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法生育却并不自知,而我入宫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
临死前皇帝得知真相,愤怒地命令他最信任的东厂督主杀了我。
东厂督主赵钰安领命进门,长剑一拔却插入了皇帝的心口。
「陛下,忘了告诉您,明妃怀的,是臣的孩子。」
1
太医诊断出我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但孩子不是皇帝的。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每晚只宿在丽妃宫里,从未传我侍寝过。
「娘娘似乎……」
面前替我把脉的太医默默收回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抽回被把脉的手,继续用刀给苹果削掉最后一点皮,递给了对面坐着的皇帝。
「怎么了徐太医,本宫的身体可有什么问题?」
我明知故问地看着太医,笑靥如花。
宫里人人皆知,我是个疯子,仗着皇帝的宠爱和母家的势力,在宫里为所欲为。
是的,我入宫后,是这宫里最受宠的人。
皇帝日日宿在丽妃宫里,只是因为听信了国师的话,以为丽妃是百年难遇的好孕之体,所以才会夜夜宿在她的宫里。
徐太医神色有些慌张,抬头看向我。
见我笑得毫不担忧,他大概明白我是清楚自己身体的。
徐太医于是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怯怯道:「娘娘身体无碍,只是吃坏了东西,所以最近脾胃会有些不适。」
「唉,空欢喜一场,本宫还以为是有了身孕呢。」
徐太医听到我的话,不禁又吓出一身冷汗。
「娘娘还年轻,子嗣……早晚都会有的。」
「是吗?」
我歪头看向正低头看书的皇上,嗔怪道,「可是皇上都不来看臣妾,臣妾怎么能有孩子。」
皇帝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下去。
他偏头看向我,声音里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气。
「朕这不是天天来你宫里陪你吗?奏折都在你宫里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上知道臣妾说的不是这个。」
我佯装伤心。
「皇上心里果然最爱的还是丽妃娘娘。」
「傻瓜。」
他越过桌案,牵起我的手。
「国师说了,朕的子嗣缘在丽妃身上,等她有了身孕诞下子嗣,朕就每晚都过来陪你。」
我撇撇嘴,脸上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嘴里却还是乖巧地应下。
皇帝对我这样骄纵却又懂事的样子十分满意。
一个人难过了半晌,我有些小委屈地看向他,娇嗔道:「那皇上不应该补偿臣妾一点吗?」
「那爱妃想要什么呢?」
2
次日,皇帝下旨册封我为明妃。
当晚,皇帝仍然翻的是丽妃的牌子。
而我,则是和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东厂督主,在我的寝宫里翻云覆雨。
「我怀孕了。」
躺在他的身下,我环抱着他的后背,听着他微微的喘息。
「我的种?」
从我的颈肩抬起头来,他看着我,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
「废话,死老头可没有生育能力。」
听到我的话,他轻笑一声,狭长的双眸弯出好看的弧度。
他的手落在我的侧脸,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的下巴。
「沈仪,在我面前敢这么议论陛下,你就不怕我将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皇上。」
世人皆知,东厂督主赵钰安自幼跟在皇帝身边,对其极为忠诚。
甚至曾经因为救驾,差点命丧黄泉。
我也冲他笑,伸手抚上他的鬓角。
「督主若当真忠心无二,此时又怎么会跟我在一张床上。」
他们一同长大是真,当年冒死救驾也是真。
但如今只有我们二人知道,赵钰安幼时是被他母亲刻意安排到皇帝身边的。
而半年前的那场刺杀,凶手正是我派去的人。
「当然是替陛下惩治你这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他说着,突然狠狠用力。
我差点叫出声来。
发泄够了,他才躺回床上。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闭上眼,淡淡道:「当然是按照你的意思生下来,让死老头以为是自己的孩子。」
赵钰安沉了半晌,才又问我。
「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月。」
他突然伸手将我搂到怀里,闭上眼去。
「月份尚短,倒是好糊弄,不过有国师的话在,皇帝不来你宫里啊。」
「这个我自有办法。」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他,小鸟依人地挽上他的脖子,声音柔情似水:
「阿钰,给我把脉的那个太医,你可要记得找机会做了他。」
他带着几分恶趣味,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腰:「这么狠心?」
我有些不悦,狠狠地拍开他的手,从他的怀抱中挣脱,转过身去,背对他。
「你忘了吗,他就是间接害死纾姐姐的太医。」
「我说的不是杀了那个太医,你知道的,你的要求我向来不会拒绝。」
他又贴近我,从背后抱住我。
「沈仪,我是说,你每次愿意和我做这种事,都是为了让我给你办事,未免有些狠心了。」
3
徐太医第三天早上就被赵钰安杀了。
理由很简单,前一天晚上太医院着火,大批珍贵药材被焚烧,而赵钰安抓到的罪魁祸首,正是徐太医。
赵钰安给皇帝的说法是,他一直在倒卖宫中珍贵药材,因为害怕账目对不上,所以才放火烧药。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贴身婢女很是不解。
「娘娘为何不留着徐太医,让他供出当年真相,趁机除掉丽妃,给贤妃娘娘报仇。」
贤妃,也就是纾姐姐,她是我自幼时起就最为要好的挚友。
她性情温顺,入宫后便是专房之宠。
后来丽妃假孕,又将小产的罪名扣到了纾姐姐的头上。
皇帝年近四十,却一直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因此大发雷霆,连查也不查就下令将纾姐姐处死。
我的贴身婢女以为我入宫,是为了扳倒丽妃,为纾姐姐报仇。
但其实,我要报复的,不只是丽妃。
如若不是皇帝昏庸,纾姐姐怎么会死?
皇帝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吗?那就算是别人的孩子让他来养,想必也会开心的吧。
我这样想着,嘴角浮出讥讽的笑来。
我抬手,将窗边插着五支白蓟花的花盆端到案上。
「怜儿,人都死了,真相还有什么重要的。」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花,从案上拿起剪刀。
「我现在……只想让他们都去死。」
剪掉其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支。
「接下来,就该轮到国师了。」
4
我知道国师也是丽妃的人。
当年,国师告诉皇上,丽嫔是福泽深厚之人,必定会怀上第一个龙嗣。
果然,不出三月,徐太医便诊断出丽嫔有孕。
皇帝大喜,当即晋了丽嫔为丽妃。
后来丽妃小产,国师又告诉皇帝,若他想要下一个孩子平安出世,只有等丽妃再次有孕,且平安诞下孩子后,皇帝才可以临幸他人。
否则,皇帝此生便不会再有子嗣。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长生丹吃多了,脑子给吃坏了,反正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一直「独宠」丽妃持续到了现在。
丽妃大概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尽早怀上龙嗣。
可惜了,她不知道,皇帝压根就没有生育的能力。
因为赵钰安从跟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就给他下了断子绝孙的慢毒。
而且这种奇毒,只要不间断地使用,根本不会叫太医查出什么。
赵钰安的目的,或者说他和他母亲共同的目的,就是报复皇帝。
我之所以能和赵钰安一拍即合,就是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敌人和目标。
我本来是想找机会杀了这狗皇帝算了,可是赵钰安告诉我,给予一个人他最想要的东西,然后再毁掉,才是最有趣的。
皇帝最想要的就是子嗣。
如果他知道他精心呵护的孩子,竟然是一个太监的儿子,不知道会不会气疯。
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畅快。
所以我答应了赵钰安的提议,和他达成合作。
丽妃不知道这件事,还妄图通过「专宠」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说来可笑。
算算时间,她这个谎言,已经持续了有半年之久。
皇帝就算再求子心切,心里对国师的话也会产生怀疑。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我怀孕了,那国师他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5
两日后是中秋家宴,我借口身体不适,并未出席。
当天早上,我又将赵钰安喊到我宫里来,告诉他家宴上务必要想办法灌醉皇帝。
「我给你办事,奖励呢?」
他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眼中的暧昧一览无余。
我的声音很平静。
「这不只是给我办事,赵钰安,这也是你的目的。」
「你真是无情。」
他挑挑眉,用扇子挑开我身上单薄的纱衣。
我没有反抗,因为我不同意,他向来知道分寸,不会对我做什么。
果然,赵钰安的目光在我的身体上停留了几秒,便收起扇子,离开了我的寝宫。
我将衣服拢好,坐在梳妆台前,传了贴身婢女怜儿进来。
怜儿一边替我梳着头,一边问我:「娘娘对督主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我说得坦荡,却轻描淡写:
「没有感情的话,我是不会和他有亲密接触的。」
怜儿不觉惊讶,毕竟我从小就喜欢赵钰安,她是知道的。
「那娘娘为何对他还如此冷淡?」
「我喜欢他,可他是怎么看我的?人心难测,纾姐姐的路,我不会再走第二遍。」
6
家宴当晚,皇帝果然喝得不省人事。
赵钰安以此为借口,跟皇帝提议出去走走,醒醒酒。
因为他颇受皇帝器重,所以家宴也是他近身伺候。
他吩咐不许人跟着,太监、侍卫自然也不敢违背。
Ţūₔ两人一开始只是随便走走,但走着走着,我就出现了。
「既然娘娘在此,微臣便将皇上交由娘娘看顾了。」
我今日的装扮清雅淡丽,一改往日的浓妆艳抹,如此强烈的反差,皇帝自然觉得新鲜。
于是便跟着我走了。
我搀扶着他,一路回到宫里。
寝屋里早已点上温情香。
我搀扶着皇上,命人煮了醒酒汤来。
其实也不是醒酒汤,是壮阳的汤。
皇帝喝了以后,愈发地燥热难耐。
加上有酒精的作用,意识没那么清醒,抱起我便朝床边走去。
脱衣,缠绵,一切如此顺利,又如此让我恶心。
但很快,他就突然停下了动作。
身上的人没了动静,我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皇上?」
见他没有回应,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他已经昏睡过去。
然而缠绵了半天,其实正事都还没开始。
我有些厌恶地将他推到一旁,正准备去清洗身体时,突然有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我正欲大喊刺客,却突然发现来人是赵钰安。
「你来做什么。」
听到我的话,他轻笑一声。
「我突然后悔了。」
我蹙眉。
「什么?」
「我不想让别人染指你,一次也不行。」
说着,他突然将我抱起,朝一旁的软榻上走去。
我心中一惊,知道他要做什么,忙拒绝道:「今天不行,万一皇帝醒了,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他不会醒的。」
赵钰安说着,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我大概知道皇帝为何会在进行到一半时昏睡过去。
明显是赵钰安在酒里下了药。
但我还是按住了他的动作。
我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暧昧。
「为什么不想让别人染指我?」
他很快将我压在身下,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
「你说呢,没良心的小东西。」
7
和赵钰安完事后,他用匕首划破拇指,在床榻上滴下几滴鲜血。
次日皇帝醒来,发现自己和我寸缕不着时,明显一愣。
在他看到床上的血迹后,眼中的懊恼和愤怒更是无法遏制。
我哭得梨花带雨,将一切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皇帝顾不上管我,他连忙让人传召国师过来。
国师听了前因后果后,思忖半晌,最后得出一个解决办法。
「皇上既然已经违反天意,若想补救,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国师看了我一眼,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臣有罪,臣……不敢说。」
皇帝十分不耐烦:「说,无论什么法子,朕都赦你无罪。」
「为今之计,只能……只能杀了让皇上坏了天意的人,再由臣做法,将此人从宫中彻底抹去,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皇帝的脸上竟难得露出几分不忍。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国师大抵是见皇帝对我仍有余情,于是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又道:
「若皇上不忍心,也可将此人打入冷宫,再由臣做法,将冷宫与皇宫的气运隔绝开来,兴许,也能补救……」
听到他的话,我连忙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皇上,您真的要将臣妾打入冷宫吗?」
他看着我哭得梨花带雨,一时有些不忍。
丽妃却在此时赶来,时机巧得让人很难不怀疑是早有预谋。
「皇上,臣妾知道您喜爱明妃,可这子嗣之事事关江山社稷,来日孩子平安出生,您再将明妃妹妹从冷宫接出,也不是不行,还请您三思……」
我哭得可怜兮兮,一直摇头道:「皇上,不要,臣妾不要离开您……」
皇帝看着我,眼中满是不忍。
他拉起我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仪儿,为了江山社稷,朕只能委屈你了。」
8
我哭哭啼啼地进了冷宫。
丽妃假借姐妹之谊来送我。
她环视了一圈冷宫的环境,最后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我,眼中也不乏嘲讽。
「一入宫就宠冠六宫的明妃,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她嘲笑般摇了摇头,两步走到我面前。
「你以为家宴上皇上的一举一动本宫都不知情吗?
「本宫正愁要怎么搞死你呢,你就送上门来了。」
她捏住我的下巴,眼神凶恶。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徐太医是你和东厂那阉人做掉的吗,本宫早就知道你和贤妃要好,就是要借你的手,除掉徐太医。」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捏着我下巴的手却狠狠一甩。
「皇上对你有新鲜感,所以舍不得杀你,但是无妨,因为你不会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了,后日选秀一过,皇上,也会渐渐忘了你的ẗú⁾。」
我有些错愕,蹙眉问她:「你是故意的?」
丽妃心情大好,大笑了两声,不再理会我,转身带着人洋洋洒洒地离开此地,留下我在原地不停地追问她到底还知道什么。
直到丽妃的身影走远,我才站起身,拢了拢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又伸手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
院里的大树后走出来一人,他双手背后,缓缓向我走来。
「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听到赵钰安的声音,我并不意外。
「看得开心吗?」
他大笑两声。
「当然开心,没想到你不只是在我面前演柔情演技了得,在别人面前演愚蠢也演得这样好。」
我斜睨了眼他,声音平淡:「我如今进了冷宫,她自然会放松警惕,倒是你,还是小心防范着些吧。」
赵钰安轻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离我更近些。
「比起防范,我倒是觉得,她会趁机拉拢我。
「你说,如果让她肚子里也有我的种,是不是很有趣。」
闻言,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甚至不知该做出如何的表情,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在意。
「你不乐意?」
他略带玩味地看着我的脸。
我就知道,我所有的异常反应,都躲不开他的眼睛。
所以为了提防他看穿我的心思,我曾在镜子前练过无数次各种场景去应对他的表情。
唯独此时此刻,这样的事情,是我从来不曾想到的。
我甚至也没想到自己的表情会僵硬到不知如何表现。
「没什么。」
我选择扬起一抹讽笑,带着几分恶趣味,道:「你也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去。」
他倒是不怒反笑,甚至有些高兴。
赵钰安扬起手,似是想要抚摸我的脸颊,却被我下意识躲开。
刚一躲开,我便有些后悔。
我现在还要用他,不能惹他不快,刚才那句话说出口,已经让我倍感懊恼,此番又故意躲开他的抚摸,不免让我有些担心他会生气。
就在我打算放软态度,低声安抚他几句时,面前人却未将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反而顺势撩起我耳边的碎发。
我回过头去看他,正好扬起一阵风,吹动他前额的两缕长发。
他似乎没生气,嘴角愉悦的笑意反而加深。
「沈仪,你的心乱了。」
9
住到冷宫以后,难免受人白眼,旁的也不说了,饭食给的不是冷的就是馊的。
好在赵钰安会命人暗中给我递来吃食,口腹之欲倒也不愁。
听探子来报,丽妃有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卧在床上吃着赵钰安送来的梅子,不由得嗤笑一声。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到门口的声音,我的目光不由得挪了过去。
身边的怜儿和探子见到来人是赵钰安,相视一眼后,便很识相地离开了屋子。
赵钰安很自然地坐到我旁边,随手拿起果盘里的梅子便送到了嘴里。
「好吃吗?」
他吃了一口,却又问我。
我低笑一声,反问他:「赵大人都吃了,还来问我,岂非明知故问?」
「我觉得好吃只是我觉得,但你觉得好吃,就说明你喜欢。」
他说着,将吃了半块的梅子递到我嘴边。
我垂眼看向他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戴着一枚玉戒,是我之前未曾见过的。
我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吃进嘴里。
「你送来的,自然好吃。」
听我这样说,赵钰安的嘴角不免扬起一抹笑来。
「嘴这样甜。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我拉过他的手,将梅子核吐在他手里,又看着他,娇笑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那大人能否告诉我,冷宫里,有多少大人的眼线?」
他将手中的核扔掉,拿起我床边的绣帕,擦了擦手掌,好心情地问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道:「自然是真话~」
「听真话的话,是要付点报酬的。」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胳膊搂住他的脖颈,轻柔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赵钰安垂着眼,盯着我的唇,正当我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吻了上来。
唇齿相交,他吻了许久才将我松开。
他从衣中摸出一枚玉佩和一张折得规整的信纸,塞到了我手里,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张纸里的两人,你用这枚玉佩,便可以随意调遣。」
我展开信纸,里面有两个人名和画像。
是门口那两个侍卫。
正好,如果是这两个人,倒也方便我行事。
听说自从丽妃有孕后,赵钰安便如从前常去拜访我时那般,常常去看望丽妃。
怜儿得知这件事情后,看我的目光总是带着忧伤。
「主子,赵大人是不是放弃你了。」
怜儿这样说,是因为赵钰安从那之后,再没有来见过我。
我轻笑着摇摇头,却终究什么都没告诉她。
我一直在冷宫中待到胎满三月,已然稳固,才拿着玉佩去见了赵钰安放在冷宫里的两人。
他们按照我的吩咐,在冷宫燃了一把大火,然后立刻跑去禀报给赵钰安。
我将怜儿推了出去,独自站在屋里,尽量不让烈火灼烧到我。
怜儿哭着想要进来救我,却被砸下来的房梁拦住了去路。
「娘娘,既是演戏,何必动真格?」
我隔着烈焰,看着屋外的她,语气平和。
「正因是演戏,才要受最严重的伤。」
如此,才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况且,我相信赵钰安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救火的人很快赶来,只是火势太大,一时半会也无法将我救出。
浓烟呛得我几近昏厥,即便能感觉到烈火已经烧到我的衣服,我也无力再往他处躲开。
好在,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在我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赵钰安的身影匆匆赶来。
我还未能脱困,可是看见他,我便有了一刻的心安。
10
醒来时,只有赵钰安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
我四下环视,却不曾见到皇帝。
我有些不解,赵钰安与我相处多年,怎会不知我这一场火让自己受伤,就是为了让皇帝从太医的口中知道我有孕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不通知皇帝过来。
我忍着浑身的伤痛坐起身来,忙问他:「皇上呢?」
他这才站起身:「太后在碧玉行宫昏倒,陛下今夜连夜赶去看望。」
听到他不在,我也是懒得再装下去。
「竟然这么巧。」
「无妨,我已经派人带话给陛下。」
我舒了口气,也不算今夜这一遭罪白受。
赵钰安从桌上拿了杯水,站起身,朝我缓步走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水杯却在还未碰到我的手时,从赵钰安的手中脱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我心口一沉,抬眼看他,却见屋门被人推开,丽妃从屋外含笑踏入。
「不过,即便皇上来了,也只是来看望本宫的。」
丽妃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当真以为太后昏厥,是突发之事吗?
「那两人在纵火之前,便来告知了我与赵大人此事。
「真是没想到,陛下只和你有过一次,你就怀了孩子。」
她说着,目光突然变得阴狠。
「不过,也很快就要没有了。」
她说着,目光突然下移到我的下体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两腿之间竟满是红污。
我心凉了一截,却还是试图去相信赵钰安。
我朝他看去,却发现他目光清冷,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眉眼微颤,心下却已了然。
丽妃抚着小腹走上前来,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身下的鲜血,眼中极尽嘲讽。
「沈仪,你能给赵钰安的,我也一样能给他。」
她说着,凑近我的耳边。
「甚至……过犹不及。」
我心口一颤,忽地想Ŧų₍起赵钰安之前说过的话,下意识地再次看向他,他依然那样冷漠地看着我,仿佛在看陌生人。
赵钰安轻睨了我一眼,一抬手,朝着门口守着的两人道:
「将明妃送回去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丽妃讥笑几声,嘲讽了我几句后,便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我这才知道,原来赵钰安手上多出的那枚戒指,是丽妃给他的。
赵钰安收下戒指,就说明他选择了投诚。
11
我被拖着扔回了冷宫。
也不知道是赵钰安的意思,还是丽妃的意思,冷宫里一点炭火都没有。
冬日的天儿,屋里冷得如冰窖一般。
我被丢在地上,架着我来的两个宫女趾高气扬地看了我几眼,又扔下几句狠话,便转身离去。
怜儿扶起地上的我,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娘娘,赵大人为何要如此对您,奴婢还以为……还以为他……」
我站起身来,收起脸上委屈不甘的神情,随手抹去脸颊上因为做戏流下的泪水,随即抓紧了怜儿的手。
「怜儿,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人本身,任何人都做不到真的了解一个人。」
怜儿心疼的目光里浮出几分不解,她看着我,似乎在试图理解我的想法,却终是徒劳。
我从柜子里找出之前让赵钰安找来的炭火,和怜儿一起添到火炉里,又架了茶壶在上边。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我喝了杯热水,便重新回到床上休息。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亮堂堂的,想来是外头下了雪。
我朝窗户那儿看去,却发现怜儿站在窗前愁眉不展。
我这才留意到窗户不知何时破了个洞,怜儿拿着外头捡的木板,似是想要修补一下,却有些无从下手。
好在屋里的炭火很足,那点凉风倒不足以让人生寒。
我于是唤回怜儿,让她安心休息,不必在意那一点小问题。
怜儿点点头,还是用木板挡了一下,才回到桌前替我倒了杯温水。
晚上我睡得早,也睡得沉,次日清晨,也难得早醒了一次。
彼时怜儿还在睡梦里,我披着衣裳,散着头发,朝床边走去,想看看昨夜的雪下了多少。
倒不是太厚,不过,怪的是外头明显有两道雪比周围的低,可我记得冷宫的院子,地面明明是平整的。
我心中有些猜测,却也懒得再想下去。
开窗看了半晌,我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窗上放着的木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而且,就连窗户上的洞,也被人用明瓦修补好了。
我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两条稍低的雪道上,左手缓缓抚上小腹。
冷宫,是不会有明瓦这种东西的。
12
不知不觉,我在这个地方已然待了一月有余。
早醒早眠,日复一日。
昨儿又是一夜霜雪。
晨起我端着热水,站在窗外看景。
怜儿在院里堆雪人,见我站在窗边,很快露出笑容。
「娘娘醒了,桌上有奴婢刚热好的小食。」
我回她一个笑容,怜儿便安了心,继续低下头干自己手里的事儿。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毕竟虽在冷宫,但吃食与穿衣上竟也未有克扣。
怜儿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或许待在这里,比出去更好。
我从未正面回应过她的话,只是温和地冲她笑笑。
我若是贪图安逸,当初便不会忤逆父亲,执意要入宫为妃。
如今在冷宫里无所作为,也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
毕竟冷宫这地方,若没有外面的人助我,根本出不去。
赵钰安是不会再帮我了,我若想要出去,只能另找他人。
纾姐姐性情温良,为人和善,这宫里有不少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所以我入宫以后,除了笼络送我入宫的赵钰安,还联系了其他和我有同样想法、想替纾姐姐报仇的人。
当然,所有人中,赵钰安是最受我信赖的人。
这件事,组织里的人都知道。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赵钰安设计我重回冷宫,宫里却没有一个人来帮我。
因为赵钰安一定会告诉他们,我入冷宫,是预谋好的计划。
冷宫完全与外面隔绝,我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我如今在冷宫吃穿不缺,应该也是赵钰安授意的。
先让我走投无路,再让我在所处的环境中得到安逸。
赵钰安试图通过这样的手段麻痹我,让我永远待在冷宫里。
我只觉得可笑。
相识多年,原来他并不了解我。
我低笑一声,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思来想去,最后也不过化作释然。
我重新看向窗外的怜儿,出声问她:
「什么日子了?」
怜儿没有多想,她一边堆着雪人,一边应我:
「回娘娘,今儿是冬月初三。」
冬月初三么。
明日,就是丽妃的生辰。
我心思微动,伏在窗边的手暗暗收紧。
出去的机会,就要来了。
13
次日夜里,我让怜儿找出最初来到冷宫时,我二人带走的行囊包。
怜儿不知我要做什么,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乖乖照做。
我迅速翻出里面最华丽的一套衣裳,那是我从前最爱穿的。
此事宫中人尽皆知,只因这套蜀锦金丝水仙裙,是我最常穿的一件。
嫔妃以为我穿着华丽,是因为我性格张扬。
赵钰安以为我如此做派,是故意做出与众不同的姿态来吸引皇帝。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预防有朝一日,我即使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也依旧有底牌能够翻盘。
我是喜欢赵钰安,但有纾姐姐的前车之鉴在,我自然不会完全信任于他。
我之所以常穿这套衣裳,是因为这套衣裳里,藏着一样连赵钰安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在我身边安插的眼线太多,我若每日都将这件东西拿出来,再放到今日要穿的衣裳里,早晚会被他察觉到。
所以,我才从入宫那日,就给所有人营造出我很喜爱这套衣裳的假象。
如此一来,我常常穿着这身衣裳,甚至连入冷宫也要带走它的行为,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我用剪刀剪开这条蜀锦裙的两条袖子,从多层衣料的夹层中取出里面的东西。
怜儿看着我手里的信号烟花,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她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于是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怜儿不要说出口。
怜儿到底跟在我身边多年,虽然在为人处世方面心思单纯,却也很快就明白了我的顾虑。
我若是直接燃放信号烟花,被赵钰安发现,难免会令他起疑。
但今晚是丽妃的生辰,她素日最爱烟花,皇帝必定会在今晚,为她在宫中各处燃放烟火。
冷宫这个方向自然也会燃放烟花。
如此一来,我发出去的信号就不会被赵钰安怀疑。
我将手中四支信号烟花交到怜儿手里,然后迅速将衣服塞回行囊中。
她自幼跟在我身边,自然知道这东西按什么顺序燃放能够告知其他内应,我如今正身处困境,需要救援。
此时距离丽妃出生的时辰,还差不到两刻钟。
如果我猜得不错,皇帝应该会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让六宫准时燃放烟火。
所以,现在我与怜儿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诈走赵钰安放在我身边的眼线。
我吃下方才一同从蜀锦裙里取出的药丸,而Ṭû⁰后躺在床上,等待着药效发作。
怜儿则迅速将我们之前囤积的药材全部丢入火炉中。
须臾过后,我的脸颊开始泛红,浑身发烫。
怜儿见状,快步过来探了探ẗů₂我的额头,惊叫出声。
「娘娘怎么烧得如此厉害!」
她说着,已然跑到水桶旁,将毛巾打湿,敷在我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她又佯装找起药材,片刻后便有些绝望地大声抽泣道:
「怎么什么药材也没有,娘娘烧得这样厉害,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怜儿说完这段话后,我留意到窗边出现一个身影。
很快,这个身影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窗外突然响起无数烟花升空的声响,接着便是各色的火光映入我的屋子里。
怜儿见状,便准备出去燃放信号。
我连忙忍着高烧起身拉住她。
以赵钰安的性格,放在我身边的眼线至少会有两个。
一个回去报信,一个留在这儿继续监视我。
「水……」
我嘶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同怜儿说着话。
怜儿到底跟在我身边多年,果然很快又明白了我的顾虑。
她故作慌张地跑到桌前,提起桌上的茶水壶,将里面的水全部倒在一旁的花盆里。
「没水了娘娘,您稍等片刻,我去给您烧水。」
她说着,连忙跑到水桶旁,一把将水瓢扔到火炉里,然后装出一副急哭了的样子。
「水瓢……水瓢怎么也找不到了啊!」
她说着,又装出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竟直接将水桶提了起来,就要往水壶里倒。
结果一个「没拿稳」,水桶朝着另一边倒去。
「啊!!!」
「怜儿!」
我竭力嘶喊,与怜儿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
窗外果真再次出现一个黑影。
我一咬牙,直接从床上起来,没走两步又佯装瘫倒在地。
怜儿坐在地上,看着被水浇灭的炭火,无助地哭出声来。
「怎么办娘娘,都怪我太笨了,火炉被水浇了,今天晚上您可怎么熬得过去……」
果然,听到这句话,窗户边的黑影明显动了一下。
他应该是到门口朝里头望了一眼,确认情况以后,很快也消失了。
炭火是冬日里必不可少的东西,所以眼下这个情况,为了不让我和腹中的孩子出事,他自然要放弃监视,先去寻来炭火。
否则赵钰安过来发现这一幕,只会怪他们没用。
见两人都已离开,怜儿忙跑过去扶起地上的我,低声询问道:
「娘娘,我们还继续吗?」
短暂思索了片刻,我低声回应她:
「以防万一,再探一探吧。」
说着,我立马装晕过去。
怜儿很懂我,立马就哭着大喊: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她这样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影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如此,我与怜儿才算放下心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上,随后便抓起桌上的火折子,冲出院子。
这种关键时刻,怜儿还是心细的。
她先是跑到冷宫门口,大喊着让外头的侍卫开门找太医。
外头无人回应,估计是趁着丽妃生辰,跑别处偷闲去了。
至于院里,也没有任何人再出现。
确认安全以后,怜儿急忙跑到院子后边的墙角处,按求救信号的顺序燃放不同颜色的烟花。
我手里的信号烟花与普通烟花绽放的样子有所差异,宫里其他内应看到信号烟花是从冷宫方向传来的以后,定然会明白是我在求助。
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明白,赵钰安之前告诉他们的话,都是谎言。
至此,赵钰安的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给他破了。
怜儿在燃放烟火之后,并没有立刻回来,而是留在院中假装拍门,向外求救,同时不断地环视着四周的烟火。
直到四面八方的上空,传来与信号烟花同样形状的烟火,她才松了口气,连忙跑回屋里。
「娘娘,有回应,他们应该已经得到信号了。」
我舒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有所缓和。
赵钰安的速度很快,怜儿回到屋子里的时间都不过半刻钟,他就已经赶了过来。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我再次吞下一颗药,重新躺回床上。
怜儿则跪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不断地抽泣着。
屋门几乎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来人果然是赵钰安,他几步跨到我的身边,见我脸颊通红,气息微弱,不禁眉头紧锁。
怜儿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大人……您怎么来了。」
赵钰安顾不上回答她的话,只着急地让带来的太医给我把脉。
不出所料,他带来的人,果然是我在宫里的内应。
因为我知道,赵钰安如果来找我,定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所以他带来的太医,必然是自己人。
也就是,我的人。
毕竟这三宫六院的每一位侍卫、太监都有他的眼线,但太医院的太医,却是没有的。
所以他要带人过来,只能带我的人来。
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和我决裂的事情,已经被其他内应所知。
周太医替我把了脉,虽不知他有没有察觉到我发烧是药物所致,但他说出的话,却终归是有利于我的。
「大人,娘娘是寒气入体突发高热,好在发现得及时,治疗起来倒也不算棘手。
「微臣先施针,将娘娘体内的寒气排出,再开一服药好好调理,便能无碍。」
闻言,赵钰安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几针下去,我忽地坐起,猛吐了一口瘀血。
不过须臾,我便觉得身体似乎有所好转。
赵钰安见我醒来,挥手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一人与我待在屋中。
他坐到床边,抬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好些没?」
我冷笑一声,撇过头不去看他。
「还生我气呢?」
我冷然回应他:
「我一个弃子,怎么敢和大人置气。」
听到我说这话,赵钰安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有些自责。
「我知道当日那么对你,是过分了些,可沈仪,你当真不明Ṭűₓ白我的用意吗?
「我母亲,就是怀第二胎的时候,被人设计,一尸两命去了的。
「你如今怀着身孕,身子骨弱,但凡有点闪失,只怕会一尸两命,我不想你涉足危险之中,所以才将你暂时留在冷宫,这些,你难道都不明白吗?」
我眉眼微颤,这才回过头去看他。
赵钰安的眼角落下一滴很大的泪珠,他忽地低下头,埋头在我的掌间。
「仪儿,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这次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仪儿,你信我,等我收拾掉他们,就接你出来,好不好。」
我抽回他握着的手,强撑着坐起身来。
赵钰安抬头看着我,眼中满是不忍。
这是他头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副样子,和从前那副凡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样大相径庭,一时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思动摇,终是没忍住问他:
「赵钰安,你为什么觉得我同你一起对付他们,就一定会落得个母子俱损的下场?」
他抬手探了探我的脸,确定烧退以后,才出声同我解释。
「若你我按照原定计划,让陛下知晓你怀有身孕,纵然能够证实国师当日的谎言,可丽妃并不会受到太多牵连。
「我是不担心我们联手会败给她,可我们谁也预知不了她会做出什么行为,我不能拿你和孩子去赌。」
闻言,我沉默了片刻,又追问他。
「那丽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赵钰安见我问这话,原本的愁容竟露出几分笑来。
「我没和她有过任何肢体接触,她也不知道我并非阉人,我只是告诉她,我想要让皇帝尝尝被女人背叛的滋味。」
听到这话,我倒是来了兴趣。
「所以这孩子……」
赵钰安知道我想问什么,很快便接上了我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国师的。
「因为国师近来,待她可称得上是百般照顾……万般呵护。」
我看着赵钰安挑眉的动作,便知他已有筹谋。
丽妃和国师两人,若是为了证实之前的预言,他俩一拍即合做出这种事情,倒也真算是意料之中。
这么一想,让丽妃提前知道我有孕,逼得她病急乱投医,倒也是能将他们二人一网打尽的好事。
赵钰安起身替我倒了杯热水,那是他来时身边人就提前热上的。
我看了他许久,终是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水。
算是表明我原谅他。
赵钰安终于展颜,又耐着性子哄了我好一会儿,将他安排在这儿的两人都跟我交代清楚后,才匆匆离去。
他离开后,怜儿重新进到屋里,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低声问我:
「娘娘,您还打算离开冷宫吗?」
我淡笑一声,看着他临走前替我重新烧好的火炉,低声回应怜儿。
「向来我决定的事情,就没人能够轻易改变。」
14
自从和赵钰安说开后,那两个总躲在暗处的眼线,也出现在了明处。
他们二人偶尔会帮着我和怜儿清洗床铺和衣物,偶尔也会给我们送些新鲜的吃食和炭火。
日子比从前更加好过,我也时不时地能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外头的情况。
就比如前些日子,珍嫔提议小年那天去冬狩,皇帝已经同意了。
没过几日,又听说国师最近得了一本与国运相关的秘策,如今正闭关潜心钻研,将宫中一切的占卜、观星等事宜,全权交给了这位献给他秘策的弟子。
冬狩结束以后,皇帝去珍嫔宫里的次数变多。
最后一次去她宫里,还召见了国师,只是国师闭关,便由那位代他掌权的弟子面圣。
听到这件事后,我便回了屋子,开始梳洗打扮。
怜儿有些不解,ẗű̂ₖ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做出此举。
我淡笑一声,只告诉她:「皇帝今夜会来见我。」
怜儿虽然懂我,知道我一定是因为皇帝召见国师这件事,断定他今夜会来见我,但她不明白我是如何确定的。
我没有立刻给她解释,而且给自己上了一个很是素雅的妆容后,才低声同她解释。
「珍嫔的父亲曾因丽妃母家故意构陷,差点落得个砍头的地步,是纾姐姐在皇帝面前说情,这才得以重查此事,还珍嫔父亲清白,为此,珍嫔一直很感谢纾姐姐。所以在后宫一直默默无闻的她,突然在宫中有所动作,一定是因为收到了我当日求救的信号。
「珍嫔提议冬狩,是因为秋猎那日,我是宫中唯一一个能够与皇帝一同骑射狩猎的妃嫔,如今场景复现却物是人非,皇帝定然会想起我。
「至于皇帝后来频频出入珍嫔宫中,也是希望珍嫔能够给他找到一个放我出冷宫的借口。
「珍嫔顺坡下驴,告诉皇上可以问问国师何时能放我出来。
「至于国师的那位大弟子,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我们自己人。
「他只要告诉皇帝,如今丽妃有孕,就说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重回正轨,我的威胁已然不复存在,自然可以放我出来。
「但他毕竟不是国师,皇帝对他的话还是会有些顾虑,所以为了让皇帝安心,他必然会退而求其次地告诉皇帝,若还是担心会冲撞皇嗣,那皇帝也可以等丽妃平安生产后,再将我从冷宫放出来,但在此期间,皇帝若是想去冷宫看看我,也无伤大雅。
「所以,Ťù₌我断定皇上今夜必定会来见我。」
怜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连忙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就要替我上妆。
我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
怜儿有些不解。
「皇上喜爱娘娘,不正是因为娘娘和宫里那些恪守本分的妃子不同,总是明艳张扬的吗?那娘娘若是想借此机会离开冷宫,不应该打扮得隆重些才对……」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同她解释。
「太过的明艳张扬就成了骄纵跋扈,皇帝从前虽然喜欢我与众不同的性情,但又对我这样做派有些不满。
「他若是看到我这样的性格,如今已收敛不少,一来会觉得心疼,二来便会对我更加满意。」
怜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显然她对于拿捏人心一事,还是没有很明白。
这样也好。
我看着她还是有些茫然的目光,反倒有些心安。
毕竟只有真诚的人,才能遇到同样真诚的人。
太会拿捏人心的人,遇到的也只是被这种技巧拿捏住……但实则并不真心的人。
夜里,皇帝果然一身酒气地来见了我。
彼时我正躺在床上,听到屋门被打开的声音,不由得蹙眉唤了怜儿一声。
我听到怜儿在另一处回应出声后,便立刻坐起身来,朝门口望去。
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朝我走来。
我愣了许久,直到皇帝走到我的床边,我才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皇……皇上?」
我说着,之前就在眼眶中酝酿着的泪水瞬间流落下来。
皇帝见我这样,眼中划过几分心疼,随即便将我揽入怀中。
「皇上……」
我有些泣不成声,「臣妾还以为,您已经将臣妾彻底遗忘了……」
「朕如何舍得……」
只听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诉说起对我的所谓思念。
然而思念不过半刻钟,他就开始扒扯我的衣服。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行为。
皇帝有些不悦,转而又好像明白了我的顾虑,边同我解释,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朕问过国师的弟子了,丽妃如今有孕,朕与你行周公之礼,也不会有事。」
他这样解释过了,我却还是拦下了他。
「皇上……还是不行……」
他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
「明妃,你还在生朕的气?」
我摇摇头,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皇上,臣妾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帝愣了许久,随即命人寻来太医。
好巧不巧,正是我上次见过的周太医。
周太医是自己人,他来把我的脉,这一点我放心得很。
果然,周太医告诉皇帝,我确实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后,皇帝大喜。
他没想到与我只有了一次,我便怀上了皇嗣。
于是他想也没想,当天夜里就接我出了冷宫。
赵钰安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太医已经替我把完了脉。
他想阻止,想继续留我在冷宫,却已然来不及了。
一切尘埃落定,这一次,没有人再能阻止我继续参与在这场复仇之中。
15
从冷宫出来后,我去找了珍嫔。
原来那日周太医来冷宫为我把脉,也是她一手安排好的。
太医院内除了周太医,其实还有几位太医也是我们的人。
当日为了确保皇帝传召去的人是自己人,珍嫔便在各宫妃嫔的吃食里下了药。
但因为不是毒药,所以银针并不能试出来。
总之那天,三宫六院包括珍嫔宫里,都因为不同的病前去请了太医。
致使当天晚上还留在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我们自己的人。
而这一切,赵钰安都不知情。
所以没过几天,趁着皇帝政务繁忙时,他便从窗外偷溜到了我的寝宫内。
彼时我正在绣肚兜,他进来时我听到了动静,却并未回头看他,只是挥手示意怜儿出去。
赵钰安走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手中的绣圈夺走,扔在桌子上。
我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他,疑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一脸阴沉,在与我对视片刻后,接着质问道:
「为什么做这些事情都不告诉我?」
「赵钰安,你在逼我重新进冷宫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不是吗?」
他眉眼微颤,似是没想到我还是如此在意这件事。
就这样两厢沉默了许久,最终是他先低下了头。
「算了,就当我们扯平。」
他虽然这样说,神情里却还是流露出几分失落。
见他这样,我终是叹了口气。
我站起身,踮起脚,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赵钰安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没有预料到。
良久,他才用商量一般的口吻同我说道:
「沈仪,我们以后再也不要隐瞒彼此了,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再次吻上他的唇。
16
我从冷宫出来后,丽妃还跑到我宫里叫嚣了一次。
当然,她无非是说些什么,我是她的手下败将,叫我不要妄想能够赢过她的这些话。
我只觉得可笑。
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被我知道了。
不过,我并不打算自己去跟皇帝揭露这件事。
这宫里对丽妃恨之入骨的嫔妃大有人在,我只需要让她们在不经意间知道这件事,自然会有人替我出手解决丽妃和国师。
果不其然,曾经被丽妃陷害禁足一年的绮贵人,模仿着丽妃和国师的笔记,给他们二人各写了一封私会的信件,然后带着皇上,当场捉奸了两人。
太过低端的宫斗戏码,可偏偏就是这样好用。
毕竟,丽妃和国师两人,是确有私情的。
皇帝盛怒之下,先是让人硬生生地打死了丽妃腹中的孩子,又下令要处死丽妃和国师二人。
彼时我正坐在他身边剥葡萄,听到他说要处死丽妃时,我出声阻止了他。
「皇上,国师罪无可赦,但丽妃娘娘也是受人蒙蔽,您不如留她一命,就当是为臣妾腹中的孩子积德,毕竟,丽妃也算臣妾腹中孩子的半个娘亲。」
皇上听了我的话,却还是执意要处死丽妃。
我只得搬出丽妃的母家和朝堂的局势给皇帝做分析,又告诉他此事宣扬出去会影响皇家威严。
总之,我说了许多处死丽妃后不利于皇帝的事情,加上我用腹中的孩子哄他开心,不断平复他的情绪,这才叫他断了处死丽妃的念头,只是将她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
后来赵钰安问起我为何要阻止皇帝处死丽妃时,我只淡淡道:
「留着她,自然有别的用处。」
赵钰安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他现在最关注的,便是我腹中的孩子。
自从丽妃通奸一事发生以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皇帝对我腹中的孩子,也愈发不上心了。
思来想去,他大抵也是怀疑起了自己的生育能力,所以对我这一胎,也充满了疑心。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在孩子刚一出生时,就暗中命人滴血验亲。
结果当然令他不满意。
皇帝急火攻心,当场气昏过去。
再醒来时,他立刻叫赵钰安传我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虚弱的缘故,我见到皇帝时,他似乎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他只是一遍遍问我,他对我不好吗,为何我要背叛他。
对我好吗?确实对我很好。
我于是跟他讲述了一个女子对丈夫痴心错爱的故事。
「陛下,故事里的女子对她的丈夫不好吗?可她的丈夫为何还是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选择杀了她?
「陛下,子嗣对您来说既然这样重要,您又无法生育,那臣妾就和别人一起送您一个孩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我说到最后,甚至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皇帝气急,高声呼喊着外面的人:
「钰安!钰安!」
赵钰安缓步踏入宫殿,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指着我,怒目圆睁。
「钰安!给朕杀了她!杀了这个不守妇道的疯……」
他话还没说完,赵钰安已然一剑刺入他的胸口。
他咧嘴一笑,明明是张绝美的面容,此时却笑得那样瘆人。
「陛下,阿衍……是臣的儿子。」
他说完,一把将长剑拔出。
「还有一事忘了告诉您,您无法生育是臣和母亲的手笔,只有这样,臣的孩子才有机会继承您的皇位啊。
「陛下,您不要怪臣,这些,都是你们欠我和我娘的。」
他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珏,扔到了皇帝身上。
皇帝的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钰安,钰安……你……原来是你……」
他说着,原本指着我的手突然紧握成拳。
皇帝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
我与赵钰安就这样看着他,门外也没有一个人敢闯进来。
不过半刻钟,床上的人就已经没了动静。
只是他的眼睛仍旧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赵钰安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没有气息后,他拍了拍手,示意门外的人将丽妃带了进来。
曾经高高在上的丽妃此时已经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神情疯癫,被人丢在了皇帝床边。
丽妃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帝。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赵钰安顺手就将手中的剑塞到了丽妃的手里。
至此,刺杀皇帝的「真凶」便也抓到了。
17
皇帝生前虽未立过遗嘱,可我是宫中唯一孕育皇子的人。
且不提前朝追随我父亲的人有多少,单凭这一点,我便是无可非议的太后,而我的孩子,也自然是未来的皇帝。
登基大殿当晚,赵钰安到我宫中,与我一同共饮。
只是,从前千杯不倒的他,不知为何,今夜只喝了一杯就不省人事了。
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他。
我能感觉到我的眼中是有泪的,因为我知道我依然对他有爱。
可我更明白,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所以今后的路,只能分道扬镳。
而这京城,只能有一个掌权者。
我就这样,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直到我的情绪完全平复,才高声朝外喊道:
「来人!有刺客闯入哀家寝宫。」
很快,我安排好的人就冲了进来。
我看着地上的赵钰安,心情复杂,却终究选择挥手,示意他们将人带走。
次日,赵钰安是在地牢里醒来的。
我坐在牢门外,看了他一夜。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牢中,先是不解,随即发现我在外面一直看着他时,又愣了许久,
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为什么?」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怕我威胁到你?
「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么……」
我嗤笑一声,此时此刻,却也只觉得悲哀。
「赵钰安,事到如今,你还是不了解我。」
我提起脚边的笼子,站起身来,将里面的金丝雀提到他的面前。
「赵钰安,我像它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理会他的不解,只是继续道:
「很多时候我都想问问你,在你心里,是把我当作一个有思想有目标的人,还是一个需要你照顾的附属品来看待?你因为我怀孕,打乱我的计划,试图将我排除在局外,你自我感动地认为这是对我的保护,却连一句商量和询问都没有给过我,你真的尊重我吗?」
我皱眉看着他,明明是控诉的话语,不知为何, 我却说得异常平静。
「你自以为的保护, 对我来说, 难道不是一种侮辱,在你眼里, 女人就是只会在男人庇护下生存的金丝雀吗?那我告诉你,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也不够认同女人的价值。」
说完这些话, 我的视线重新落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身上。
「赵钰安,我不是你豢养的金丝雀。任何女人都不是男人养在笼子里的鸟。我有我的智慧、我的手段,我想做的事情我一定要亲手做到,我不需要任何人以折断我翅膀的方式,来提供所谓的保护。
「从头到尾, 你只是想让我成为你的附属品而已,可我告诉我, 即便我爱你,我也只是我自己。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不需要你以爱为由来干预我的人生。」
说罢, 我便打开笼子, 让里面的金丝雀飞了出去。
赵钰安怔怔地看着我, 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沉默不语, 只是用一种陌生却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他对我有真感情, 我对他也有。
可这京城之内,朝堂之上,只能有一个声音。
他不够认可我的价值,性格上又是那样的独断专行。
这些,都注定我们之间遇到分歧,他也不会听取我的意见, 只会擅作决断。
如果无法并肩,那就只能分开。
而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他绝不会轻易谋反的把柄。
我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收回看着他的目光, 神色逐渐恢复平静。
我站在原地等了许久,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正欲转身离去时,赵钰安却突然唤住了我。
「仪儿。」
我停下了脚步。
我听到身后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其实你不必找这样的借口,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安心, 你告诉我一声,我自己会动手。」
听到这话,我也不禁自嘲地笑出声来。
看吧,我都说得这样明白了, 他仍然不能够完全懂我。
「我从没想过杀你,只是你一直低看我, 我自然要摆你一道。」
说罢, 我抬手让身边的太监将圣旨递给他。
圣旨里命他驻守边疆,将功折罪,但无召, 不得回京。
他看完圣旨后, 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是永远。
从此以后,我就是这天下唯一的主。
「赵钰安, 从今以后,你我君臣,不复相见。」
【正文完】