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叔冷戰的第二周,他在媒體前公佈了自己的婚訊。
當時,他怕我亂來,甚至派了十個彪形大漢守著我。
我卻一反常態,沒哭沒鬧,甚為乖巧。
發佈會結束後。
許知硯電話打來:「利器都收起來了嗎?鬧了嗎?看好她,我晚上回去。」
管家顫巍巍看我一眼,回復:「先生,小姐沒事,小姐很安靜。」
「她說,她說……」
小叔沉聲:「說。」
「她說您在電視前看著是很顯老,和她的確不搭,她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決定做您聽話的侄女……」
嘟嘟。
電話被猛地掛斷。

1
管家話音未落,我擱在桌面上的手機也亮了起來。
瞥見來電,看著管家青白交加的臉色,我不由笑彎了眼。
「我姐,別害怕別害怕,我不找事兒,沒外援。」
管家長籲一口氣。
我笑得更加甜美。
指指自己的臥室,示意進去接聽。
身旁的保鏢們看到管家點頭,一層層給我讓路。
進門,反鎖。
那邊,女人冷酷無情的聲音傳出:「宋佳初,想好了嗎,什麼時候來港城?」
我捂著手機,小聲回:「明晚。」
宋沁冷笑:「確定?這次再放我鴿子,我立刻飛去京市抓你。」
我信誓旦旦:「確定!」
宋沁沉默一瞬。
就在我以為她要掛斷電話時。
她悠悠來句:「……死心了?」
「別剛回來,就又要死要活鬧著要回去,找你那破小叔。」
我哽住,汗顏。
「姐,您放心,死心了。」
那邊繼續沉默,明顯不信。
我拍胸脯保證:「死得透透的!」
追了八年,表白 n 次。
結果卻是等來他的婚訊。
所謂。
舔狗八年,能體現我的毅力。
插入別人的感情,這可就是道德問題了。
那不是上趕著招人罵嗎?
太不划算。ṭū́₎
這舔狗。
不當了!

2
從臥室出來,管家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生怕我跟之前一樣發瘋。
那是幾年前的事兒了。
許知硯被我纏得煩了,躲我躲了三個月。
甚至,連家都不回!
我咬牙,我跺腳。
一哭二鬧三上吊,統統不管用。
直到我偶然聽到傭人們的談話。
A 說:「小姐怎麼還在跟先生鬧脾氣啊?」
B 回:「嗐,我看是先生最近跟那女明星打得火熱,故意冷著小姐呢。」
聽到這話,我從角落閃現。
冷不丁出現在她們面前。
抱著削了一半的大蘋果,我冷冷地問:「什麼明星?」
傭人們要嚇死。
但更要嚇死的是管家。
他的職責是看護好我。
而我把自己弄傷了。
但其實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水果刀就在我手上。
看著沉默的眾人,我怒了!
「哪個女明星!說!」
管家急得要哭:「小姐,我的小姐欸,您把刀給我,別傷著自己。」
不說還好。
一提醒,我手一抖。
劃傷了自己的胳膊不說,還紮到了腳趾。
可謂十分慘烈。
聽說,那晚許知硯瘋了一般趕回家。
他看著我血淋淋的傷口,大發脾氣地將嚼舌根、亂八卦的傭人們統統開掉了!
要不是管家跟了我們十幾年,工作也要黃。
我可憐兮兮地撲進他的懷裡。
控訴:「許知硯!你食言,你說過我二十三歲前不談戀愛的!」
嗚嗚嗚嗚嗚。
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許知硯,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爸媽,你怎麼對得起我一片癡心……」
「假的。」
我哭聲戛然而止。
溫熱的指腹貼在我的面頰,溫柔地拭去淚水。
比動作更溫柔的是他的表情和聲音。
「真傻。
「我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別聽任何人胡說八道。」
……
一串清脆的風鈴聲將我從回憶中拉回。
有風吹進。
吹動窗前懸掛的一串風鈴。
管家的視線追隨著我的看過去。
他歎息:「小姐,您還記得嗎,這些風鈴,都是您十三歲那年,先生親手做的。」
我當然記得。
八年癡戀。
管家可謂是每次都在第一線觀看我的糗態。
他這聲感慨,也還真是挺感慨的。
我笑,拍拍他的胳膊:「我知道他對我好。」
「你別提心吊膽的了,我不犯傻了。」
因為,許知硯食言了。
明天,是我二十三歲生日。
他偏偏要在前一天公ţũₘ布自己的婚訊。
我真是不得不說一句。
幹得漂亮。

3
許知硯推門而進,看到屋裡的場景時,他的太陽穴狠狠一跳。
只見。
我跟管家兩個人,正兵分兩派。
他帶著五個大漢。
我帶著五個大漢。
在。
喝酒劃拳。
「五魁首啊!」
「七個巧啊!」
我:「四季財!」
管家:「三星照……」
我拍桌大笑,瀟灑揮手:「喝!」
管家嘴角一撇,剛準備端起酒杯喝酒。
可還沒入口。
他的身子就猛地一抖,酒灑了一地,管家忙不迭地趴在了地上。
周圍壯漢們的起哄聲也戛然而止。
我人傻了,笑意僵在臉上。
壞了。
許知硯不是說晚上回嗎?
這才下午五點啊!
回來這麼早幹啥!
腦中瘋狂想對策。
我感覺自己的表情都要扭曲了。
一隻腳剛剛因為過於興奮,還踩在凳子上。
管家正趴在我腳邊。
他倒地後,沒聽到後續動靜,好奇地悄咪咪抬眼。
看到我正在瘋狂調整表情的臉。
他沒憋住,笑場了。
下一秒。
他笑不出來了,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先生啊!您別怪小姐!饒了她吧!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縱著小姐玩樂!」
管家哀號著撲過去抱住許知硯的左腿。
而許知硯的右胳膊,正拎小雞崽一樣地將我抓起來。
我飆淚。
我蹬腿。
「許知硯!你瘋啦!我喝酒怎麼了,我傷心過度,悲痛欲絕!借酒消愁怎麼了!
「還有沒有天理!
「有沒有王法了!」
我感覺許知硯的手在顫抖。
他其實也就舉了我一秒。
將我輕柔地放在地上後,他克制著施施然開口:「把頭轉過來。」
我將自己縮得更像個鵪鶉。
轉身,笑開,打招呼。
「您肯理我啦,不冷戰了呀?」
男人笑得春風滿面,眼底卻一片寒涼。
他不答反問。
「傷心過度?
「悲痛欲絕?
「我應該是眼瞎了,沒看出來一點兒。」
許知硯垂眸,定定地看著我。
周遭很安靜。
襯得他一雙黑眸愈發幽深危險。
我心裡其實有些不是滋味兒。
說不上來的。
五味雜陳的。
但我不想再丟臉下去了。
深吸一口氣,我剛要說些什麼。
許知硯的手機響了。
於是。
我心裡盤旋的,到嘴邊的幾句話:
【你到底對我什麼意思?說清楚吧好不好?
【能不能別讓我猜了?
【嘴上拒絕我,行動上又好像很愛我很在乎我,真的很搞人心態啊!】
就那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口氣提起來,沒出去,堵在心口。
我憋得眼淚汪汪。
許知硯沒注意到我的表情變化。
他看到來電後,怔住,眉頭微蹙。
鈴聲響到第五秒,他才驟然恍過神一般接起。
我瞥見備註。
——林詩淇。
是他今天公佈于眾的未婚妻。
那端的女聲淡雅溫柔,含著笑意。
「知硯,接到佳初了嗎?
「晚宴快要開始了,你們快一點呀。」
許知硯簡單應了兩聲。
電話掛斷,他再次看向我。
眉頭並未舒展,反而皺得更深。
他出聲,帶著詢問:「你……」
我硬著頭皮笑嘻嘻,在他沒問出來之前回答:「我去。」
許知硯一噎。
黑沉沉的眸子隱晦如深海,暗藏洶湧。
我卻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沒心力猜他到底在想什麼了。
太累了。
「真的想去?如果你不想,我今晚早點回……」
我連忙打斷:「真的去!」
指指樓上,我說:「我這就去換你早就給我準備好的禮服!可算等到穿它的場合了,等我五分鐘!」
許知硯欲言又止:「這件衣服不是為了讓你在今天穿……」
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好煩。
連忙轉身,小跑上樓。
我真是個沒出息的。
我怕再跟他多說兩句話,就忍不住哭出來。
攥緊拳頭,爭點兒氣吧宋佳初。
再忍一天!
明天就回港城了!
趕緊憋回去這沒用的眼淚啊!

4
晚宴盛大。
商界新星聯姻豪門貴女,本就是一樁美談。
在場賓客非富即貴。
這不,我們剛一下車,許知硯就被簇擁著到一邊兒了。
我苦哈著一張臉,無聊地亂竄覓食。
在家只顧著和管家喝酒了。
現下倒真是餓了。
「欸?那應該就是許先生家的養女吧?」
「什麼養女,是養在身邊的侄女。」
「聽說許先生對這侄女疼愛得很啊,這侄女好像對許先生還……」
有八卦。
拐角處,我聽見這動靜,連忙停下腳步。
凝神靜氣,準備豎起耳朵吃自己的瓜。
但是!
她們卻不講了!
我還貓著身子。
這姿態多少有點子猥瑣。
恰時,肩膀被人猛地一拍。
我嚇一哆嗦。
扭頭怒視!
正正對上一雙挑釁的眼睛。
女孩兒穿著粉色晚禮服,俏麗的小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眼裡的敵意卻藏都藏不住。
我疑惑:「你誰?」
女孩兒冷哼:「你識趣點就該趕緊離開許哥哥,賴在許家這麼多年,要不要臉呀!」
我呆了。
謔!這位不會就是許知硯的未婚妻吧?!
怪我怪我。
上午看發佈會的時候,也沒認真看她長什麼樣。
可。
剛剛打電話時的聲音,聲音也沒這麼不禮貌啊?
我更納悶了。
眉毛擰在一起,我看智障一樣看她:「賴你家了?真是狗拿耗子呢。」
女孩兒怒了,叉腰:「你說什麼!」
我不語,只斜著眼,上下打量她。
來回幾遍後,女孩兒臉色漲紅。
她破防了。
開始伸手推搡我:「你算什麼東西啊,也敢這麼跟我叫囂!」
媽呀。
聽見這臺詞,我腦中警鈴大作。
經典的「女主」受虐戲碼,難道要來了?!
向側後方斜瞥,oh!
是香檳台!
下一瞬,我難道就會被她推倒?
然後,我大傷,鮮血淋漓!
許知硯卻只會偏心只受擦傷的「女配」!
怎麼可以!我不允許!
要摔也是她摔。
果然。
女孩兒逼近我後,猛地伸手要推我。
幸虧我早有防備。
一個側身,完美閃過。
「砰!」的一聲。
香檳台轟然歪倒。
玻璃杯四分五裂濺開,酒水灑了一地。
與此同時,兩道聲音驚呼而起。
「佳初!」
「詩盈!」
我趕緊擠出眼淚賣慘,對上急匆匆趕來的許知硯焦急泛紅的眼。
我指著跌在地上的女孩兒,顫聲。
「哎呀!怎麼摔倒啦!
「您快,送她去醫院呀,哎呀呀呀呀。」
許知硯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皺著眉狂奔到我身邊。
我怕他訓斥我。
連忙擺手。
「您不用管我!當然,也不要罵我!快救她呀。」
下一刻。
我倏地梗住。
因為。
許知硯一把將我撈入了懷裡。
我愣了。
耳畔是他強有力的心跳。
和帶著後怕聲的呢喃。
「嚇死我了,幸好不是你受傷,嚇死我了……」
我沒出聲。
只是,默默地,安靜地。
摟緊了他的腰身。
……
很久以後。
有時候我會想。
如果。
如果那天跌倒的真的是林詩淇,而不是林詩盈。
如果,那天林詩淇沒有落落大方地向我自我介紹,和跟我表示歉意。
如果那天,我沒有看到許知硯和林詩淇擁吻。
我會不會就此沉溺在他那一瞬的溫柔中?
我們的結局會不會改變?
而每當這個時候。
付星瑜就會露出看似無害的笑容。
他真是十分瞭解我。
一眼看出我的恍惚。
這人是個醋神。
他會欺身而上。
用實際行動,將我那丟丟好似遺憾的念想。
搗碎得丁點兒不剩。
直至。
了無痕跡。

5
「盈盈,跟佳初道歉。」
聽到這句話,許知硯將我從懷中推出來,改為單手虛摟我的肩。
他黑著一張臉,看向來人。
林詩淇嗓音溫雅,沉聲時,卻又帶著幾分冷冽。
林詩盈明顯很害怕她,剛剛的跋扈丁點兒不剩。
她委屈地眨巴眼:「對不起。」
「沒誠意,重新說。」
林詩盈哽咽:「阿姐。」
林詩淇只是微笑。
林詩盈看她這樣,低頭靜默兩秒後。
忽地向前邁開一小步,來到我面前。
Ťú₂隨即,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佳初!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原諒我吧!」
說實在的。
這波操作,讓我整個人都有些宕機。
抬頭,對上林詩淇清透漂亮的眸子。
我心頭卻又陡然湧起一陣莫名的熟悉感。
但還沒來得及細究。
下一瞬,我就看到。
許知硯牽住了她的手。
他緩和了神色,嘴角是我許久不曾見過的溫柔。
「好了,阿初沒事兒,你別怪詩盈了。」
林詩盈猛地抬頭,熱Ŧũ̂¹淚盈眶:「謝謝許哥哥!」
看著二人姿態親昵,林詩盈得意地看我一眼後,飛快改口:「謝謝姐夫!」
聽到這聲稱呼,我有瞬間的茫然。
胸腔一窒。
好像有一根細細小小的刺在心尖上紮了一下。
不是很疼。
甚至,稍縱即逝。
但這種痛感卻像電流般迅速傳遍全身。
讓人從頭到尾地難過。
小丑。
腦海裡只浮現出這個詞。
剛剛被他摟進懷裡激蕩的心思。
此時,如潮水般盡數散去。
我低垂著眼。
忽然覺得自己好可笑。
嘴角扯了抹乾巴巴的笑,我藉口想隨處轉轉。
逃似的避開了他們之後繼續親昵的場面。
午夜。
絢麗的煙花在江畔綻放。
我攏了攏肩上的披肩,目光放遠。
耳邊是眾人的驚歎聲。
「天啊!好漂亮的煙花,許先生可真是重視林小姐。」
「當然了,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酸澀還沒來得及繼續蔓延。
我的眼睛忽然定睛到一點。
夜幕下。
江邊大廈高樓上的電子屏上,閃現出蛋糕的形狀,和一排排的愛心。
心驀地一跳。
原來他沒忘嗎?
血液突然像著了火般沸騰。
沒再繼續思考。
我的身體已經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提起裙擺向許知硯的方向跑去。
風吹拂起髮絲。
回憶。
猝不及防。
闖入心頭。
「許知硯!你答應我了哦!我二十三歲前,你不能有女朋友!」
他笑得無奈又縱容:「好。」
我得寸進尺:「那我生日那天,你要給我整一個超級浪漫超級盛大的慶祝儀式!」
「好。」
我笑嘻嘻,和他拉鉤,歪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問他。
「到那天,我許什麼願望,你都答應好不好?」
他還是說。
「好。」
那年,他親手給我編織了一個夢。
今天,這個夢由他親手打碎了。
荒唐。
這是我看到許知硯摟著林詩淇接吻時,腦子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個詞。
都這個時候了,我還在自取其辱什麼呢?
周圍喧囂的起哄聲絡繹不絕。
我苦笑著一步步後退。
片刻後,我手機響了。
是許知硯發來的信息。
他說:【阿初,生日快樂。】
【你在哪兒,我們該回家了。】
我回:【小叔,訂婚快樂。】
【你陪小嬸吧,我已經先回家了。】

6
低落的情緒,在家門口看到兩團拉風的人影后,徹底消弭。
我嘴角微微抽搐著。
如果有可能的話。
我真的不想認識這兩人。
宋沁和付星瑜像是能猜到我此刻的想法。
只見兩人同時華麗轉身。
宋沁一襲黑裙,笑得陰冷:「哭完回來了?」
付星瑜雖然也是一身正裝,卻難掩風騷氣質。
他隔著老遠向我吹了聲流氓哨。
然後笑出聲:「沁姐,我賭贏了,我就說她這種慫包傷心了肯定會先回家再哭一頓吧。」
我幹!
誰慫包啊!
我擼袖子,叉腰,氣衝衝三兩步走到他面前。
仰頭怒視:「付星瑜!大晚上的你不在家睡覺,跟我姐跑這兒裝鬼幹嘛!」
「啪!」
我姐照著我的腦門兒就來了一巴掌。
「好好說Ṭű̂³話。」
我揉腦袋,呼痛委屈:「姐!」
付星瑜不知道是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看我真出眼淚了,他收起調侃的神色,變得正經起來。
他向前一步,強勢掰開我撫著額頭的手。
指腹貼緊我的眼眶,付星瑜嫌棄地替我抹掉眼尾的淚。
「真笨。」
我姐涼涼接話:「的確是個笨蛋。」
「!」
我的眼睜得更大了。
「行了宋佳初,別磨嘰了。
「本來想等你自己回去的。
「但以防萬一,我還是親自來抓你了。
「我的時間很寶貴,給你十分鐘,趕緊回去收拾一下你的必需品。
「我和星瑜門口等你,多一秒,我們就走,你就好好地繼續在這兒受虐吧。」
宋沁笑得惡毒,說話也專門往人心窩子上插!
偏偏還讓付星瑜在這兒看戲。
我恨呐!
奈何自己人小言微。
五千萬電燈泡 vs 我姐忠實的僕人。
我還是選擇後者吧。
五分鐘後。
管家在我身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小姐欸,您忍心丟下我嗎?」
「那你要不跟我一起走?」
管家沉默兩秒,哭得更大聲:「我也捨不得先生啊!」
「您就這麼走了,我怎麼跟先生交代啊!」
我思考沉吟。
「就說。
「我死了吧。」
管家:「?!!!」
我續上後半句:
「哀莫大於心死。
「勿掛。
「勿念。
「祝他幸福。
「你一定要把我的祝福給帶到啊!」
管家揮淚跟我告別:「小姐,您放心,一定會的!」

7
車內。
主駕駛的付星瑜扯了扯領帶,透過後視鏡喊了聲正閉眼假寐的宋沁。
「姐。」
宋沁嘴角輕勾:「還沒追上她呢,別喊我這麼親。」
付星瑜笑得清雅,聽話改口。
「沁姐,您說,我們露餡兒沒?」
宋沁聽此,溢出一聲輕笑。
她似乎是沒想到在港城能呼風喚雨的付家公子,外界傳聞的狠戾少爺。
竟然能這麼聽她的話?
宋沁不答反問:「付少,你這千年的狐狸,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沒把我家的小傻子哄到手?」
付星瑜微怔。
他微微向後靠了一下,黑如點漆的眼閃了閃,苦笑勾唇。
「靠哄?許知硯已經哄了她那麼多年,我可比不過。」
宋沁雙眼睜開,眸中帶著探究。
「那你?」
付星瑜聲音懶懶:「我雖然比不過,但可以靠爭靠搶呀。」
「許知硯瞻前顧後,顧慮太多,我稍微上點兒手段,對他影響就這麼大。」
宋沁很想翻白眼。
可想到最近的生意還需要付家幫扶,忍了下來。
「所以,讓詩淇和許知硯在媒體前演一場聯姻大戲,是你的主意吧?」
「表姐和他各取所需,我只不過是提個建議而已。」
宋沁臉冷下來:「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在阿初身上也用手段了?」
付星瑜眸光驟然變得深邃。
他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半晌,才笑著說:「哪兒能呢。」
「欸,沁姐,所以您覺得,阿初今晚發現我們一直跟著她沒?」
宋沁哼一聲。
「她在江邊吹了幾個小時的風,人都快吹傻了,哪兒有工夫注意到我們。
「自己又演了一場瓊瑤大戲,更看不出來什麼了。
「戀愛腦,沒的救了。」
宋沁越說越氣。
「當年就該早早地把她接回來,現在可好,讓許知硯養了幾年,心都給他了!」
付星瑜聽到這話。
臉色不受控制地沉下來。
但他隨即又安撫自己。
沒關係。
已經等了這麼多年。
不差這幾天。
對她,他是志在必得。
另一側。
收到佳初的消息後。
許知硯眉頭皺起來。
她怎麼自己回去了?
抬腕,看了眼手錶。
已經快十二點半了。
竟然這麼晚了。
怪他。
本想著零點前,就能演完聯姻這場戲。
沒想到這次的合作方這麼難纏。
非要看他和林詩淇郎情妾意,共賞煙花後,才肯簽下這筆單子。
許知硯揉著眉心,剛要給佳初撥電話。
就被林詩淇喊住了。
「知硯。」
許知硯扭頭,禮貌微笑。
林詩淇向他伸手:「配合這麼多天,終於結束了。」
「合作愉快呀。」
許知硯握住林詩淇手的刹那,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實際上,詩淇心裡也是真的慌。
五分鐘前。
她那惹不起的表弟發來信息。
讓她務必再拖許知硯半小時。
任務艱巨。
她被寄予厚望。
可許知硯也不是吃素的啊!
她只能演得再認真點兒。
拉住許知硯天南地北,胡扯一通後。
也才將將過去十五分鐘。
但許知硯的耐心已經徹底告盡。
林詩淇狠了狠心,決定發揮大無畏的精神。
她一把攥住許知硯的手,滿眼深情。
「知硯,相處這麼多天后,我發現自己好像假戲真做,愛上你了。」
許知硯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但還是立刻甩開了林詩淇的手。
剛剛的借位吻已經讓他全身難受了,現在林詩淇又莫名冒出這種話。
對他來講真是驚悚。
許知硯向後退一步。
他眉目肅然,鄭重拒絕:「林小姐,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我已經有心愛的人了。」
「到時,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林詩淇憋著笑。
還婚禮呢,到時候咱們說不定會在同一場婚禮上遇到呢。
啥時候了,還這麼盲目自信呢?
許知硯看不出林詩淇暗含深意的、隱隱嘲諷的笑容。
他正準備告別。
手機響了。
是管家打來的。
許知硯心慌了一瞬。
接起。
那端,管家的聲音哀戚:
「先生!您這次真是讓小姐傷透了心啊!
「她走了!還說再也不回來了!
「您……」
話沒說完,電話被許知硯猛地掛斷。
他的手死死抓著手機。
意識到有什麼事情正在脫離他的掌控。
再難冷靜下去。
一邊開始給佳初打電話。
一邊驅車。
向著家裡狂奔而去。

8
關於我要聯姻。
還是和付星瑜聯姻這件事。
我這個當事人,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如果早知道回來要結婚。
我還不如自己遠走高飛呢!
面對我的控訴,我姐一臉無辜。
她攤手:「別這麼看我,是爺爺的意思,我抓你回來可不是為了把你送進婚姻的墳墓的。」
宋沁冷著臉,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冷笑話。
我呵呵兩聲。
轉身,抱爺爺的大腿:「爺爺!我跟付星瑜從小就不對付!您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啊!嗚嗚嗚嗚。」
我爺爺扶了下他的眼鏡,不理我。
只專注逗著他那破鳥兒:「你們的婚事是你媽跟你付阿姨早前就定下的,你別耍賴。」
欸?不是?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那不就是我媽和付阿姨口頭上的玩笑嗎!
怎麼能當真呢!
我爺坐椅子上,手指輕點桌面:「來,坐過來,在地上趴著像什麼樣子。」
宋沁笑出聲:「爺爺,您不就吃她這一套嗎。」
爺爺挑挑眉,慢條斯理地端茶飲水:「宋佳初,實話跟你講吧,咱家遭遇了幾百年沒有過的危機。」
「只有聯姻,才能挽救。」
我目瞪口呆。
事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
爺爺看我這副模樣,深深歎口氣。
然後。
一句話又把我架在火爐上烤。
「歷史性的一刻到了。
「是做宋家的功臣,還是要做宋家的罪臣?
「你選吧。」
我囧著一張臉:「爺?我肩上的擔子什麼時候這麼重了!」
爺爺的鳥兒回應我:「此時此刻,此時此刻……」
我感覺自己要昏厥了。
爺爺笑得慈眉善目:「阿初,付家的聘禮已經來了。」
我好奇:「有多少?」
爺爺說:「三個億。」
我瞬間清醒。
一個滑跪,我滿臉真誠:「我嫁。」
誰能想到啊,我竟然這麼值錢?!
當時。
我並未發現,我堂姐宋沁。
正在無人注意的地方默默扶額。
她輕歎,得,還是讓人給算計了。

9
婚期定得很急。
超過我預期的緊迫。
我不理解,詢問原因。
去付家老宅的路上。
聽到我的疑問,付星瑜把著方向盤,斜睨我一眼:「破災。」
「啊?」
「咱倆的八字天生一對,你旺我,我也旺你。
「大師說,今年咱倆能結婚的話,往後餘生都會無災無難。
「反之,坎坷一生。」
付星瑜說得認真,我都有點兒信了。
但猶豫良久,還是問出來心中疑惑:
「那大師有沒有算出來,咱倆沒感情基礎啊。
「這能過到老嗎?
「半途離婚的話,效果會不會打折扣啊?」
付星瑜臉黑了。
他的手猛地攥緊方向盤,小臂肌肉都因為過於用力,凸顯出青筋。
聲音也帶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宋佳初,還沒結婚呢,你就盤算著離婚?」
我不知道他生的什麼氣。
「這不是提前問清楚嗎!不然到時候分開了,咱倆開始倒楣,那不是白折騰了嗎!」
「為什麼你一定要想著會分開呢?」
「因為我們互相討厭啊!」
這很難理解嗎。
付星瑜驟然沉默住,一秒後,他笑了。
冷笑。
車也不開了。
停在路邊。
刹車。
扭頭。
他冷冷地看我:「互相討厭?」
「你哪隻眼看到我討厭你了?」
我訥訥:「兩隻眼都看到了,比如現在,你吼我。」
付星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
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他的眸子漆黑,往常總會彎著的桃花眼,此刻丁點兒笑意也沒。
晦澀不清的神情,在路燈下,顯出幾分強勢的侵略感。
我被他看得有點兒不自在。
假咳兩聲緩解尷尬:「趕緊走吧,晚飯我們該遲到了。」
他不動。
我懶得再理他,剛準備扭頭看窗外。
卻猛地被一股力道扶住後頸。
一陣木質冷香襲來。
付星瑜驟然傾身靠近我。
四目相對。
點點光芒碎在他的眼睛裡。
此時。
我們離得極近。
心跳開始加速,一股怪誕的感覺湧上來。
我想推開他,卻被他輕輕壓住胳膊。
付星瑜的聲音輕到幾近呢喃:「別動。」
「就這樣待幾秒。」
我愣住。
他已經笑著撤開,恢復成往常渾不吝的樣子。
我要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
納悶的,無奈地瞪他。
「討厭嗎?」
「什麼?」
「剛剛我靠近你,你臉紅了。」
本來沒感覺,他這麼說,我的臉一下子滾燙起來。
付星瑜笑起來,剛剛的低氣壓一掃而空。
他說。
「這說明,你並不討厭我。
「宋佳初,我也從來,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哪怕一點點Ţù⁰。
「以後不要再冤枉我了。
「好嗎?」

10
家宴結束。
因付星瑜晚上喝得有點兒多。
我們在老宅休息下來。
暖黃的燈光下,他歪坐在沙發上。
長睫投下剪影,碎發貼著眉,顯得很是乖軟。
一點兒都不似平常總似笑非笑懟我的模樣。
他身上的黑襯衣,已經解開了三顆扣子。
袖子也往上卷,露出的一截手臂,肌肉線條流暢。
我捧著臉頰,蹲在地上看他。
不得不說,付星瑜真是有幾分姿色在的。
許是察覺到我的注視。
付星瑜掀開眼皮,下一瞬,他突然近距離地湊近我。
酒味夾雜著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讓我下意識一抖。
我剛想起身,就被付星瑜猛地伸手,扯到了他身上。
肌膚相貼,他熱得發燙。
我手忙腳亂就要從他身上下去,被他摟得更近。
付星瑜很輕地喊我一聲:「宋小初。」
我怔住。
多久沒聽到他這麼喊我了呢?
爸媽出事前,我和付星瑜稱得上兩小無猜。
那時候的付星瑜並不討人厭。
相反,我倆關係很好,很黏糊。
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我們開始不對付的呢?
好像是我察覺到自己對養大自己的小叔叔動心那一年。
少女的心事,急需一個閨中好友分享。
我以為付星瑜知道我的秘密後,會為我出謀劃策。
可讓我不解的是,他的反應和我想像中的完全相反。
那天,是我自以為和付星瑜「決裂」的開端。
他甚至都沒有聽我講完許知硯。
就冷笑著打斷了我。
他那時怎麼說來著?
「宋小初,我和他如果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我說:「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嗯,沒有。」
我皺眉:「付星瑜,你吃炸藥了嗎?」
他沉默許久。
說:「如果知道你去京市幾年會這樣,我真後悔當時沒求著爸媽跟你一起去。」
我:「……」
仔細想來。
付星瑜這些年。
我能想到的所有陰陽怪氣,好像都是因為許知硯。
一個想法破土而出。
這個想法,在付星瑜的吻落下來時,開花結果。
原來。
原來單戀八年沒有回音的。
不只有我。
還有他。

11
我腦海中設想預演過無數次,和許知硯再見面的話。
我該怎樣。
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面色坦ţû¹然地喊他小叔?
還是,當作陌生人一樣,視而不見。
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我發現自己哪一種都做不到。
我沒想到。
不過一個月不見,他竟然憔悴至此。
許知硯微微抬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
黑色風衣顯得他身形挺拔修長,卻也更襯得他臉色蒼白。
周圍燈光明滅,男人靜靜佇立。
我愣怔幾秒,直到指尖傳來溫熱,才回過神來。
我扭頭,是付星瑜。
他伸手,牢牢攥緊了我的。
許知硯始終不發一言地看著。
他的視線落在我們十指交叉的手上,停駐兩秒後,對上我平靜的目光。
許知硯勾唇笑了起來。
像以往,每次我惹他生氣後,那種無奈又縱容的笑意。
他向我伸出手,溫聲開口。
生怕嚇到我一樣。
他說:「阿初,玩兒夠了麼,我來接你回家了。」
我站著沒有動。
付星瑜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
他沉聲:「您請回吧,她的家就在這裡,哪也不用去。」
許知硯沒理,好像沒有聽他說話一樣。
他還是溫柔地笑著,是我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那種笑意。
他一步步向前走,直到在我面前站定。
付星瑜死死盯著他,許知硯恍若不覺。
他兀自重複:「我們回家,好不好?」
看我依舊不回答,他伸手,想觸碰我的手, 被我下意識地躲閃開。
許知硯眼中劃過受傷。
語氣都帶了些許顫音:
「Ŧūₚ阿初, 跟我回去。
「回去我們就結婚, 好麼?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阿初, 我們結婚。」
誠然,我萬萬沒想到, 許知硯會在此刻說這種話。
付星瑜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臨近爆發的邊緣。
為防止事情繼續惡劣發展,我忙撓了撓他的手心,以示安撫。
「你去那邊等我下,我跟小叔把話說清楚。」
付星瑜略有遲疑。
我捏了捏他的手,對他無聲做了個口型:「相信我。」

12
「要不要走走?」
許知硯斂下沉寂的眸子, 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路燈下,小路無端顯得有幾分寂寥。
許知硯率先打破沉默。
「阿初, 跟我回家吧,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忽視你,也沒有不愛你。
「我只是, 只是想再等等, 你生日那天, 我本來都策劃好了跟你求婚, 可是出了些意外……
「阿初……」
許知硯的聲線越來越抖, 語速也越來越快。
說到最後,幾乎已經不成句子。
我心口不受控制地咯噔一下。
為什麼。
要在現在。
說這些話呢?
不覺得太晚了嗎?
我搖頭。
深吸一口氣,拒絕。
「小叔,那不是我的家了。」
這個稱呼落地,許知硯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表情也很是茫然。
我看著他,扯出了抹乾巴巴的笑。
然後一字一頓, 說得很是認真:「所以你別再說這種話了,好嗎?」
「我感覺,很難堪。」
許知硯刹那間變了神色。
他眼睛裡有一瞬間的恍惚。
而後木木地重複了這兩個字:「難堪……」
是的。
難堪。
許知硯沒想到我會說出來這兩個字。
我曾經對他的感情,現在他回應我的感情。
在此時此刻, 都令我無比地難受。
許知硯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臉上的表情碎裂。
茫然也被哀傷取代。
「阿初。」
我看他這樣, 心裡頗為不是滋味。
但狠狠心,決定把話說開。
錯誤的感情已經糾纏不清這麼多年了。
不能再拖了。
「小叔,我們回不去了。
「你的回應來得太晚。
「我已經不愛你了。」
沉默許久。
許知硯開口:「阿初, 對不起。」
我笑笑:「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許知硯說完這句。
眼中隱隱泛起淚光,最後凝聚成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我看得難受。
卻已經是無關男女之情。
踮腳,伸手。
替他抹去這滴淚。
就像以往的十三年間, 他無數次在我傷心時做的那樣。
「小叔,我們都向前看吧。
「我依舊會把您當親人。」
人不能只活在過去。
太傷感, 也太無力。
不如勇敢向前。

13
看著許知硯的背影在視線內消失後。
剛剛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忽然露了出來。
明亮, 皎潔。
有風輕輕拂過,我一陣輕鬆的同時。
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不過轉瞬。
身上忽然一暖。
我轉頭。
一件外套落在身上,暖暖的。
「笨蛋, 就算要聊, 也可以去屋裡啊,晚上風大,回頭再給你凍感冒了。」
我仰頭看付星渝。
忽然想到一句話。
山海自有歸期, 風雨自有相逢。
付星瑜摟住我,手指點在我的額頭上。
「想說什麼,這副表情。」
我看到月光下我們兩個的影子。
不禁笑開。
原來對的人兜兜轉轉真的會在一起。
萬幸。
這場漫長的等待。
沒有被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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