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上禮佛的時候,一位公子無端闖了進來。
他紅著臉道歉。
我卻聽到了他的心聲。
【聽聞公主仁善,不知道會不會怪罪我】
【我只是不想被長兄陷害,才胡亂走錯地方的。】
【我該怎麼道歉才能讓公主開心?】
他不知道,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順著他的心聲去查,卻一步步走上絕路。
最終,父皇厭憎,長兄被廢,我被人溺斃池中。
死後我才知,那小公子能指定人聽見他心聲。
就是靠著這一手。
他從一個外室子登堂入室成了侯府嫡次子。
如今。
看著眼前唇紅齒白,含羞帶怯的小公子。
我溫婉一笑。
「來人,擅闖禁院者,杖責三十。」
01
那小公子被人按在長凳上,啪啪啪的打起了板子。
他被堵著嘴,滿面漲紅,汗如雨下。
心聲卻一刻也沒閑著。
【嗚嗚嗚,我真不知道這裡是禁院啊!】
【若不是怕被大哥陷害,我不會亂走的。】
【這讓我以後如何做人,不如死了算了。】
【只可憐我娘,她還在等著我回去。】
他的心聲挺有趣的。
若非我做了那樣一個夢。
只怕真的會如夢中一般,自以為發現秘密寶藏,對他升起同情之心。
殊不知,這世上執棋者終是少數,許多人自始至終都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夢醒之後,我便命人去查了他。
他叫衛何。
明面上是廣平侯府的嫡次子。
其實是廣平侯養的外室子。
外室死後,他被接入衛家。
剛開始是當庶子養的。
後來,屢屢得了廣平侯夫人的喜歡,竟成了夫人的嫡次子,備受寵愛。
與之相反的。
則是,廣平侯夫人真正的兒子衛蕭則沒那麼好命了。
短短幾年間,他在眾人口中從光風霽月的佳公子變成了一個頑劣殘暴,嫉妒成性的紈絝。
這其中變化耐人尋味。
我有一些揣測,但無法驗證。
今日我來這裡禮佛,本就在想衛何會不會來。
萬萬沒想到,一切皆如夢中一般發生了。
只不過,我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這一次,能否逆天改命,尚未可知,但我很期待。
02
等衛何挨完三十大板。
我抬眸笑吟吟的看著他。
「來人,將他抬回廣平侯府,告訴廣平侯,他擅闖禁院,窺伺公主,還請廣平侯給本宮一個交代。」
衛何的面容有片刻凝滯。
【怎麼會這樣?】
【不該這樣的!】
他急切的為自己辯白。
「殿下,在下沒有想窺伺公主,在下只是走錯了路……」
我身邊的婢女雪苓開口道。
「殿下,不如此事悄悄解決了的好,若是傳出去,對殿下的名聲有礙,為了這樣一個人不值得傷了殿下的名聲。」
我抬眸看她。
雪苓半蹲著,看起來分外真誠,似乎是真的為我考慮。
可在夢裡。
就是她和衛何聯手。
一個在裡,一個在外。
將我送上絕路。
我沒有反駁雪苓,也沒有令她起來,而是淡漠出聲。
「再加十杖。」
「是!」
「啪啪啪」的板子聲又響了起來。
雪苓半蹲著,頭上冒汗。
是急的,也是羞的。
而衛何的心聲終於消停了。
我猜測,再不消停,便是罵我的話了。
那樣才是自尋死路。
十杖行刑結束,衛何口角流血,閉目不醒。
我起身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臀部,嘖嘖一聲。
「好髒!」
他睫毛微顫,頭一歪,真得暈了過去。
我命人送他回去。
一路敲鑼打鼓,撒花開道。
有人問起,便如實相告。
相信不出一個上午,所有人都會知道廣平侯府出了個登徒子,竟然擅闖禁院,窺伺皇家公主。
處置完此事。
我進去梳妝打扮。
衛何嘴巴裡的那個西廂房,我挺感興趣的。
夢裡,我不僅饒恕了衛何。
還命人去查西廂房。
果然,那房間裡藏著一個風塵女子。
但夢境太快。
具體如何無法探尋。
只記得,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衛蕭用來陷害衛何的計策。
衛蕭因此被逐出衛家。
侯府世子的封號落在了衛何的頭上。
現在,我當然要去瞧一瞧那風塵女子長什麼樣。
生平第一次見,想開開眼界。
我女扮男裝,一身俊俏公子的打扮信步走出。
眾人跟了出來。
我停下,淡淡看了一眼雪苓。
身邊的霜薇立刻道,「繼續蹲著吧你,俗話說,主辱臣死,眼見主子受辱,還能替登徒子求情,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主子是誰。」
說得好。
我一向喜歡雪苓溫柔,嫌霜薇吵鬧。
但不得不說,此刻霜薇說的話,真正兒是爽到我了。
雪苓紅著眼,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原先我最見不得她受苦。
但現在……
「別哭了,有點醜。」
雪苓一驚,驚掉了眼淚。
我微微一笑,昂首闊步而去。
我要去看長見識啦!
到了西廂房。
我才一推門進去。
一個姑娘就纏了上來,緊緊地抱住我。
「公子,您救救我,我被人下了藥,求求您救我,我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嘴上說著,動手就來扒我的衣服。
我一把摁住她的手。
沖著身後彎了兩下手掌。
立刻進來兩個侍衛。
我笑道,「兩個人玩有什麼意思?我們四個一起玩啊。」
03
姑娘迷離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了。
她一把推開我。
「瘋了吧你,說好的不是這樣的。」
「不是說只是假裝一下的嘛!」
「你要言而無信我就走了。」
我露出一臉獰笑。
「說好的是怎樣啊?本宮……本公子想怎樣就怎樣,不要不識抬舉。」
「你,你個騙子!你們明明說好,只要我演一下戲,最後說是衛大公子指使就好,為什麼出爾反爾,讓開,放我走。」
她一鼓作氣,從我和侍衛中間沖了出去。
可剛沖出去,她就站住了。
因為屋子外面已經圍滿了人,其中就包括她口中的衛蕭。
人人都驚奇又厭惡的看著她。
她驚愕的回眸,乾巴巴的問。
「你……你到底是誰?」
霜薇已經貼心的命人搬了椅子過來。
我神情自若的坐下。
霜薇擺出大宮女的架勢,傲然又驕矜。
「永康公主在此,還不跪下!」
那女子膝蓋一軟,茫然跪下,渾身顫抖。
我輕笑一聲,手指輕輕點著扶手,溫聲道。
「看在你貌美如花的份上,本宮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
「你現在說出真相,本宮可饒你一命。」
「不然的話,本宮只能治你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那女子戰戰兢兢,眼眸中藏不住的慌亂。
最終,她選擇了命。
「公主饒命啊!」
「是有人找到民女,給了民女一百兩銀子。」
「說一會衛二公子會進來,我只要抱住衛二公子,很快就會有人來捉姦。」
「到時候,我只要一口咬定是衛大公子指使我故意陷害衛二公子就好。」
「民女只是拿錢辦事,沒想欺辱公主,求公主饒命。」
人群譁然。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而認識衛蕭的人則一臉同情的看著他。
我抬抬手,命人將那女子帶下去接著審。
旋即,我目光好奇的看向衛蕭。
「衛大公子,有人想害你啊!」
衛蕭若有所思,彎腰行禮。
「在下謝公主救命之恩。」
事情辦完。
我已無心禮佛。
我命人將主持請來,讓他好好查查。
「好好的佛寺,怎麼就成了藏汙納垢之地,任由人在此處做傷風敗俗之事? 」
「若主持無法管理好寺廟,大可交給能管的人來管。」
老和尚額上珠汗淋漓。
在我離開後,立刻宣佈閉寺徹查。
而我到了山下。
廣平侯府的消息也已經傳來。
廣平侯進宮請罪。
夫人焦急地去請大夫。
衛何哭訴著自己的無辜。
衛蕭則被罰跪了祠堂。
我一聽,眉毛擰了起來。
我不理解。
我大為震撼。
霜薇悄聲道:「聽聞廣平侯趙夫人說衛大公子沒有照顧好弟弟,才導致弟弟擅闖禁院,被公主責罰,還說他勾結風塵女子敗壞弟弟的名聲,所以才罰他跪祠堂。」
我:「……」
我艱難地問,「那兒子是她親自生的嗎?」
還是讀心術真的能蠱惑人心?
霜薇若有所思,「奴婢認為此事大有蹊蹺。」
雪苓老實的沒有說話,低眉順眼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我和她主僕情誼多年,沒想到她會這樣知進退、識時務。
我回了宮。
太子哥哥在宮外等我。
看見我,他立刻大步走來。
目光關切的掃過我身上,看我無恙,才松了一口氣。
「淑安,你沒事兒吧!」
04
我現在沒事。
可我看到他還是好高興。
夢裡,即便我被父皇厭憎,太子哥哥依舊處處維護我。
最後,他被廢,我被殺。
成功上位的是端王。
端王繼位第一件事,便是封賞衛何,讓侯府成了公府。
衛何迎娶雪苓,成就了一段青梅竹馬的佳話。
那時,我才知道。
雪苓入宮前,便住在衛何親娘的隔壁,和衛何自幼一起長大。
後來,衛何去了侯府。
她入了宮。
兩人自幼的情分,是雷都劈不動的。
偏偏我自不量力,以為多年相伴之情,抵得過幼年情誼。
對雪苓從無懷疑。
我真該死啊!
我挽住哥哥的胳膊,笑道:
「我很好,我沒事。」
「但我還是很疑惑,一個小小的公子,怎麼能悄無聲息的避開暗衛,走進我的院子。」
「難道他會功夫不成?」
太子哥哥眼眸微凝。
「淑安,是哥哥疏忽,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公主府的侍衛被滲透,這是很嚴重的事。
端王的勢力比我們瞭解的可怖得多。
我去拜見父皇。
父皇剛剛發落完廣平侯。
他見我探頭探腦的,沒好氣道。
「還不給朕滾出來。」
「好嘞!」
我一路小跑過來,沖進父皇的懷裡。
此時的他還很寵我。
不是夢裡那個冷峻無情的帝王。
他愛重我的母后,自母后去世,也一樣愛護我和太子哥哥。
我很難想像,他不愛護我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一定是天塌了。
我忍不住紅了眼睛。
父皇有點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衛家那小子真的冒犯了你不成?」
我搖搖頭。
「那倒沒有,女兒只是很奇怪。」
「明明是衛何得罪了女兒,為什麼廣平侯府要懲罰衛蕭,讓衛蕭跪祠堂呢?」
「廣平侯是不是瞧不起女兒?他是不是不相信女兒的判斷?」
「還是他寵妾滅妻?偏寵次子,責難長子?」
父皇眼眸驟冷。
寵妾滅妻。
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母后在他心中地位極高。
誰敢寵妾滅妻,都是對祖宗法治的踐踏。
當晚,一道申斥旨意就下達了侯府。
廣平侯立刻戰戰兢兢的將衛蕭從祠堂裡帶了出來,將衛何送了進去。
我與霜薇笑談此事。
霜薇拍手慶賀。
「大快人心!那臭小子仗著自己有幾分樣貌,就橫衝直撞。」
「誰知道他是不是想用這種手段勾引公主?」
「要是都像他這樣藉口走錯了。」
「天下不得亂套了?」
「那些規規矩矩的人,不就吃虧死了。」
我贊道:「說得好!該賞!」
我摘下頭上金釵簪在霜薇頭上,她喜上眉梢,立刻跑去照鏡子。
這樣的好姑娘,活潑俏麗的該多好啊。
在夢裡,怎麼能被人勒死呢。
雪苓她怎麼下得去手啊!
我冷笑道,「呵!那小子活不過今晚。」
霜薇猛地回頭,「殿下……」
我點點頭,輕聲在她耳邊輕語。
「小美人兒,你真好看。」
霜薇羞紅了臉。
「殿下,您可真是的……」
我們笑笑鬧鬧。
鏡子裡,露出雪苓凝滯的臉。
她強自鎮定的收拾了東西,藉口去庫房拿物件,便走了出去。
沒多久,暗衛來報,雪苓和人碰頭了。
塵埃終於落定。
她斷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而我也終於可以敲響喪鐘了。
05
我到的時候,雪苓已經被人拿下。
她跪在地上,一臉哀戚。
「公主,奴婢真的只是和人閑說了幾句,沒說一句過分的話。」
「奴婢和您相伴十年,您是最瞭解奴婢的啊!」
十年啊!
時間可不短。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時間是最不頂用的。
它有時在一見鍾情前一敗塗地,有時在救命之恩前潰不成軍,有時又在青梅竹馬前節節後退。
它唯一頂用的,就是讓人變老。
我目光直視著她,平靜道。
「慌什麼,本宮說什麼了嗎?」
「你這麼急,是怕本宮不相信你?」
「還是怕自己死了,就不能見到心上人?」
雪苓啞口無言。
她大概猜到了。
我瞭解的比她以為的多得多。
她終於真切地流下了眼淚。
「公主……」
霜薇氣得上手就給了她一耳光。
「你瘋了嗎?」
「真為一個男人,賣了公主?」
「我們在一起十年啊,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你都忘了嗎?」
她說完,轉頭跪在地上,眼含熱淚。
「公主,您給她一個機會吧?」
「她就是個傻的,沒見過男人。」
「被人家一騙就以為是真愛,求您饒她一命。」
我的好霜薇。
這才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會做的事情。
夢裡。
故事在雪苓和衛何成婚後結束。
但一個是賣主的婢女,另一個則是端王上位的肱骨之臣。
他們之間財富,門第,權勢都是不對等的。
我不太看好她的婚後生活。
她賭得是一個男人的良心。
但她都沒有良心。
怎麼能指望別人有良心呢?
但我還是願意給霜薇一個面子。
「給你一個機會。」
「若你能在一個月內,說服衛何娶你。」
「本宮便親自向父皇求旨,成全你這份情誼。」
雪苓松了一口氣。
她跪伏在地。
「謝公主大恩,奴婢一定會記住您的恩典。」
算了吧。
十年都沒記住。
為了男人就能記住啦?
別哄我了!
而我讓她想法子嫁他,並沒安什麼好心。
只是想看笑話罷了。
我轉身離開。
她在我身後提高了聲音,懇切道。
「公主,不管您信不信。」
「奴婢從沒想過害您。」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無法嫁入侯府。」
「奴婢想著您和他在一起,奴婢就能每天看到他。」
「奴婢就存了這麼一點私心,再沒別的了。」
「公主您很好,是奴婢不配。」
她淚流滿面。
我心涼如水。
晚上。
霜薇睡Ťũ̂₂得不安穩。
我也不太安穩。
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雪苓和衛何大婚。
衛何接起了喜帕,盈盈含笑。
而雪苓卻笑中帶淚。
她手握簪子,猛地紮向衛何的脖頸。
鮮血飛濺到她雪白的面孔上。
她反反復複地紮,面容帶了幾分癲狂。
「你明明答應我,留公主一命的,為什麼殺了她,為什麼?」
從夢中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我思索著那個夢。
雪苓或許說的是真的。
但滑落深淵,是沒有止境的。
剛開始以為只是做錯了一小件事。
但後來,會被這一件件做錯的小事拖入萬丈深淵。
而且背叛就是背叛。
背叛了五成和背叛了十成比。
不見得高貴到哪裡去。
06
我重金買下廣平侯府旁邊的宅子。
並住進衛何隔壁的屋子。
一牆之隔。
衛何的心聲可以清晰的傳入我耳中。
【真是該死,趙淑安明明能聽到我的心聲,為什麼不上當?】
【難道是我演得不夠賣力?】
【可惡,母親能上當,她為什麼不ṱŭ⁹能?】
【這個賤人,終有一日,要讓你死在我手中。】
我:「……」
長得醜,想得倒美。
【也不知大哥和那婢女有沒有成事。】
【若真成了,母親一定厭極大哥了吧!】
【兒子覬覦母親的貼身婢女,那可是父親都贊過的小美人。】
【哈哈哈哈,大哥完了。】
【可惜,我屁股有傷,看不了好戲。】
我:「……」
挺能搞事兒。
我的暗衛找過去的時候。
衛蕭已經將那中了藥的婢女打暈放在冷水缸中。
他自己則跌跌撞撞的去了院子,毫不猶豫的跳入池水中。
我心情有所放鬆。
衛蕭比我想像的聰明得多。
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不過,搞事兒嘛。
有來有往才行。
我讓人捉了一條蛇,悄悄放入衛何的房中。
天有點冷。
那蛇自動往暖和的地方鑽。
沒多久。
我便聽到了衛何的慘叫。
【蛇蛇蛇蛇蛇,有蛇……】
【不能往那裡鑽。】
【啊,好疼……】
【救命……】
我拄著下巴思索。
他說的那裡是哪裡?
不會是那裡吧?
「……」
呦!
沒看出來。
抓的時候,也不知道這是一條不正經的蛇啊。
衛家熱熱鬧鬧的。
先是大公子落水。
再是二公子被蛇冒犯。
廣平侯夫人哭哭啼啼,連連說著家門不幸,打算明天就去山上拜菩薩。
我在隔壁聽著,心有遺憾。
不能親眼去看戲。
好急。
07
事情往往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廣平侯府亂糟糟的時候。
流言卻在府外傳得風生水起。
人人都說,衛二公子那日闖進佛寺,為的不是公主。
而是公主身邊的一個小宮女。
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可惜,一個是侯府佳公子,一個是卑微的宮女。
兩人身份天差地別,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那公子終究耐不住相思之情,闖了進去。
只為看心上人一眼。
雖挨了打。
但卻解了相思苦。
這流言紛紛。
我聽得直皺眉頭。
果然,風月之事流傳最快,明明我還命人傳了其他流言。
但只有這一條傳得最廣。
這就是經驗啊!
下一次,傳什麼都要帶點男女私情才好。
雪苓聞之流言。
剛開始有點慌。
大概是怕衛何以為是她傳的。
但很快,她就安穩了下來。
事已至此。
她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
挑明瞭說,是最好的做法。
廣平侯夫人若真的識趣,就該來請中人說明情由,迎娶雪苓。
畢竟,覬覦公主,和與公主身邊的宮女兩小無猜是不同的罪名。
前一個是膽大包天的登徒子。
後一個可是情聖。
雪苓翹首以待。
那幾日。
她的心情明顯很好。
連霜薇諷刺她,她也能坦然受之。
她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給衛何的書信給我看。
上面寫的是她與衛何幼時的事情,也說了自己在宮中的困境。
若衛何對她真是有心的,會明白她的意思。
她信心滿滿。
臉頰都泛著紅。
「殿下,奴婢是自私之人。」
「但宮裡,奴婢真的待不住了。」
「奴婢是為自己謀前程,但從未想過害公主。」
「奴婢學的是紅娘之舉,請您見諒。」
紅娘啊!
那可是一個背主賣主的。
她學歪了。
我唇角微勾,目光憐憫的看著她。
「那你知不知道,《西廂記》的原作叫做《鶯鶯傳》?」
「《鶯鶯傳》裡那位小姐在丫鬟的幫助下,與書生互贈信物,定下終身。」
「可那書生後來變了心,說鶯鶯是天下之尤物,禍國之妖孽,對她始亂終棄。」
「後人覺得鶯鶯實在可憐,才改出了《西廂記》。」
「將那書生寫成了一個有情有義的良人。」
「但你在宮裡,見慣了人心。」
「你猜,這世上人到底《鶯鶯傳》裡的書生多,還是《西廂記》裡的書生多呢?」
雪苓變了臉色。
她目光茫然。
手指緊緊揪住帕子。
「奴婢……不知……」
「嗯,你現在知道了。」
霜薇氣惱的在雪苓的身後舉起巴掌,又放了下去。
舉起,又放下。
最後,扭轉身去,長歎一聲。
「作孽啊!」
雪苓安靜了下來。
她靜靜地等著衛家的消息。
大概是想看看衛何到底是《鶯鶯傳》裡的書生,還是《西廂記》裡的書生。
然而,她註定是要失望的。
廣平侯夫人拜佛時,抽了一個下下簽。
解簽的和尚說,侯府需要一件喜事沖一沖晦氣。
廣平侯夫人從山上下來,便開始給衛何說親。
媒人進進出出侯府。
很快。
廣平侯夫人就有了人選——一個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
恰逢長公主舉辦春日宴。
我帶著霜薇、雪苓赴宴。
看到了廣平侯夫人、衛蕭、衛何。
衛何看見我,急忙上前幾步。
快到我跟前時,又靦腆的退了回去。
一副近鄉情怯的樣子。
還挺會演的。
【公主真好看……】
【哎,可惜, 公主好像很討厭我。】
【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公主歡心?】
【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真應該讓雪苓也能聽見他的心裡話。
可惜。
他一次只能指定一個人聽心聲。
指定完畢後,三個月不能換人選。
所以,事情最好能在三個月內解決掉。
我對他微微一笑,從樹上折了一隻花,丟在地上,轉身便走了。
走過一個路口,我回頭去看。
衛何已經將花撿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惜花人的模樣。
我打了一個寒顫。
夢裡。
我是被這樣搞定的嗎?
有點噁心啊!
雪苓蒼白著臉。
紅娘看張生勾搭鶯鶯的時候,不知道心裡是怎樣感受?
我理解不了。
但尊重。
08
宴會上。
我見到了那位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
是個好姑娘。
靜靜地坐著。
言語溫柔。
舉止賢淑有禮。
這樣的女子進了廣平侯府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吧?
她眼角余光瞥過衛何,又快速滑過去,臉上泛起羞澀的紅暈。
被人打趣幾句,便團扇遮面,害羞的低下頭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她大抵是有些喜歡衛何的。
衛何長了一副好皮囊。
他娘是個出色的美人,不然也不會被廣平侯養在外面。
他繼承了他娘親的容色,瞳仁黑亮,眉目溫柔含情,是個俊俏的小公子。
衛何在沒有傳出窺伺我的流言之前,名聲極佳。
有不少閨秀對他芳心萌動。
即便如今有了一些流言蜚語。
但將信將疑的人也不少。
有必要加一把火,將流言做實。
我特意往無人處走。
衛何從假山處走出來,在我尚未開口前,便搶先對我躬身行了一禮。
「公主,在下向您賠罪了。」
「那日,是在下莽撞,衝撞了公主。」
「是在下的錯,還請公主見諒。」
「今日迫不得已攔住公主實在是有事,不得不說,只不過……只不過在下不知該如何說,才能取信于殿下。」
呦。
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縱。
我睜大眼睛,順著他問。
「什麼事?你但說無妨。」
他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該怎麼告訴公主,端王埋了小人詛咒太子殿下?】
【說了的話,公主會不會以為我在挑撥離間?】
【可不說的話,我良心難安。】
【只希望公主能信我,不要辜負我一片苦心。】
他鼓足勇氣一般,鄭重其事道。
「殿下,在下無意間得知一樁秘聞。」
「端王殿下府上似乎有犯禁之物。」
「在下實在無法接觸到太子殿下,只能請公主代為轉告,還請公主一定信在下。」
他一揖到底,著實真誠。
夢中。
也是有這麼一出的。
衛何引導我去查端王。
我去查,果然如此。
等領著人來捉拿時,證據卻又不見了。
最後,我惱恨自己打草驚蛇。
父皇覺得我誣陷端王,大為震怒。
太子哥哥拼命為我求情。
端王反而受了委屈一般,在父皇面前賺足了好處。
兩人真是做了一手好局。
我深深看他一眼。
「衛二公子,你靠近一些。」
「本宮還有些細節,想問清楚。」
他微笑上前。
我一抬腳,飛速將他蹬入水中。
「咕咚」的落水聲,驚飛了一群水鳥。
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衛何會游水,他狼狽的往岸上遊。
我命人拿了一個長杆子,將他往水中打。
本該讓侍衛下去摁他的頭,灌他水。
但天太冷,不好讓凍著我忠心耿耿的侍衛們。
便宜他了。
眾人驚愕的趕來。
廣平侯夫人慌了。
她厲聲喝止。
「永康公主,您這是何故?」
「即便我兒得罪了您,您也不能將他往死里弄。」
「您如此作為,對得起陛下寵愛,對得起皇后娘娘的清譽嗎?」
09
她對衛何真的愛得深沉。
連犯上都顧不上了。
一片拳拳慈母之下。
可惜,用錯了對象。
我抬抬手,淡淡道。
「將衛二公子方才對本宮說的話,說給廣平侯夫人聽。」
「大聲點說,免得讓眾人以為,本宮是蠻不講理之人。」
在霜薇的指揮下。
十幾個宮女占了一排,高聲複述道。
「衛二公子對公主說,端王府中埋了犯禁之物詛咒太子殿下。」
「衛二公子對公主說,端王府中埋了犯禁之物詛咒太子殿下。」
「衛二公子對公主說……」
十幾個宮女說了一遍又一遍。
高亢的聲音響徹空中。
驚飛了樹上的鳥兒。
也驚落了樹上的花兒。
我有點痛快。
所有的陰謀就應該曝光在太陽底下。
廣平侯夫人一臉凝滯。
她崩潰一般大喊。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我兒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公主,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還請公主饒命,先讓我兒上來。」
「若真是他錯了,臣婦一定親自押著他給公主賠罪。」
她一邊拿話穩著我,一邊卻對衛蕭厲聲指責。
「你是瞎了嗎?」
「還不快下去救你弟弟,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真是「無私」啊……
為了外室子,不顧自己的親兒子死活。
這麼冷的天,鴨子下去都嫌腳冷。
人下去,怕是要凍出毛病。
衛蕭白著臉。
就往池邊走。
但他走到池邊,轉身跪了下來。
「母親,弟弟若真說了此話,便該受此懲罰。」
「他挑撥端王與太子殿下的兄弟情。」
「污蔑端王殿下,不顧侯府安危。」
「公主懲罰他是應該的。」
「公主仁善,不會不顧他的死活。」
「母親,您若真為二弟著想,便讓他受一次罰。」
廣平侯夫人瞪大眼睛,滿面怒容。
「孽障!我怎麼生下你這麼一個不仁不義的東西!」
這罵得極狠了。
她知不知道這樣的評價傳出去。
衛蕭恐怕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連仕途都會受影響呢?
恰在此時,「噗通」一聲。
一個身影快速的遊動到衛何身邊。
是雪苓。
她扯著衛何,在水中目光哀求的看著我。
拉著他緩緩朝岸邊遊來。
我抬手,侍從停了敲竹杆的手。
兩人在眾人幫助下,狼狽的上了岸。
雪苓拉著衛何靜靜地跪在我面前。
她衣衫濕透,一張小臉凍得青紫。
可面上卻是不悔的樣子。
我讓她一個月做到衛何娶她。
她沒令人失望。
的確做到了。
既得了廣平侯夫人的恩。
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廣平侯夫人推拒不得。
好謀算。
但願她婚後的日子,是她所求的。
眾人散去。
我讓人給那位從四品官員家的嫡女帶了話。
會給她說個好媒。
若是她有心上人,也可求我來指婚。
ţü₆這算是,我給她的補償。
回到宮中。
霜薇忍無可忍給了雪苓一耳光。
她哭著說。
「你會後悔的。」
「祝雪苓,你個大傻*」
嘖嘖。
我的好姑娘,真的被氣到了。
都開始罵髒話了。
10
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快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端王終於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夢中。
端王一直隱藏的很好。
到最後真相揭露,他才露出本來面目。
期間,一隻都是受委屈,又大度放過作惡的我的端方君子模樣。
但這一次,他可不好過。
父皇真的命人搜查了端王府。
倒是沒有找出來巫蠱詛咒之物。
反而搜出來一個名冊。
上面寫著他在各個府邸中安插的細作名冊。
裡面清晰的記載著我府上,太子府上被他安插的細作,連宮中也有。
這犯了父皇的忌諱。
父皇一直以為太子哥哥的儲君位子極其穩當。
一直覺得他的兒子們都很省心,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絕不可能出現兄弟相殘之事。
萬萬沒想到。
端王給了他一個驚喜。
這份名冊被父皇狠狠砸在了端王頭上。
端王腦袋沒爛。
父皇不太解恨。
又砸了一個茶杯上去。
端王沒敢躲。
最後頂著一頭血出來,被禁足半年,罰俸三年。
這懲罰對一個王爺來說,不算什麼。
不過,卻是一個信號:太子的儲君之位很穩,誰也不要肖想,若有冒犯者,端王便是前車之鑒。
端王離開時,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對他微微一笑。
「端王哥哥,你別怕,我會在父皇面前給你求情的,父皇捨不得關你那麼久的。」
他對我笑了一下,大步離去。
哦吼!
還挺有勁兒。
父皇怎麼沒砸死這個壞東西。
父皇宣我進去。
我一進去,便看到杯盞碎了一地。
父皇氣惱的坐在龍椅上,一副頭疼的樣子。
我想了想,上前為父皇摁頭。
只要他不懲罰我。
他還是一個好父皇。
父皇閉上眼睛,身上冷厲的氣息散去,身體鬆散下來,終於有了一個父親的樣子。
良久,他擺擺手。
我退到一旁,乖巧的看著他。
父皇長歎一聲。
「父皇是不是錯了?」
「老二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當年,他那麼乖巧,我才賜他一個端字。」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封號是何意?」
我心裡五味雜陳。
倒的確挺乖巧的吧!
殺我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端雅的笑容。
我想了想,直言道。
「父皇,二哥是所有皇子裡唯一有封號的。」
「您對他到底是不同的。」
父皇的身形一滯。
喚來了執筆太監。
「寫詔書,廢除端王封號。」
「將他的封地從陳地改為涼州。」
陳地富庶。
那裡的產出,足夠養活二哥一大家子幾百年。
但涼州就不一樣了。
好窮的。
年年需要朝廷撥款救濟。
二哥這一次,真的完了。
我喜上眉梢。
父皇輕斥我一聲。
「幸災樂禍。」
「火上澆油。」
「你鬧出這麼大的事兒,不顧兄妹之情。」
「你也罰俸三個月。」
「還有廣平侯府的事……」
父皇默了默。
他大概從那份習作名冊裡咂摸出來了。
上一次,衛何能闖入我禮佛的院子, 絕對不是偶然。
是那個侍衛放水。
而侍衛是端王的人。
端王真正想謀算的是我的姻緣。
父皇冷了臉。
「廣平侯府真是膽大妄為。」
11
我從宮裡出來。
廣平侯被擼了官職。
從一個手握實權的侯爺,變成了一個閒散侯爺。
連上朝聽政的資格都沒了。
廣平侯很想結結實實的揍衛何一頓。
但衛何現在半死不活的。
他本就棍傷未愈。
又在水裡泡了那麼久。
回去後,就發了高燒。
到現在高燒還沒退。
廣平侯夫人真心實意的為衛何祈禱。
真是一個好母親。
可我總覺得好諷刺啊。
我到廣平侯府去頒旨意。
父皇下旨,將雪苓賜婚給衛何。
廣平侯一臉憋屈的接了旨意,對我硬擠出一個笑容。
「殿下,您看此事該如何操辦?」
我淡淡道,「本宮找欽天監算了下,明天就是一個好日子,到時候一切從簡,侯府派人將人接過來就好。」
「是否太過倉促?」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侯爺,想如何大辦呢?」
廣平侯凝眉想了想,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就如公主所言,一切從簡。」
他大概想到如今廣平侯府的處境。
父皇厭憎。
太子厭憎。
又被剝奪了實權。
他是明晃晃的端王黨。
誰來參加他的婚宴,誰便有可能是他的同黨。
父皇正等著敲打他們的。
這種情況下,誰敢來呢?
巴不得離他遠遠的。
我在城裡饒了幾圈,悄悄回到了廣平侯府隔壁。
在房間裡。
衛何的心聲傳了過來。
他大概剛清醒。
罵得挺髒的。
【ṱùₖ賤人,賤人,賤人。】
【去死,去死,去死。】
【我要更換能聽到我心聲的人。】
【為什麼不能更換?】
【我要預支積分。】
【能不能不要那麼死板?】
【喂,喂,你出來,你出來……】
【混帳,你這樣我怎麼做任務?怎麼得積分?】
他在和一個叫做系統的東西對話。
但很明顯,他的積分不夠,被系統限制了。
他在心裡大聲地發洩,像一個無能狂徒。
雪苓要嫁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真是可悲。
幼時太過久遠,像一個美好的泡泡。Ţŭ⁴
漂浮著七彩光芒。
一碰觸,就碎了。
她會後悔的。
晚上,雪苓已經收拾好包袱,來向我告別。
她知道,我不會給她送嫁的。
她在門外磕了三個頭。
「一願公主健康長壽。」
「二願公主喜樂無憂。」
「三願公主萬事如意。」
「奴婢今生對不住您,來世再當牛做馬報答您。」
第二天一大早。
她就離了宮。
侯府的轎子已在宮外等著。
見她一個人出來,沒有送嫁之人,也沒有陪嫁之物。
眾人眼中流露出明顯的輕視和不屑。
所有人都會知道,她被我厭憎。
一個無依無靠的宮女,一個背棄主子的婢女。
她的未來,幾乎清晰可見的難。
敲敲打打的鑼鼓聲遠遠傳來。
我醒來片刻,就又睡著了,睡到晌午,才出了宮。
路過曾經的端王府。
看到那裡牌匾已經摘下來。
空洞洞的門頭看著怪異得很。
還可以更怪異一點兒。
我讓人趁著晚上,捉了一些老鼠放在門頭的簷上,還撒了一些穀子。
沒幾天。
那裡就一堆的糞便。
看起來好醜。
我心滿意足了。
沒多久,端王被打發到涼州封地,並被父皇下旨,終身不得離開封地。
他徹底無緣皇位了。
12
我和太子哥哥在福耀樓裡舉杯相慶。
慶賀端王倒臺。
也慶賀順水推舟捉出來一大批心懷不軌之人。
我將夢裡所見一一告訴他。
他不曾疑我。
只是心疼的摸著我的頭髮。
「淑安,你受苦了。」
「是啊!這個夢好嚇人,我可能需要買一堆首飾才能緩解。」
太子哥哥:「……」
他被我拉著逛了一天的街。
隔天,我再上門邀請。
他主動送我一堆銀票。
「妹妹你自己逛逛,看上什麼買什麼。」
「別給兄長省錢,這些都是不能陪你逛街的補償。」
「不夠的話,再問兄長要。」
於是。
我拿著那三萬兩銀票。
逛了一圈珍寶閣,又出來了。
銀票進了我口袋, 就是我的。
花自己的錢買東西,有點心疼。
13
廣平侯打算請封世子。
廣平侯想放棄衛何,為衛蕭請封。
但廣平侯夫人堅持為衛何請封。
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廣平侯惱怒的大罵。
「你瘋了嘛!」
「衛何是個外室子,是外室生的。」
「蕭兒才是你的親兒子。」
「她才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
「這世上哪有你這樣做母親的?」
廣平侯夫人愣了一下,如自我催眠一般的說道。
「你不是要我賢良淑德,要我大方端莊?」
「從前,我偏心何兒你看不到。」
「現在跑出來罵我,你早幹什麼去了?」
「對我來說,都是我的孩子。」
「蕭兒生性善妒,從前就欺負何兒。」
「若是他做了世子,這侯府中還能有何兒的活路嗎?」
「何兒的名聲已經毀了,他做不了官,走不了科舉。」
「娶的妻子又是個背主忘恩的,給不了他任何助力。」
「我這個為娘的若是再不為他謀算,這世上哪裡還有他的容身之處?」
「我不管,這世子之位,只能是何兒的。」
「你若執意選蕭兒,你我便和離。」
他們不知道。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衛何和衛蕭都在院外站著。
一牆之隔,聽得很清楚。
衛何笑著對衛蕭道。
「哥哥,對不住。」
「我也想讓母親少寵我一些。」
「可惜,好像做不到。」
「還請哥哥海涵。」
「弟弟只能下輩子再感謝哥哥的寬宏大量呢。」
這賤男人。
好欠揍。
衛蕭怎麼忍得住?
揍他啊!
我在暗處聽得牙癢癢。
尤其他的心聲,說的更是惡毒。
【哈哈哈哈,世上怎麼有這樣的大傻*。】
【娘是個傻的,兒子也是個傻的。】
【活該這世子之位落入我手中。】
【被讀心術操控過的人,以後都會是我的傀儡。】
【得趕緊做任務搞點積分更換讀心術人選。】
【總有一日,我和端王一定能東山再起。】
【世子之位搞到手,就是第一步。】
【其餘的,再慢慢謀劃吧。】
我聽不了了。
我準備套個麻袋,狠狠揍這狗雜碎一頓。
沒想到,衛蕭卻動手了。
他一拳狠狠砸中衛何的鼻樑。
衛何當即踉蹌幾步,捂著鼻子搖頭流淚,彎腰哈氣。
衛蕭卻沒給他任何緩衝的機會。
一腳踢倒他,拳拳到肉。
這裡的動靜很快驚動了無數人。
丫鬟婆子的尖叫聲。
廣平侯夫婦的呵斥聲。
拉架辱駡的聲音。
種種混雜在一起。
讓我瞪大眼睛,捂著嘴,看得很過癮。
兩人被拉開。
衛何滿臉鼻血,看起來很慘。
廣平侯夫人眼含熱淚,狠狠給了衛蕭一耳光。
「你的教養都學到狗肚子裡了嗎?」
「你這個畜生,竟敢下這麼重的手。」
「那是你弟弟!」
衛蕭輕笑一聲。
轉身踉蹌離去。
廣平侯冷厲道:「站住,給你母親道歉,這世子之位我會替你爭取。」
衛蕭頓了頓腳步。
「給他吧,我不要。」
「孽障,你要氣死我嗎?」廣平侯怒駡。
「他不要更好,他不配!」廣平侯夫人語中惡意滿滿。
衛蕭喉中發出一聲壓抑的低鳴。
「娘……」
「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娘了……」
他轉身跪地。
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站起來,大步離去。
可月光下,我看到他的影子在抖,他的眼中有潮濕的光……
廣平侯夫人在他的身後怒駡。
「你滾!」
「你滾了就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14
黎水河邊。
衛蕭站了很久。
我有點站不住了。
他到底跳不跳啊?
他要是跳,我還可以安排救人。
他要是不跳,我就回去了。
這樣要跳不跳的,才熬人。
本宮熬不住了。
我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這裡的河水深兩尺。」
「表面看著平緩,實則下面都是暗流。」
「你要是跳的話,我的人可沒把握一定把你救上來。」
「你要是不跳的話,趕緊回家洗洗睡吧。」
他扭頭看我。
唇角動了動。
良久,才輕聲道,「今日,Ṫū₅讓公主看笑話了。」
嗯……
他看到我了啊?
還好吧。
我看得挺興奮的。
就是自己沒能上去揍衛何兩拳,略有遺憾。
下次還是讓人套衛何麻袋,自己揍兩拳,爽一把吧。
「謝謝公主一直幫在下,在下都記得的。」
「在下能求公主最後一件事嗎?」
「可否讓在下去參軍?」
「在下沒有家了。」
「想去另一個地方看看,能不能闖出來一片天地,尋一個家。」
這麼可憐巴巴的要求。
我怎麼能拒絕呢?
我當即答應了他。
「事情解決了,不許再鬧了哦!」
「給你二兩銀子,找個客棧住吧。」
「三日後來找我,給你兵籍。」
他躬身感謝。
我離開時,還是提醒了他一句。
「衛蕭,你母親或許有苦衷。」
「這世上總有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她被什麼東西操控了也說不定。」
「若她幡然悔悟……」
「你可以不原諒她,但你也考慮下本宮今日說的話。」
衛蕭鄭重的看著我。
認真地思考過後,回復我。
「多謝公主,我知道了。」
15
幾日後。
衛蕭拿到文書。
立刻投奔邊關。
他大概抱了殺心。
在戰場上奮勇向前,屢屢受傷,又屢屢衝鋒。
那大大小小的傷。
狗看了都覺得可怕。
而廣平侯請封衛何為世子的摺子被父皇扔了出來。
父皇氣急了。
「一個外室賤種焉敢竊取朝廷世子爵位?」
「你若是不想要這個爵位,便將爵位還給朕。」
「朕給真正需要之人!」
幾句話給衛何定了性:一個外室賤種。
而廣平侯被貶為庶民。
徹底從京中貴胄圈裡被除名。
侯府的牌匾被摘下來那天,天氣比端王府被摘牌匾那天還陰。
廣平侯夫婦大打出手。
衛父埋怨衛母婦人之仁,害得他家的爵位被免。
衛母怒駡他一個大男人沒有主見,出了事只會怪夫人。
兩人徹底反目。
而衛何備受打擊。
他渾渾噩噩,不敢置信。
【怎會如此?】
【不該如此的啊。】
【系統,幫幫我,我願意付出代價,幫幫我……】
【該死,我當初為什麼要指定公主?如果不指定公主,換一個人我都能飛黃騰達。】
【賤人,都怪雪苓這個賤人,若不是她,我怎會對公主起了非分之想?】
雪苓第一次挨打了。
衛何將自己的滿腔怨憤發洩在她一個弱女子身上。
他發洩完,喝了一壺酒,便去睡了。
所以不知道,雪苓身下流了許多血……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
第二天醒來。
雪苓依舊虛弱的躺在地上。
衛何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冷漠道,「自己收拾好,別讓人噁心。」
雪苓被婢女扶了起來。
婢女收拾著滿地血污,但眸中的嫌棄卻難以掩飾。
而侯府上下,沒有一個人關心她的死活。
她身體好一些。
獨自來到井邊,坐了一夜,自言自語道。
「公主,這是不是就是背叛的代價……」
「我可真是活該啊!」
16
三年時間。
衛蕭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
不過,他已經不叫衛蕭了。
他請我消了軍籍,讓「衛蕭」死掉。
自己則拜在常老將軍名下, 隨著他四處征討,成了常老將軍的兒子——常毅。
短短三年,從一個小兵,榮升成將軍。
他班師回朝那日。
舉城歡迎。
我在樓上看著他那張剛毅的面容,忍不住笑了。
他抬眸,看見了我。
也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
他對我拱拱手。
我想了想,對他揮了揮手帕。
他覲見父皇時,父皇明顯認出了他。
常老將軍對著父皇將他一頓誇。
「陛下,不是臣說,臣這兒子是頂呱呱的好。」
「忠義,仁孝,厚道。」
「若非他追敵一百里,奇襲敵營,臣這把老骨頭,可就要交代在草原上了。」
「老臣斗膽求陛下賞他點兒什麼,不給臣賞都行,可一定要給臣的兒子賞。」
父皇高興。
他們這一戰,保住了邊疆二十年平安。
賞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轉頭對著躲在帷幕後面偷聽的我道。
「淑安,出來。」
「你說說我賞什麼給他好呢?」
他眸中閃過促狹的光。
我知道了。
父皇一定是想到了什麼怪注意。
但自己不好說,要借著我的口說出來。
我福至心靈。
「父皇,您收回了廣平侯的爵位,好像這個爵位還一直空著呢。」
「哈哈哈哈,好,既然我兒開口,便封你為廣平侯,你可要好好替朕守住邊疆,守住國門。」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萬死不辭。」
常毅俯身拜下,如玉山傾倒。
消息傳到宮外。
衛父驚住了。
他迫切地跟人打聽新的廣平侯是誰。
聽到是常毅這個名字,他只愣怔了一瞬,便激動的尖叫。
「常毅一定是衛蕭。」
「他一定是我的兒子,不然陛下不可能封他為廣平侯。」
「我就說他怎麼可能死?老衛家後繼有人了,哈哈哈!」
他擠在人群外。
看著廣平侯府的牌匾重新掛了上去。
看著常毅大步走入曾經的廣平侯府。
他急忙沖了上去認親。
「兒子。」
「蕭兒,是為父啊!」
他老淚縱橫,目光慈憫的看著常毅。
常毅眉宇間一片平ẗũ⁶靜。
「不認識。」
他大步走進廣平侯府,關上了門,隔絕了衛父的哭喊。
衛母聞之消息, 愣怔住了。
她義正言辭的否認了衛父的話。
但終究將信將疑。
趁著常毅外出,尾隨了上去, 終於看清了常毅的容顏。
她如遭雷擊。
就在她要上前質問常毅的瞬間。
她愣怔住了。
我猜,她肯定和我一樣, 都聽到了那個所謂系統的聲音。
【任務失敗,解除綁定。】
【所有被讀心術控制之人, 將解除傀儡狀態。】
【宿主,再見。】
衛何的指定讀心術消失了。
我腦子裡瞬間清明,心頭為之一松, 好像少了一層束縛。
而衛母臉上的表情則更加精彩。
似懊悔。
似痛苦。
似憤恨。
似悲哀。
她想尖叫。
又狠狠捂住了嘴巴。
她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淚流滿面。
目ƭü₊光癡癡的看著常毅的身影,又轉身決絕的離開。
她回去後, 就將衛何狠狠揍了一頓。
衛何鬼哭狼嚎。
「娘,你打我做什麼,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衛母厲聲道。
「你個外室賤種, 我想打就打了, 還要什麼理由藉口?」
衛母娘家不錯, 有錢。
她雇了幾個彪悍的侍衛, 時時刻刻盯著衛何。
衛何成了整個衛家的出氣筒。
從那以後,衛何過上了三天被揍兩頓的日子。
不過, 他也有自己的出氣筒——雪苓。
「若不是你的緣故,我何必冒犯公主?」
「又怎麼會落入到這步田地?」
雪苓也過上了三天挨兩頓揍得日子。
在第二次流產後。
她跳井了。
醒來後, 就看見了我。
她麻木的看著我,然後崩潰的哭出聲。
「公主,奴婢錯了。」
「奴婢錯的離譜。」
霜薇跟著哭。
「你這個狗娘樣的。」
「你只敢對付公主是吧, 你有本事對付那個狗雜碎啊。」
「你死都要讓公主給你收屍,你有本事去給狗男人收屍去啊。」
唔……
罵得好。
但我有點想笑。
我對雪苓倒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若有怨恨,但隨著那個她殺了衛何的夢, 恨意早就淡了。
我平靜道, 「你死過一次,往事已了。」
「從今後,該如何過, 你自己決定。」
雪苓呆滯的看著我,眼淚似乎流幹了。
三天后, 她說, 她想要個會功夫的師父。
我讓霜薇去安排。
三個月後。
雪苓回到了衛家。
衛何驚愕的看著她,顯然根本不知道她死過一次的事情。
他冷笑道, 「我還以為你跟人私奔了, 你還回來做什麼?」
「賤人, 就這麼離不開男人麼?」
「呵,不過小時候給你一點飯,你就如狗一般黏著不走。」
「狗都沒有你下賤。」
雪苓平靜的走到他身邊。
一耳光子抽過去。
又順便一腳踢中他下身。
衛何蜷縮成蝦米躺在地上, 目光驚恐的看著她,咬牙切齒的齒縫中逼出幾個字。
「賤婢, 你敢打我?我是你丈夫!」
「嘴巴這麼臭?給你洗洗。」
她一眼看見了地上的痰盂。
端起痰盂朝著衛何潑了上去。
我驚呆了。
被臭跑了。
完了。
這衛府以後再也不能來看了。
太髒了。
從此, 衛何過上了三天挨四頓揍得好日子。
我跑出來, 扶著牆幹嘔的工夫。
一個帕子遞了過來。
我回眸,看見了常毅。
他對我展顏一笑。
「公主,好久不見。」
我接過帕子, 也微微一笑。
「嗯,好久不見,常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