窈！」
我回头。
「你这个人，好像还挺有趣的。」他双手插兜。
「其实我一直觉得学校挺无聊的，也没什么对手，但说实话，现在却有点期待了。」
「期待什么？」我疑惑。
他笑笑。
「期待有一天，与你顶峰相见。」
13
那之后的日子，我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理科班的消息有时也会传到我的耳朵里，比如说韩琪琪在猛烈追求沈琛。
也许我的离开成了她比上一世提前行动的原因。
可这一世，和上一世是不同的。
上一世，有我的衬托，韩琪琪成了沈琛逃离婚姻的温暖避风港。
这一世，我已经去了文科班，「差生」韩琪琪热烈的追求，只会让沈琛觉得丢人。
他无暇也没有耐心去帮助她提高成绩，而爱情和异性的温暖在高压的高三也并不是必需品。
韩琪琪又沦为了全年级的笑柄。
可我没想到，她会将沈琛对她的冷漠，迁怒到我身上。
最近两周，坐在我左边的几个女生，总是在我学习时大声聊天说话。
她们是曾经欺负过韩琪琪的那几个女生，而现在，妄图欺负的对象，似乎变成了我。
我在一次下学后看到过，韩琪琪和她们神神秘秘走在一起。
现在她们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戴着一个精巧的女士手表。
而在一次课间，这几个女生不知是不是受到指示，居然将我堵在厕所隔间，一盆凉水浇下，我从头到尾湿了个透。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其中一个女生嘻嘻哈哈。
我沉默地站在厕所隔间里，等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后，借了毛巾，找卫生老师烘干衣服。
然后重新走回厕所洗手池，拿起一旁的水桶，接了满满一桶水。
我拎着水桶进班时，那几个女生正在乐呵呵地谈笑。
我走过去，抬起桶，将一桶水都泼在了她们身上。
「啊！」她们尖叫起来。
「就会这点伎俩吗？」我笑了笑，「真是抱歉了，我这个人一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你这个疯子！」她们叫嚷着，「我们要去告老师！」
「该告老师的是我，」我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无聊的霸凌游戏。」
「有本事你不要坐在这里！」其中一个女生叫道，「我就是要影响你，我就是看不惯你，你这学期已经不是学生会主席了，别给我摆这种官腔，我们也不怕你！」
「年级都传遍了，你个不要脸的作弊怪，摆什么谱？」
「吵死了。」教室最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整个班级都安静了。
陆时逸懒洋洋地坐起来，走过来问：「你们不想让她坐这里？」
一个女生擦着额头的水答道：「是啊，她欺负我们，而且陆时逸你也知道她是作弊怪吧，我们不想和品行不端的人坐一起。」
说完这话，几个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哦，」陆时逸点点头，转头问我，「其实我也觉得你这块的学习环境不怎么好，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也没必要在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刻证明自己出淤泥而不染，要不要考虑当我同桌？」
「啥？」我愣住了，其他几个女生也愣住了。
毕竟来这个班的第一天，我就听说了。
陆时逸这个人，学习好长得帅嘴巴毒，之前也有女生妄图当他的同桌，借着问问题接近他，可往往没几下，就被他的毒舌虐哭了。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接近他了，他的同桌一直空缺。
这大约还是学霸，第一次主动邀请人当他同桌。
谁不去谁是傻子。
「好啊。」我点头。
「走。」
他帮我拎起书包，就这样，两人一起，在全班的注视下，将我的座位搬到了他旁边。
14
当然，以韩琪琪和那几个女生的性格，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为避免在此关键时候节外生枝，正当我犹豫要不要以后晚自习让我爸来接我时，陆时逸突然开口：
「我那次帮辛老师整理资料，看到你家，是住在凤街 15 号那边对吗？」
我点点头。
「我家就在你家后面一条街，晚自习下周开始要上到九点，你要不要和我一路走就个伴？」
那当然再好不过。
「还有，你上次月考，是十一名对吧？」
「嗯。」
「第十一名，可上不了京大。」
「……」
他扔过来一个错题本。
「这里的题我已经不看了，你要愿意，可以参考。」
这时，自习课下课铃声响起，他起身，拿起篮球往外走。
「陆时逸。」
他回头。
「我之前听人说……你一向不是很爱管别人的闲事。」
「是啊，可你现在不算别人了啊。」他懒洋洋道。
「什么？」
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以后多指教啊，同桌。」
15
学霸的错题本，是比任何复习资料都有用的存在。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更加卖力地学习，总结解题思路和方法，在高三的第一次月考中，冲到了年级第八。
关于我摸底考试作弊的谣言不攻自破，我和陆时逸的关系，也逐渐熟稔起来。
今年的市评优结果出来了，理科 1 班虽然没给我报名三好学生，但学生处老师给我报名了优秀学生干部，而我也如期拿到了荣誉。
听说出结果时，老张在办公室砸了自己「优秀教师」的杯子。
过了十一，学校办秋季运动会，我去打水的路上，突然看到老张和韩琪琪两人，鬼鬼祟祟和一个男人站在教学楼后面。
我想了想，偷偷溜进了一层的空教室，蹲在窗户下面，按下了手机录音键。
「张老师，琪琪现在的成绩，在国内不好考上一本，就上次和您说的，看能不能平时成绩给做高一点，这样如果我们给她申请国外的学校能好看一些。」
「知道了，高考现在偷梁换柱太难了，但平时成绩我还是可以帮忙弄的。」
「太感谢了，现在就是外面找的老师试过了都不太行，最好能再安排几个好学生给她补习补习，如果她高考成绩能上去还是最好的，之前那个……」
「之前那个许窈太不听话了，别提了，我已经把她赶到文科班去了，人选我再选一个。」
「那姑娘总让我家闺女不痛快。」
「放心，我以后再找个机会，整治下她，给她个处分啥的，都不是啥难事。」
「好的好的，这块表您收下。」
「那怎么好意思，总让韩总破费。」
「小意思，小意思。」
窗外的脚步声走远后，我手心都是汗，起身，才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一个声音。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偷听，也不怕人看到啊。」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抬头，是陆时逸。
「吓死我了，你在这儿干什么？」我瞪大眼睛。
「你还问我？」他哭笑不得，「想做卧底记者也要先学基本功吧，你教室门都不关，就那么大明大方蹲墙脚，是怕来往路过的人看不到吗？」
「啊？」我张了张口，「那……有人看到吗？」
「笨蛋，当然没有了。」他双手叠胸，「我一直都守在这里。」
16
第二天，全校做操前，广播台突然播放了一段奇怪的录音。
录音的主角，是高三理科 1 班班主任张江和韩琪琪的家长。
广播台的台长陆时逸说这是一次直播事故。
「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录音笔，」他摊摊手，「本想和大家一起听听里面的内容，谁知道当时麦没关。」
老张被停职，取消了一切评优评先。
而这段录音，因为一些学生录下来将其发到网上，不到一小时就上了热搜。
万能的网友个个化身福尔摩斯，不光有过往老张带过的学生指责他当年对有钱学生区别对待，更是将韩琪琪家扒了个底朝天。
「这不是卖假表的那家吗？」
「我也在他家买过假表，说是什么二手，其实都是假的。」
有人将韩家的公司举报，公安机关介入，又查出了韩家不只是制假贩假，还涉嫌洗钱犯罪。
学校开始查韩琪琪是否在学校搞霸凌小组，查到那几个女生头上，她们哭着说是韩琪琪送了她们名表，让她们欺负我。
韩琪琪在学校成了过街老鼠，没多久就退学了。
最可悲的则是老张，他每天戴在手上鉴赏的那块表，最后发现，也是假的。
17
韩琪琪退学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在小区单元门口见到了沈琛。
他和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居然一直那么用心险恶，一直想针对你，我其实后来也很讨厌她，」他无措地绞着双手，「对不起窈窈，我们和好吧，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里，捧着我以前最爱喝的草莓牛奶。
可我看着那瓶牛奶，却一瞬间想到上一世，我出差提前一天回来，看到本该在冰箱里的草莓牛奶，放在桌上，瓶子的口上，还留有暧昧的口红印。
卧室和卫生间，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可见欢愉后的两人急于上班，匆忙之间并未收拾。
重生之后，我再没有喝过草莓牛奶。
反胃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我转过头，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沈琛吓坏了，赶忙上来帮我拍背，我却制止了他。
「抱歉，」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已经不爱喝这个牛奶了。」
「那……那我换一个？」他结结巴巴。
我摇摇头。
换不了。
也回不去了。
「沈琛，」我扯出一抹微笑，「我们最近还是不要见面了，我提前祝你高考成功，一切顺利。」
「是不是因为陆时逸？」他突然说。
「什么？」
「你喜欢上了陆时逸，所以追着他去了文科班，你们现在坐在一起，还一起下学，难道不是吗？！」他提高了声音。
「沈琛，我和陆时逸，只是同学，我和你说过，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呵……」他冷笑一声。
「竹马不敌天降，对吧？」他将草莓牛奶扔到一旁，「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好多女生都喜欢陆时逸，他不会是个好选择。」他黑着脸。
「许窈，不选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18
那之后，沈琛再见到我，就像是个陌生人。
他似乎较起了劲，也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学习中，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优秀，沈母不止一次在小区有意无意炫耀。
「这成绩啊，全国 985 基本上随便挑的啦。」
第一学期期末，我的成绩，稳定在了年级第二。
第二学期也很快过去了，一模二模三模，五月过去，就是六月高考的日子。
我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考后和陆时逸简单对了下答案，基本对分数也有了预估。
我们两个上京大，应该都问题不大。
分数出来后，也是如此。
陆时逸果不其然考了全市第一名Ťûₖ，而我是全市第八名，两人都收到了好几所学校打电话抛来的橄榄枝。
我报了京大新闻，陆时逸报了京大历史。
沈琛听说也考得不错，考到了本地最好的一所 985 院校，比前世的那所学校好了不止一点。
但听说高考完他就病了，连志愿填报都是沈母一手操办的。
好巧不巧，我和沈琛的升学宴，安排在了同一天的同一家酒楼。
沈琛和沈母一同站在我们对面宴会厅的门口，沈母满面喜色，沈琛却连胡子都没刮，看着也没什么精神。
「哎呀，选学校不如选专业，沈琛的专业呀，我是给他精挑细选的，学金融以后才能挣大钱，」说这话时，沈母还有意瞅了我们这边一下，「就像他们学校今年出的那两个京大，学的都是什么新闻、历史，别看学校是全国最好的，以后都找不到工作的啦。」
我妈听着就要上去和她干架，我赶忙拉住。
「她这什么人啊，亏我还和她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京大那是别的学校能比的吗？」
「别和她一般见识。」我拍着我妈后背，给她顺气。
「我跟你们说呀，小琛这样的呀，以后姑娘得排着队来找他，我现在都发愁该怎么选媳妇呢……」沈母还在继续。
说到激动之处，她拉了拉沈琛，「小琛，妈不是让你把录取通知书带来吗？快拿出来给你几个姨看看。」
沈琛摇了摇头，目光突然与不远处的我对视。
不知为何，他的眼中，满是悲戚神色。
「哎呀摇什么头啊？」沈母一把夺过沈琛的包，可却没拿稳，包里东西都掉了出来。
一个老太太热情地帮忙捡散落在地的东西，「哎呀，这个是不是录取通知书啊，这写的啥呀，无精症？这……」
「啊？」立刻有几个人凑了过去，其中一个捂着嘴大惊，「哟，小琛你生不了孩子呀，那以后可不好找对象了呀。」
「胡说什么呢你们！」沈母一把夺过那张检查报告，「这，这……」她不可置信地转头，「Ťŭ̀³小琛你这是什么呀？你什么时候做过这个检查？」
「哎呀，误会误会，小孩子自己做的假的。」她赶忙对众人说。
「不是假的。」沈琛突然说，「我就是无精症，我就是生不了孩子。」
「你胡说什么呢！」沈母气得一把拍在他后背，「你现在给我进去。」
沈琛自嘲一笑，在沈母的叫喊声中，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19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沈琛！」我追了上去。
他回头，眼中却蓄满了泪，声音沙哑。
「窈窈。」
「你也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了，对不对？」我淡声道。
他没有回答，却突然冲上前，紧紧抱住了我。
「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语无伦次，「梦里，我，我背叛了你，我以为我和她有了孩子，可那孩子不是我的，你，你被她推下了楼梯，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后来，我发现孩子不是我的，我和她吵架，她拿起剪刀捅向了我……」
原来是这样。
前世的沈琛，一直都没去做过检查。
但其实我是去做过检查的。
检查结果显示我并没有生育障碍，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沈琛，便发现了他出轨韩琪琪的事实。
「对不起，对不起窈窈，但那只是一个梦，对不对？」
他痛哭流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我永远都不会这样对你的，我们还有机会的，现在的一切都还有机会。」
「这一次，我们好好的吧，好不好？」
我轻轻地推开他。
「沈琛，你和我都知道，那并不是一个轻描淡写的梦。
「流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全部都是我真实经历的痛苦。
「如果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沈琛，或许我们还可作为普通同学、朋友相处。
「但你如今已经想起来了，那我们连普通同学都不可能再做。
「我不想把上一世的仇恨带到这一世，陌生人，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
「希望你这一世，做一个更好的人吧。」
我也许是冷血，但我并不可怜他。
如果他真的有生育能力，如果那个孩子真是他的，那上一世，他应该会和韩琪琪快乐地在一起吧。
永远不要期待用自己的悲惨甚至是生命去换取男人施舍的悔意。
因为这迟来的怜悯、后悔，在充满未知精彩美好的生命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20
当天晚上，沈母在家又哭又闹了很久，整个单元都听得到。
晚上九点，我房间的窗户玻璃上，突然被扔了块小石子。
打开窗户向下看，居然是陆时逸。
他手捧着一束小花，站在路灯下，就像个童话世界的王子。
我飞快地换了衣服下了楼。
「你怎么不发信息啊？都什么年代了，叫人还用敲窗户的方式啊？」我笑。
「就想试一试，看你能不能听到。」他耸耸肩。
两人相视一笑。
「我明天，要和父母出去旅游了，所以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京大了。」
我点点头，「嗯。」
「这花是……」
他轻咳一声，「这花，叫六出花，我刚才路过花店刚好看到，觉得花语还挺适合你的，就顺道买了。」
他将花送到我手上。
「好像一直没和你说一声，祝贺你考上京大。」
「彼此彼此。」我笑着接过。
「那……早点上去吧，京大见。」
「嗯，京大见。」
看着陆时逸离开的背影，我后知后觉想起刚才的话。
他说，六出花的花语，很适合我，可却没说花语是什么。
打开手机，输入。
答案很快就跳了出来。
「六出花的花语。」
「友谊。」
「期待重逢。」
还有——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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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份，我到京大新闻系报道。
老教授给我们上了第一堂课。
「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将来想挣大钱，那现在申请转专业考试，还来得及。」他笑笑。
「作为新闻工作者，永远要牢记一点，那就是自己的社会责任感。」
学新闻，需要掌握的技能也特别多。
采访、写作、排版、视频制作……
我忙得不亦乐乎，而陆时逸那边也非常忙碌。
他依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在人才济济的京大也是耀眼无比的存在。
甚至我班上有女生知道我和他是高中同学，都拜托我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
我兴冲冲地去问陆时逸，他却果断回绝。
「为什么不认识一下啊？那个女生人很不错的。」
「不想认识。」
「好多女生都在打听，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他头也没抬，「不想找。」
「为什么啊？」我不解。
「你不也没找吗？」他说。
「我那是因为太忙了。」
「一样啊，」他合上书，「我也忙。」
就这样，一直到大四，陆时逸都没找女朋友。
开始有女生怀疑他的取向，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他喜欢男人。
我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那就是喜欢你了，」她们说，「真的，除了你，没看见陆神还和哪个女的亲近过。」
大四毕业后，我拿到了国外名校新闻研究生的 OFFER，陆时逸则留校直博。
离京那天，他去机场送我。
临别之时，我的内心，突然起了一股强烈的情绪。
其实我知道的。
学习忙碌，没时间谈恋爱，都不过是自己的借口。
我不过是前世受伤太深，一直不敢再迈出那一步而已。
可是如果呢？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可以试一试呢？
我掐了掐手心，突然抬头。
「陆时逸，」我看着他的好看眼睛，一字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愣住了，继而笑了。
「窈窈，你知道，电视剧为什么能拍一百集吗？」
「啥？」
「因为他们有话都不直说。」
「你这么打直球，故事还写什么？」
「你少废话啊，」我着急了，「你到底喜不喜欢啊，不喜欢就算了。」
「诶诶诶，就生气了？」他笑着拉住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本来呢，我都买好下一趟飞机的票了，等到了那边后，给你一个惊喜。」
「啊？」他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等你愿意谈恋爱的那一天。」
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压制的非常精美的六出花书签。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那充满磁性的好听声音。
他说：
「我爱你。」
22
我和陆时逸谈了三年跨国恋爱。
三年后，我回国，成了一名社会新闻记者。
两年后，陆时逸博士毕业，留校任教，不到两年又破格提拔副教授。
我始终坚持新闻工作者的初心，以求真的态度做好每一条新闻，活跃在我爱的事业中，获得了业内好几项荣誉。
而陆时逸则作为一档历史节目的嘉宾，因着出口成章妙语连珠，被广大网友称为「历史陆神」，并被评为京大新名嘴。
我刚转入文科班那个时候，他曾说，期待我们顶峰相见。
多年以后，我们都站在了自己所在领域的山巅，并且不断眺望，探索着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又过一年，我们结婚了。
又是一年高考季，高中母校邀请我们两个回校讲演。
巧的是，我在路边等买水的陆时逸时，居然遇到了沈琛。
他手上，还牵着一个孩子。
看到我，他走了过来。
「总是在电视上，网上看到你，」他笑笑，「你这几年，应该过得很好。」
我点点头。
「我这几年都在山区支教，这是我领养的孩子。」他说。
两ţŭ̀ₘ人简单寒暄几句，他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而这时，陆时逸回来了，他眯着眼看着远处的背影，「沈琛？他来干吗？来找你的？」
我扑哧笑了出来，「偶然碰到的，怎么这种陈年老醋陆教授也吃？」
他轻哼一声。
「对了，」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记得当年你给我买过一束六出花，是在那边那个花店买的吗？」
他看着我，小声嘀咕。
「说你迟钝，你还真是，你觉得这种小花店，能买到这种小众花？」
「啊？」
「那是我专程网购买的，找了好几家，好难找的。」
我眨了眨眼，「哇，陆时逸，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偷偷喜欢我了吧？」
谁知他居然脸红了，凶巴巴地拽紧了我的手。
「那啥，快走吧，一会儿迟到了。」
救命。
结婚了，他反而会脸红了。
太不像那个在学校里高冷不可一世的陆教授了。
而两人回到学校后，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在高中母校，一直是一个传说。
讲演结束后，学校说让我们给这届考生写寄语。
我想了想，写下了下面的话：
「因为热爱，所以热血。
相信自己，期待顶峰相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