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室友吳珊珊敲響了寢室門:
「我忘帶鑰匙了,你們可不可以給我開下門呀?」
我被吵醒雖有怒意,但還是罵罵咧咧下了床準備去開門。
可突然,一隻手拉住了我。
回頭一看,正是室友吳珊珊。
她滿臉驚恐道:
「別開門,是狨來了!」
1
咦,吳珊珊怎麼在屋裡?
我手指著門,問:
「你不是在外面……」
吳珊珊像怕驚擾到什麼似的,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壓低聲音道:
「外面的不是我,是狨假裝的。」
我蒙了:
「什麼是狨啊?」
吳珊珊恐懼地看了門一眼,跟見鬼了一樣,把我拉得遠了些,悄聲道:
「沒有人見過它的樣子,聽說是靈長類的王,所有的猴子見了它都會自願把腦袋剖開,供他食用。
「但狨最喜歡吃人腦,它們擅長模仿各種人的聲音。
「只要你信了它,在你眼裡它就是你認識的人的樣子。
「然後趁你不備,把你吃掉。」
我不以為意地笑了:
「你這鬼故事太老套了吧,還不如我小時候聽的熊家婆。」
吳珊珊見我不信,急了:
「那你說我人就在裡面,外面那個又是誰。」
門外的聲音冷不丁又響了起來,這次帶了幾分哀怨:
「桑餘,是你嗎?
「快Ṫūⁿ給我開開門吧,外面好冷……」
我震驚地看了看緊鎖的門,又看了眼緊緊抓著我的吳珊珊。
她的指尖還帶著剛從被窩裡出來的溫熱,也就是說她真的沒出去過。
可外面的聲音,真的跟她一模一樣!
「桑餘!」
吳珊珊突然一聲大喊,把我嚇了一跳。
但更讓我冷汗直冒的,是我不知道怎麼已經走到門口了。
手已經抓住門把手了。
如果吳珊珊再晚叫一秒,我已經把門打開了!
「狨的聲音可蠱惑人心,它在引誘你去開門!」
話落,吳珊珊帶著我躲進了被窩。
我們倆一人戴上一副耳機後,把音樂開到最大聲。
很快,我聽不見門外的動靜。
只有頭頂上,吳珊珊安慰似的呢喃:
「快睡吧,睡著就聽不見了。」
2
然而,我一夜沒睡。
但幸好,後來我沒再聽到門外的聲音了。
起床洗漱的時候,我感覺走路都是飄的。
突然,拐角處伸出一隻手把我抓了過去。
我定睛一看,是我同宿舍的孟嬈。
昨天,她也在寢室裡。
「桑余,昨晚吳珊珊跟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她在撒謊!
「吳珊珊才是那個狨!」
我腦袋轟的一聲炸了。
可以說孟嬈的話給了我當頭一擊,我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
孟嬈一邊摸出手機一邊說:
「她騙了你,狨根本不是靠聲音去迷惑人的,而是靠皮。
「它不僅吃人腦,還會把內臟挖空,把皮套在身上假裝自己是那個人。
「然後去接近其他人,博取信任後再如法炮製地把他們吃掉。」
說完,孟嬈在手機裡點出了一張照片。
畫質有些糊,角度也比較刁鑽。
看得出是偷拍來的。
而照片裡吳佳佳正在洗頭,裸露出的後頸骨處有一道很細的縫合線。
我放大一看,渾身冒冷汗。
那根本不是什麼線,而是把身體裡血紅的肉拉出來,和皮膚縫合在了一起。
「你看,像不像把一張皮縫在自己身上?」
孟嬈聲音很輕,就像在我耳邊吹了口氣般。
一瞬間,涼颼颼的寒意像無數雙小手把我的頭骨到指甲蓋都撓得酥麻。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她用著吳珊珊的皮,也就是說……」
孟嬈點了點頭:
「真正的吳珊珊已經被它吃掉了。」
3
我瞬間遍體發涼。
怎麼可能……
吳珊珊跟我們朝夕相處,跟我更是形影不離。
印象裡,她離開我從沒超過半天時間。
她如果被狨吃了,我怎麼會沒有察覺?
孟嬈見我不信,又道:
「你難道沒發現,最近吳珊珊特別喜歡聞你的腦袋嗎?」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孟嬈說得不錯,最近珊珊總是把鼻子往我腦袋上嗅。
我還笑她跟個狗鼻子一樣,到處聞。
記得有一次課間,我們在嬉戲打鬧。
吳珊珊一把把我的頭掰了過去。
仿佛我的脖子已經消失了,只有一個頭般被她捧在手心裡聞。
末了,她還道:
「好香啊!」
現在想起來,她當時的狀態有點癡迷。
像是聞到了什麼人間美味般。
孟嬈湊到我耳邊道:
「她是在說你的腦花很香。」
4
剛進寢室,我就聞到一股油膩的味道。
走近一看,吳珊珊竟然一大早在吃烤腦花!
想起孟嬈剛剛跟我說的話,我頓時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轉身就抱著垃圾桶吐了。
吳珊珊見狀趕緊過來扶我,她的手剛搭上我的背,我就下意識地往旁處躲了下。
吳珊珊有些尷尬,問:
「桑餘,你怎麼了?」
我胡亂掰扯道:
「一夜沒睡聞到油腥味有點反胃。」
吳佳佳沒再說什麼,又從食盒裡拿出一串紅得泛油光的鴨腸。
那鴨腸烤得半熟,血水混著油從吳佳佳的嘴角溢了出來。
「它不僅吃人腦,還會把內臟挖空……」
哇——
我再一次吐了出來。
「什麼情況?怎麼我吃一口你吐一口?」
吳珊珊臉色很難看,我也覺得難堪,趕緊把上課用的書來了就要走。
沒想到吳珊珊卻叫住了我:
「桑餘!」
我渾身一震,四肢就像被封住了定在原地。
「幹、幹嘛?」
我強裝鎮定,可卻不敢回頭看她。
難道,她發現我知道她的身份了?
這時,孟嬈也洗漱回來了。
我連忙遞給她一個眼色:
如果她現原形要吃我,你趕緊抓著我跑!
孟嬈又回遞了我一個眼色:
交給我!
「桑餘,你能把你洗髮水的連結發我一下嗎?」
就現在快跑……哎?
洗髮水?
我扭過頭去看吳佳佳,她有點不好意思道:
「我真的太喜歡你洗髮水的香味了,暗示了幾次你也沒明白。
「我只能明著跟你說啦。」
合著她之前那麼怪異,就為了瓶洗髮水?
「就這樣?」
我不可置信地問。
吳佳佳扭捏道:
「如果可以的話,沐浴露也發給我吧,嘻嘻。」
我轉頭瞪向孟嬈:
這就是你說的狨?
你看吳佳佳那窩囊樣像吃人的狨嗎?
5
「桑餘,你等等我!」
孟嬈已經追了我一路了,路上的同學都往我們這兒看。
我憋了一肚子火停了下來,走到孟嬈跟前道:
「一大早編故事好玩麼?
「你昨天肯定是聽吳珊珊跟我講狨,你就來騙我!
「我就是太蠢才信了你的鬼話!」
孟嬈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臉也憋得通紅:
「我沒騙你,狨本來就無比狡猾。
「她一定是察覺到我跟你說了什麼才故意這麼說的。」
最好是!
「你當時跟我說話的時候一直避著人,有人偷聽你會不知道?」
孟嬈被我說得一愣,喃喃道:
「對啊,那是哪兒出了問題?」
演。
繼續演。
我轉身就要走,孟嬈擋在我跟前道:
「我實話告訴你,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獵戶。
「我小時候在深山裡遇見過狨套著人皮的樣子。
「它後脖子上的縫合線和吳珊珊身上的一模一樣,不會有錯!」
我心念一轉。
是啊,吳珊珊身上的縫合線也很奇怪。
誰會把肉翻起來和皮縫在一起呢?
孟嬈眼珠咕嚕轉了下,對我道:
「我想起來了,狨一副人皮用不了多久就會冒屍斑出來。
「吳珊珊最近半夜經常起夜,估計就是在用化妝品遮屍斑。
「桑余,今晚吳珊珊一定還會起來,到時候是真是假你自然就知道了。」
6
說真的,我還是覺得孟嬈的話很離譜。
怎麼昨天剛有狨敲門,今天她就說吳珊珊被狨吃了?
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裡放著事,今晚睡得一直很淺。
吳珊珊床鋪才發出一點動靜,我就醒了。
我透過窗簾下的縫隙,看見她貓著腰下了床。
可是,她並沒有走向她放化妝品的桌子。
而是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心裡一緊。
大半夜的她不睡覺,來我床上幹什麼?
正想著,她已經爬上了我的床。
鼻子緊貼著我的頭皮,我都能聽見她嗅聞的呼吸聲。
她的指尖在我頭皮上比畫,隱隱地我感覺有點疼。
像是指甲在往我頭皮上挖一樣。
該不會……她真是狨,要來吃我腦花吧?
我現在該怎麼辦?
打她?
不管了,先動手總吃不了虧。
我心下一橫,抬手就要往吳珊珊臉上抓。
她卻一把按住了我。
黑暗裡,她的一雙瞳仁黑得發亮。
像某種獸的眼睛,帶著警備和提防。
完了完了,我現在毫無還手之力。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壓低身體,將嘴慢慢逼近我脖頸的血管。
我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正ƭüₛ要求她,她卻湊在我耳邊道: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騷臭味?」
我愣住了。
她這不說還好,一說我感覺這股味道直竄我天靈蓋,太上頭了。
我也用力嗅了嗅鼻子,發現這股味道是從我對面床鋪傳出來的——
那是孟嬈的床!
吳珊珊低聲道:
「那是狨的味道!」
7
「孟嬈,你說得也不對啊,昨天吳珊珊並沒有半夜遮蓋屍斑。」
孟嬈細眉緊蹙,臉又急得通紅:
「不會啊,我不會記錯的……哎桑餘,你幹嘛離我那麼遠?」
此時,我和孟嬈相隔了好幾個臺階。
我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這個嘛……」
我要怎麼說?
難道直接說我在她身上聞到狨的味道?
那跟直接說她是狨有什麼區別?
她到時候一生氣,把我吃了咋整?
「我最近骨質疏鬆,下樓梯費勁。」
孟嬈對我的話並不懷疑,她一心都在吳珊珊身上。
「你等等,我問問我爸。」
為了提升信任度,孟嬈特地開了免提。
電話裡,孟嬈簡短把事情都說了。
她爸沉吟了一會兒,道:
「應該是那只狨最近又吃了其他人腦。
「所以延長了這副皮囊的使用期限。」
孟嬈聽後慌了:
「爸,你的意思是學校還有其他受害者?」
孟爸不置可否。
「不過,你那位叫桑余的同學倒是有點特殊。」
聽到她爸叫我的名字,我神經一下繃緊了。
「我看過你們的合照,桑餘的頭骨構造異于常人,對於狨來說可是千年難遇的大補品。
「吃了她的腦花靈力可以增加好幾百倍,難怪那狨遲遲沒動手。
「它在等最好的時機啊。」
我摸了摸腦袋,又摸了摸孟嬈的。
感覺沒啥區別啊,不都是圓圓的腦袋嗎?
孟嬈說,有些區別只有狨才看得出來。
孟爸讓孟嬈趕緊回家一趟,拿些能對付狨的東西。
掛電話前,孟爸最後跟我說道:
「切記,不要單獨和吳珊珊相處。
「還有,不要相信任何人。」
8
孟嬈走得很急,連書都來不及放回宿舍。
我站在宿舍門口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情很複雜。
我不知道我現在該相信誰。
相信吳珊珊吧,她身上又有說不清緣由的縫合線。
相信孟嬈吧,她身上又有狨的味道。
等等。
不對呀!
我從來沒聞過狨的味道,一切都是聽吳珊珊說的。
我無法判定她說的就是對的啊。
反觀孟嬈說的,雖然其他都沒有應驗。
可吳珊珊身上的疤是看得到摸得到的。
這要比吳珊珊的一面之詞要可信一點吧。
「同學……」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看是這棟樓的宿管。
她乾巴巴的臉上滿是驚恐,跟見鬼了一樣:
「同學,你剛才為什麼和狨走在一起?」
9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阿姨,你在說什麼啊?」
宿管也知道狨的存在?
她說的狨……是指孟嬈?
「我五十多歲了,什麼奇聞怪事沒見過?
「剛才那狨縱使披著人皮,我也一眼就看出來了。」
霎時,我感覺腦袋就像炸了一樣。
「你說孟嬈?不會吧,她一直說狨是我的另一個室友。
「而且她一直在幫我找解決辦法,為此還求助了她爸爸呢。」
我不僅是說給宿管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我不想再隨便聽信任何人的話。
既然我選擇相信孟嬈,就應該相信到底。
而且她爸爸囑咐過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多少聽到了點,為了防止出什麼意外我還錄音了。」
我對宿管的印象更不好了。
在還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她偷聽不說,怎麼還錄音了呢?
這是對我們的不尊重啊!
可宿管並沒有察覺我的不悅,她自顧自掏出手機,點開錄音道:
「你聽聽,她真的在跟她爸爸打電話嗎?」
我聽著裡面的聲音,瞬間臉色大變。
錄音裡只有孟嬈一個人的聲音。
和她講話的根本不是我聽見的粗獷男聲,而是一串很怪的叫聲。
咿咿呀呀的……像女鬼在哭,又像是猴子在叫。
等等,我知道哪裡怪了!
這串聲音一直在試圖說出人類的發音,可就像沒有舌頭一樣。
只能發出帶著音調的尖叫!
電話那頭……根本不是人!
10
「怎麼會這樣?」
我嚇得連忙關了錄音,悚然地盯著宿管。
如果孟爸不是人,那跟我共處兩年的孟嬈又是什麼?
突然,昨晚的事情像幻燈片一樣在我腦海裡閃過。
吳佳佳驚悚地盯著孟嬈的床鋪,說的話像冰一樣冷——
那是狨的味道!
難道,孟嬈才是狨假扮的?
真正的孟嬈已經死了?
我現在腦袋很亂,剛建立的信任瞬間瓦解。
宿管湊到我跟前,皺巴巴的臉像枯樹皮一樣抖動。
她壓低聲音問:
「你們是四人寢,你難道從來不好奇還有一個室友去哪兒了嗎?」
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她說的,是喬喬!
11
喬喬是我們寢室裡的富二代。
平時不怎麼和我們玩。
前段時間,她說她在外面買了套別墅,就不回寢室住了。
對此,我們都沒有懷疑。
可她連課都沒來上,不是找人幫忙簽到,就是直接曠課。
我一直以為她是跟朋友們在外面玩瘋了。
反正以她的家底,考試隨便應付下也能畢業。
但宿管為什麼會突然提起她。
她跟狨又有什麼關係?
「我不能說太多,被狨發現了我也活不成。
「總之你在寢室好好找找,會得到答案的。」
話落,她低下頭匆匆走了。
只留我一個人在那兒不知所措。
宿舍就那麼大,一眼就能看到底。
我能找出什麼來?
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趁吳佳佳去圖書館的工夫,溜進了宿舍。
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掀開了吳佳佳和孟嬈的床鋪、被褥,連床板都翻了過來。
後來又把她們的儲物櫃和桌子也都找了一遍。
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
難道宿管在逗我玩?
我累得坐在床上,剛喘出一口氣卻突然滯住了。
目光停在斜對面喬喬的床鋪。
她搬出去後,床簾一直是緊閉的。
不過她一向很注重隱私,連床簾都是買的四面封閉不透光的。
人不在,床卻封閉了這麼久,我們並不感到奇怪。
所以,如果在這裡面藏點東西的話……
我踮著腳,悄然爬上了她的床。
嘶——
在我拉開拉鍊的瞬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迎面撲來。
不安像野草一樣在我心裡瘋長。
我哆嗦著,將拉鍊一口氣拉到了底。
霎時,一張破碎的臉摔在我身上。
……
喬喬半個腦袋都被嚼碎了,腦花和腦髓不見蹤影。
模糊的血肉裡,還殘留著她爆漿的眼珠子。
她的皮肉都腐爛了。
她僅剩的一隻眼空洞地掛在眼眶上,在我懷裡直勾勾地盯著我。
突然,密密麻麻的蛆蟲從她的眼珠後面湧了出來。
「啊……」
我頭皮都麻了,連忙把屍體推開,尖叫聲衝破了喉嚨。
可一隻手卻突然從我背後出現,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別叫,你會把狨引過來的!」
是吳珊珊!
噠噠噠!噠噠噠噠!
與此同時,我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正在飛快逼近我們!
12
吳珊珊迅速將我推上了床。
不顧我的抗拒,她也爬了上來,然後快速反手拉上了拉鍊。
逼仄黑暗的空間裡,喬喬的屍體緊緊貼著我的後背。
她身上的蛆蟲正在往我身上掉!
又一輪尖叫湧了上來,卻被吳珊珊毫不留情地扼殺在喉嚨裡。
她用口型對我道:
Ṱű⁵屍體可以掩蓋我們倆的味道。
儘管我再害怕,也明白這是生死一線的時刻。
我死死摳住大腿,強行將恐懼憋了回去,身體緊緊貼著吳珊珊。
因為是反手拉拉鍊,始終會留下一個很小很小的縫隙。
我們倆盯著那裡,心都懸了起來。
突然,一雙比人還要大的腳出現在我們眼前。
腳上的毛像雜草一樣又黑又硬。
像猩猩,又不完全像。
因為那雙腳比猩猩還要大,感覺一腳就可以踩死一個嬰兒。
這次我不用吳珊珊說也知道,眼前的怪物就是狨。
那雙腳在屋裡徘徊了好一會兒,突然又停在了我們跟前。
霎時我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只聽骨頭哢嚓一聲,狨的腦袋突然折疊到腳跟前。
透著那跟小洞一樣的縫隙,幽綠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一字一頓道:
「ẗŭ̀₂找到你啦!」
13
「桑餘!桑餘!」
吳珊珊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落在我的耳膜裡。
我恍然回神,這才發現吳珊珊的手被咬出了血。
是我幹的?
吳珊珊歎氣:
「你又中了狨的幻術,剛才要不是我死命捂住你的嘴,你已經尖叫出聲暴露我們的行蹤了!」
我心下一緊。
所以說,剛才只是幻術。
狨根本沒發現我們?
「狨呢?」
「已經走了。」
吳珊珊爬下了床,我連忙跟在後面,一邊給她的傷口消毒一邊內疚道:
「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吳珊珊用另一隻手戳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是不是傻,誰的話你都信?
「你知不知道狨最喜歡受過驚嚇的人腦,我剛剛但凡晚來一步,你就死定了!」
我又迷茫了。
她這話什麼意思?
是說宿管是狨?
這都是她給我設的局。
對了,對啊!
那天我,吳珊珊和孟嬈都在寢室,狨卻假扮吳珊珊來敲門。
只有沒跟我們在一個屋子的宿管才能做到啊!
吳珊珊橫了我一眼,問:
「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尷尬地撇了撇嘴。
我何止不信你啊。
我現在連我自己都快不信了。
吳珊珊一把握住我的手,對我道:
「我對你坦白,喬喬的屍體我兩天前就發現了。
「之所以沒告訴你,是怕被狨盯上。
「但我發誓,我從沒有要害你。」
經歷了這麼多事,我聽到她的話內心卻毫無波瀾。
要是發誓有用,還要員警幹什麼?
不過既然她說坦白,那我也有很多話要問:
「你脖子後面的刀疤是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狨的事?
「為什麼我們一起面對狨,可每次中幻術的只有我?」
14
屋裡很靜,只有我和吳珊珊的呼吸聲。
她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刀疤?那不是紋身貼嗎?」
說話間,她當著我的面把那疤撕了下來。
「拜託桑餘,你當時還看著我拆快遞的。」
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
「至於你後面的兩個問題,因為我爸媽是動物研究學家啊。
「從小我就跟著他們耳濡目染,對狨也一知半解。
「不中幻術是因為我提前戴了隔音耳塞。」
話落,她從耳朵裡取下耳塞,滿臉無奈:
「桑餘,你怎麼能懷疑我?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我一時語塞,該死的內疚又湧上心頭。
確實,在沒有狨之前,吳珊珊跟我玩得最好。
甚至幾次我進入狨的幻術,也都是她拼死把我救出來。
我怎麼就意志那麼不堅定,別人隨便幾句就懷疑她?
我盯著她被我咬傷的手,眼睛酸了。
吳珊珊摸著我的頭,對我道:
「以後不許再懷疑我了,不然我會傷心的。」
「好!」
15
宿管是趁吳珊珊去校門口拿快遞的時候闖進寢室的。
我嚇得就要往屋外跑,卻被她一把抓住。
「好孩子,你看見喬喬的屍體了?」
我頭也不敢回,只能一邊掙扎一邊對外面喊:
「殺人啦!狨殺人啦!」
宿管臉色大變了,連忙捂住我的嘴道:
「你別胡說,我不是狨!」
我受不住了,直接跪在宿管面前痛哭流涕道:
「狨大人!狨娘娘!你別搞我啦,這樣比死還難受!
「你要吃就痛快一點,但我媽從小就說我笨,腦子裡裝的是漿糊。
「你吃了我不僅不會功力大增,還會折壽啊!」
說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宿管磕頭。
宿管蒙了半晌,才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道:
「我不是狨。」
這話說的,狨會承認自己是狨嗎?
個個都說自己不是狨,個個卻都有嫌疑。
我腦袋真的轉不過來了。
宿管見我不信,道:
「我不知道你剛剛發生了什麼。
「可你在寢室的那段時間,305 寢室發生了群毆事件,我正在解決矛盾。
「你不信可ṱū́ₙ以去問 305 的任何一個人。」
我自然是要去問的。
宿管臨走時對我道:
「狨很狡猾,它最喜歡蠱惑人心,擾亂人的判斷。
「你越慌越無助,你的腦子對它而言越美味。」
她遞給我一根沾著鮮血的木棍,道:
「這棍子上沾著豹子血,狨最怕豹子,光聞到這個血味都會嚇尿。
「今晚是月圓之夜,狨這個時候吃了你靈力會大增百倍。
「希望這根棍子能幫你平安逃過。」
16
宿管走後,我去了 305 宿舍。
她們確實打了架,算算時間正是狨進屋的時候。
而且才打沒多久,宿管就來了。
後來就一直在 305 沒出去。
難道我又錯怪宿管了?
這時,孟嬈也從老家回來了。
她拿著一個牛皮紙包,對我道:
「這裡面的藥量足夠迷暈兩頭大象。
「țũ̂ₛ我爸說了,今晚是月圓之夜,是狨吃你的最好時機。
「如果把吳珊珊弄暈,平安熬過今晚,他明天會帶人來活捉狨。」
我握著紙包的手顫了一下,道:
「活捉?」
孟嬈雙眼發亮:
「對啊,狨可是稀罕物,我爸想好好研究研究。」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孟嬈推了推我手裡的藥包道:
「桑余,吳珊珊最相信你,你去下藥最合適。」
「好。」
可後來,我卻趁孟嬈不注意,把藥全都下在了她的牛奶裡。
17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該把藥下給誰。
之前最懷疑的吳珊珊,現在可信度最高。
宿管雖可疑,可也有不在場證明。
只有孟嬈……她身上的味道,還有她爸爸詭異的聲音……
現在最可疑的就是她了。
見孟嬈毫不懷疑地喝光了牛奶,我才重重松了口氣。
今晚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了。
興許是心裡沒再放事,熄燈後我入睡特別快,而且睡得很沉。
隱約間,我好像聽見屋裡起了什麼爭執。
都是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就像孟嬈爸爸說的一樣。
等等。
孟嬈爸爸?
是狨來了!
我猛地睜開眼睛。
黑暗裡,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像蜘蛛一樣貼在天花板。
月光將它的臉照得猙獰可怖。
那不單單是一張靈長類動物的臉,它的五官、骨架、輪廓都跟人一模一樣。
它渾身都是毛,只有臉的部分是肉紅色的。
漆黑的瞳仁佔據了它整個眼眶,它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嘴邊淌著口水。
我嚇得渾身哆嗦。
不是說那個藥可以弄暈兩頭大象嗎?
為什麼狨還是來了?
難道,孟嬈不是狨?
狨伸出比小臂還要長的黑色指甲,像劃西瓜一樣往我頭皮上劃。
我疼得哇哇直哭。
「宿管你個沒良心的你騙我,不是說它聞到豹血會嚇尿嗎?
「到底是誰要被嚇尿了啊,哇——你指甲消毒沒啊,我會不會腦部感染啊?」
狨不理我,還想往更深的地方劃。
只聽床下吳珊珊厲聲喊道:
「孽畜,別動我朋友!」
緊接著,她拿起我掛在床邊的棍子當頭就給了狨一棒。
狨氣得尖叫一聲,從天花板跳了下去,直沖吳珊珊。
我跟著跳了起來,拿出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和吳珊珊前後夾擊。
吳珊珊負責打頭,我負責紮屁股。
狨氣得嗷嗷尖叫,這一動靜可把整棟樓的人都驚醒了。
「什麼聲音啊?是鬼嗎?」
「好像是五樓傳來的……要報警嗎?」
「員警抓鬼嗎?」
樓裡的手電筒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狨也知留在這裡對它不利。
悻悻地一把將我推開,從窗外逃了出去。
我被重重砸在門板上,骨頭都快碎了。
但吳珊珊比我還要糟糕,她肩膀上被狨咬下了一大塊肉,連骨頭都看得見。
「不對啊珊珊,你傷的是肩膀,那你身下的血是從哪兒來的?」
我點開手電筒,這才發現吳珊珊倒在一片血泊裡。
可光是肩膀的傷口不至於流這麼多血呀。
滴答,滴答,滴答。
我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血是從孟嬈床上流下來的!
不安在我心裡強烈撞擊。
吳珊珊和我對視了一眼,轉身就去掀孟嬈的床簾——
孟嬈整個腦袋都沒有了,頭髮從脖子處被齊齊咬斷。
隨著剩下的身體安然地躺在床上。
仿佛在說,她在死的最後一刻都還在睡夢中!
18
「都是我的錯!」
我快瘋了,心像揪著一樣疼。
「如果不是我判斷失誤,孟嬈就不會被下藥。
「狨攻擊她的時候,她可以跟我一樣發出尖叫,我們就可以救她了!」
是我太蠢,害死了孟嬈!
吳珊珊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冷靜道:
「剛剛那狨也被我傷得不輕,暫時不會再來找你。
「但月圓之夜是它療傷的最好時機,如果等它恢復了,那我們誰都不是它的對手!」
吳珊珊認為,與其沉浸在失去孟嬈的悲傷裡,倒不如主動攻擊,給她報仇。
我們一路循著血跡,最終在後山林裡找到了那只狨。
它雖現出原形,但身上還緊繃著宿管的衣服,鮮血將它染透。
吳珊珊預料得不錯,狨現在正坐在假山最高處。
離月亮越近,接收的日月精華就越多。
「現在是它最脆弱的時候,你剛才的那把刀呢?」
我遞給了吳珊珊。
「我們一起去吧。」
吳珊珊拒絕了我,說人越多意外就越多。
然後,她手持水果刀,悄聲來到狨跟前。
就ṱū́⁺在她舉起刀的瞬間,狨睜開了眼睛,猛地朝她撲了過去。
「啊——」
刀被扔到一旁,吳珊珊像只小雞一樣被狨踩在腳下。
狨又發出了那串很難聽的叫聲。
像是在發洩心裡的憤懣。
緊接著,它張著血盆大口,朝吳珊珊的腦袋咬了過去。
千鈞一髮,我撿起水果刀,跳起來一刀插進它的天靈蓋。
「呃,呃呃呃……」
狨毫無防備,嘴裡發出痛苦的哼唧聲。
它回頭看我的時候,眼裡還帶著不甘。
「吳珊珊!」
我跑去扶她起來,還好除了左腳有點崴傷外,並沒傷到其他地方。
「桑餘,結束了,以後再也沒有狨了!
「你安全了!」
她想來抱我,卻被我閃身躲開。
「可是月圓之夜還沒結束呢,你怎麼捨得放走我這只肥羊?
「我說得對吧,狨王?」
19
我第一次知道學校有狨,是爺爺半個月前來學校看我。
他說學校裡遍地都是狨的味道。
我爺爺才是資深的動物研究學者。
這一生他為國家做了不少貢獻。
直到老了,也不肯退居前線。
前段時間他才帶著一支研究隊去深山探險。
當時還發微信跟我說他發現了已經消失幾百年的動物。
等他工作一結束,他就來學校看我了。
雖然我不知道狨是什麼,但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爺爺說,我身上狨的味道最重。
看來我的室友們已經凶多吉少了。
爺爺還說,狨不會單獨出行。
一般都是狨王帶著兩個小嘍囉出來蠱惑人心。
至於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吃我,是因為時機未到。
只有月圓之夜吃了我的腦花,才能功力大增。
不然,和普通腦花沒區別。
我被嚇出一身冷汗,當即連書都不想讀了,只想逃。
可我爺卻說,只要被狨盯上的獵物是逃不掉的。
那怎麼辦?
一隻狨就很難對付了, 還來三隻。ťū́ₙ
其中一隻還是王。
這不是必死局嗎?
我爺想了很久,給了我一個解決方案——
想辦法各個擊破,最後只留下狨王, 他來對付。
「其實剛才我知道,宿管和孟嬈起了爭執。
「腦花給了你, 她們只能吸腦髓。
「可是,她們太貪了,都不想跟對方分,所以吵起來了。」
吵著吵著,宿管先動了手。
孟嬈給我的紙包當然是假的, 但我給她下的可是真藥。
雖然不至於讓她昏睡個好幾天,但渾身乏力, 無法還擊。
所以宿管輕而易舉咬死了她。
作為狨王,吳珊珊從不管這種弱肉強食的鬥爭。
相反,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需要我的信任。
我爺說,經歷巨大恐懼的人腦又接連經歷希望和絕望,腦花會變得格外嫩。
功效比那肉靈芝還要好。
「桑餘,你註定是我的補藥。」
事已至此, 吳珊珊也不裝了。
它像脫衣服一樣,剖開了吳珊珊的人皮。
從裡面鑽出一隻比宿管還要大上一輩的狨。
它的嘴占了一半的臉,每顆牙齒鋒利如鋼。
興奮地叫了兩聲後, 它淌著口水朝我撲了過來。
那抓我的手,比我的臉還大。
我一邊躲一邊搖人:
「爺爺,你再不出來我就成補藥啦!
「爺爺!爺爺!爺爺啊!」
突然, 一根注滿藥水的針劑像子彈一樣, 直往狨王的腦門心上紮。
我回頭一看, 我爺肩上扛著改良過的獵槍, 從樹叢後走了出來。
「乖孫女, 你演葫蘆娃呢,爺爺爺爺的。」
「……」
20
「嗷——」
狨王被激怒了, 張牙舞爪地朝我追了過來。
然後我爺又開了幾槍,把狨王的腦袋當槍靶打。
很快, 它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過了很久, 見確實沒動靜了, 我和我爺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探了探鼻息。
它死了,死得透透的。
「爺爺,你用的啥呀,居然這麼快就把狨王搞定了?」
我爺擦了一把汗道:
「我和團隊不眠不休才研製出的藥水, 還好做得多, 不然對這個狨王還沒用。」
動物學家的人很快將狨王和另外兩隻狨帶回實驗室了。
我爺則不放心我, 非要送我回寢室。
「爺, 你等我一下,我系個鞋帶。」
等我再起身時, 渾身的血卻凍住了。
因為我看到我爺後脖子處有一道縫合疤。
血紅的肉和皮相縫……和吳珊珊身上的一樣。
之前吳珊珊是使用了幻術讓我以為那是紋身貼。
那現在呢?
我爺身上的又是什麼?
我爺突然見我不動了, 轉頭看我:
「咋了丫頭?」
我舌頭有些打結:
「爺爺,你之前跟我說你在山林裡發現的動物是什麼?」
我爺微微一愣。
隨即他露出悚然的微笑,皮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渾身卻像凍住一樣, 動彈不得。
他抱著我的腦袋,喃喃:
「乖孫女,你的腦花真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