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绒服和羊绒大衣

我花了 2999 元买了件羽绒服，刚穿上就被室友阴阳怪气了。
她说：「谁冬天穿羽绒服啊？又土又臃肿。」
说着她扯了扯身上的大衣：「像我只要一件打底衫和一件羊绒大衣就够了，优雅又保暖。」
她还把我穿羽绒服的照片挂到了网上，和她穿大衣的照片作对比。
「看着室友我就明白，穷人的冬天是没办法体面的。」
我看着她身上 299 的「羊绒大衣」，和她满脸的冻疮，陷入了沉思。
后来，春节我们一起爬泰山，我劝她穿羽绒服或冲锋衣，她非要穿羊绒大衣，还一路嘲笑我们穿冲锋衣是智商有问题。
直到她被严重冻伤，面临截肢，终于不再开口闭口就是体面了。
 
1
我叫秦佳蕊，刚毕业一年，目前在一家教育机构当英语老师，管住，但不管吃。
底薪三千五，加上课时费每个月有六千多块的工资，除去吃饭和日常消费，每个月最多也就能剩下两千多点。
工作了大半年后，我咬了咬牙，斥 2999 元巨资，在降温前买下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羽绒服。
我拎回宿舍后，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在镜子前欣赏的同时，感受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的舒适感。
我打开相机，正想自拍几张呢，同事兼室友于萌萌抱着一堆快递回来了。
她看见我身上的长款羽绒服，嫌弃地撇了撇嘴，张口就是阴阳怪气。
「这年头谁还穿羽绒服啊？又土又臃肿，主要一点都不保暖。」
啊？
说土，我可以勉强觉得自己眼光不行，选的款不够时尚，但是羽绒服怎么就不保暖了？
我特意买的防风面料，500G 充绒量呢，刚穿在身上不久手脚就热乎了，暖不暖我能不知道吗？
我懒得跟她计较，说了句：「我觉得挺好的。」
就走到一边自拍去了。
她讽刺地哼了一声，扯了扯自己身上吊牌还没摘掉的大衣，特意走到我身边，抬着下巴道：「你不懂了吧？有钱人的冬天，只要一件打底衫和一件羊绒大衣就行了，优雅又保暖。」
「只有穷人才会穿羽绒服。」
这又是哪儿的说法？
我不解道：「我本来就是穷人啊，所以我穿羽绒服没毛病吧？话说你可以让让吗？挡我光了。」
她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一扭腰去一边拆快递去了，嘴巴里还在嘟囔。
「网上说得对，穷人的冬天是没办法体面的。」
果不其然，她又是网上看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毫无缘由的把网上说的东西奉为真理。
比如还没入秋呢，她就开始念叨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天天磨着让男同事给她买，仿佛不喝那杯奶茶就会死一样。
奶茶是喝到了，却被男同事的老婆知道了，闯到机构扇了她几个大嘴巴子，把她脸都扇肿了，骂她勾引自己的老公。
要不是经理出面解释，男同事的老婆能把她嘴撕烂。
后来，她又要缠着新来的男同事要什么入冬四件套，这个男同事倒是没有老婆，结果却是个逻辑怪。
 他以收了礼物就是他女朋友，是他女朋友就要嫁给他，嫁给他就要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为由，天天把自己的脏衣服臭袜子拿到机构，让于萌萌给他洗，还逼着于萌萌跟他同居，缠着她给自己生孩子。
于萌萌不愿意，他就让于萌萌还钱，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还闹到了警察局。
最后这件事以于萌萌赔了五百块钱，还挨了一顿打，男同事被开除结尾。
哦，前段时间，她又突然说什么「房子是别人的，但生活是自己的」，然后就开始在拼夕夕买各种各样的东西，装饰她的生活。
结果不仅把房间装得不伦不类下不去脚，还差点引起火灾，被宿舍里的另一个大姐严肃警告后，她才勉强歇了心思。
这才多久，她又开始了……
我从网上搜了一下她说的关键词，大概就知道她又看见什么了。
我不知道羊绒大衣是不是比羽绒服暖和？
我只知道，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顶着刺骨的寒风骑电动车上班时，穿防风羽绒服比羊绒大衣更合适。
但是很明显，于萌萌不这样认为。
 
2
「萌萌，你穿这么少骑车，不冷啊？」
同宿舍的大姐王玲，也是我们机构的学管老师，她看见于萌萌清凉的装扮后，惊讶地瞪大眼睛。
不怪她惊讶，于萌萌穿着一件驼色大衣，里面只有一件透肉的蕾丝打底，下身穿肉色丝袜，加一双单薄的高跟鞋。
这身装扮在屋里都冷，别说外面了。
这不，还没出门呢，她都冷到缩起脑袋，瑟瑟发抖了。
王铃一边给自己围上皮毛一体的帽子，把脸和耳朵都包得严严实实，一边道：「今天刮风又下雪的，零下 15 度了都，你穿成这样受得住吗？」
于萌萌闻言，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大衣，用得意的语气道：「当然受得住了，我身上的可是羊绒大衣！」
王玲跟我一样不解：「什么大衣也不适合这个天气穿啊，穿这么少多冷啊。」
于萌萌否认：「你们别看我穿的少，可比你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暖和多了。」
王铃一副怀疑的样子：「是吗？」
于萌萌挺起胸脯：「当然了，我从小到大都是穿羊绒大衣过冬的，难道你们不穿吗？」
可拉倒吧。
昨天之前，她还跟我们一样穿摇粒绒外套和羽绒服呢。
「我身上这件大衣穿好几年了，可暖和了，比你们的羽绒服暖和多了。」
额，吊牌不是今天刚摘下来吗？
我懒得反驳她，在王玲尴尬地说出：「你不冷就好。」时，直接打开了门。
顿时，一股寒风就吹了进来。
我走出去时，看见了于萌萌僵住的身体，听见了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因为下雨，骑车要慢一些，平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今天骑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
在机构门口停车时，于萌萌拔钥匙都拔了好几次才拔下来，显然手已经冻到不听使唤了，脸色又紫又红，跟茄子似的。
我跟王铃虽然也觉得冷，但是我们穿得厚，至少手脚还有温度，因此没那么难受。
停好电瓶车，我俩就赶紧跑进了机构里面。
还是空调房舒服啊！
我俩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看向还在外面墨迹的于萌萌。
王玲嘴角抽了抽小声道：「她又抽什么风？」
我耸了耸肩：「很明显，在追网上的热梗呢。」
王玲啧啧两声：「可真能折腾啊。」
谁说不是呢？
于萌萌也不知道是冻傻了，还是冻僵了？在外面墨迹了好几分钟才进来，打卡时间都超了，因此还被扣了二十块钱。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然而都这样了，她还不忘抛梗呢。
更衣室里，她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看大家脱掉常服换工作服，又把昨天跟我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最后用一句网上名言结尾：「果然，穷人的冬天只有劣质的聚酯纤维，伴随着静电和臃肿，是无法体面的。」
可惜其他同事就没有我那么好说话了。
「就你体面，瞧你那脸冻得像茄子，手肿得像萝卜，你最体面了！」
于萌萌气急败坏地把手藏起来，梗着脖子道：「谁说我这是冻的？我这是热的！」
「你们这些穿不起羊绒的穷逼，根本不懂羊绒大衣有多暖和！」
说完在同事们集体的白眼中，傲娇地扭腰离去。
紧接着又被领导以上班时间没穿工装扣了二十元。
通过这件事我大概明白，她最近是陷入这个热梗无法自拔了，不知道得持续多久呢。
我想着，随便她怎么发癫，只要影响不到我，那就跟我没关系。
此时的我根本没想到，她会因为一个梗癫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3
我在小红薯上刷到自己的照片时，还以为看错了。
直到点开帖子，看见了于萌萌的精修照，才确定封面上那个虎背熊腰，缩着脑袋哈着手的人是我。
照片就是今天拍的，是我在机构门口，骑在电动车上，将手放在嘴边哈气。
因为角度和姿势问题，照片显得我七分臃肿，三分猥琐，十分狼狈。
特别是在她身穿大衣，拿着咖啡，十级美颜和滤镜的精修照对比下，更显得惨烈。
她还专门写了一篇乍一看特别真情实感，其实一派胡言的小作文，把我写得怯懦又卑微。
「我问她，为什么要买又丑又不暖和的羽绒服？买一件羊绒大衣不好吗？好看又保暖，我还把自己穿的羊绒大衣推给了她。」
「她看了价格后告诉我，我的一件大衣，可以买她十件羽绒服，她买不起。」
「此时的我才意识到，原来她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真诚的无心之言，或许已经伤害了她，于是赶紧买了奶茶给她赔罪。」
「她有些尴尬又小心翼翼的问我，羊绒大衣是不是真的很暖和？我想了想，直接脱下来让她试试，她有些不敢，说是怕给我弄坏了赔不起。我让她不用担心，我有好多件羊绒大衣呢，就算弄坏了，也不会让她赔，她才总算敢接过去试穿。」
「我忘不了她穿上我的羊绒ťûⁱ大衣的表情，震惊的，委屈的，羡慕的，难堪的，她穿着我的羊绒大衣，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拍了好多照片，才依依不舍的还给我，最后她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
「一直看你穿那么少，那么好看，觉得你是爱美不怕冷，原来你是真的不冷啊。」
「她又穿回了属于自己的羽绒服，肩膀再次缩了起来。」
「那一刻我有些心酸，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穷人的冬天是没办法体面的。」
「好想把自己的羊绒大衣送她两件儿，可她自尊心特别强，我怕伤害到她，唉，看着她受冻，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现在我才明白，冬天对富人来说就是一个美丽的季节，可对穷人来说，却是一道需要挺过去的坎儿。」
看完小作文的我，满脑门问号。
不是，她写得这些事情，是她梦里发生的吗？
先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试穿过她的羊绒大衣？
反倒是她自己，前几天的一个上午趁我不在宿舍时，偷穿我的羽绒服，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们当老师的，除了周末，都是下午三点才去机构的。
所以宿舍里，只有我上午不用上班。
那天，我跟朋友约好中午一起去吃火锅，就换上旧衣服出去了，把那件新羽绒服挂在阳台上晒一晒。
我都快到约定的地点了，朋友因为有事临时爽约，我随便买了份肠粉，就回宿舍了。
刚打开门，就发现因为重感冒不得不请假在宿舍休息的于萌萌，穿着我的羽绒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麻辣烫。
 
4
她看见回来的我，也吓了一跳，筷子上夹的沾满红油的菜，直接掉在了我的羽绒服上。
我是有点洁癖的，根本接受不了别人穿我的衣服，更何况是那件新买的，我自己都很爱惜的衣服。
当我看见她身上是我的羽绒服，还滴了红油时，我直接炸了。
我跟她同时尖叫起来。
「你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
她慌乱地站起来，试图用手抹去衣服上的红油，结果那痕迹却越擦越大。
「你怎么会回来？吓我一跳！」
说着便倒打一耙：「都怪你突然吓我，菜都掉衣服上了，我这可是曹氏，老贵了！」
曹氏个鬼？包装袋上那么大的老王家麻辣烫当我眼瞎看不见吗？
这不是重点！
我看见那块红油污渍，怒气直冲天灵盖，我大叫一声冲上去，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去剥她身上的衣服。
「谁让你穿我衣服的？你看你给我弄的，你现在立刻给我送去干洗店，洗不掉你就等着给我原价赔偿吧！」
她个子没我高，人也没我壮实，根本不是我对手，被我压着就脱下了衣服。
我才发现羽绒服里面，她还穿着她的羊绒大衣。
好啊，感情是担心弄脏自己的大衣，就用我的羽绒服当保护套了！
我红着眼睛看着被她穿过的羽绒服，和上面显眼的污渍，只觉得衣服都被她污染了，想撕了她的心都有。
「走，现在就跟我一起，送干洗店去！」
她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嘴巴却很硬。
「我们都是室友，我穿一下你的羽绒服怎么了？用得着动手打人吗？」
 「再说了，我的羊绒大衣比你的羽绒服贵十倍，总不能穿羊绒大衣吃麻辣烫吧，我愿意穿你的羽绒服保护我的大衣，是你、也是你羽绒服的荣幸，它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高贵的羊绒了。」
见我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越来越狠戾，她语气越发地虚。
最后一咬牙，用一副被我占了大便宜的表情道：「别瞪我了好吧？大不了我的羊绒大衣也借你穿一会儿。」
「要知道，像你这种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穿上羊绒大衣的。」
说着就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我：「呐，免费给你试试行了吧？」
我一把拍开她的手，把她的大衣甩到一边，恶狠狠道：「谁要穿你的大衣？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要你给我送干洗店去！」
她不愿意去，一再地推脱，直到我再次抬起手：「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啊？信不信我还扇你？」
「你不经过我的允许穿我的衣服，还弄脏了，我是可以报警的。」
「而且别忘记经理说过的话，你要是再惹事，就直接滚蛋！我不介意打电话告诉经理，让他来主持公道！」
她之前在机构大大小小闹出了好些事，如果不是看在她业绩还行的份上，经理早就把她开了。
但是自从上次闹到警察局后，经理就对她失去了耐心，给了她一个警告。
她一听我要给经理打电话，态度便软了。
「一件破羽绒服哪值得送干洗店，还没干洗费贵呢，我给你手洗一下得了，真洗不干净，大不了我拿我的羊绒大衣跟你换。」
我直接开始拨号。
她一下子就急了：「行行行，给你送干洗行了吧！」
我押着她把我的羽绒服送到了干洗店，让她交了加急清洗的钱，确保能洗干净后，我才松了口气。
还目睹了一场她在干洗店装逼，结果被打脸到恼羞成怒的全过程，我想，这大概就是她在小红薯发我丑照还杜撰小故事造谣我的原因吧……
 
5
「喂，你们这个小区里的人一定都很穷吧？」
我正在等干洗店老板娘开票时，方才一直绷着脸生闷气的于萌萌突然开口了。
她看了看店里挂着的衣服，不屑地轻笑一声：「连送来干洗的衣服大多都是羽绒服，就说明这个小区没几个有钱人。」
老板娘开票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打量了于萌萌一会儿，语气温和道：「那你可说错了，我们这里是老小区，都是洋房不说，后面还是别墅呢，二十年前就能住在这里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
于萌萌撇了撇嘴，明显不信：「富不富看衣服就知道了，如果真有钱，就应该穿羊绒大衣，而不是羽绒服。」
「你看你店里挂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羽绒服跟棉服，这都是穷鬼才穿得衣服。」
老板娘闻言，嘴角抽了一下，估计也没听过这个理，但是跟客人也没必要较真，于是就笑了笑，没反驳。
她一边开票，一边跟我讲：「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不是干洗，我还没跟你讲清楚呢，就算是干洗店，羽绒服也都是水洗的，因为干洗剂会损坏羽绒的蛋白质成分，简单来说，会让羽绒服失去蓬松性和保暖性。」
「所以我得提前跟你讲清楚，不是不给你干洗，是必须得水洗。你这件羽绒服得三千多吧？我可不能给你洗坏了。」
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有些窘迫，赶紧跟老板娘道歉，然后又感谢她给我科普。
于萌萌听见我羽绒服的价格后，脸色就不好看了。
她满脸鄙夷地看着我：「这都不懂，你该不会以前连羽绒服都没穿过吧？」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是没穿过，不行啊？」
她切了一声，嘀咕了句：「穷逼。」然后一屁股把我撅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衣，挑起眉毛，又把话题扯回了自己身上。
「你们店洗过真正的羊绒大衣吗？」
不等老板娘回答，她就接着道：「一定没洗过吧？真正的羊绒大衣，一般不会送来你们这种小店干洗，都是送到专门的地方去护理。因为你们这些机器太低级，会把羊绒大衣洗坏的。」
老板娘的脸色变了，明显不悦起来。
这家干洗店虽然只有两家门面，确实不算大，可人家也是老牌连锁店，开了那么多年了，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说，老板娘心里肯定不舒服。
偏生于萌萌没有眼色，接着道：「像我就从来不把衣服送到你们这种干洗店，要是洗坏了，你们都赔不起。」
老板娘这下彻底忍不了了，她打眼瞅了ẗŭ̀ₛ瞅于萌萌身上的大衣，皮下肉不笑道：「像你身上这种衣服，确实没必要干洗。」
于萌萌抬起下巴，满脸得意：「当然了，像这种高级的羊绒根本不用经常洗，越穿越柔软，衣服养人不说，人也能养衣服，越穿越值钱，穿一个冬天，送去保养一下就行了，而且终生保养哦。」
我寻思这话怎么有些耳熟？思考片刻想起这是一喜欢穿香云纱的学生家长说过的话。
我对布料这些不太懂，但是真的有衣服越穿越值钱吗？
老板娘嗤笑一声，接着道：「我怎么不知道拼夕夕还有保养服务呢？」
一听拼夕夕，于萌萌瞬间慌了，她气急败坏道：「什么拼夕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在旗舰店……不对，我在专卖店买的！」
「而且我从来没在拼夕夕上买过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我无语地看着她，心说你能更虚伪一点吗？
天天大包小包往宿舍里抱的快递，不都是拼夕夕吗？
大家都是打工人，用拼夕夕又不丢人，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老板娘将开好的票递给我，然后才好整以暇地看着于萌萌道：「在韵致旗舰店买的吧？299 元。」
 
6
于萌萌一愣，紫色的脸瞬间又增加了一抹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冲我道：「钱我已经交了，我先走了！」说完就埋头往外冲。
她这个恼羞成怒的状态让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看来被老板娘说中了。
待她走后我问了老板娘才知道，原来她不止开了干洗店，还开了服装实体店和拼夕夕网店，网店的名字就是韵致。
于萌萌身上这批大衣，是她亲自找工厂制作的，连款式都是她决定的，因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于萌萌要是只装装逼，老板娘看在她是客户的份上，也不会拆穿她。
可她偏偏非要嘴贱，贬低干洗店，这老板娘可忍不了，才打了她的脸。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最烦有人装逼了！」
……
我回到宿舍后，于萌萌就在客厅等我。
我刚到她就站起来，把一张有些模糊的付款记录怼到我面前，此地无银般的解释：「看好了，我的大衣三万多！可不是在拼夕夕买的！」
我撇开脸，冷冷地道：「你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恼怒道：「你不准出去胡说！」
「要是被我听到有人议论我的衣服，你等着……」
我根本没让她说完，就径直回了房间：「我没你那么无聊。」
发癫装逼被打脸就是她的日常，我都习惯了，根本没在意，本以为今天这事也只是一个小插曲。
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装逼失败，就偷拍我的丑照，发到网上当她的对照组，满足她的虚荣心。
如果只是一个帖子和那段引流文案就算了，她还在评论区造谣引导，把我塑造成了一个阴暗善妒又不知廉耻的小偷。
是的，她在评论区说我是小偷。
 
7
她偷拍了我好些照片，编了好些个小故事，来造谣诬陷我。
说我自从试过她的羊绒大衣后，就经常趁她不在宿舍，偷穿她的大衣。
说我偷偷用自己十元三双的袜子，换她 69 元一双的袜子，还说我偷用她的日用品什么的……
评论区有一条高赞评论，配图是我的电动车，她说我电动车上的挡风被就是偷她的。
有人问她，穿三万块的大衣还骑电动车吗？
她回答说，挡风被是她见我可怜，买回来决定送我的，不曾想她还没送，就被我偷走了。
她还说自己问我了，但我死活不承认，非说是自己买的。
为了让大家相信，她还特意发了一张打码的订单照片。
网友看见订单，成功被她引导，在评论区疯狂骂我，顺便蹲后续。
我正在翻评论的时候，不小心划了出去，再点回来，发现就在刚才，她新发了一条评论，配图是一张我拿着钢笔在办公室埋头备课的照片，特意圈出了我手中的钢笔，说就在刚刚，我又偷走了她的钢笔。
她说钢笔是她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很有纪念意义，她想要回去，求网友给她想办法。
她这个帖子挺火的，短短十分钟就有数百人点赞评论，大多数都在骂我，给她出主意，想看她撕我。
我也是从评论区才知道，我的钢笔上的 logo 是某个大品牌，据说价格上万。
然而我是在拼夕夕买的，9.9 三支。
于萌萌很快就回复了。
「姐妹们，我准备去跟她要了，祝我好运！」
「后续我会发新的帖子。」
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把她的帖子截图保存好，一边思考着怎么反击，一边等着，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找我要回她的钢笔？
 
8
次日上午，我刚睡醒就打开了小红书，于萌萌果然发了新帖子，也就是她说的后续。
看着她发出来的聊天记录，我就明白她昨天晚上半夜不睡觉在捣鼓什么了，敢情是在伪造聊天记录啊。
很刑！
她在聊天记录里，委婉且柔弱地请求我把钢笔换给她，但是我不仅死不承认，还骂她，让她没证据就闭嘴。
她提供了证据后，我还是不肯还，竟直接把钢笔砸了。
因此最后一张图，是一支摔坏的钢笔。
网友简直被我气疯了，骂得更加难听，都劝于萌萌去报警。
但是于萌萌说自己不敢，在她的描述中，我就是一个阴暗的疯子，她说我用死威胁她不准报警。
只能说，她是知道怎么拿捏流量跟热度的，把一群网友玩弄于手掌之中。
这才几天，她就靠着两篇帖子的流量，吸了不少粉，还接到了广告合作。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那是因为她在机构里楼上楼下的嘚瑟，说自己发了一张自拍，就接到了代言。
我才知道，原来一百元一条的代发广告，也能叫做代言。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帖子的流量肯定已经过 5000 了，已经达到了起诉标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特意等到她发了第一条广告后，直接带着证据报了警。
我知道她发的这些东西，并不能让她受到多重的惩罚，但是就算只为出一口气，我也不想让她好过！
因为证据充足，警察当天就到了机构，要把于萌萌带走。
她本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人，一见到警察腿就软了，生了冻疮的脸憋得又红又紫，屁都不敢放一个。
后来，她因侵犯我的肖像权和隐私权，以及传播谣言侵犯了我的名誉权，被拘留了七天，罚了 300 元。
还要在小红薯上公开跟我道歉，并把道歉信置顶挂上七天。
她把道歉信挂上后，我也把真相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她的粉丝纷纷脱粉，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并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死装姐。
机构也因为她多次惹事，把她开除了，勒令她在三天内搬出宿舍。
她离开的还算安静，是趁我们上班时离开的，没再做什么妖。
宿舍空了一个房间，很快就有新室友搬了进来，就这样，我们相安无事地在机构做到了放假。
放假前夕，王玲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爬泰山？
我想着长这么大都没有爬过山，也没有旅游过，查了下去泰山的消费不也算很高，就同意了跟她一起去。
说走就走，我们放假当天就定好了火车票，次日晚上就出发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火车上见到了于萌萌。
 
9
她还穿着之前那身羊绒大衣，里面依旧搭着一件蕾丝打底，踩了一双恨天高，我都怀疑她这么久是不是没换过衣服。
而且，她脸上的冻疮更加严重了，变成了紫褐色，又肿又胀，手也是，肿得跟癞蛤蟆似的。
都冻成这熊样了，她还说自己不冷，抖着自己的羊绒大衣拉踩我们的穿搭。
如果不是懒得跟她说话，我真想说一句，穷人何必为难穷人啊？
她看见我后，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亲热的跟王玲打招呼。
「玲姐，你也要去爬泰山吗？真是太巧了，我们刚好可以一起唉。」
王玲这才告诉我，于萌萌看见了她的朋友圈说要去泰山，当天就联系她说要跟着一起去。Ṭù⁻
王玲委婉地拒绝了，也没有告诉于萌萌我们出发的时间，没曾想她不仅知道了，还跟我们定了同一个出发时间。
我看着于萌萌，心里有些复杂。
我并不想跟她一起去旅游，但是人家来都来了，我也没资格把她赶走。
只好安慰自己，她玩她的，我们玩我们的，她只要不影响我们，就没关系。
但是我心里也知道，就她的性格而言，不影响别人是不可能的。
这不，她特意换到了我跟王玲所在的车厢，小嘴叭叭个没完，说的都是网上的一些破梗，还时不时点评一下车厢里的乘客的穿着，再秀一下自己的羊绒大衣。
边说边在那边嘎嘎笑，完全不管我ƭŭ̀ⁱ们有多尴尬。
直到同车厢的一位长相凶悍的大哥烦了，怒吼一声：「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她才吓得缩起脖子，不敢说话了。
一路无话，我们在凌晨三点Ṫũₐ二十到达了民宿，各自休息。
次日早上六点，我们就全副武装，又带上了备用绒衫，准备出发。
见于萌萌还是昨天那身衣服，鞋子也只是换了一双跟稍微低了一些的高跟鞋，并且连帽子手套都不带。
我还是没忍住多嘴，接着提醒王玲，又提醒了一句。
「山上很冷的，穿少了可扛不住，你尽量穿厚些，帽子手套一定要戴，不然吃不消的。」
王玲知道我的意思，点了点头，默契地提醒于萌萌，还没说完呢，就被于萌萌翻着白眼打断了。
「就你们那一身的聚酯纤维，裹成球都没用，穿一百件都不如我的羊绒大衣暖和。」
「玲姐，你身上这种冲锋衣，就是智商税懂不？根本不保暖，你最好还是学我，买一件羊绒大衣穿穿吧……」
王玲跟我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语和无奈。
她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你觉得不冷就好，那就走吧。」
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她不听那就是她的事了。
于萌萌甩了甩头发，哼了一声：「到了山上你们就知道了，我的羊绒大衣拍照好看又出片，你们这一身拍出来绝对像狗熊一样。」
我真怀疑她心理有问题了，正常人怎么会无时无刻都想通过贬低别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呢？
就她这种说话方式，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真是一桩奇事。
我实在不想听她叽叽喳喳个没完，索性戴上了耳机，然后我就发现，王玲也戴上了。
我们从红门徒步出发，还没到红门呢，我就发现于萌萌状态不太对了。
 
10
她的脸色很差，呼吸急促，嘴唇一直在颤抖，走路也有点打颤，但是她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一样，整个人都亢奋到有些不正常，一直举着手机在自拍。
对着镜头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我担心她出事我们作为同行人会担责，就在检票时悄悄跟王玲说，让她再劝劝于萌萌，实在不行就租一件军大衣。
其实不止我们，连工作人员和其他的游客，也都在劝她，说她这身装扮不适合爬山，受不住的，让她穿厚些，换掉高跟鞋。
可惜，她完全不听，还拿着网上看来的话术，把所有劝她穿厚些的人都怼了一番。
「你们懂什么？冬天穿羊绒大衣才是最暖和的！」
「我身上的绒大衣比你们身上的冲锋衣有用多了，你们不知道吧，你们身上的冲锋衣都是假的，只有穷鬼才买，真正的冲锋衣根本不是这样的。」
「还有谁规定爬山不能穿高跟鞋啊？你们自己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们有钱人的冬天，讲究的是体面和优雅，不像你们……」
最后再叹口气，啧啧两声，用那句话火遍网络的话收尾：「穷人的冬天真是太不体面了。」
她说到一半时，就没人搭理理她了，任由她自己在寒风中颤抖着。
我跟王玲默契地走到前面，用行动远离了她。
不过于萌萌也没有跟我们一起走的打算，她只顾着拿着手机各种自拍。
所以当我们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当我们走到中天门暂时休息时，听见下面上来的游客说，底ťũ³下有人冻晕了过去。
我立马就想到了于萌萌。
游客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
「穿大衣和高跟鞋来爬泰山，她怎么想的？脑子没毛病吧？」
「你没听工作人员说嘛，大家都在劝，她就不听，估计是什么网红故意博眼球吧。」
「其实很多人智力都不正常，因为生活能自理，所以被当成了正常人，这句话的含金量一直在上升。」
是的，这句话的含金量不断上升。
我越发觉得于萌萌就是一个能生活自理的智障，正常人绝对不会把网上的梗当成圣旨去遵守。
我很王玲商量了一下，没有因为于萌萌晕倒就下山，而是继续往上爬。
我们两个用了六个多小时才登顶，体会了一把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轮流拍了几张可以发圈的照片，就缩起脖子去缆车处排队下山了。
刚坐上缆车，我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于萌萌报警了……
 
11
于萌萌被送到医院，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报警找我，要求我给她出住院费……
我听了三遍，才确定自己没听错，震惊到无以复加。
「不是，她自己穿的少冻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给她出住院费？」
用于萌萌的话说，王玲提醒过她换厚衣服，而我没有提醒她，所以她冻晕有我的责任，我必须给她出住院费和医药费。
我被她的逻辑气笑了。
「那非洲饿死了一个人，是不是也怪我今天多吃了一个包子啊？」
警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奈：「你别激动，就是例行问个话，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我这才知道，不仅是我，于萌萌报警要找的是，今天跟我们同一时间上山的所有游客，包括工作人员。
她要求我跟这些游客，承包她的医疗费用。
因为她跟警方提供了我的联系方式，所以警察先找了我。
我在泰山脚下上了警车，用时十分钟，把来龙去脉讲清楚，警察就让我离开了，他们也不认为我需要承担于萌萌的医疗费。
因为这件事，我们也失去了游玩的心情，晚上出去按了个脚，第二天上午又去市区逛了逛，下午就坐火车回去了。
于萌萌却没能回来。
我是在三天后，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才从王玲分享过来的新闻里知道了她的消息。
她把我、王玲，泰山旅游中心，那天爬泰山的所有游客，还有卖她羊绒大衣的商家，包括在网上发表羊绒大衣比羽绒服暖和言论的博主，全都告了。
她也因此上了社会热搜。
她开了直播哭诉，讲自己为什么告那么多人？
她说，都是因为那些博主胡说八道骗了她，她才会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只穿羊绒大衣。
可她却不想想自己所在的城市环境和温度，不想想人家穿羊绒大衣是出门开车在家空调，可她却只能骑电瓶车适不适合穿羊绒大衣？
也不想想自己买的是不是真正的羊绒大衣？
更不去想，明明很多人都在劝她穿厚一点，她为什么不听？
她说，都怪商家卖她假的羊绒大衣, 才害她被冻伤。
可她却不说自己只花了 299 元, 不说商家的标语是毛呢大衣，也没说, 谎称自己的大衣价值三万多的是她自己。
她说, 都怪我跟王玲, 如果不是我们非要去泰山，她怎么会在泰山冻晕过去？
她说, 都怪我们和游客们没有同情心, 看她穿的少, 却不把自己的衣服让给她。
才害她被严重冻伤，造成肌肉和骨骼有坏死风险, 面临手术。
可是, 腿长在她自己身上, 买票的人也是她自己, 非要穿大衣的还是她自己？
别人有什么义务把自己的衣服让给她呢？更何况是ťú₄在这个人一再无视他人善意提醒，还口出狂言的情况下。
她怨天尤人, 唯独不怪自己。
她因为奇葩行为和言论在网上火了，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她趁着热度赶紧开通了捐款渠道凑手术费, 天天开着直播哭诉自己有多可怜。
奇怪的是，这件事闹成这样, 她的家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看着视频里的她满脸的冻疮, 躺在病床上哭着求救的视频，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她的无知、傲慢、虚荣和不听劝，最终害了她自己。
可她为什么会如此无知呢？就不得而知了。
我关掉了手机，没再关注她的新闻。
再次听说她的消息是两个月后了，听说她因为严重冻伤，加上手术不及时，造成一条腿感染, 最后只能截肢。
有一说一，不得不佩服她强大的生命力，在遭遇了这种打击后, 她靠着不那么正面的流量，成了一个残疾人博主。
现在每天直播做手工活儿，顺便带带货养活自己, 不再无脑追求热梗的她, 言行举止起来反倒是比以前正常多了。
而此时的我，正在一边打工，一边备考教资, 全力以赴地继续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生活。
我们都是普通人, 向往更好的生活无可厚非, 但是, 美好从来都不是伪装出来的，更不是对比出来的。
羊绒大衣很体面，可买不起羊绒大衣时, 羽绒服也很好, 买不起羽Ţũₛ绒服，那棉服也很温暖。
接受自己的普通，不让自己挨饿受冻, 有一份维持温饱的工作，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就已经是普通人的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