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珣和我冷戰的第二十天,發了張和校花十指緊扣的朋友圈。
我默默把志願改成了千里之外的蘭城。
他兄弟在聚會上起哄:「桑月你再不哄,裴哥真和別人在一起了。」
我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裴珣扯了扯嘴角。
「算了,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開學一起過去。」
我胡亂應著。
裴珣不知道,我已經買了今晚去蘭城的車票。
1
我是裴珣家保姆的女兒,七歲那年住進了他家一樓的隔間。
負責照顧他的衣食住行。
整整十年,他成了我刻在骨子裡的任務。
我溫順乖巧,裴珣的母親經常誇我。
裴珣卻很討厭我。
第一次見面,他穿著件白色襯衣,西裝短褲站在樓梯上,精緻得像個洋娃娃。
我穿了件灰撲撲的破洞連衣裙,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他眼神裡是藏不住的嫌棄。
裴夫人向他介紹。
我是周媽的女兒,叫桑月,父親跑了,無處可去,來投奔周媽的。
他沒說話轉身上了樓。
裴夫人說讓我以後負責照顧裴珣就行。
媽媽也交代我,裴家比較特殊,我能留下來不容易。
一定要少說話,多做事,不能惹裴珣生氣。
我知道裴珣不喜歡我,為了能在這裡住下去,儘量減少存在感。
每天安安靜靜幫著他整理衣服,收拾房間。
剛來的前三個月,裴珣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那年,他生了一場病,裴夫人那段時間心情不好,在國外旅遊。
家庭醫生上門給他開了藥,到了夜裡他還是咳嗽不停。
我想起奶奶給我做過的花椒燉雪梨。
做好端去給他喝的時候,裴珣嫌棄得不得了。
「桑月,你是不是想毒死我了,隨便拿什麼鄉下方子?」
我怯怯:「沒有毒,這個雪梨喝了好,止咳的。」
裴珣神色厭煩:「喝了不好,你滾出我家嗎?」
我愣住了,站到一旁不敢喘氣。
裴珣忍不住輕嘲一聲,喝了下去。
早上起來,咳嗽症狀好轉。
2
小學報名前,媽媽給我找了一所寄宿學校,只是位置比較偏,以後只能週末回來。
我心裡卻松了口氣。
離開了媽媽在裴家也不用為難,我也不用再看裴珣的臉色。
收拾好東西等車的時候,媽媽氣喘吁吁地跑來告訴我。
裴夫人讓我去和裴珣讀一個小學。
讓我在學校照顧好裴珣。
我小聲地念了一句能不能不去。
媽媽抓住我的肩膀。
「桑月,你是不是傻,裴珣的學校全市有名,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了。」
我垂下眼眸,沒說話。
3
從此我成了裴珣的跟班。
我跟著裴珣從小學到中學。
幫著他打飯,拿書包,做作業。
無人不知,我就是條甩不掉的尾巴。
到了初中,他認識了一堆朋友。
我就是一群人中遠遠落後的尾巴。
時刻關注著裴珣的心情、裴珣的需求。
他兄弟都說我是他忠實的愛慕者。
裴珣讓我往北,我絕不敢向南。
唯一不變的還是裴珣對我的嫌棄。
初三那年,裴珣出去玩,弄髒了一件很喜歡的外套。
他半夜把我從床上拉起來,讓我去手洗。
當時我就穿了件吊帶睡裙,羞得臉色通紅。
裴珣不自然地ẗų₎嘲了句:「身材這麼差,誰稀罕看。」
少女懵懂的自卑悄然而生。
高一那年,學習壓力劇增,我沒日沒夜地刷著題。
裴珣心血來潮想吃我做的飯。
他讓我每天晚上做好,中午帶去學校給他吃。
我刷好題,給他做完飯,已經淩晨,再早起等他上學。
到了中午我熱好飯端到裴珣面前。
他朋友摟著他說。
「裴哥可以啊,小嬌妻做飯。」
裴珣神色立刻就冷了,嫌棄似的把我熱好的飯丟給了同桌吃。
我沒說話,默默等別人吃完,去洗了飯盒,準備繼續刷題。
這年,我似乎開始後知後覺地發育。
特別不想在體育課跑步。
又無法請假。
我不是裴珣,他在體育課時,幾乎都在另一邊球場打籃球,老師也不會說他。
到我跑步的時候,總是有人對著我吹口哨。
我不覺放慢腳步。
隔壁班的溫時川路過,給我遞上了他的校服外套。
惹得一陣唏噓。
我在開學典禮上見過他。
聽說家族企業很有名。
他為人清潤有禮,長相和學習都是學校的頂尖的佼佼者。
「穿上吧,你們還有 800 米要跑。」
我猶豫後接過。
後來班上不知誰傳了造謠,說我不知羞恥,故意勾引溫時川,還穿他的校服。
最後一排的裴珣一腳踹翻了課桌,哐當一聲。
眾人立刻閉嘴。
晚上裴珣回去沒等我,他說我這麼有本事,讓溫時川去送我。
我歎口氣,拿出零錢去坐公車。
沒想到溫時川也在。
他安安靜靜地聽著單詞,朝著我招手。
我坐過去,溫時川摘下耳機。
我知道校服事件給他也造成了困擾,輕聲地說了句抱歉。
溫時川無所謂笑笑。
「桑月,謠言別聽就行了,你只管好好學習。
「高考還有兩年半,你想好去哪所大學了嗎?」
溫時川是那種很溫潤漂亮的長相,和裴珣俊朗有攻擊的模樣截然不同。
我一時愣住。
我想讀哪所大學?
ţűₑ似乎從未想過。
只考慮如何讓成績往上,再往上一些。
我沒錢去補習,媽媽想辦法幫我借了裴珣的筆記。
不得不承認裴珣比我聰明,題目經常看一遍就會。
我就需要反復理解做題鞏固。
有了他的筆記,確實很有説明。
媽媽讓說到時候跟著裴珣填志願。
他家裡有錢有資源,選得一定不會錯。
我不知道裴珣會報哪所大學。
溫時川淡笑:「好好想想,你真正想去的學校。」
到家後,ťû⁶媽媽說裴珣不回來吃飯了。
問我他去哪了。
我搖頭說不知道。
等裴珣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他神色很倦怠,手上沾了些血跡,進門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上樓了。
我小聲地問了句要不要上藥。
裴珣沒說話上了樓。
我繼續在網上瞭解不同的大學。
這是第一次。
清晰地感受到,我可以離開裴珣,有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
後來,我有些不安地問過媽媽,想過離開裴家嗎?
畢竟,我們不可能在這裡住一輩子。
媽媽也有些迷茫,她說自從和我爸離婚,就一直在裴家工作。
雖然裴珣有時候脾氣比較怪,但裴夫人還是比較好相處。
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在別墅見過裴珣的爸爸。
只從一些零碎的細節中知道。
裴珣家的公司規模非常大,他爸爸很忙。
他爸爸媽媽感情不好,兩家是聯姻。
他出生後,他爸爸就有了別的女朋友。
裴夫人帶著裴珣,她除了工作,時常也會出門旅行,家裡會留媽媽照看。
媽媽說她本來是打算在這裡做到我大學畢業,到時候拿錢去做些小生意。
我輕聲問有沒有考慮我高中畢業就離開。
媽媽沉默地摸了摸我的頭沒說話。
4
裴珣從校服事件後,每天晚上變著法子地整我。
不是讓我送水,就是整理桌子。
要麼就是換被單,給他洗新衣服。
我只能慶倖,現在沒有和媽媽一起睡了,避免她擔心。
裴珣不睡,我也不能睡。
得一直在他面前晃悠做事。
有幾次困意來襲,直接睡著了。
醒來都是在裴珣房間的沙發上。
等我起來,裴珣已經走了。
我自己坐公車來回,花了更長的時間,心裡卻更輕鬆了。
想著要是徹底得罪裴珣,他永遠別理我才好。
想想目前當然是不可能。
我只能借著做試卷,不再花時間去討好他。
過了一周,裴珣有籃球比賽。
他的比賽往常我都會買飲料,準備他要換的衣服。
這次我沒去,在教室背單詞。
媽媽打來電話,說裴珣最近心情不好。
裴夫人讓我多照顧他,她點了奶茶送到籃球場,讓我拿一下。
我拿了奶茶坐在球場邊。
幾名同學嬉笑討論。
「我就說吧,她哪裡忍得住,裴珣不理她,就慌得要死。」
「舔狗就要有舔狗的覺悟,裝幾天還不是忍不住了。」
我沒說話。
球場上裴珣朝著跳躍投籃,引得一陣歡呼聲。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分奶茶。
我先分了給其他人。
最後一杯拿到裴珣面前。
他雙手撐在背後,惡劣的眼神看向我。
我站在陽光下拿著奶茶遞給他,迎著所有人的嘲諷。
我小聲:「裴珣,你的奶茶。」
裴珣沒看我,嗓音隨意:「遞過來,手扭了,疼。」
我把吸管放好遞了過去,裴珣低頭喝了兩口。
他兄弟朝著他吹口哨,他無所謂笑笑。
我確實不明白他這樣是為了什麼。
直到回頭看見對面坐著溫時川。
他難道是在和溫時川較勁?
兩個都是家世背景好。
又長相和學習都優越的人。
難免會被比較。
沒想到平時從來不關注別人的裴珣,也開始注意溫時川了。
我沒想太多了,按照裴珣的吩咐,把奶茶伸到他唇邊。
至少裴珣心情好了,就不會為難我,也能睡個好覺。
5
高考前兩個月,裴珣十八歲生日,他約了朋友唱歌。
熱熱鬧鬧,大家都很開心。
裴珣中途接了個電話整個人暴走,砸了一堆酒,嚇得大家都不敢喘氣。
他兄弟察覺不對勁想安慰他,被他吼了聲,忙帶著其他人出去了。
我坐立不安,默默地想跟著混出去,生怕也被罵。
剛到門邊。
裴珣冷聲開口。
「桑月,你給我滾過來。」
我嚇得一個激靈,走到裴珣身邊。
他嘲諷:「怕什麼,我吃人嗎?」
我忙搖頭。
「禮物呢,你空手來參加我的生日?」
「我,我買了,來的時候看大家的禮物都比較貴,就沒拿出來。」
我說著掏出一支鋼筆,剛剛路過隨手買的,花了 60 元。
和其他同學送的名牌比不了。
裴珣冷哼。
「你可以啊,前年送襪子。
「去年送鞋,今年我還以為你要送內褲,結果就這?」
我被他說得紅了臉。
禮物我本是規劃好了的,前年襪子,去年手套。
結果因前年送襪子被嘲諷,所以去年存錢買了雙鞋子。
今年我要攢大學的學費。
拿不出多餘的錢了,就隨便買了支鋼筆,上面有老闆幫裝飾的粉色絲帶花朵。
我低聲道歉。
「抱歉,讓你不開心了。」
「你讓我不開心的事又不是只有一件兩件。」
裴珣意外平靜地嘲了一句。
然後勾勾手。
「過來。」
我慢慢挪了一步。
裴珣伸出手用力地摟住我的腰,把頭靠著我身上。
他的氣息炙熱。
我想推,他微微用力。
我跌坐在他的腿上。
裴珣的力氣很大,他把頭埋進了我的脖頸,唇掃過的地方一片溫熱。
我驚得結結巴巴:「裴,裴珣……」
他恍惚中愣了一下,朝著我的脖頸咬了一口。
刺痛感傳遍全身。
我被他抱得毫無掙扎的餘地,最終忍著痛放棄。
半晌,他才恢復如初,悠悠開口。
「桑月,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我又急又氣,摸了摸脖頸的牙印。
裴珣神色看不出異樣。
回去前告訴我他要報落城大學。
牙印導致我去上學都戴著圍巾,差點被我媽發現。
她最近也從裴夫人那裡得知裴珣要報的學校,讓我跟上裴珣。
還時不時還會請教裴珣落城大學的專業。
裴珣耐心地給她分析。
他這個人在長輩面前和在我面前就是不一樣。
估計是看著我好欺負。
裴夫人也說一起報學校好,有個照應。
他家那邊有別墅,離學校不遠。
還說裴珣兩年前已經隔空裝修了一番。
到時候我也可以過去住。
我每次都是乖巧地應著。
至於我去哪裡,對裴珣來說都是不重要的。
也無須透露我的想法。
時間也在緊張的刷題中一點點度過,好在裴珣今年來情緒比較穩定。
不會在有事沒事都找我麻煩。
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學習。
只是緊張的情緒還是過了高考才緩解下來。
6
高考完我和媽媽在隔間度過了我的十八歲生日。
一個小小的蛋糕和來自媽媽的祝福。
還有即將離開的喜悅。
久違的輕鬆感。
夜裡,如往常一樣給裴珣送水果。
他房裡沒開燈,有輕微的音樂聲。
我進去後房門立刻被反鎖,裴珣在懶洋洋地靠在門口。
他身形頎長,靠近我時帶著少年蓬勃旺盛的氣息,我不自覺退後。
他從後帶過我的手腕往中間走,笑駡了句沒用。
我才看清,房間裡是他準備的蛋糕,還有一套價值不菲的連衣裙。
「送你的。」
我有些無措。
「謝謝,但這衣服我穿不上。」
「那就留著,落城大學有開學舞會,到時候用。」
我沒說話。
其實我的分數比裴珣低了 16 分。
裴夫人說這分數進落城大學沒什麼問題。
媽媽開心得不得了。
這個暑假我和裴夫人請假,想去兼職。
她沒攔。
裴珣心情也不錯,也沒攔著。
我沒有再跟著裴珣。
兼職時碰到了溫時川,他忘帶了手機。
我請他喝了奶茶。
ẗüₖ他給我分析了蘭城大學的專業和就業前景。
我們坐在奶茶店門口。
被出來玩的裴珣撞個正著。
他眼眸裡的嘲諷清晰,冷著聲讓我過去。
我臉色燒得通紅,和溫時川道謝後跟著裴珣離開了。
路上裴珣問我,就這麼想跟著溫時川?
我解釋:「沒有,他沒帶手機,天太熱,我請他喝杯奶茶。」
裴珣的臉色沉了下來。
「桑月,你是不是當我是白癡?
「以溫時川的智商出門會不帶手機?」
我低聲:「他帶不帶手機沒關係,我請他喝奶茶是用的自己的錢。」
裴珣的眼神瞬間就染了戾氣質問。
「你和我認識十年,送 60 的鋼筆。
「你和溫時川才認識多久,請他喝 20 的奶茶?」
我有些啞口無言。
滿腦子都是他怎麼知道鋼筆是 60 元……
好尷尬。
我試圖轉移話題。
「反正,我請朋友喝杯奶茶總沒問題吧?」
裴珣挪了挪身子,微壓眉骨,很輕地嗤笑。
「你說溫時川是你的朋友?」
我沒說話,確實也算不上。
對他來說,我們確實只是普通校友。
但我不明白裴珣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我說不過他,垂眸沉默了。
緩緩靠在座位上閉上眼,試圖讓時間快快過去。
裴珣氣笑了:「好,很好,桑月,你立刻滾下去。」
天色已經入了夜,我心裡忐忑。
但我更怕再激怒裴珣,麻溜地下了車。
好在這裡走回去不過半小時。
當晚,裴珣發了張和人十指緊扣的朋友圈。
他兄弟第一時間評論:【呦,校花?】
我想起校花是很喜歡裴珣來著。
畢業了,在一起也不奇怪。
那晚開始裴珣不再搭理我。
無論是我問他要吃什麼。
還是告訴他整理的衣服分類位置。
還是問他要不要送水果。
他都把我當空氣一樣。
倒也落得清靜。
填志願的前一天,裴珣從我房門口路過,他沒叫我。
讓我媽媽告訴我需要填的專業。
媽媽忙說好,問我聽見沒有。
我心虛地應著。
門開著,他說話我當然聽得見。
幼稚……
我默默地把志願換成了蘭城大學。
7
就這麼過了 20 天,裴珣一直沒理我。
我和媽媽說想提前去學校,被剛下樓的裴珣聽見了。
當晚他朋友組局,一群人來我兼職的飯店吃飯。
包廂裡,我遞過菜單。
他兄弟朝著我起哄。
「桑月,你再不哄,裴哥真和別人在一起了。」
「就是,你捨得啊?」
我看了眼時間,還得去前臺接班。
小聲朝著裴珣說了句對不起。
哪怕我也不知道我錯在哪裡。
這些年,我說了太多次抱歉。
原因不重要,我也不記得了。
現在終於可以離開了。
他兄弟這才笑著勸裴珣。
「裴哥,反正溫時川報的蘭城大學,以後也見不到了。」
「就是,他家走的就是聯姻的路子。」
裴珣臉色好了不少。
他看向我扯了扯嘴角。
「算了,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一起去學校。」
我沒問裴珣為什麼也提前去學校。
只是乖巧地應著。
回去把裴珣的行李全部收拾好。
裴珣靠在床上,嫌棄我幫他收拾的東西太多了。
我又拿出來。
他皺眉:「桑月,你自己也是,別瞎帶,到時候過去買。」
我點頭。
裴珣忽然輕扯了下嘴角:「褲子呢,你還沒收?」
我一會兒才反應裴珣說的「褲子」。
他的貼身物品,我一向不碰的。
裴珣悠悠地開口:「我新買的,你去幫我都收進來。」
我看了眼時間,得去趕車,沒時間再耽誤了。
果斷出去收了裴珣的貼身褲子。
用手指幫他放進箱子,臉上微微發熱。
裴珣心情不錯地和朋友打著遊戲。
我剛推出門。
裴珣懶懶開口:「明天早上 8 點集合,別遲到。」
我胡亂嗯了一口關了門。
等入了夜,我提著準備好的箱子離開了。
裴珣不知道,我的志願從頭到尾就在蘭城。
還買了今晚的車票過去。
宵夜的水果,已經拜託媽媽替我送去裴珣房間。
至於工作,媽媽前幾天和裴夫人辭職了。
媽媽說她上了這麼多年班,也想跟著我去看看其他的城市。
裴夫人沒有挽留,讓媽媽做完這個月。
她還讓我媽保密,先別告訴裴珣。
等裴珣大學報到,塵埃落定再說。
我上了車給媽媽發了信息。
接著猶豫地看著裴珣的微信。
落城在南,蘭城在北。
從此,我和裴珣一南一北,應該不會再有交集。
想著便拉黑刪除一條龍。
心裡忽然就空了。
連吹進的風都是甜的了。
帶著自由和嚮往。
下車才發現兩城的溫差非常大,已經有人穿上了厚外套。
我提前熟悉著學校和附近的街道。
第一次有了熟悉的室友。
報到後的第三天。
我在學校後門的小吃街碰到了溫時川。
他說為了感謝我上次請他喝奶茶,今天請我吃飯。
那天,常年不發朋友圈的溫時川,意外拍了張菜品圖,露出了我的手腕上的兔子發圈。
8
裴珣看到溫時川朋友圈的時候,剛在落城報完名。
他心口的位置徒增不適,只得用深呼吸來緩解。
和桑月約好報名那天,他早早就醒了。
下樓卻沒看到桑月。
周媽結結巴巴地說桑月有事,回老家了。
他莫名地心慌了一下。
隨後就看見從桑月微信彈出的紅色感嘆號。
裴珣直接氣笑了,他走去桑月的房間,屬於她的東西已經全部清空。
離開得很徹底、乾脆。
還透著些迫不及待的氣息。
裴珣握著箱子的手都在抖。
最壞的打算就是桑月瞞著他改了志願。
甚至去了溫時川報的蘭城大學。
裴珣強壓ţú⁷住怒火轉身上樓,想去房間找桑月是否給他多少留下幾句話。
果然是他想多了,什麼都沒有。
裴珣從背包翻Ţű₀出了證件,打算過去抓人。
裴夫人端了碗水果走了過來,淡淡地看向他。
「來不及了,你先去落城報名。」
裴珣扯出冷笑。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和桑月一起瞞著我?」
裴夫人聳聳肩:「是我讓周媽瞞你的,不是桑月,你別錯怪她。」
裴珣的神色瞬間變得很淡,拿住證件的手指骨節突起,用力到泛出白。
裴夫人哎呀了一聲,剛準備跑路。
她沒走幾步,終是於心不忍地回了頭。
「裴珣,我允許你做自己,你也得允許別人做別人。
「桑月不是你的所有物,她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你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或許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心。」
裴珣眼眶發紅,極力壓抑著怒氣,胸口劇烈起伏,半晌,他吸了口氣。
「你應該早告訴我,不應該瞞著。」
裴夫人無辜地眨眼。
「我可真是冤枉,難為天下父母心,早告訴你,你死活都會攔著桑月,不讓她報蘭城大學。
「左右不過鬧一段時間,要麼是你跟著她過去蘭城,要麼你強迫桑月去跟著你。」
裴珣不悅地咬牙,轉身踹翻了沙發。
裴夫人悠悠繼續:「這鬧到最後,某人可就真的要失去桑月了。」
裴珣緩緩閉眼,神色寡淡蒼白,他沒有反駁。
裴夫人走了進來說。
「去落城是你的夢想,作為母親,我不希望你為任何人放棄。
「但桑月也有她的夢想,我想周媽也是這樣想。」
裴夫人看了看倒地的沙發,軟了語氣哄。
「好了,收拾收拾,別嚇到周媽了,你先去落城報名。」
全程裴珣只聽進去了「失去桑月」和「嚇到周媽」。
那幾天,裴珣白天努力裝作一個正常人,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
周媽似乎也察覺到了,一直忐忑地觀察他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說話。
裴珣禮貌地回著,時不時問幾句桑月的事,周媽有些驚訝于他的變化。
話逐漸多了。
裴珣知道了周媽打算去蘭城大學附近租房子和桑月住,然後在附近找些小生意做。
還有桑月最近很開心,認識了新的室友,忙著熟悉學校的每一條路。
總之,她沒有不開心,或者不舍。
裴珣匆忙吃了幾口,回到房間,他怕再待下去就忍不住了。
原來他在桑月心裡,是真的一絲一毫都不重要。
可有可無得還不如家裡的小狗。
連小狗桑月都會叮囑讓周媽按時餵飯,還提了院子的花草多久澆水。
唯獨沒有說他裴珣。
裴珣感覺自己的胸腔快裂開了,每天只能在房間數著時間。
落城大學報名比蘭城晚三天,裴珣剛到落城放好行李。
他們的小群炸開了。
有人截了溫時川的朋友圈。
他少有地發了一張吃飯的照片,很普通的菜。
到右下角露出一節白皙的手腕,上面是裴珣熟悉的兔子發圈。
大家紛紛猜測是溫時川的女朋友。
裴珣冷冷地在群裡回了一句:【不是。】
群裡瞬間安靜了。
這兩個字讓大家瞬間明白照片裡的人是誰了。
能讓裴珣上心的,除了桑月還有誰。
她和溫時川上了蘭城大學的事,慢慢大家都知道了。
誰也不想再惹裴珣發火,群裡又恢復了正常。
裴珣在機場保存了那張照片,把照片放大到只有手腕和兔子發圈,然後截圖。
這是他畢業後帶著桑月路過飾品店買的。
那天兩人要去吃飯,桑月想買個發圈紮頭髮,裴珣進去隨後拿了個兔子發圈結帳。
這個發圈稍稍緩解了裴珣近半個月來的不安。
9
吃完飯,溫時川說他昨天才來報名,對學校的路還不是很熟。
我把他送回了男生宿舍。
一路上溫時川給我說了蘭城有名的一些景點,我安靜地聽著。
我送完他回宿舍的路上,給媽媽打去了電話,給她分享了最近的情況。
還有我在附近看了幾套兩室的房子,等她來了,我就租好搬出來一起住。
媽媽心情很不錯,只是最近老家有些事,她要回去一趟,還得過一個月再來蘭城。
聊到最後,媽媽猶猶豫豫地提了裴珣。
還說她松了口氣。
還以為裴珣知道我不告而別後得發很大的脾氣,結果他安安靜靜的,每天都在房間看書,準備去報名的事。
像很期待去落城,時不時就會問媽媽時間。
關於我,他偶爾也提兩句,沒說太多。
我應著,心裡有些空。
不過這些年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選擇。
應該開心啊。
我想想晃了晃頭。
大約是和裴珣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才會生出這種感覺。
慢慢就會好的。
最重要的還是努力學習。
努力讓自己更好。
10
那天晚上窗外刮了很大的風,有些降溫了,我上完課回來看了會兒書。
恍惚中聽到室友們一陣陣驚歎聲。
「啊啊,樓下帥哥哪個系的?」
「好帥啊,絕了,他好像在樓下站了挺久了。」
「這一看就是在等女朋友,好嗑啊。」
「剛剛有人去要微信,他挺禮貌地拒了。」
和我關係最好的室友俞薇拉起我去窗戶邊。
「桑月,快看,你以後男朋友就要按這個標準找。」
我笑著朝樓下看去,在宿舍對面昏暗的燈光下,站了個身材修長的人,周邊圍了幾個女孩子。
他低著頭,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他精緻優越的側臉,說話間顯得有些冷沉,沒一會兒其他人便散開了。
然後他緩緩抬眸,對上了我的視線。
我看清來人後,胸口一陣慌亂,腿有些軟,握住了俞薇的手。
是裴珣。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今天應該在落城報名才是。
俞薇看著我的反應笑了。
「怎麼,看對眼了吧,要不我去死皮賴臉幫你要個微信?」
她話落,樓下的裴珣開口了,聲音清冷,不大不小,二樓的位置正好聽得見。
「桑月,能下來一下嗎?」
接著就是俞薇抱著我狂抖,室友紛紛朝著我豎起大拇指。
下一秒,俞薇打包我給推了出去。
「沖啊,桑月,沒想到你深藏不露,明天我再問你情況。」
我有些心慌。
下樓的時候特意沒穿外套,是打算速去速回的。
裴珣好像又長個了,我盡力收起緊張,輕鬆地和他打招呼。
「裴珣,你怎麼來了?來找朋友的嗎?」
裴珣沒說回話,眼眸深深地盯著我,隨後,輕聲問。
「我餓了,能不能帶我去吃頓飯?」
他是在反問我?
從前裴珣對我都是理所應當的安排,他好像沒有反問過我。
從讓我下來和去吃飯,很奇怪的感覺。
就像在公司上班久了,一向霸道專制的總裁,忽然開始變了。
我不知道怎麼拒絕,他跨千里而來,難道就是為讓我請他吃頓飯?
請吃飯倒也無所謂,不過我已經約了俞薇。
「抱歉,我約了室友吃飯……」
俞薇從我後面冒了出來,手裡抱著我的外套塞了過來。
她熱情地朝著裴珣揮手。
「帥哥,我是桑月的室友俞薇。」
裴珣禮貌回應:「你好,裴珣,我是桑月的……高中同學。」
俞薇朝著我擠著笑臉:「我就是來說我沒空了,得去見男神,抱歉了,寶貝。」
我點頭。
俞薇的男神她喜歡了很久,比較重要。
她走後,我穿上外套,帶著裴珣往小吃街走。
盤算著租房的錢,看能帶裴珣吃些什麼。
到了後街他看到了一家店走了進去。
我才發覺是我和溫時川吃的這家。
價格倒是挺實惠的,味道也行。
他就連包廂都選到了同一個。
吃飯的時候,裴珣吃得很少,一直在玩手機,我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吃得有些撐。
飯後,我問裴珣什麼時候回去。
他放下手機,徐徐開口:「都不問我來做什麼,直接問什麼時候回去。」
我低聲:「宿舍樓下問過了,你沒回。」
裴珣眼眸微晃,我這時候才看清他不光高了,還瘦了,臉色也是不是很好。
看起來像是病了。
裴珣緩聲:「來辦事,明晚就走。」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出去的時候,裴珣站在飯店門口等我結帳。
他沒有像高中一樣不耐煩,嫌棄我動作慢自己去結帳。
我請他吃了頓飯,瞬間感覺底氣都足了。
花費 169 元,對我來說算是大餐了。
吃人嘴軟,裴珣應該也不會說出什麼難聽罵人的話了吧。
我暗暗松了口氣。
不過走去哪兒,裴珣沒說。
11
我帶著他在學校漫無目的走,裴珣一路上都在拍照。
籃球場,蔭林小道,特色建築,還有我。
看到裴珣舉起手機拍我,我退後幾步。
「沒化妝……
「差不了多少,反正都長這樣。」
我反駁:「沒有呢,俞薇都說我化妝更好看。」
裴珣忽然散漫地低聲地笑了。
「來蘭城才幾天,開始化妝了?」
等我們在蔭林小道即將轉彎的時候,裴珣忽然從後圈住了我的腰,我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他的胸膛。
我屏住呼吸,感受到來自裴珣身上強而有力的壓迫感,還有他打在我脖頸的氣息。
溫熱的,熱烈的,還有危險的。
我哆嗦得想掙扎,被裴珣緊緊抱住。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想過他會嫌棄我,懟我。
唯獨沒想過他會抱我。
他身上的氣息很淡,很好聞。
我覺得自己可能有些不正常了。
這時候去聞裴珣身上的味道?
我顫聲。
「裴珣,你,你放開我。」
裴珣似乎沒了力氣:「不放。」
「我腿麻了……」
「再堅持一下。」
我堅決:「不行,你快放開。」
「桑月,我病了。」
裴珣聲音很輕很淡,透著疲憊。
「半個月沒有好好吃飯,還睡不著,發燒。」
「那你應該在落城看醫生,那邊醫療很好。」
裴珣緩緩吸氣,自嘲苦笑:「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在乎我啊。」
我沒說話。
腿是真的軟了。
裴珣剛放開,他握向我的手腕微用力帶我轉身。
瞬間,他溫熱的唇貼了過來。
我驚得僵在原地,裴珣的吻逐漸變得兇狠,我掙扎退後,被他扣住脖頸貼近,炙熱地吻得更深。
我猛地推開裴珣,給了他一巴掌。
他被我打得偏過頭去,神色毫不在意,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了微紅的唇。
我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燙得快要熟了,想要罵人的話到了嘴邊。
裴珣低聲道歉了。
「對不起……」
這是裴珣第一次正式地給我道歉。
以往都是我生氣又不敢說,他發覺後又會輕笑地說:「那抱歉啊。」
我有些無語。
「裴珣,道歉有用的話……」
他軟聲打斷我:「那你親回來報復我?」
我抿唇,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丟下裴珣往宿舍走。
他在我身後喊:「桑月,我明天晚上的飛機,來送我好不好?」
我沒回頭,也沒回話。
12
回到宿舍我失眠了,早上起來唇還微痛。
俞薇看著我一副懵懂的樣子,纏住我說裴珣的事。
我簡單描述了照顧他的那些年,他是雇主,我是小小打工人。
俞薇笑著看向我:「桑月,你不會真的以為他只是把你當跟班吧。」
「他明顯是喜歡你啊。」
「你說,裴珣喜歡我?」
怎麼可能。
他對我的嫌棄更是常常掛在嘴邊。
昨晚……
昨晚或許是氣急了,我模糊地讓他以為我會去落城,他生氣罷了。
俞薇見我不信,她摟住我。
「我保證,他一定是喜歡你,不過他這性格確實奇怪,或許嫌棄也是他在乎你的一種方式。」
我有些累,那這種喜歡,大可不必。
下課後,我打開朋友圈,看到裴珣的兄弟發了一張截圖,配文 666。
截圖裡是裴珣的朋友圈,他發了昨晚和我吃飯時拍的菜品,裡面露出了我手腕上的兔子發圈。
不知道裴珣什麼時候拍的,我還以為他那時候全程在玩手機。
我有些恍惚,這照片連角度都很像溫時川拍的那張……
我關掉手機。
溫時川正好路過來打了招呼。
他問我裴珣來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飯。
我如實說他今晚要回去了。
溫時川點點頭,他看見我的嘴唇的時候愣了下。
我有些尷尬:「昨晚不小心撞到了。」
溫時川淡笑:「聽說落城大學挺忙的,沒想到裴珣還有時間過來。」
我沒說話笑了笑。
下午接到了之前看房的房東電話。
他這套房離學校很近,裝修也溫馨,只是有些超預算,還在猶豫。
房東說他準備要搬去別的城市,這套可以再優惠些租給我,但是要簽四年合同,押一付一。
四年倒是沒問題,學校附近人流量大,媽媽過來做生意也方便。
而且押一付一,真的很少能碰見。
我下課就過去簽了合同,高興地給媽媽打了電話,她說月底就過來。
時間很快,媽媽來的這段時間,我還住在宿舍,享受到了久違的親切感。
開始和俞薇學化妝、學穿搭。
她很會打扮,身材高挑,妥妥的衣架子。
我欣賞力也被帶得高了不少。
偶爾會夢到裴珣的那個吻,恍如隔世。
月底媽媽帶了很多東西過來,還說有朋友給她介紹了一個公司招文員。
她打算去試試。
「桑月,媽媽年紀大了,學東西慢,其實過去還挺不好意思的。」
我安慰媽媽沒事的,我會帶著她一起學習,直到她學會。
並且相信她一定可以。
我之前兼職的錢,媽媽都讓我存起來了,她幫我交了學費。
我用這筆錢買了電腦,讓媽媽在家裡就能練習。
她比我高考還努力。
經常我半夜醒來,看見她還在電腦前練習打字。
還規劃以後想去我上班的地方買套小房子。
我也找了兼職,要和媽媽一起存錢買房。
她為了節省電費捨不得開燈,只留了一盞小小的檯燈,在溫暖的光圈下專注而認真。
我打開了客廳的燈後迅速回了房間。
13
又過了幾個月,學校放寒假了。
我和媽媽打算在蘭城過年,溫時川說今年他家人出國,問能不能來我家蹭一頓飯。
他這個學期有時會來我家,和媽媽也挺熟。
媽媽對他始終客客氣氣地,不近也不遠。
但吃團圓飯這個事她有些為難。
我倒是無所謂,俞薇之前還說要來吃飯,後來臨時決定還是回家。
媽媽看著我欲言又止。
「你一單身姑娘,這小川平日偶爾來我都不好說,過年還來,等下周圍鄰居誤會是你男朋友了。」
這點我倒是沒想到,只是不知道怎麼答覆溫時川。
拒絕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他也有幫我不少忙。
我正苦惱,俞薇和我煲電話粥:「那你就告訴他,你男朋友要來,不介意就來吃飯。」
我笑了:「這麼突然,我去哪裡找個男朋友。」
「你找上次那個帥哥嘛,叫啥來著,裴……」
「裴珣。」
「對,裴珣。」
我被逗笑了:「他來了鄰居一樣誤會呀。」
俞薇沖著電話裡嚎了幾嗓子:「算了算了,你不開竅。」
還沒等到我回溫時川,他就發資訊來說家裡有急事,得回去一趟。
媽媽出去上班,我在家躺了一周,一個人應付著吃了點東西。
這幾天蘭城有大新聞,落地了一個大集團的分公司,叫星禾集團。
聲勢浩大,開業的時候不少名流巨星都來了蘭城。
我追劇的女演員也來了,還辦了簽售會,俞薇最近很喜歡她,拜託我去幫她去要一張簽名照。
大清早就收拾好出發,打算先逛逛,下午直接去簽售會。
商場人山人海,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開業儀式中間的裴珣。
他退卻了記憶中的少年感,略顯沉穩,穿了身高黑色定西裝,神色冷淡,下臺又能遊刃有餘地和人交談。
我知道裴珣的適應能力和學習能力很強。
幾個月而已,他已經開公司了。
看著他開業結束,他退去幕後。
我找地方吃了飯,去了簽售會,女演員氣質很好,很漂亮,說話溫柔。
我小聲地請問能不能幫加上朋友的名字,她耐心地答應了。
給俞薇拍過去的時候,她激動得不行。
出了商場我準備去坐地鐵,路過一條小巷前,看見裴珣低著頭站在路邊的豪車旁。
他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目光突然回頭,我一時不知該打招呼,還是當沒看見。
上次接吻的尷尬期後,幾個月沒見了。
裴珣上前朝著我遞過來一個東西。
是女演員的簽名照,上面是我的名字,祝福是天天開心。
「剛剛來見你在排隊簽名,只要了你朋友的。」
我是挺想要的,不過現場人多,我也不想耽誤女演員的時間。
我接過:「謝謝。」
他緩聲:「桑月,我餓了,能不能帶我去吃飯?」
我:「?」
他們公司這麼大,都不給老闆管飯嗎?
我帶著裴珣坐著豪車來了學校後門的小吃街。
這裡物美價廉,口味也不錯。
裴珣這次吃得不少,心情也不錯。
他自顧自地開口:「這段時間很忙,本來是想每週都想來蘭城,結果忙得一個月才能來一次。」
我吃著飯沒說話。
他還每個月來蘭城?
或許是公司開業的前期準備吧。
裴珣忽然壓低了聲音:「桑月,我為之前向你道歉。」
「之前?」
他抬眸神色沉了沉,輕聲:「那些所有讓你不適、讓你不安的日子。」
「我都道歉。」
我放下筷子,沉默了。
他把話題帶得有些沉重。
裴珣的呼吸微沉。
「我不知道怎麼和你相處,用我自己的方式偏執地對待你,是我的問題。
「對不起,桑月。」
對不起,桑月。
我想到過往,也知道裴珣他並不是在正常家庭下長大的。
他的父母互相厭惡。
兩個人之間的婚姻更像是合作。
想離又離不了,千絲萬縷的關係纏著。
裴珣小學時和人打架,就是別人罵他是沒人要的野種。
他偏執暴戾,我行我素。
但裴夫人對他一向是很寬容的,任何事都不會太多責駡於他。
或許是想從這些方面彌補裴珣。
只是她常年除了工作便是旅行。
裴珣能見到她的日子並不算多,性子逐漸一發不可收拾。
我在裴珣家,確實享受到了超出原本生活的該有的,也因為他讀了全市最好的小學。
我可以為這些照顧他的生活。
但我也不願當他發洩的玩具。
我緩聲開口:「裴珣,有些傷害造成了,不是道歉就能抹掉的。」
裴珣稍稍一滯,他狹長的眼眸微紅,滑動喉結,緩聲:「對不起。」
我起身看向他。
「裴珣,道歉我接受了,你回去吧。
「以後別再來了。」
裴珣猛地起身攔在了我前面,眼神直直地看向我。
我不自覺嚇得退後。
裴珣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
半晌,他神色靜了下來,盯著我的眼眸緩緩濕潤,臉色蒼白,嗓音含了幾分乞求。
「那重新認識好不好?」
他說著慌亂地伸出手:「桑月,你好,我是裴珣。」
我還沒開口,被門口的服務員打斷。
問我們還吃嗎,他們看能不能收拾。
我越過裴珣的手走了出去。
結帳的時候發現,這次消費 328 元。
不知不覺我竟點了這麼多嗎?
我沒有再回頭,一路走回了家。
14
當天晚上我就病了,莫名燒了起來。
媽媽公司搬了地方,她給我點了藥。
藥很齊全,上面的字雖然潦草,很認真地寫了每日幾次。
我沒有再見過裴珣。
一切好像都慢慢步入正軌。
只是裴珣的生意做得比我想的還要大,網上時常能看見他。
我沒關注太多。
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自己身上。
忙著學英語,忙著兼職,忙著計畫畢業後的安排。
大二下學期,溫時川說他要出國了。
家裡的安排,他可能得去一段時間。
我和俞薇還有溫時川一起吃了飯。
他出發前忽然笑了:「桑月,有些人還真是瘋子。」
我沒理解,還以為聽錯了。
溫時川淡說了聲沒什麼,叮囑我保重,便轉身上了車。
15
舒服又自在的日子總是很快。
春去秋來,我和媽媽都成長了不少。
大四開學前,媽媽已經升職到主管了,她說雖然職位不高,但這是她第一次得到同事的認可。
我們決定大大地慶祝一番。
媽媽問了我畢業後的計畫。
我說應該是留在蘭城,兼職時認識了一個老闆,他給我推薦了本地一家大公司的人事。
媽媽聽到我說蘭城笑了:「挺好的,這麼些年,我也習慣蘭城了。」
「有你在,我時常會覺得蘭城就是我們的家。」
媽媽說完,有些猶猶豫豫地看向我問。
「桑月,你和裴珣怎麼樣了?」
我不以為意:「很久沒聯繫了。」
「其實裴珣這孩子,也沒這麼壞,只是沒有人教,經歷和生活與我們不同。
「但骨子裡還是善良的,裴家那條小狗就是他撿回來的,嘴裡嫌棄,又不忘叮囑我養著它。」
我沒說話。
媽媽說,當年我來蘭城報名後,其實她找裴珣聊過。
她不懂年輕人的這些事,卻隱約察覺到裴珣對我不一般,還有我的不安。
那次,她第一次以家長的身份和裴珣說,我和裴珣可能不太合適,家庭也好,性格也好,各方面都是。
她希望裴珣不要來蘭城找我,讓我能安心地在這邊讀完大學。
回憶起那天,媽媽說裴珣很沉默,沉默到,媽媽以為他沒有聽見。
很久後裴珣禮貌地回了句:「阿姨,我知道了,這些年辛苦你了。」
後面媽媽提著大包小包離開裴家,裴珣堅持讓司機送媽媽回去了,還買了很多東西,說帶給外公外婆。
我笑了笑:「那他還挺有禮貌的。」
媽媽看著我搖了搖頭,終是沒再說話。
16
大四開學的第二個月,裴珣的好兄弟杜浩來了蘭城。
還來了我們學校小吃街,發資訊問我哪家最好吃。
我不忙就帶他去了。
他感慨,要看看讓裴珣幾年雷打不動的味道,到底怎麼樣。
我愣住了。
我們學校雖然離裴珣的公司不算遠,可一般工作的人應該會就近吃吧。
杜浩吃著飯,悶哼出聲:「桑月,你真的不理裴珣了啊?」
「高中我們都不懂事,經常調侃你,對不起啊。」
我笑笑:「沒事,都過去了。」
現在的我,很好。
杜浩鬱悶:「那你都能不在乎我們,為什麼不能原諒裴珣?」
我愣住了。
他繼續碎碎念:
「起碼你別不理他,哪怕當個普通朋友都好。
「你都不知道,裴珣為了來蘭城開公司,付出了多少,和他爸鬧得半年都沒說話。
「這公司本來要開去別的地方,裴珣非要來蘭城。為了資源、人脈,在各種聚會上陪酒,他能做的都做了。
「還想盡辦法和溫時川家搶專案,好不容易拿下又白送給溫家,理由就是要溫時川出國進修。」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問:「你是說溫時川出國,和裴珣有關?」
杜浩急了:
「桑月,這真不怪裴珣啊,溫時川這小子不是人。
「他知道裴珣早早計畫去落城大學,還為了你費盡心思地翻修附近別墅,結果慫恿你來了蘭城。
「你不知道高中因為溫時川給你校服穿,鬧得別人說你多難聽,他這麼聰明難道不知道對你的影響?偏偏那天要給你。
「後面還是裴珣去挨個找人,把吹口哨和嘴碎的人都狠揍了一頓才完事。」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裴珣回來的時候手上沾了血。
我沉默了。
杜浩歎氣:「裴珣什麼都好,就是吃虧在不會說話,不會表達。」
「我實話和你說吧,當年他發朋友圈十指緊扣的手,不是校花的,是你的。」
17
我回去路上,只覺得暈暈沉沉的。
唯一能想到我和裴珣獨處,他還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拍照。
只有他因為我請溫時川給我校服的事生氣,讓我一直做事,最後累得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睡著了。
他是不是有病!
我有些氣,還無語。
不光腦袋疼得厲害,還渾身乏力,到了樓下,看見媽媽從裴珣的車裡下來。
他手裡提著東ƭṻ₍西本來要上樓,看見我的後和媽媽道別離開了。
媽媽回家後,也有些心虛。
她小聲告訴我,是裴珣建議她可以先當文員,擺攤的話太辛苦。
不過工作不是裴珣,是裴夫人給她介紹的。
媽媽看我皺眉忙說:「升職都是你老媽自己努力來的,可不關他的事。」
「還有今天真的是偶遇,他看我東西太多才送我的。」
我歎了口氣,工作的事我當然知道。
媽媽為了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我都看在眼裡。
只是,裴珣還真是瞞著我做了不少事。
我不想再去想了。
媽媽扯了扯我的衣服:「桑月,媽媽也不是為裴珣說話,不過他這幾年的改變我都看在眼裡。」
「當然,你們年輕人的事, 我管不了,當媽媽的,只希望你健康快樂。」
我笑了,抱了抱媽媽。
18
又過了半個月,我接到了杜浩的電話,大致意思是說裴珣病了, 問我能不能Ṫů₂去看看他。
我也不知怎麼就答應了。
到了裴珣的大平層後,杜浩給我開門就溜了。
裴珣穿著襯衣坐在書房開視訊會議, 一個接著一個。
時不時咳嗽, 看著挺厲害的。
我等了快兩個小時,才看見裴珣神色厭倦地從書房出來。
他看見我, 發現杜浩不在。
隨後也明白了。
裴珣的聲音有些嘶啞:「來多久了?」
我輕聲:「兩個小時。」
他有些驚訝。
「這麼久?」
我單刀直入:「病了就休息一下,去醫院看看, 身體才是本錢。」
裴珣扯了扯唇角,神色疲憊:「事情太多,都堆一起了。」
「桑月, 我餓了, 一起吃飯嗎?」
我:「……晚點吧,我先送你去醫院。」
我起身等著裴珣去換衣服, 他朝著我緩緩走了過來,然後伸出手圈住我。
我沒動, 裴珣抱得更緊了,他啞了聲, 溫熱的淚滑過我的脖頸。
「桑月, 我真的餓了。」
我伸出手, 有些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
「好, 我們先去吃飯。
「然後帶你去醫院。」
從醫院回來, 裴珣握著我的手在車上睡著了。
他睡著的側臉顯得尤為乖,很是好看, 長長黑睫微微顫動,大約睡得不是很安穩。
司機說裴珣很久沒睡好了,常年失眠加上工作壓力, 一直在吃藥調整,不過好像效果不佳。
我伸出手, 輕柔地摸了摸裴珣的腦袋,他閉著眼,抬頭朝著我的手蹭了蹭。
這天之後,我們都沒有再提過往。
早上他送我出門前, 依舊是不安的。
問我,下課能一起吃飯嗎?
我忽然就釋懷地笑了,朝著裴珣伸出手。
「裴珣, 重新認識一下吧, 我是桑月。」
裴珣微愣地看著我,隨後握住:「桑月,我是裴珣。」
回學校後的第一件事,我去裴珣愛吃的那家店充了會員。
我想以後, 總是免不了要來吃的。
和裴珣,和媽媽。
或者,我們一起。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